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鲤偶尔将视线放在窗外，坐在车子外面的面目全非的小孩鬼就对他笑，他装作看不见垂下睫毛，闭目养神。
但很快又忍不住睁开眼睛，继续去看那小孩鬼，忍不住想这小鬼是怎么死的，怎么死了也没有去投胎，还在这里怪开心的笑呢？
他疑惑不解，却又不敢去接近，于是只远远的看，身边的江祭小朋友忽地像是大发慈悲跟他解释了一番：“蓉城附近有佛光，里面大概有高人坐化的尸首金身镇压整个城市的阴路，所以他回不去蓉城。”
“为什么要回去？”沈双鲤声音压得很低，“不能直接投胎去吗？”
江祭小朋友冰冷的黑瞳淡淡看着窗外的小鬼，那小鬼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也能感觉到恐怖，瑟瑟缩缩的连忙爬上车顶消失不见。
“投胎哪有那么容易，他进不去鬼门关，心里有事放不下。”
“什么事？”
江祭小朋友摇了摇头：“你问题太多了，跟你没有关系的事情不要管。”
沈双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上去好像是知道了不问了，但是隔了两分钟还是又忍不住说：“你不是小鬼王吗？不能让他投胎去？”
抱着一堆小橘子的江祭小朋友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盯着沈双鲤：“我没有力量开鬼门让他进去，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救你了。”
“那怎么办？你是鬼王呀小祭，这难道不是你的工作？”沈双鲤对鬼府没有概念。
“呵……”江祭小朋友冷笑。
沈双鲤歪了歪头，感觉这个江祭小朋友有点儿像是从小家长没教好的熊孩子，有点叛逆，才五岁大，叛逆个什么劲儿？要不是我要追你爸爸，像你这样没礼貌的装比熊孩子，我一天打十个。
“你什么眼神？”江祭小朋友皱眉。
沈双鲤立马露出个灿烂的微笑：“喜欢你的眼神呀。”
江祭：“……”
14
大巴车下了高速后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抵达破旧旅行社大门口。
经过六个小时的车程，沈双鲤坐得腰酸背痛，但看见旅客老两口搬运行李很不方便的样子，身体便立马又动了起来，非常热情的去帮忙搬运行李，又主动去找麻将馆搓麻将的王老板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把钱都退给众人。
最后才牵着一个自称鬼王的小朋友回家。
六须管家没有跟着，下车后就不知所踪，沈双鲤问江祭，江祭也不回答，对他有种奇怪的警惕。
不过沈双鲤不在意，他还活着，回家啦，这就够了，超开心的。
15
沈双鲤被王老板放了一天的假，说是给他一天时间处理小孩子托管问题。
沈双鲤借口江祭是自己亲戚家的小孩，要来自己这里常住，自然不可能天天带着小朋友上班，江祭小朋友看上去跟人类差不多，也就必须要融入人类社会，上幼稚园势在必行。
他没发现自己根本没把江祭小朋友当作鬼府之主来看，还特别有闲心的拉着江祭小朋友去逛超市，给小朋友买了一套睡衣、一套洗漱用品、粉嘟嘟的拖鞋、一个熊猫小书包。
他也没问小朋友喜不喜欢，反正小朋友也不感兴趣，跟个小大人一样臭着脸坐在一旁，活像让他逛街就是折磨一样。
等一切日用品都准备妥当，沈双鲤就去家附近的菜市场旁边的幼儿托管所询问托管价格。
江祭起初还没明白沈双鲤在说什么，反应过来后立马抗拒道：“我不要上学。”
沈双鲤这回很坚持，细白的手指摇了摇，说：“全天下的小朋友都要上学，这里相当于学前班，放心，就是在里面做做游戏什么的，很好玩。”
江祭皱眉：“你要明白你的身份，究竟是我听你的还是我听你的。”
沈双鲤根本不怕丁点儿大的江祭，笑得很好看，还蹲下来捏了捏江祭的脸蛋：“听话，不觉得来人间一遭，什么都尝试一下很有趣吗？日子还长呢，不要总皱着眉头，开心点……”
江祭小朋友则古怪的又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再拒绝。
16
晚上沈双鲤主动下厨做大餐，江祭小朋友在他的卧室睡觉，室友吴天乾在客厅看电视，偶尔过来给他打下手，两人站在厨房聊天。
厨房有个很小的窗子，正对着山，沈双鲤很爱看窗外，做饭的时候心情都很好。
吴天乾系着围裙一会儿跑去看新闻，一会儿跑来给沈双鲤卷起袖子，还要杀鱼，可忙了，最后把菜端上桌子，两人一起去叫江祭小朋友吃饭，却发现小孩还没醒，便给小孩留了一些菜，他们两个先吃。
沈双鲤吃饭时有个小习惯，喜欢喝汤，吴天乾就习惯准备一张纸巾，偶尔越过小桌子上的三菜一汤去给漂亮的室友擦嘴角。
沈双鲤也会记得吴天乾喜欢吃鱼，特别贴心把鱼肚子的刺儿都挑出来，然后放在吴天乾的碗里。
这对沈双鲤来说都是顺手的事情，但在吴天乾的眼里，却像是暧昧的信号。
于是洗完碗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吴天乾就只看沈双鲤了，看这人略微困顿的瞌睡模样，忍不住就上前去搂着沈双鲤，低声问道：“要不要回房间睡觉？”
沈双鲤倚靠在吴天乾的怀里，摇了摇头，有些贪恋对方体温的逐渐将脸颊都贴在对方颈窝，声音娇软极了：“不想。你身上舒服。”沈双鲤总是很诚实，这一刻根本记不得自己对某个小朋友的爸爸一见钟情。
吴天乾深目垂下去，落在沈双鲤软若无骨的手上，他牵上去，情不自禁地在这样的夜里，冲动地说：“双鲤，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求灵隐寺高僧的保护符，然后跟我一起留在首都。”
“为什么？”
“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双鲤，我喜欢你四年了，这辈子我想我非你不要，我不管你房间里的小孩是怎么来的，也不管未来如何，此时此刻我要吻你，你不拒绝，那就算是答应了！”
吴天乾了解这位漂亮的室友，他像是一种情绪动物，谁在他眼前哭，他就怜惜谁，不然大学的时候也不至于惹了几十段烂桃花，几乎酿成一起恶劣群殴事件。
沈双鲤果然有些被感动到，他孤独了太久了，没有家人，羡慕极了身边人各种各样的爱恨关系，他希望有人能够带给他强烈的爱意，要铺天盖地的那种，也可以是细水流长的，怎么样都好，只要让他感受到，他就心动。
沈双鲤没有拒绝，甚至像是等这句话等很久了一样，漂亮的桃花眼晕起水雾来，缓缓闭上，等室友的一个吻，但下一秒整栋楼的玻璃全部被什么震碎！
巨大的爆破声伴随着鬼哭狼嚎将整座小城的电力截断，屋内灯泡闪烁了几下炸开，吓得沈双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蹭，睁开眼就是压着自己的吴天乾流着鼻血晕倒在地上的画面，小城被和尚庙笼罩的金光也全部消失，唯独他房间的大门砰地打开，浑身爬满碎裂纹路的鬼王正太悬浮半空中，卷着浓黑的鬼雾一步步朝他逼近，每一步都长大一分，最后停在他面前的时候，赫然是白日里被他一见钟情的男人模样。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玄色的长袍翻飞，黑发狂舞，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被毁坏，唯独他们所在的位置形成龙卷风中心的安全地带。
沈双鲤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瞬间明白自己搞错了小孩子跟这人的关系，这分明就是一个人来着！
鬼府之主也低低笑着，笑着笑着，苍白的手下来掐住沈双鲤的脖子，说着沈双鲤听不懂的话：“我反悔了……”
沈双鲤这时已经快要呼吸不了了，眼泪唰唰地往下掉，之前还想着打小朋友的屁股是他错了，对不起。
“原想着，相安无事的放你自由，好歹能平和的相处下去，但果然还是不行。”
沈双鲤双手拼命抓着江祭的手臂，不多时就划出十几道抓痕。
“这辈子你还是做我的容器吧，你不是说要把灵魂献给我吗？那就乖一点，我来收取报酬了。”
说完，江祭松开手，改为低头亲吻沈双鲤。
沈双鲤原本还害怕地要命，可一听是收取报酬，似乎不会害自己死掉，便本能听话的予取予求，在鬼王低头下来唇瓣覆压上他的唇时，双手软软搭在对方宽阔的肩上，脑袋一片浆糊地张唇，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进肚子里，随后下腹部登时剧痛到像是裂开，又一瞬间痛感消失不见。
第5章 所有权
17
我裂开了！
坐在去往首都火车上的沈双鲤满脑子都是这句话，他裂开了。
距离全城停电，和尚庙金光尽散，小城一夜之间失去庇护，沦为和其他城市一样鬼魂乱跑的地方后，第三天沈双鲤就被小鬼王要求前往首都，说是因为他唤醒了鬼王，各地阴气大涨，所以全世界现在都处于阴魂大行其道的时间段，大量恶鬼闻风而动苏醒，滞留人间，需要开辟一处鬼府人间办事处来收掉所有滞留恶鬼，不然有损阴寿。
只是为什么要在人间设立这么一个办事处呢？沈双鲤想大概是因为小鬼王法力太弱了，回不去鬼府的缘故。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沈双鲤对鬼府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他比较在意的是还在医院没有苏醒的吴天乾，还有自己身体的异状……
“我有点不舒服……”成为鬼王容器的沈双鲤被告知已经不算是人类了，他吞了鬼王的魂丹，代替不能吸取日月精华的鬼王融化力量源泉，然后再将源泉喂给鬼王吃，这就是他身为容器日后的日常工作。
沈双鲤一边说话，一边捂着肚子，总感觉是有点想要拉肚子的疼，但去了厕所又没有任何东西，那种奇怪的绵长的疼痛像是有人用手术刀在轻轻的一层层划开他的内脏，每层都薄如羽翼，所以疼痛也是能够忍受的。
鬼王还是五岁模样大小，绷着脸，闻言只是目光淡淡地看他，又扭开，说了一句：“疼就对了，说明再过不久你就成熟了。”
——该死的小鬼。
沈双鲤对这货爸爸的幻想都幻灭了，对着个五岁的臭屁鬼王目前毫无好感，当初一眼就看上这货成年版本的自己是眼睛有多瞎啊！
赶紧的让这鬼王恢复所有力量回他的鬼府去算了。就是不清楚自己要当容器多久，一年？还是三四年？
身上耻于描述的裂开的一指节长度的裂口怎么看怎么奇怪，还会继续朝深处裂开吗？这以后得是什么东西？不会很可怕吧？
太多疑惑了，不安的沈双鲤总感觉自己掉进了个巨大的坑里，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
沈双鲤刚这么想，却听见小鬼王忽地回头笑着跟他说：“你灵魂是我的，我想要你在坑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有意见？”
小鬼皮笑肉不笑，沈双鲤真的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小孩，他从小到大碰到的无不是好人，唯独这个小鬼像个大反派，好像就是见不得他开心，总要给他添堵。
难怪老婆跑了，自己也变成小孩模样了，就这阴晴不定的性格，是人都要跑。
“你在想什么？”突然，小鬼王一双漆黑的瞳孔望过来，极为不满般对他颐指气使，“不许想。”
沈双鲤真就无语，当保姆当容器也就算了，哪有思想还要被限制的。
果然不愧是老婆跑掉的男人，脾气古怪。
18
在小城市呆久了，回到繁华的首都，沈双鲤刚抱着不愿意走路的小鬼王走下火车，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沸腾的说话声、无处不在被凝视的惊悚感便席卷沈双鲤全身。
他不太舒服，又被这样可以说是恐怖的凝视抓住，双腿便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站在人群中间几近眩晕。
倒下的前一秒，有小鬼王的手遮住他的眼，用哪怕冷冰冰却似乎带有几分紧张的语气命令他说：“把眼睛闭上，跟着我说的路走。”
只是被蒙上眼睛，沈双鲤就瞬间没了那被无数鬼魂凝视的感觉，再跟着小鬼王说的方向前进，不多时出了站台，站在了太阳底下，才感觉活过来。
不过半途有工作人员截住了他们，以为他是残疾人士还带个小孩儿，那工作人员小姐姐眼里含着泪水拿着大喇叭为他们开路：“让一让啊让一让，不要挡着这对父子了！”
沈双鲤觉得小姑娘可爱，便也不解释，免得让小姑娘尴尬，当真一路听话地接受安排上了出租车。
车上，小正太又不高兴了，冷笑连连，沈双鲤才不想总是去哄这祖宗，转而跟司机聊天。
说了去城郊的胡同街后，就看见副驾驶似乎还坐着个婴儿。
咦？
沈双鲤想也知道副驾驶这个婴儿不对劲，登时也不敢说话了，却不想垂眸后再抬头，那婴儿就趴在了副驾驶的靠背上，瞪着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眼睛对他笑：咯咯咯。
沈双鲤假装看不见，小婴儿却知道他看得见，眨眼就躺在了他腿上，嘴都要咧到耳根去，露出两排长着尖牙的碎牙。
沈双鲤紧张得生怕被咬一口，手连忙去抓身边江祭小朋友的袖子，手抖得厉害，求救信号直冲云霄！
真是要命了好吗！从前可没有鬼会这么大胆躺他腿上来！
江祭小朋友却好整以暇地扬着一张婴儿肥的脸蛋，幸灾乐祸般说：“保姆，求我。”
沈双鲤登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打死也不愿意满足这小正太的要求，硬是一路闭着眼睛，反正，反正小鬼王不会让他死掉，死掉就没有容器让小鬼恢复力量了！
果然一路上小婴儿都没有做什么坏事儿，在他腿上躺了十分钟就觉得无趣，爬到司机的背上睡觉去了。
沈双鲤刚才极度紧张，一旦放松下来，浑身细胞也恢复了知觉，那种身体内部的钝痛又变得清晰，他忍了忍，咬着下唇，忍出一身冷汗，不知道身边的小鬼王正在看着他，眸中是犹如寒潭般捉摸不定的光色。
“很疼？”江祭声音清脆，但似乎是双音道，有低沉雄浑的悦耳男音重叠其中。
沈双鲤心里惶恐，总感觉从内部有东西在膨胀，像是有颗种子一点点发芽，只不过芽想要从下面出来，一点点的拱土，想从他的裂口破土而出。
沈双鲤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描述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也足够纯情，没看过任何有颜色的片子，因此也不清楚自己的裂口像极了畸形的育床。
“到了府邸，我检查一下。”
沈双鲤很抗拒，那种地方怎么能随便给人看？而且这是个小朋友，沈双鲤光是视觉上就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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