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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将军总把自己当替身(古代架空)——伊依以翼

时间:2022-01-01 11:04:02  作者:伊依以翼
  一
  顾家祠堂祖庙,香火青烟缭绕,金边朱红牌位肃穆缄默,齐齐仰视祠堂中央跪拜的顾缪,将军身着护心银镜盔甲,对着数十块灵牌磕头三下,随后目光坚定地站起身,一转头,看见了立于门口的顾赫炎。
  白衣少年站在那,悬日清光落在他身后,衬着他宛如静默石像,那一瞬,顾缪恍惚出神,心中困惑:他的儿,何时已经长这么大了?
  沉默之时,顾赫炎缓缓开口,他一字一顿,好似为了说这句话,耗尽了浑身力气。
  “父亲,倘若此行,一去不回,可有遗憾?”
  此话一出,天地静默。
  顾缪看着顾赫炎,他的身后是在百余年期间,用鲜血书写着“忠义”二字的顾家列祖列宗,赤子丹心,视战死为荣光,用尽一生照汗青。
  顾缪笑了笑,回答。
  “无憾。”
 
 
第21章 出门一趟你陪我
  煞星降世,紫薇动荡,皇上赐顾将军虎符兵权,领七万融焰军前往黄沙漫天的西北,抵御西戎族,捍卫边疆,但此次,西戎族明显是有备而来,经年烽火连天,战事不休不止,从秋初打到了寒冬。
  朔风凛冽、白雪皑皑的某日夜晚,一份白皮素封的书信,从西北边疆快马加鞭传至皇宫,传至顾府宅院。
  当夜,顾府的各个厢房、厅堂皆悄无声息地挂上了白绫,火盆里烧着黍稷梗,铜钱黄纸与冰冷落雪齐舞,偌大的顾府寒意瑟瑟,默然死寂,听不见一声动静,好似要被这漫天大雪就地掩埋。
  第二日,顾赫炎一身缟素,马不停蹄地前往边疆,扶灵柩归故里。
  顾缪战死沙场一事,七日后传遍京城,世人哀恸,皆叹着,没了顾将军,夷族岂不是要犯我疆土,践踏山河?
  半个月后,顾缪的尸骨归京,灵堂设在顾府正厅,请佛僧灵前诵经安魂,停棺七日后,以军礼下葬。
  前世慕府和顾府没有往来,所以顾缪去世,仅仅是慕家父子谈话间的数声叹息。
  但此世不同,顾家之于慕家有救命之恩,所以顾缪停棺第二日,慕博仁便领慕之明前往顾府吊丧。
  上次父子二人前来,府邸面上悄然寂静,实则一派祥和安宁,而今时,门前宾客拥挤,府邸似死灰枯草。
  顾府只有三个奴仆,一下需迎候这么多吊丧宾客,根本忙不过来,府邸上下乱成一团,慕博仁和慕之明在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引路,斗胆自己走进府邸,往正厅走去。
  方才行至灵堂,慕之明的目光一瞬定在穿着素白麻衣,跪在灵牌前的顾赫炎身上。
  顾赫炎也不知守灵守了多久,他就这么低头直挺挺地跪在那一动不动,肩膀似扛着千钧重担却没垮下半分,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好似与旁人并非身处同世间。
  慕之明本想着来顾府后宽慰顾赫炎两句,见此情此景,便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无人知其苦,又如何能分担其痛。
  有佛僧上前,带慕博仁和慕之明行吊丧之礼,随后引他们离开灵堂,离去时,慕之明回身遥遥望一眼,见顾赫炎依旧跪在那,姿势丝毫未变,静若磐石。
  “别看了,走吧。”慕博仁叹了口气,叹这世事无常。
  慕之明收回目光,心脏阵阵紧缩,他点点头,跟随慕博仁离开,两人行至顾府庭院,忽而身后有人喊:“燕国公!”
  慕博仁回身,看清来人后作揖:“裴大人,你也是来吊丧吗?”
  京兆尹裴大人连忙鞠躬回礼:“正是,贸然惊扰燕国公了,是这样的,我手上有个案子,尸首有异样,听闻燕国公祖上曾有一位名扬天下的提刑官,燕国公在这方面也学识颇渊博,此案急迫,既然这么巧碰见了,不知燕国公能否指点指点我?”
  “啊……都是祖上荣光,我等只是略知一二,不及万分,不过裴大人如此抬爱,我定当鼎力相助。”慕博仁答应下来,转头对慕之明说,“离朱,你先去外头马车里等我。”
  慕之明点点头,行礼告退,独身离开,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之前来顾府,在东厢房处见到的那片青翠欲滴的梧桐,也不知这些日子,有无人照料。
  心有所念,行有所动,慕之明忍不住朝东厢房的方向望去,便是这一转头,眼尖瞧见朱红墙角落处,一名披麻戴孝的姑娘拿着一叠文书,一副急哭了的样子。
  慕之明记得她,她是顾府仆从之一,娟娘。
  慕之明几步走到娟娘面前:“你还好吗?”
  听见关切询问,娟娘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见是慕之明,慌乱收拾了下仪容,才弱弱道:“我记得你是……啊,是慕公子!”
  “怎么了?”慕之明问,“需要帮忙吗?”
  “慕公子,我……”娟娘攥着手里的文书,低下头面露窘迫,犹豫着该不该说。
  “没关系的。”慕之明轻声安抚,“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娟娘闻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哽咽惭愧道:“慕公子,这些事,原本是顾府私事,不该与你说。你也知道,将军府邸,只有我夫君、我婆婆和我三位仆从,顾将军这一走,少爷年纪又不大,丧礼这等关乎礼仪颜面的事,我们竟因忙不过来办得一塌糊涂,今日来吊丧的宾客,原是该留饭的,可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刚刚又有一位公公从宫中来,给了我这么一沓文书,说是顾将军下葬时该行的规矩,包括该宴请的宾客,该回的礼,那公公说了一大堆,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本想去问问其他人懂不懂,可我夫君在添香火守灵堂,我婆婆在管佛僧斋饭……”
  娟娘越说越急,眼看着又要哭出来了,慕之明忙道:“你别慌,文书拿给我看看。”
  娟娘忙将文书递给慕之明,慕之明接过后才惊觉不妥,虽娟娘有难处,但他是个外姓人,顾缪丧事是顾家大事,他插手指点实在是越俎代庖。
  正当慕之明犹疑时,慕博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离朱,你在那做什么呢?”
  慕之明受惊吓,下意识将文书藏进衣袖里。
  此等失礼之事若是被慕博仁察觉,定要骂他三天三日,说得他耳朵起茧。
  慕之明适才藏好文书,慕博仁就走了过来:“不是让你去外头马车上等我吗?难不成又起贪玩之心,话当耳旁风?”
  娟娘聪慧伶俐,见如此,对文书一事只字未提,行礼后说道:“见过燕国公,方才奴婢感伤不已,慕公子心善,来宽慰我呢。”
  慕博仁脸色缓和下来,不再问责,让慕之明跟自己离开。
  慕之明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将那摞文书带回了家。用过晚膳,慕之明独自坐在厢房里看着文书头疼,他沉思片刻,一言不发地拿来笔墨纸砚,端坐在案桌前将文书铺开。
  大半个时辰后,慕之明放下狼毫细毛笔,吹干文书上的墨痕,随后卷起小心放进衣袖,站起身打开厢房门,歪头朝着侧房的方向喊:“阿音!”
  话音刚落,衣袂掠空,猎猎声响,身着靛蓝侍卫服的闻鹤音落在慕之明眼前。
  他耳朵极灵,住得又近,所以慕之明一喊就来。
  “少爷,怎么了?”闻鹤音问。
  慕之明说,“我要出门一趟,你陪陪我吧。”
  “大晚上出门?”闻鹤音疑惑,“去哪啊?”
  慕之明压低声:“去顾将军府,我俩偷偷去,千万不能被我爹娘知道了。”
 
 
第22章 幸而人间不萧瑟
  慕之明和闻鹤音避开耳目,悄悄翻墙离府,坐马车来到顾家。
  夜晚,来吊丧的宾客早已散尽,门前冷清,两只罩着幽幽烛火的白灯笼惹人心寒,慕之明上前轻叩门,敲了好久才有人来开。
  温钟诚打开门,见来人是慕之明后,说:“这位公子,今日吊丧时辰已过,您改日再来吧。”
  “我不是来吊丧的。”慕之明忙道,“我是来还文书的。”
  “文书?”温钟诚虽疑惑不解,但还是先将慕之明和闻鹤音迎进府邸,“公子随我去正厅吧。”
  “不用麻烦了。”即使温钟诚是奴仆,慕之明依旧行礼相待,“请问尊夫人在吗?”
  “您寻娟娘啊。”温钟诚道,“她和我母亲在灶房吃饭呢。”
  闻鹤音心直口快:“您府上吃饭也太迟了,都什么时辰了,才吃啊。”
  温钟诚没解释什么,只是赔笑,慕之明知他们是忙碌到这个点,好不容易才歇息下来吃口热饭:“你领我去灶房吧。”
  “什么?可是公子,那是下人呆的地方。”温钟诚道。
  “领我去吧。”慕之明坚持。
  温钟诚不再多言,领着慕之明来到灶房,那里还未收拾,菜筐斋饭柴火到处摆放乱成一团,娟娘和梁姨正挤在土灶台前吃饭,见温钟诚领了人来,困惑才挂上脸,娟娘忽而将人认出,当即欣喜地站起身迎了上前:“慕公子!”
  慕之明从衣袖里拿出今天顺走的文书:“这么迟拜访,真是打扰了,我有事想与三位说。”
  说着慕之明四下张望,然后从菜筐附近拉出一张烧火用的小板凳,一团和气地坐了下来,将文书递给娟娘:“这上面有我写的批注,你看看,能明白吗?”
  娟娘接过文书摊开一看,见上面将她要做的事,一步步写得清清楚楚,一笔一划可见用心认真,她忍不住眼热,连连点头:“能明白。”
  “那就好。”慕之明放心地点点头,“其实……其实我想同三位说说顾将军丧礼操办一事,当然我是外姓人,与顾将军也非亲非故,这般……”
  “公子,千万别这么说。”梁姨开口,“你也瞧见了,我们三个仆从什么都不懂,此时若有人愿意帮衬料理一二,当真是雪中送炭啊。”
  慕之明稍稍宽心,于是将他们需去请人协助办白事,吊唁端饭摆茶,停棺后送灵等事一嘱咐了,他怕三人记不清,来之前还将需注意的地方拿笔墨写了下来,嘱咐过后将文书拿出递给梁姨。
  三人都没想到慕之明年纪轻轻行事如此周全,还这般竭尽全力相助,皆感激得红了眼眶,几欲磕首拜谢。
  “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如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慕之明说罢,站起身欲离开,哪知梁姨突然扑前跪地,颤着声央求:“慕公子,其实还有一事,我斗胆想求求您。”
  “快起来。”慕之明吓了一跳,去搀扶梁姨,“有什么事尽管说,不必如此。”
  梁姨握住慕之明的手腕,哽咽道:“可不可以请公子去劝劝我们家少爷?”
  慕之明一怔:“顾兄他怎么了?”
  梁姨心疼地落下泪,唉声叹气:“少爷在灵堂跪了两天两夜了,滴米滴水未进,方才我去劝他歇息吃些,他仍不愿意起。”
  慕之明心脏狠狠颤了颤:“他怎么……可……与他亲故的你们都劝不动,我这关系疏远的外人,如何劝得动?”
  梁姨摇摇头:“慕公子,我们做下人的嘴笨,不会说话,你知书达礼,能言善辩,定比我们懂得劝,求求您去试试吧。”
  “我……可是他对我,实在是冷漠……况且这么晚了……我如此突兀地出现,着实不妥……”慕之明犹豫再三,说话断断续续,梁姨一直攥着他的手腕,那般坚定,那般迫切:“慕公子,我们少爷并非冷漠,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他从小,喜欢什么事物从不说出口,不争也不抢,大家都说他成熟懂事,可别人越这么说他,他就越可怜,旁人不知,但我从小看他长大,我是知的,这世间,哪有与生俱来的忍让呢?谁不曾是襁褓里嚎啕大哭的娃娃呢?若有人知他脆弱,知他哀伤,他又何必故作坚强,何必将苦深藏在心?”
  梁姨一席话,惊得慕之明心神动荡。
  他想起前世,坊间里说书人口口相传,顾赫炎十七岁上沙场,少年龙驹,战无不胜,铁血将军震山河,慑外族,壮怀激烈朝天阙。
  世人将他捧上神坛,又有谁想过,父母双亡后将头颅悬在带血的剑上不知明日死活时,顾赫炎,只有十七岁。
  “我知道了。”慕之明搀起梁姨,“我去试试。”
  “多谢慕公子。”梁姨拉起衣袖拭泪。
  慕之明对闻鹤音道:“阿音,你在这等等我。”
  “好。”闻鹤音点点头,撸起袖子,“闲着也是闲着,你们的灶房这么乱七八糟的,我帮你们整整吧。”
  梁姨哪肯让闻鹤音干活,让温钟诚拉他坐下,喊娟娘拿来点心给他吃。
  慕之明离开灶房,独身前去灵堂。
  冷月如钩,凉夜染墨,灵堂前,孤苦凄凉白色招魂幡随风而动,香火烧纸青烟缥缈,顾赫炎跪在灵牌棺材前,听见风声穿堂呜咽。他早已跪不住了,头晕背疼膝盖僵肩膀垮,他知道自己跪在这毫无意义,但是他不知该做什么,他想就这样被天地遗忘。
  顾赫炎在等,等自己体力不支晕过去的那瞬,而后一切都将沉沦进黑暗,包括他难以言状的悲恸。
  前世他就是这样熬过这七日的,不吃不喝跪着守孝,晕过去,再醒来。
  这一世,也如此罢。
  就在此时,顾赫炎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他勉强抬起头看去,茫然恍惚地觉得自己应当已经昏迷,如今是在做梦。
  要不然,怎么会看见他呢?
  慕之明在顾赫炎身旁跪下,恭恭敬敬地对着灵牌行振董礼,俯首磕头。
  行完礼,慕之明转头看向顾赫炎,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虽说梁姨让慕之明来劝劝顾赫炎,可慕之明能说什么?该说的该劝的,梁姨他们会没说没劝吗?
  可劝了说了,顾缪能死而复生吗?顾赫炎能不再孤苦伶仃吗?
  慕之明沉默,他不想劝什么,他想就这样安静地陪陪顾赫炎。
  灵堂白蜡烛火因风颤栗,天寒地冻,顾赫炎忽而缓缓开了口,他目光落在顾缪的灵牌上,声音似雪落般微不可闻:“他出征前,我问他,若一去不回,可有遗憾,他同我说,无憾,于是诀别那天,我目送他离开,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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