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棠说得很缓慢:“感情的事,就要用感情来做个了断。”
以牙还牙, 以口还口。
当初他为了林安,已经疯了一回了,把什么都交了出去。
那现在, 就再疯一回,负负得正。
他不想去管后果, 他只想这么去做。
祁棠觉得,自己骨子里也是有些偏执的。
就像是画画这件事, 即便他高中时被逼迫放弃了,也一直念着, 到现在还是重新拾起来了。
所以有些事, 不去做, 他永远都放不下。
又是一阵沉默,祁野拍了拍他的肩,没再问什么,只说:
“到那边好好的,我让财务给你的卡里转了一笔钱,别委屈自己。”
祁棠心里一暖,很感激:“嗯,谢谢哥,我以后会还你。”
祁野笑:“好,那我等你回来。”
广播的声音响起,祁棠站起身,拖着行李箱大步离开。
起飞前他回头再看了眼这个城市。
难怪人们都说,失恋的话,就换一座城市吧,这不仅意味着抛去过去往前看,也真的让人感到轻松。
至少祁棠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就在他看着窗外的景色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好巧。”旁边一直戴着棒球帽的男生抬起头,理了理头发,转过来对他笑。
祁棠看了他一眼,有些微惊:“秦晓?”
他很快平静下来,微微一笑:“你也去法国吗?好巧。”
秦晓点头:“嗯,短期内可能不会回来了。”
莫名地,秦晓的存在让祁棠有些愉悦,那是一种即将到达新地方、身旁却有老朋友陪着的心安。
“那画室的事呢?下个月的比赛,我被取消资格,应该是你顶上才对。”祁棠说。
秦晓板着个脸,皱了下眉:
“那种老师,思想死板,不懂得变通,我不觉得他能教得好我。”
飞机上开了空调,有些冷,秦晓把身上的毯子递给了祁棠一半,又一边说:
“而且,因为自己曾经的经历,就把情绪迁怒到别人身上,不明是非、不听解释、自我独断,这样的人,难怪会一辈子没有机运。”
“我不稀罕,就跑了,把老头子气得够呛。”
祁棠很轻地笑了下。
这孩子,多少有点少年心性,不过很可爱。年轻是有任性的资本的。
秦晓看着他嘴角的一抹弧度,心跳顿了一瞬。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见祁棠笑了,看来祁棠是真的从情绪中走出来了。
这让秦晓莫名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耳朵缓缓泛起绯红,憋了半天,忽然憋出一句: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语气还带点恼怒。
祁棠抿起唇,看着他裸/露出来的细白胳膊,把毯子扯过去给他盖住:
“没有。而且,还没到夏天,你穿短袖会受凉。”
秦晓被他的动作弄得心头一软,却扭开头倔着嘴说:
“你别骗我,我学过地理,法国的气候要比咱们这儿更温,那边会热一点。”
祁棠没说话了,大概十八九岁的小男孩都比较的傲气。
他这个年纪时,也是天大地大什么都不怕,在别人眼里有些幼稚,但自己却觉得自己很勇敢很潇洒。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气氛很好,秦晓忽然又说:
“你那幅画,画完了吗?”
祁棠:“哪幅?”
秦晓:“就那幅枯藤的,本来打算用到下个月参赛的那幅。”
祁棠指尖摩挲着毛毯,神色很淡:“没有。”
他这段时间都没碰过画笔,而且那幅画,似乎残缺着,更能表达他当时的心情。
秦晓又说:“能给我吗?”
祁棠看了他一眼:“能是能,你拿去干什么?”
秦晓卖了个关子:“我说我认识一个权威,想让他看看你那幅画,你信不信?”
小孩子能认识什么权威。
但祁棠还是礼貌地点了下头:“信。”
秦晓眉眼有些得意,但他在极力压制:“你信就好,反正你给我就是了。”
随后两人都没再说话,这一路的旅程还很长,祁棠闭上眼安心地睡了过去。
*
花圃毁了之后,林安每天都睡得不好,但还要强撑着工作,身体和精神上消耗得都十分厉害。
而且,他越来越想小朋友。
屋里那些祁棠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他都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被毁坏的他也在尽力修复。
花圃里,他把野玫瑰种了回去,又亲自去挑了些洋桔梗的花苗细心栽种。
但不管他把这一切还原得再好,都达不到以前的效果了。
似乎这些都是祁棠在告诉他——碎了就是碎了,晚来的珍惜不能弥补破碎。
一想到这些,林安更加头疼得厉害,心里也止不住的一股疼痛在翻涌。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某一天早晨,他打开门,却在家门口发现了一样东西。
林安心跳一滞,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那是一个很小的随记本,只有巴掌大小,是以前祁棠经常随身携带的。
他蹲下身,把小本子拿起来,心跳如擂鼓。
是小朋友回来过吗?
林安很想平静下来,但指尖伸出去时,却仍然带着一抹微颤。
一页一页翻开,他发现里面记载的全都是自己的喜好。
比如:不吃辣,爱吃冰棍,晚饭后要抽烟,不喜欢绿色青菜里放花椒……
林安眼眶逐渐变红,他忍着难过继续往后翻。
还有:不喜欢我咬他后脖颈,但我喜欢,这是一种标记,进入他还不够。
我喜欢看他为了我忍住疼痛的样子,这是他也爱我的证明。
林安咬着牙,把本子合上,一只手捂住脸。
小朋友好傻,那不疼不痒的咬,他以前只是当做情趣……
林安感觉心口疼得厉害。
他撑着膝盖起身,但长期的睡眠不足让他大脑发昏,摇晃了几下后,林安一头栽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田助理在一旁皱着眉头。
“先生,医生说您是没吃早餐,低血糖,还有精神和身体上的疲劳,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林安撑着坐起身,他想起了,以前祁棠在的时候,总会逼着他吃早餐,而现在,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吃过早餐了。
林安沉默了很久。
“没有大问题就走吧,回公司。”
田助理还想说什么,但他知道林安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便只扶着人下了床。
他想,先生是爱着祁小先生的,虽然可能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但也是爱着的。
以前先生跟祁小先生在一起时,那种开心和愉悦,是他跟了林安十多年都没看到过的。
他也能感受到,先生很舍不得祁小先生。
只是,祁棠陷得太深了,那种情况下来说,分手确实是对祁棠最好的决定。
商人思维:从根本上解决矛盾。
田助理觉得,先生在这件事上做得没错。
但之前对祁小先生的忽视、不在意,以及欺骗和隐瞒,还有不尊重也都是真的。
他始终相信一句话——不管是什么,欠了别人的,都是要还的。
先生现在就是在还债。
又过了一段日子。
祁棠在国外已经安定了下来,秦晓这孩子似乎有一定来头,给他提供了一个画室。
但要求是,他得指导画室的人画画。
不过问题也不大,那些孩子多半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很懂事,只是偶尔调皮。
祁棠每天都过得很省心,也很充实。
后来他接到了张丞的电话。
那是一天晚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收拾完画室正准备回家。
张丞问了一些他的近况,聊得很愉快。
然后两人忽然没了话说,但张丞却不挂断电话。
祁棠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垂着眸把画室的门锁上,然后走在陌生的街头,他嗓音很淡: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没那么脆弱。”
张丞支吾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你之前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了。”
祁棠:“嗯。”
张丞又说:“第一次我把那个小本子放在了别墅门口,林安……很难过,然后晕倒了。”
祁棠指尖缩紧了下,好半天才说:“嗯。”
晚上的风很温,吹起来很舒服,他走得很慢。
张丞说:“每隔两天我都放一件你的东西在别墅门口,他一开始很难过,后来……神情逐渐变得温柔。”
“再后来,他开始期盼,甚至想在门口蹲我。”
祁棠没说话,只是听着,张丞停下来时,他也没问什么。
“然后我按照你说的,不再去别墅放东西。”
“于是他开始焦急慌张,往你留给我的手机上发消息,每天都发,说的都是——”
祁棠打断他:“我不想知道。”
张丞停住,沉默了下。
不得不说,祁棠这一招真的很狠。
先是给林安展示曾经给过他的爱情,让他难过,心痛,后悔。
再逐渐勾起他的期待和希望,让他以为有复合的可能。
然后再忽然消失,让人猜不准心思,把林安逼得发狂。
不过这一招,如果林安完全不爱祁棠,就没有效果。
因为爱情这种东西,只有你在乎,才会害怕失去,也才会为了它的逝去而难过。
越在意,越紧张,越能牵动人的心。
张丞忽然觉得,祁棠其实很可怕,但也很温柔。
这样的心机和手段,前面的秦砚都没见识过。
可见林安是真的把他伤得太过了。
张丞说:“那接下来呢,还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
其实报复渣男,他也觉得很爽。
祁棠看着远处城市的灯光,很平静:
“如果,他开始找我,找到了你那儿去,你就告诉他,那幅被他丢掉的野玫瑰画为什么那么重要。”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一股刺痛感从心口传来。
祁棠停住脚步,靠在路旁的大树上,一字一句极缓:
“然后再告诉他:玫瑰没了,我们的爱情死了。”
祁棠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开始泛白,他呼吸变得急促。
过了这么久,他发现,他还是会被刺痛。
时间确实抚平了伤疤,但还剩下一点疼,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张丞:“好,如果他会找你的话。”
祁棠喉咙滚动:“嗯。后面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告诉我。我需要完全的空白期。”
张丞嗓子一酸:“好。”
挂断电话,祁棠感觉心情顿时平静了。
林安会在意,就说明也是动了感情的,但那是贪恋他给的欢愉,还是别的什么就很难说。
不管林安现在有多难过,多心碎,都弥补不了曾经犯下的错,也弥补不了带给他的伤害。
祁棠不会原谅。
既然当初犯了贱,那就要强行达到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效果。
他骨子里也是很偏执的。
等到时候一切结束,他恐怕才能放下这份偏执。
祁棠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前走去。
而张丞那边,他刚放下手机,一阵敲门声就传来。
起身去开门,从猫眼里看了一眼,却发现是林安。
张丞脸一抽,祁棠这算得也太准了吧。
他一把拉开门,正要怼几句渣男,林安却先一步用话堵住了他的嘴巴。
“祁棠在哪儿。”林安嗓音嘶哑,满脸的疲惫。
这段时间,他频繁在家门口捡到祁棠以前的东西。
一开始他很难过,本以为是小朋友回来取东西不小心落下的,但检查了屋里,却没发现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后来每隔几天他都能收到一件祁棠的东西,林安不知道祁棠想干什么,但却开始疯狂想念他。
每一件物品,都在提醒着此前祁棠对他有多用心,爱得多深,让他心痛得停不下来。
林安觉得,这是小朋友在惩罚他,但他甘之如饴。
甚至开始期盼下一件收到的东西是什么。
因为这些物品,让他觉得自己跟祁棠之间还有联系,他难过的同时,也有些欣喜。
如果小朋友放不下,想复合的话,他是愿意的。
他非常愿意,并会付出很多很多去弥补祁棠,只要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但是忽然某一天,那些物品消失了,不再一件一件地出现。
林安强忍住的思念和爱意彻底爆发了,他想找回小朋友。
查了一下,却发现已经找不到祁棠的踪迹了。
他给祁棠发消息,发了很多很多的消息,却一条都没得到回复。
他真的好想小朋友。
林安现在才明白,即便是祁棠彻底不要他了,他也放不下祁棠。
就算是他们再也没可能了,他也想看着祁棠,默默地看着就好,他违背不了自己的心。
找了很久,最后才找到了张丞这里来。
看着门口面容憔悴的男人,张丞双手抱臂,语气不屑:
“我凭什么告诉你,让你再去霍霍他?”
林安垂着眸,嗓音近乎乞求:“告诉我。”
一向高傲的人忽然卑微地低下了头。
张丞愣了愣,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忽然他想起什么,咳了咳又说:
“你知道你弄丢的那幅画对祁棠意味着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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