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充满担忧, 心中有事的人, 怎么可能睡得着。
李问清微不可查的叹息声轻易地就传入白听泉的耳朵, 叶微偶尔便要动一下的动静也被白听泉看在眼里。
良久, 白听泉轻缓的声音传来:“你们想过吗,我们回去之后会如何?”
所有的动静都消失,李问清保持原状不动,而叶微坐起身, 静静地看他。
白听泉撑着头, 轻轻地笑:“从来的时候我就想了,我们小队这么厉害,肯定能获得优胜,墨琅玉一定非我们莫属, 到时候明庚君亲自将墨琅玉送到我们的手上, 台下那些弟子们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他们气不过, 要跟我们比试, 但我们四个人那多厉害,打他们一打一个准……”
李问清不知何时坐起了身, 沉默地看着白听泉。
而叶微则坐在桑明烛身边,敛眸安静地听着。
李问清忽然开口:“那墨琅玉本来就非我们莫属, 若是没有这事……”
李问清的一句话成功又让气氛陷入死寂, 他见白听泉和叶微都不接他的话, 他只好自己说了下去, 狠心将这美好的幻想打破:“妖族对我们已有防备,我们根本不可能再传任何讯息出去,明日,我们要做什么?”
白听泉声音低缓:“我们明日里需要保存体力,先暂时休息,不必担心,我的储物戒里水和食物还够我们许多天的生存,最该做的是先给桑明烛治伤,但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
叶微抬头看他。
“……妖族的目的难道不是该借我们来挑起琅剑宗和妖族的争端才对吗,我们若是能传讯出去不是正如了他们的意,他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李问清拧眉:“难道这些妖族在忌惮琅剑宗?”
白听泉微怔,他看向李问清,唇角微勾,若是从前,他可想不到李问清能跟他和颜悦色地说话,随后他正色道:“不会的,妖族都已经派了军队在此潜伏,就证明他们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他们不可能会怕琅剑宗的,除非……”
叶微明显想到了什么,忽然眸光一亮。
白听泉轻笑,继续道:“除非他们有忌惮,或者是此时时机未到,只要时机一到,他们就不会阻拦我们。”
李问清皱眉:“可若是等他们没了忌惮,岂不就一切都晚了?”
叶微也同意李问清的话:“他们现在一定是在准备着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东西,只要稍有纰漏就会功亏一篑的地步,白听泉,我们必须要趁着这个时候将消息传出去。”
白听泉轻轻颔首,面对李问清和叶微两人信任托付的眼神,白听泉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明明之前这两个人一个看不起他,非要和他唱反调,一个心高气傲,根本不信任他的判断,到现在,这两个人都在认真地配合着他的猜测,为他出谋划策,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
白听泉唇角浮现淡淡的笑意,他好像在此刻也明白了被人信任着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新奇体验,贯穿他整个待事漠然的一生,都让他记忆深刻。
白听泉颔首:“明日我们再试一试……”
可话还没说完,整个山洞内部忽然传来一阵剧烈颤动,碎石轰然掉落,叶微慌乱之中扶起仍旧昏迷的桑明烛,嘶声大吼:“怎么回事?”
洞口处像是被什么巨物在冲撞着一般,整座山体都变得摇晃,若是按照这种态势发展下去,整座山都要被推到了。
白听泉艰难稳住了身体,吼道:“那些妖物疯了?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都想要了我们的命?”
的确,洞口处被叶微设下了精密的阵法禁制,外面的人进不来,但那些妖族不是省油的灯,想解决掉山洞里藏着的几条虫子,那把整座山都推了就是了。
但很快,山体另一端传来的钻洞声音又令白听泉打消了这个念头。
妖族想进来。
想进来!
这些妖族也根本没想打什么持久战,铁了心要进来抓住他们四个!
此种情况下,不能被抓住,他们必须要活着!
李问清慌忙之中找出了一条延伸至山体内部的路,他连声地叫白听泉和叶微:“快来,这边!”
三人一伤员匆忙被赶进这条羊肠小路,洞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传来的也是彼此急促紧迫的呼吸声。
他们谁都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也许进入到山体深部,山一倒,他们就被压死在了里面,也有可能逃过妖族的搜查,逃过一劫,却因水粮断绝而死在枯山里。
都是一条死路。
但这个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面上露出惧色。
可忽然间,一直行在前方的李问清忽然停住脚步。
跟在李问清身后的叶微因背着桑明烛而气喘吁吁,他颇为不满地问道:“怎么了,李问清,你怎么不走了?”
李问清神情僵硬,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他也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只会呆滞地看着前方,浑身颤抖。
叶微快要被李问清这副模样气死,他恨恨地踢了一脚李问清,抬头看去——也在一瞬间僵住了身体,浑身发毛。
白听泉觉得他们两人这般颇为蹊跷,心中毛毛的,他拨开两人,向前一步,但这一步,足以让他将今天一整天都吃过的东西吐出来。
他忍着腹中强烈的干呕,费力地看向前方。
说那是一个炼化池都不为过。
巨大的血池之中漂浮着断肢与碎骨,浓重的血腥色染红了他的眼。腥臭味盘旋在他们的鼻间,令人怀疑这是地狱的炼化场。
血池将这些血肉炼化,从而转化成灵力,供那些妖族转化利用。
难怪最近妖族实力大幅提升,难怪这些妖物猖獗嚣张,原来,他们竟想出了这种丧心病狂罔顾人伦的灵气炼化方式。
妖物这一族,做出此种事来,整个修真界不论何种族都不会容下他们。
而就在血池旁,有一个巨大的牢笼,牢笼里歪歪倒倒地躺着许多村民,甚至还有一些低阶的修者,他们都失去了意识,像是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白听泉看着那些昏迷不醒的村民,以及在血池之中已经化为血水的“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和恐惧翻涌上他的心头。
那种恶心之感久久没有散去,白听泉声音低低的:“叶微,我知道为什么在贤乐庄那里,我们会暴露了。”
叶微咬牙启齿地道:“这些妖物,根本就没有将村民们关起来,全都送来了这里做养分,自然也就没什么钥匙之说。”
白听泉露出一个冷笑:“既然如此,那个漏洞,恐怕也就是专门做出来给我们看的,创造出一个漏洞出来,引诱我们上钩。”
叶微和李问清紧抿双唇,心中微颤,直到此刻,他们也才明白,白听泉的决定和顾虑,都是正确的。
一时间,他们都说不出话。
他们也都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白听泉没再想什么,他忍着干呕,仔细观察起周围来。
这个血池的煞气都快要滋生出心魔来了,他们所在之处却根本没有感受到煞气的冲击,也许这能和他们在贤乐庄那里没有感知到煞气的联系在一起。
不然这个血池这里冲天的怨气,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到。
白听泉浑身紧绷,作为一个人,这种冲击感是他许久都无法消化解决的。
须臾,白听泉手抓住心口,待到那难熬的感觉消失了一些,才俯身探查,终于,他发现一丝端倪,在血池周围的八个方位,分别有一个严密的阵法,白听泉拧眉,轻轻扫动泥土,赫然发现,阵眼之下,压着一个白森森的头骨。
一股凉气硬生生地从白听泉的脚底板直冒到天灵盖。
不必再想了,另外七个阵眼,下面必定都压着头骨,唯有此种方法,才能将那森然的煞气牢牢圈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之内,不叫外界感受到一点异样。
白听泉眼中的寒意直冒,轻声道:“我想,我也许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妖物为什么不惜推山钻洞也要进来了。”
叶微忍下胃中的翻腾,哑声道:“他们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这个血池。”
他们无意之间撞破了妖族此般秘密,这些妖物不论如何,都不会留他们的活口了。而妖族所忌惮的,恐怕也就是这个血池还没有完全达到完美的状态。
白听泉忽然抬头望去,他喃喃道:“你们看见了吗,那个血池上面有一个高台。”
高台上是整个血池的控制中枢,若是中枢被毁,血池自然会崩溃。
李问清眉头紧蹙:“白听泉,快想办法,那些妖物快要追上来了!”
白听泉却没理他,敛眸,缓缓地将自己的剑从背上拿下来,声音低缓:“叶微,李问清,我想毁掉这个血池。”
叶微皱眉:“白听泉,你要想清楚,我们如果和那群妖物拼了,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能活着将消息带出去,这个血池到时候自会有人来处理!”
白听泉摇摇头:“那又要等多久,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扔进这个血池转化成那些妖物的养料,我等不及了。”
更何况,他们真的能活着出去吗?不如趁着这个时机,将血池毁掉。
李问清喉结微动,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白听泉:“我来帮你……”
却不等他话说完,白听泉忽地抬眸,声音严厉:“别过来。”
李问清愕然止步。
白听泉缓缓地拆开包裹剑身的布条,声音像是隐匿在风里:“你们两个找机会回到琅剑宗,把消息传出去,至于毁掉血池这种事情,我来吧。”
话毕,血红色一闪而过,锋利猩红的长剑便暴露在他们视线之中。
叶微和李问清脸色骤变。
“交给我吧,我的剑名斩运,能斩断所有,这种事情,你们做不来的。”
-
温止因心神不宁而匆忙放下了手中的渡劫准备事宜,急匆匆地赶回了琅剑宗。
阳峦峰上有弟子负责关注着试炼中的一切动向,温止回到琅剑宗后第一时间赶往这里。
他气势冰冷骇人,声音严厉:“可有异样发生?”
管事弟子向温止鞠躬行礼,随后道:“沧浪君放心,一切正常。”
温止漆黑的眸子扫向弟子们的本命灯,都还亮着,尤其在他看到白听泉的那一盏安静燃烧的时候,心中的慌乱才有片刻削减。
但是,那管事弟子忽然补充了一句,那句话似是抱怨:“但是沧浪君,有一个小队已经在一个地点停留了两个时辰以上,而且……不知道什么情况,也失联了。”
温止眉头紧锁:“是哪一个小队?”
弟子忽然感觉到了骇人的寒意,他心一抽,支支吾吾道:“是……是白听泉带领的,拯救贤乐庄村民的那一支……”
温止神色骤变,好像他一向都惯有的体面也都少了些,他语气里带上几分自己都不知晓的焦虑:“失联多久了?”
“四……四个时辰左右……”
不等管事弟子把话说完,温止只听到了最开头的那个数字,整个人便如风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怜~
第29章 红衣枯山 听泉,抱歉,为师来晚了。
温止心神不宁, 勉强定下心神,径直赶向贤乐庄。
不管是不是他草木皆兵,他都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了。
所有人都以为魔宗圣子因一个“圣”字而在魔宗里获得优待, 但其实不是的。
形势急迫, 温止抿紧唇角, 却在琅剑宗通往贤乐庄的必经之路上被一个修者模样的人给拦了下来。
温止的脸色阴厉得可怕, 也丝毫不遮掩这骇人的厉色,他所有的耐心告罄,声音沉得恍若冰封:“何事?”
他争分夺秒,若是有人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耽搁了他的时间, 他绝不会手软。
修者见自己拦下来的人是温止, 脸色还这样可怕,立刻腿软,说话也都说不利索,他心惊胆战地鞠躬问好:“沧沧沧沧浪君……”
温止眉间紧拧成一根麻花:“你拦本座下来就是为了打声招呼?”
修者连忙否认:“自然不是!我也是正要去一趟琅剑宗汇报些事, 正巧在路上看见您, 便想着和您汇报也是一样的,您莫要生气!”
温止定定地看他:“说。”
“是这样的,昨晚, 昨晚我接到了一则传讯, 自称是琅剑宗的弟子白听泉……”这名修者老老实实地把白听泉给他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随后以轻松的口气道, “我就以为是他想投机取巧作弊,不然他为何不直接传讯回琅剑宗?此事涉及到弟子的诚信问题, 我便就想着告诉, 告诉贵宗一声……”
温止的声音冷到极点, 眸中充血:“白听泉, 妖族潜伏,军队,被关,阴谋?”
最后两个字,温止彻底几乎失去理智的控制,咬牙切齿地念了出来。
当年血淋淋的一幕几乎要重现在他的眼前,温止忍住眩晕,用尽所有的力气控制住自己,保持理智。
他难道又要眼睁睁地看着……
不,他绝不允许那种事情再发生。
修者见温止脸色不对,自己的神情也轮番变幻,他的心狠狠颤了一下,该不会,昨天那个弟子说的都是真的吧?
温止看向他:“你还记得讯息发出的地点是哪里吗?”
修者急于证明自己,连忙点头:“当时那个白听泉给我发讯息求助的时候我就定位到了他们所处的方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通讯断了之后我却再也联系不到他们了,定位也是一直都没有更新的,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那里……”
温止几乎是在命令他:“带我过去。”
温止从来都觉得天道是一个戏弄人的东西,他不是很相信天道之说,但在赶过去的时候,温止竟也穷尽了所有的办法,向上天祈祷。
他从未有这般虔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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