他每次吃橘丝糖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他闻到过的那些不存在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呢?
每每入梦,是否都得面对谢家几百口人死不瞑目的质问和责备呢?
而这些,秦岚之却一无所知。
在明白过来的一瞬间,秦岚之几乎要被自责给淹没了。
“我们会抓到他的。”秦岚之忍无可忍,将谢喻兰拥进了怀里,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再也不同自己分开,“无论他披了多少层人皮,逃去哪里,我们都会抓到他。我陪着你一起。”
谢喻兰愣了一下:“这倒不必……”
“是我今天拦住了你。”秦岚之道,“如果被他跑了,我会负责。等抓到他,给谢家报了仇,谢家无法安息的灵魂都会感谢你的。”
谢喻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为何,他感到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在这一刻有些脆弱,环抱着他的高大身躯竟微微发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嘶哑,像是在强制忍耐什么。
这样的反差,让谢喻兰心里一时软了下来,还有一点点不明原因的心疼。
他犹豫地拍了拍男人的背,却被对方抱得更紧了些,无奈之下他劝慰道:“好吧……好吧,我允许你和我一起。没看出来,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秦岚之埋头在谢喻兰颈间深深地嗅了一下,手指滑过男人被揉乱的发丝,轻声道:“可能是有缘吧,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谢喻兰没料到会突然听到一段深情告白,一时有些懵,他僵硬地被箍在男人怀里,直到感觉到男人的鼻息在自己颈间暧昧地来回徘徊,才烫红了一张脸猛地躲了开去。
“你……等等……”
“先生修得道,是要绝情绝欲吗?”
“……倒也不是。”
谢喻兰眼里写满茫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秦岚之疼惜地捧起他的脸,手指间还勾着几缕黑发,衬在谢喻兰的脸庞,更显柔情动人。
他眼尾那点天生的绯色,因慌乱更红了几分,在眼尾晕染出仿佛哭过的痕迹,红晕一路往下,脸颊、耳垂、脖颈,都红了起来。
秦岚之胸口鼓噪,像是第一次亲吻谢喻兰时一样紧张。他捏住对方下巴,一手绕到对方后脑按住,拇指习惯地在对方脖颈间轻轻摩挲,然后吻了下去。
谢喻兰睫毛颤抖,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便被这熟悉的气息擭住了所有感官。
第24章 他好喜欢他。
急促的呼吸在房间里回响,椅子被撞倒,谢喻兰下意识要推开秦岚之,却被男人连同手臂一起锢住抱了起来。
“呜——!”谢喻兰嘴唇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又气又恼地挣动,只是将衣衫折腾得更乱了些。
衣襟敞开,腰带也松了,木簪在挣扎中落地,三千青丝披散而下,带出淡淡的甜橘般的香气。
秦岚之有些控制不住,将人放进了床铺里,一吻稍缓,他撑在谢喻兰脸侧半立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有实质,贪婪抚摸过谢喻兰的脸。
“凡人!放肆!”谢喻兰薄唇被吻得微微红肿,唇角染了一层水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有多么诱人,敞开的衣襟下,是雪白细腻的肌肤,因为羞恼同样染上了一层绯红。
房间光线昏暗,秦岚之一手抚过谢喻兰脸侧的发丝,轻声道:“我只是心疼先生。”
“胡说八道!你给我下去!”
“先生不想知道,那东西为何能轻易附着人身吗?”秦岚之平复了呼吸,将胸口深处蔓延的心疼和冲动压制下去,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之前抓不住他,就没想过其中缘由吗?”
这话若是说给一个正常人听,对方定是一个字也不会信。但眼下的谢喻兰不属于正常人,他的想法跳脱又毫无逻辑,中间还会穿插断续的选择性失忆,因此很快就被秦岚之给唬住了。
谢喻兰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我心疼先生一腔正义,想为民除害,但对方跑了一次就有二次,先生若只一味追在后头,恐怕并非长久之计。”秦岚之的脸隐藏进黑暗中,仿佛蛊惑一只初生单纯的幼崽,语调危险又温柔,“那东西既能披上人皮,自然是因为在某方面同人极像。自古以来能化作人形的妖魔精怪,无不擅洞察人心,知晓人的七情六欲——譬如狐狸精。”
谢喻兰逐渐被说服了:“言之有理。可这和你对我做的……”
谢喻兰说不下去,脸又红了,移开视线不去看秦岚之,磕磕巴巴道:“这、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先生一心修道,清心寡欲,怎能理解痴男怨女的心情?”秦岚之逐渐将猎物拉进陷阱,套上了项圈,笑了起来,“只有你入了红尘,才能知道那东西的弱点,才能抓住他,不是吗?”
谢喻兰一时糊涂了,嘴里“可是”了半晌却没能说出个所以然,他动了动被压住的身子,膝盖微屈,不小心顶住了秦岚之,男人僵了一瞬,抓住谢喻兰的手下意识用了力,惹得红透了脸的男人又吃痛地“嘶”了一声。
视线昏暗,触碰和声音便使得人更加敏感。秦岚之微微躬身,低头嗅过谢喻兰的发丝,仿若忍无可忍地道:“先生若觉得有理,不妨同我试试?”
“……”好一会儿,谢喻兰才慢吞吞地点了头。
秦岚之心跳又快了几分:“那……我继续了?”
“等、等等!”谢喻兰慌忙开口,太过紧张以至于差点破音,他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这、这样就能入红尘?”
“这只是刚开始。”秦岚之道,“放心,你不会的,我慢慢教你。”
“可是……”
“我不会逼迫你。”秦岚之温柔地俯身,吻在谢喻兰绯红的眼尾,像在那处抹上一抹霞色,又顺着眼角慢慢往下亲吻,“你不喜欢,就推开我。”
谢喻兰迷迷糊糊,下意识仰起头,是个习惯了接吻的姿势。
秦岚之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勾起嘴角,吻在了那蜜果般香甜的唇上。
同此处的温馨不同,另一头的正厅里,蒋雷泽脸色暗沉,已审出了所有的口供。
箫长老将写好的证词摆在李牧枝和长老面前,令他们画押签字,又将证词吹干收起来,打算明日一早交给府衙。
角落里,跪着一群哆嗦的大夫,还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是知晓内情的人。
蒋雷泽手指扣住椅子扶手,失望至极地道:“淮山门成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起势,你们何至于此?”
李牧枝被捆住双手,跪坐在地,被一剑斩断的头发凌乱披散在肩侧,脸上尽是不甘:“父亲要将家业给大哥,可大哥会什么?他自小学得是经商,对武学根本没兴趣,根本继承不了淮山门!”
“此事我同爹爹说过许多次,可爹爹被大哥说服了,说什么不能打打杀杀一辈子,总得给全家找些谋生的活计,还说金阁榜上那么多高手,又有几个落得了好下场?呵。”
李牧枝冷嘲:“堂堂大男人,尽会说些懦夫才说的话!”
蒋雷泽叹了口气:“云山城里早就被你爹和大哥打点好了,对吗?”
李牧枝讥讽地动了动腮帮子:“是。他们想经商,以前又没有什么经验,自然要同府衙打好关系。我爹甚至还带了几分幻想,觉得可以左手经商,右手继续拿剑,因此府衙对淮山门惹出的麻烦都是视而不见。我爹说,以后白道黑道都可以走,岂不妙哉?”
“妙?妙在何处?”李牧枝道,“他想得可真好,大哥根本就看不上江湖中事,等爹撒手一去,他就再不会允许家里人习武,甚至还会遣散门徒。到时候我又怎么办?我年纪早已大了,到时候被他当做联姻工具,穿红戴绿做那些公子哥的小妾吗?他这是看不起谁呢?!”
蒋雷泽深深地看着她:“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掉你的亲哥哥?”
“是他逼我的。”李牧枝道,“是他们逼我的。我有习武的天赋,我可以接管淮山门,我可以让淮山门成为江湖上独一无二的门派,我会是江湖里少见的女掌门!到时候谁也不敢低看我一眼!我怎么甘心!”
老爷子因急性病去世,留下的遗嘱果不其然是让大哥接手淮山门,只把祖上的武学秘籍传给了女儿。在这之前,大哥早已同云山城里的富商、府衙有了密切关系,就等着老爷子驾鹤西去,他好彻底清理门派,连前几笔生意,都早已谈妥了。李牧枝不甘心,便在灵堂里做了手脚,给去世的老爷子灌下毒药,可老爷子已去世,那毒药便只到了喉咙处就下不去了,这种事,类似毒一戒这种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蹊跷。
所以,她才一直阻止万壑宫的人进灵堂。
同时她下毒暗害大哥,做出淮山门被人盯上的样子。最佳的背锅对象,自然是恶名昭彰的万壑宫。
这个计划在李牧枝看来本是完美的,因为万壑宫的人不会千里迢迢来辟谣——万壑宫的人从来不在乎这些脏水。江湖上关于魔教的脏水够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可哪料,秦岚之居然下了山,又因为蒋雷泽想见谢喻兰,便找了借口故意引了秦岚之进了云山城。
这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牧枝并不后悔,只感慨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一切水落石出,蒋雷泽站起身不再看地上几人,今夜之后,淮山门名声尽毁,自然会从江湖里消失。那头待大少爷醒了,不出意外会继续经商,这像一个黑色幽默,绕了一圈,最终逼得淮山门反而只剩经商一途。
眼看盟主要离开,李牧枝跪地膝行几步,不甘喊道:“盟主!淮山门这么多年不容易,你忍心吗?!”
蒋雷泽本不欲多言,却又听李牧枝口不择言地道:“当年蒋大公子的事,谁人不知?他为权为利灭了谢家一门,谢三公子的娘亲还是您的师妹!如此作为,您依然坐稳了盟主之位,凭什么!”
“您可以东山再起,就不能给我淮山门一个机会吗?!”
旁边箫长老暗暗吸气,只觉李大姑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或许真有武学天赋,但为人处世问题太多。就算她接下了淮山门掌门之位,以这种脾气,要不了几年就会树敌无数,淮山门自然也难以登顶。
果然,蒋雷泽在门口转回身来,和蔼的脸色已全然不见了。
他两眼犀利阴沉地看着女人,左手在右手的精钢腕上轻轻摩挲,道:“阿晋做错了事,得到了惩罚,他死了,他媳妇儿孩子也死了,可对比谢家几百条无辜人命,他再死一百次也是自作自受。你希望我给淮山门一个机会?可以,那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李牧枝脸色惨白,一时哽咽说不出话。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蒋雷泽冷冷地看着她,“淮山门今后经商,不再入江湖,我也就不用江湖规矩那一套来对付你。待你大哥清醒,你该吃牢饭吃牢饭,那都是你们家的事了,不归我武林盟管。”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道:“你该庆幸,你大哥被救回来了。否则我恐怕你宁愿进衙门关个十年八年,也不愿面对‘江湖规矩’。”
仿佛这打击还不够,蒋盟主彻底揭开了那层遮羞布:“你若真有志气,何不带着淮山门祖上的武学秘籍离开云山城,自立门户?江湖中少有的女掌门,一个比一个骨头硬,男人对上她们也只能甘拜下风。你呢?”
“你不过是贪恋淮山门已有的势力,自立门户多累多苦?你没这个胆量和骨气。”蒋雷泽摇头,眼底带了几分怜悯和不屑一顾,“云山城百姓都得躲着你们淮山门,办个白事,云山城里都不允许热闹。淮山门闹事,府衙视而不见,如此种种,若你真有心,为何不管?”
正厅里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谢喻兰被秦岚之抱在怀中,睡得正香甜。
昨夜秦岚之说到做到,并未逼迫他,两人只是吻得体温上升,气喘吁吁,便相拥而眠。
他像是几日没睡好觉,朦胧里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和味道,便很快放松下来,一夜好眠。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潜意识里早就习惯了依偎在心上人的怀抱里,两人缠着手脚睡到天明,醒来时能一眼看到对方的脸,是最让他感到幸福的时候。
这几日他一个人睡,总觉得哪里空空的,自然睡得不好。
临近快醒时,他短暂地做了个梦。
梦里他认出了走在前头,气息微沉的男人——对方叫秦岚之,是他暗恋的人,他好喜欢他。
第25章 看呆子
谢喻兰在梦里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更知道秦岚之是什么人。
他像是终于拨开了那层隔着浓重雾气的幕帘,内心只有满心的欢喜,被暗恋的情愫撑得满满涨涨。这种感情牵着他跨过了无数梦魇里的灰暗,支撑着他走到了现在。
那不知是梦,还是旧时的回忆——梦里他想牵秦岚之的手,手指伸出去又缩回来,不太敢,又藏着悄咪咪的窃喜。
外界都说秦岚之如何凶恶,甚至会吃人,因此从未有人如他一般能靠对方这么近。哪怕秦岚之偶尔总露出嫌弃他的神情,他却依然感到开心。
他感到自己是特别的。
他嚼着陈皮,酸味一路冲进眼底,他眯起眼睛,在浓烈的晚霞里看到对方停下来,微微侧头等他。
“你一边走一边捡钱吗?”秦岚之不悦道,“走这么慢?”
“能捡到钱也挺好啊。”谢喻兰笑嘻嘻地背着手,“那我就再买两根糖葫芦,你一根我一根……”
“我不吃那个。”秦岚之转开视线,目光落到远处湖面的画舫上,“晚上我要去见一个朋友,你一个人吃饭吧。让小月儿陪着你。”
“哪个朋友?”谢喻兰顺着他目光,看见了那艘华丽的画舫。天还未暗,画舫停在岸边,没有点灯,看起来孤寂得很,远没有夜里时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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