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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私(近代现代)——回南雀

时间:2022-01-01 10:55:48  作者:回南雀
  这样近的距离,让我更清晰地观察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这种程度的话,应该可以把任何女人……不,任何男人顶在墙上吧?
  从他的身高和手臂肌肉就能看出来,他的大腿肌肉应该也不会差。和那些靠精细的饮食,吃增肌粉吃出来的肌肉不同,它们不会轻易消退,手感也更好。
  真是可惜了,长在纪晨风的身上。
  看纪晨风吃得差不多了,我叫来服务员买单。
  “你吃得很少,是不合胃口吗?”纪晨风看了一眼我十分干净的骨碟。
  总不能说这家店的水准就像是拿脚碾碎的混着蛋壳的白煮蛋吧?他刚刚可是吃了相当多这种垃圾。
  “不,这里的味道很好,是我的问题。我早上吃多了,到现在还有点撑,所以吃不下别的东西。”
  做了得体的回答,纪晨风不再有疑问。
  买完单,我与他一同离开,回到宠物医院门口时,纪晨风停了下来。
  “你……先进去吧。”他自裤兜里掏出一只瘪瘪的烟盒。
  饭后一支烟,快乐似神仙。曾经的我也拥有过这份快乐,但现在的我,需要尽可能地避免回忆那种感觉。
  留他一人在门外,我推门进到宠物医院里,找前台护士替小王八办理续住手续。
  纪晨风抽完烟回来,所有手续已经办完。我向他扬了扬手机里的付款记录,他什么也没说,抱起装有乌龟的白色塑料盒,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办公室。
  我跟在他后面,进到办公室后顺手关上了门。
  纪晨风小心拿出已经痊愈的乌龟,将它重新放进玻璃缸里。
  办公室狭小无窗,密闭环境更容易让某些气味堆积。纪晨风身上的烟味直接窜进我的肺腑,刺激我的大脑中枢,让我不自觉地分泌唾液,心跳加速。
  正当我全力抵抗那股汹涌而来的烟瘾时,视野里忽然出现一瓶……果粒酸奶。
  我顺着那只干净修长的手,一路看到纪晨风的脸。
  “酸奶,饿的时候可以喝。”他说。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它给我。哪怕是幼年,我的人生里也没有这种东西,自从戒酒,唯一喝得下去的饮料就成了咖啡,各种各样苦涩的咖啡。咖啡里的牛奶大概是唯一能和这东西产生联想的存在,但两者的质感可说是天差地别。我能喝得下拿铁,不代表我愿意尝试果粒酸奶……
  “谢谢。”我接过那瓶酸奶,为了表示自己确实很需要它,当即拧开瓶盖灌了一口。
  酸甜浓稠,真恶心……
  花了一番功夫才彻底咽下去,我拧紧瓶盖,打算出门就把它扔进垃圾桶。
  “看不出纪医生喜欢这种东西。”
  难道真的是没有断奶的海豹幼崽吗?
  “别人送的。”纪晨风拉开自己的储物柜,露出里面一排饮料。
  竟然把别人送他的东西给我喝。一时,口腔里的异味变得越发难以忍受。放下酸奶,我说了声要去洗手间就快步出了办公室。
  仔仔细细漱了口,又洗了把冷水脸,整个人都清醒不少,那股被纪晨风勾起来的烟瘾也消退下去。扯出大量纸巾,边擦手边走出洗手间,才走没几步,就听到楼梯尽头有人喊叫起来。
  “小棉花越狱了!!快抓住它!”
  我恰巧走到楼梯下,顺着声音望上去,就见一道黑色的旋风以极快的速度冲下来。
  放在以往,我是绝不会管这种闲事的,可今时不同往日,这毕竟是纪晨风工作的地方,留下好印象或许会对拉近我们的关系有所帮助。这样想着,我抬起一条腿,拦在了那道黑影的必经之路上。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黑影非但没有被逼停,反而撞了上来,然后……挂在了我的腿上。
  “啊!”楼梯上的年轻护士发出一声惊呼,慌忙跑下来,“不好了,小棉花咬人了!快来人啊!”
  名叫小棉花的黑色土狗牢牢咬住我的小腿,尖利的牙齿扎进肉里,升起无法忽视的疼痛。
  我甩了甩腿,想将它甩开,却使它越发收紧咬合。
  红色的液体顺着裤腿滴落到地上,护士越发惊慌失措。
  “您先别动,先别动!我去拿鹿皮手套,很快回来,您忍一下。”
  各个诊室陆续探出好奇的人头,医生护士们纷纷赶来帮忙。
  “您别怕,小棉花打过疫苗的,没事的……”
  “手套拿来了没有?快点快点!”
  “您别紧张,它应该会慢慢松开的……”
  抬着脚太累,我索性踩到地上,拖着那只土狗走了两步。它完完全全没有松口的意思,歪着脑袋挂在我的腿上,对所有想要碰触它的对象一致发出带着警告意味的低吼。
  这畜生到底怎么回事?属王八的吗?如果会咬人就看看好啊。随着疼痛愈演愈烈,我的耐心也逐渐见底。
  “难道你们就没有什么麻醉枪、电击枪之类的东西吗?”我扶住墙,疲惫地揉着眉心,已经很难压抑话里的火药味。
  “啊,纪医生,是纪医生来了……快快,救命了纪医生!”
  不知谁喊了一句,土狗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几乎和我同时间看向人群外。
  纪晨风应该是听到动静才从办公室出来的,因为身高过于出类拔萃,哪怕被挡在人群外也轻松就能找到。
  本来还紧咬着我不放的土狗在见到纪晨风后立马松开牙关,一屁股坐到地上,舔了舔嘴,迈着轻快的步伐往他那边跑去。
  围观群众均是肉体凡胎,不敢阻挠,慌里慌张让出了一条道。
  唯独尾巴的毛格外长的黑色土狗扭着屁股来到纪晨风脚边,完全不复方才凶狠,抬起两只前腿扒拉着他的裤子,嘴里发出讨好的嘤咛,一幅求抱求摸求亲亲的模样。
  “桑先生……”纪晨风看到地上的血,眉头一紧,就朝我这边走来。
  哪想土狗见他要走,不仅跳起来发出嘹亮的犬吠,更是用前爪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
  纪晨风无法,只好弯腰将它抱起。
  该死的畜生。
  我瞪着那只趴在纪晨风怀里,吐着舌头,看起来表情格外惬意的黑色土狗,脑海里已经用麻绳将它捆扎妥当,扔下火山口一百次了。
  “拿来了拿来了……”去拿手套的护士风风火火从楼上下来,见此一幕,也有些愣住,“啊,结束了吗?”
  “小棉花是我们医院收养的流浪狗,脾气可差了,但特别喜欢纪医生……话说起来,好像动物们都很喜欢纪医生呢。”护士放下医药箱,道,“纪医生,您一个人可以吗?需要我留下来帮忙吗?”
  纪晨风拖了张椅子坐到我面前,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纱布、碘伏等物,头也不抬地道:“不用了,你去忙吧。”
  小护士瘪瘪嘴,失望地“哦”了声,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虽然小棉花打过疫苗,但是保险起见,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注射下狂犬疫苗。”纪晨风道。
  “我这样怎么去?”虽然咬的是左小腿,不妨碍开车,但走路却是个大问题。如果叫唐必安过来,很快桑正白也会知道我被狗咬的事情。绝不能让他知道纪晨风的存在。
  “算了,我运气应该没那么差……”
  “我陪你去。”纪晨风打断我,“附近的医院就有犬伤门诊,你是我们医院的狗咬伤的,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他戴上医用手套,朝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撩起裤腿。
  一脚踩在他岔开的两腿间,椅子的边缘部分。拉扯着膝盖上的布料一点点往上,露出黑色的、吸满血的袜子。
  袜子被皮质吊袜带好好的固定住,没有因为方才的剧烈动作有丝毫位移。松开夹住袜子一侧的鸭嘴夹,我试着拉下袜子,露出被咬的伤口,因为太疼而宣告失败。
  挫败地倒进椅背,我只能叫纪晨风接手:“你来吧……”
  纪晨风看了眼我的伤口,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把剪刀:“可以吗?”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我点点头,让他快点。
  冰冷的金属刀身贴着皮肤剪开袜子,一直到脚踝,纪晨风停下来,松开我的鞋带,替我轻轻脱下鞋子。
  可能是触动了伤口的关系,已经凝住的血又开始往外冒。鲜红的颜色衬得周围的肌肤格外苍白。
  呼吸微微发窒,我移开视线,将双眼钉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
  “可能会有些疼。”话音刚落,冰凉而绵软的东西按压向伤口,过于猛烈的激痛让我瞬间绷紧了身体,小腿肌肉都颤抖起来。
  想要缩回腿,脚踝却被纪晨风牢牢握住,固定在原位。
  脖颈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冷汗,我坐起身一把扯住纪晨风替我消毒的那只手,喘着粗气道:“轻点……”
  纪晨风闻言一顿,没有说什么,但之后的动作确实有轻一些。
  抓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我嘶着气,因为疼痛,本就不稳定的情绪直落谷底,语气也变得糟糕。
  “都说了轻点……”
  “好痛……你到底会不会弄?”
  “够了,放开我!”
  纪晨风把止血钳上的棉球丢进一旁的黄色垃圾桶,随后从耳朵上取下人工耳蜗,非常顺手地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省点力气吧。”一个小时前还信誓旦旦说着任何声音都喜欢的男人这样对我说。
  虽然说要陪我去打针,但最后还是没能去成。宠物医院里来了急诊,一只吐血的大金毛,纪晨风走不开,只好叫医院里的男护士陪我一起。
  男护士会开车,送我去打完针,直接又送我回家。看我不好行动,他还想送我进家门,被我拒绝了。
  拄着单拐,一开门就看到桌上端正摆放的牛皮纸袋。
  不知道是不是疫苗的不良反应,我感觉头很痛,身体很重,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又酸又胀。撕开纸袋,拆开里头的强力安眠药,我直接往嘴里丢了一粒,干咽了下去。
  艰难地拄着拐杖进到卧室,我倒进床里,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我一度以为,她是我的妈妈。
  她总会给我食物,给我玩具,然后在桑正白在的时候,对我非常亲切。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如何能分辨妈妈和怪物呢?
  我的世界里,妈妈和怪物是并存的。她给我食物,她给我饥饿;她给我温暖,她给我痛苦……
  迷宫一样的房子里,只有她抚育我,只有她饲养我。
  直到人们发现她在我身上留下的疤痕,一瞬间,妈妈和怪物都消失了。除了难以磨灭的零星记忆,留给我的只有无限的可悲。
  不是妈妈,从来都不是妈妈……
  再次被吵醒,是因为持续不断的手机铃声。
  我抹了把脸,胡乱摸索着床铺,最后在枕头下找到了那台不断震响的手机。
  因为没有显示姓名,以为是骚扰电话,接通了正准备破口大骂,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纪晨风的声音。
  “是桑先生吗?”
  真是奇怪,上过小学应该都知道,声音不可能是静止的吧,声音的本质就是物体振动产生的声波。可是为什么纪晨风的声音听起来这样安静?简直就像是……
  “……从摩天大楼里,望出去的一场暴风雪。”
  纪晨风静了静,可能是被我游魂一样没有逻辑的话语吓到了,声音更紧迫了些:“桑先生,你还好吗?”
  “感觉没什么力气,身体很烫,应该是发烧了。”
  “家里有别的人可以照顾你吗?”
  “没有。”我翻了个身,瞬间感觉眼前更晕了,整个天花板都在打转,“怎么,你打算来照顾我吗?”
  “距离我下班还有半小时。你吃饭了吗?要我给你带吗?”
  一听他真的要来照顾我,我愣了愣,从床上撑坐起来,确认道:“你要来我家照顾我?”
  “如果你需要的话。”
  这样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错过?
  确认了地址,以及他可以给我带的晚饭,挂断电话后,我低头嗅了嗅身上的衬衫,被上头消毒水夹杂汗水的味道熏得差点吐出来。
  拖着整个肿起来的腿进到浴室,洗完澡并没有往常神清气爽的感觉,反而身体好像更沉重了。
  以为开下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会好一些,却被高楼异常凌冽的秋风吹得头痛欲裂。
  我艰难地关上窗户,虚脱般倒到床上,有种这一觉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的错觉。
  到底是疫苗的副作用还是周及雨那混蛋想谋害我,怎么会这么晕?
  【我不行了,你到时候自己上来,密码是……】
  用着最后的力气给纪晨风发完语音,我蜷缩进被子里,昏昏沉沉睡去。
  那之后的记忆,都是不连贯且呈片段式的。
  我听到有人进了我的卧室,睁开眼,额头上同时落下一只手。冰冰凉凉的,非常舒服。
  叹息着闭上眼,随后又被腿上的疼痛惊醒。
  朦胧的视线中,床尾坐着一个高大身影,正在替我更换淋湿的纱布。
  “怎么洗澡不做防水?”
  他的声音听到耳朵里像是有多重回响,每个字都要重复无数遍。
  虽然他没有指责的意思,但我还是觉得他在指责我。这让我回忆起了记忆深处的那只怪物,“为什么总是生病”、“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为什么让你爸爸看出你在害怕”……被放大的恐惧让我啜泣起来,不住地求饶。
  “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无法对焦的视线越发模糊一片,眼角不断有液体滑落。
  温热的大掌抚过我的面颊,擦去那些液体,始终平静的音色里终于染上一丝波动。
  “桑念?没事了,是我……”他一遍遍地安抚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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