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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时的脑海里还不断重复着白萍听到自己父亲名字时发疯的模样，沈秋禾瞬间打起寒颤，好像下一秒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的白萍就会冲到她面前，扼住她的喉咙，质问她为什么还要来，她甚至还一次次看到这白茜让她滚时那目光冷冽的表情。
沈秋禾难以想象，当年父亲到底对这个可怜的女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怎样的灾难啊！
自己的妈妈变成了这个样子，苏烬怎么能不恨呢！
谁，又能不恨呢！
房间的空寂冷不过沈秋禾此时的心情，这半年来，她总是要熬过每一个夜晚。
律师发来消息，告诉她庭审的大概情况，一切都和想象的一样，沈国钧没有任何辩解，剩下的只是判决的结果。
关掉手机时，沈秋禾不小心触碰到了界面上的音乐软件，软件跳动了两下，居然播放起苏烬的歌单，歌单上只有一首歌。
低沉的大提琴声缓缓流淌出来，悲伤的歌词随着灌满整个房间，也挤进了沈秋禾破碎的心房。
青春是青涩的年代
我明白 明天不会有色彩
社会是伤害的比赛
当我醒来时 才明白
请你不要离开
这里胜似花开
没有人能够掩盖
梦境中的色彩
请你不要离开
这里胜似花开
没有人会去涂改
梦境中的色彩
头上蓝色时光流淌
空荡的世界沮丧
青春是青涩的年代
我明白明天不会有色彩
社会是伤害的比赛
当我醒来时 才明白（注1）
歌手嘶哑粗粝的声音贯穿着房间，一声声嘶吼如同尖利的刀子，划开了沈秋禾的胸口。
沈秋禾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想念，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她想起这首曾经响在中秋夜晚的歌，那时，她和苏烬在车上拥着彼此，她们不断索要，她们不断给予，她们相互渴求又相互满足。
而那晚，被快感和欲望充斥的车厢里，这首歌曲被不小心触碰到，慢慢响起的时候，苏烬究竟是以怎么的痛苦接受她的爱呢？
那个瞬间，苏烬是不是想的都是父母的遭遇，都是童年的阴影，是不是都是自己父亲那张可怖的面孔呢？
她想起那晚她们之间的疯狂的，猛烈的，炽热的，相互缠绕的……爱。
那真的是爱吗？
沈秋禾鼻翼翕动，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冲进嘴里，和眼泪的咸味混在一起，肩膀因为剧烈地痛哭而一下下抽动着。
对于苏烬来说，那怎么会是爱呢？
那明明都是恨，都是恨啊！
她们只有互相伤害，只有两个家庭的互相掠夺。
明天不会有色彩……
明天不会有色彩……
沈秋禾的手像断了筋骨一般，垂拉在地板上，她歪靠在沙发上，仰起头，眼泪顺着眼角不住流淌。
她听懂了苏烬歌单里这唯一的一首歌的意义，那种钻心蚀骨的痛，那种失去一切的无助，那些对社会对人生的不平，那都是苏烬的生活，是她真实经历过的人生，是这二十多年她每天每夜每分每秒的感受。
天空灰暗至极，霾云压月，星辰已经不再升起。
沈秋禾的手指微微抖动着，发疼的眼睑再次感觉到了泪水涌出的温热。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歌，沈秋禾终于明白，明天，真的不会再有色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白日梦蓝》刺猬
56、第 56 章
在各级组织的催办下，沈国钧的案子很快就下了判决，他因为受贿、强/奸罪，两罪并罚，共获刑十五年，沈国钧并没有提起上诉。
判决结果出来的那天，网上是一片大快人心的声音。
而这一天，沈秋禾却关了手机，她坐了公交车，在苏烬曾经住过的出租房的那片老楼区下了车。
秋天让这片原本就满是破败的楼区更是满目疮痍，大片大片的梧桐叶散落在地面，没有人及时来清理，路边尽是被风吹成堆的枯叶。
那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建筑垃圾已经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垃圾的土堆上冒着杂草。花坛里，又多了这一年的败枝，灰突突的。
这片城区看起来比城市的其他地方更快地显露着秋季更迭的衰落。
楼旁的猫窝边，名字叫豆皮的小猫正在呜噜噜地吃着零食小鱼干，沈秋禾蹲在它的旁边，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
小猫已经比她刚认识苏烬的时候大了好多好多，而她的苏烬的感情却并没有像这可爱的小动物一样喜人的成长，而是渐渐走到了尽头。
女人的眼角噙着泪，她怀念曾经的美好，她贪恋那初识的时光，可一切都如同那逝去的时间，如同嗜血的尖刀，划出后便无法再挽回，结局无法再更改。
眼看着小鱼干快被吃光，豆皮抬起头，朝沈秋禾喵呜喵呜叫了两声，它踱着步子走过来，在女人的裤腿上亲昵地蹭着。
瞬间，沈秋禾的眼泪夺眶而出。
喂过几次的小猫咪尚且会和喂食者变得亲近，在一起交付过彼此的两个人，就真的能轻易割掉心里的感情吗？
一片枯黄的叶子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生机，叶柄和树枝分离，树叶在风中划过最后的一道弧线，掉落在沈秋禾的脚边，等待它的是被脚步踩踏，被碾碎，然后融入泥土，不带一丝留恋地消失在世间。
沈秋禾喉咙一哽，她抿着嘴，双手揣进衣兜里，忍着不再去看那向她示好的小猫，匆忙地离开了老楼。
——
这天是休息日，难得的暖阳让人们纷纷走出室外，来感受大自然的清新。
此刻的滨海广场上玩耍的人很多，苏烬穿过一群玩轮滑的孩子们，又躲过了广场上的小火车，慢慢往海滨浴场的方向走去。
翻过台阶就是海滨浴场的沙滩，苏烬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的海面。
沈国钧的判决出来后，白家人都很高兴，这份判决虽然迟了二十年，但是迟来的正义还是让白茜热泪盈眶。
不过当她得知事情的经过后，她却更加心疼地抱住了苏烬。
白茜连哭了几天，她是懊悔的，如果她知道苏烬会因为复仇而做出现在这些事，连自己的身体都会搭进去，她当初根本不会在她成年的时候告诉她一切。
可是木已成舟，所有都成了定局。
几个蹬着长板的男孩哗啦啦地从苏烬的身后经过，头顶的海鸥几只几只成群，滑翔着叼走游客们抛到空中的食物。
苏烬没想到会在今天接到沈秋禾的电话，而沈秋禾约她的地点便是滨海广场。
家仇已报，可余恨并不会因为犯罪人的受罚而彻底消失。
在每一个磨人的长夜，心底勃发的纠恋之情都折磨着苏烬的身心，她更清楚，在这样的夜晚，沈秋禾同样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忍受着比她更多的痛苦与酸楚。
所以当接到沈秋禾的电话，说想要最后见她一次，两个人做个了断的时候，苏烬没多犹豫便答应了。
时间已经走到沈秋禾和她约定的时间，苏烬看着沙滩上冬泳的人，又四处张望一圈，却迟迟没有越过台阶。
沈秋禾知道她怕水，不会走到岸边，所以地点便约在了两个人曾经坐过的台阶旁，可是此时她完全看不到沈秋禾的身影。
就在苏烬微微愣神，想着她和沈秋禾相见会是怎样的一番场面时，手里的电话声拉回了女孩的思绪，她看了看来电人，接起了电话。
“小烬……”沈秋禾轻轻唤了她一声。
话筒中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如果不是曾经和沈秋禾日夜在一起，对她那般熟悉，苏烬恐怕都无法辨认出这是沈秋禾的声音。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这一声浅浅的呼唤，里面却夹杂着太多的情感，那个声音里有着留恋，也满是深深的绝望。
或许，这就是最后的了断，苏烬想。
她不禁闭上了眼睛，把手机更贴近耳朵，让自己能够听清沈秋禾最后的声音。
呼呼的风声从听筒里传来，和沙滩边的高阳暖意仿佛是两个世界。
苏烬心里顿时有些疑惑。
“沈秋禾，你在哪？”苏烬问道。
“我……”沈秋禾吸了口气，“我能看见你，小烬，我能看见你。”
苏烬立刻左右转起头，可是虽然附近人很多，但却没有一个是沈秋禾。
“沈秋禾，你、你到底在哪？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是你要和我了断的，你……你想和我说什么？”
看着远处岸边台阶旁那瘦小的身影，即使这么的遥远，即使在视线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点点，沈秋禾依然知道那就是她心爱的、日夜思念的人。
长发被呼啸的海风吹乱，眼泪流淌，可沈秋禾没有擦，也没有理顺头发，任凭发丝胡乱地粘贴在脸上，刮花了她美丽的面容。
“小烬，我不想你看到我，我现在……好丑，好落魄，呵呵，你知道的。”
沈秋禾微微笑着，风声比她的声音大的多。
“小烬，我还能听你……再说一句……爱我吗？”
可还没等苏烬对这句话有任何回应，沈秋禾又立刻先否定了自己。
她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请忘了我刚才的话，我好傻，我真的好傻，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没用的话，忘了吧……”
苏烬把脸别开话筒，她的眉心蹙在一起，嘴唇使劲抿着，她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压抑着自己心里难捱的思念。
满盈的爱在体内流淌，在舌尖颤抖，却无法言说，无法宣泄。
她爱上了她本该恨着的人，在爱与恨的纠葛中，越是理智就越是痛苦。
她无数次想要只跟着感觉去走，想要放肆地去爱，可却又一次次被拉回现实，心里的爱恋让苏烬深深地自责。想到家人这些年经历的艰苦生活，想到那一家人却是幸福美满的样子，她不得不克制着自己的感情，继续着复仇的计划。
风声依旧从听筒那边传来，越来越大。
没有看到沈秋禾的苏烬有些心慌，她焦急地问道：“沈秋禾，你在哪？你不是说要了断吗？你就想这么结束？”
“呵~”沈秋禾不慌不忙地轻轻笑了下，随即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烬，我不希望你再恨了，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你应该享受美好的生活，而不是被仇恨变成如今的样子，这都是我爸的错，是我们沈家的错。我知道我爸毁了你们全家，对不起，我希望你不要再恨了……”
“沈秋禾，恨会那么容易消失吗？沈国钧只是得到了应得的惩罚，可是我的妈妈会回来吗？我的爸爸、姥姥都会回来吗？你的父母围着你爱你宠你的时候，我家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这些年的生活能回来吗？”
沈秋禾垂着头，她望着脚下深蓝色的海水，听着苏烬一句句地质问，嘴角轻轻抽动。
对，回不来了，一切都回不来了。
从沈国钧做出那些事开始，两个家庭就永远的改变了命运。
风声越来越大，苏烬听着听筒里的声响，再次皱起眉头。
“沈秋禾，你在哪？告诉我，你在哪！”女孩的声音更大了，语调也越来越急。
听到这些，沈秋禾瞬间勾了勾嘴角，又立刻伤感起来。
她再也看不到苏烬为她心急的样子了，即使现在，苏烬也只是她视线中的一个小黑点，她根本看不到女孩的模样。
“小烬，这……都无关紧要。”沈秋禾再次放慢语气说道。
苏烬沿着沙滩边的台阶跑了起来，她握着手机，左顾右看着，周围的人欢笑着跑过、跳过，来放松的情侣，刚刚冬泳上岸的人，拿着钓鱼包要钓鱼的人，领着孩子拎着小桶和小铲子到岸边挖沙子的人，苏烬在他们之间不断穿梭，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到沈秋禾的影子。
“你在哪？沈秋禾，你到底在哪里！”
焦急感和恐惧感从心中汹涌而出，苏烬手心里全是汗，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后背窜了上来，她觉得这一切都不对。
突然，一连串的车鸣声传出听筒，进入耳膜，风声、车声，交杂在一起。
苏烬猛地停下脚步，恍然间，她的目光望向远处矗立在海中的跨海大桥。
不同于上一次与苏烬拨打视频通话时的急切和慌乱，今天的沈秋禾无比从容，她的每一句都很慢，每一个词都很沉，带着坚定，带着决绝。
“小烬，我想，当人能够冲破一些桎梏的时候，很多事都会解决。”
沈秋禾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可是话语却穿透了风的哀鸣，穿透了车水马龙的杂音，在苏烬的目光闪过一个又一个的桥墩，在中间的那个平台上看到了身着白衣的身影时，清晰地落进苏烬的耳朵里。
苏烬惊恐地望向那个白色的身影，她步履艰难地走到台阶边，手扶着她不敢逾越的石阶，紧紧盯着那缕白色，一层泪雾冲进女孩的眼眶。
“沈秋禾！你……你要做什么！你怎么在那里！你在那里做什么！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啊！”
听到苏烬的急迫，沈秋禾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唇角轻轻扬起。
她的笑依然轻柔，如同每一次她抚摸着苏烬的头发，哄着她说晚安；如同每一次她从身后抱住女孩，和女孩说着笑着；如同她和苏烬拥在一起，互相捏着脸拉着手，说着明天畅享未来；如同那些美好的夜里，她搂着女孩，倾听女孩诉说着自己的遭遇，然后她会护着女孩的脆弱，鼓励她要勇敢面对和热爱生活。
而现在，沈秋禾仍是温柔的，可话语却不再眷恋。
她又是浅笑了声，迎着海风扬起了头。
“小烬，今天天气真的很不错。”沈秋禾看了眼明媚的高阳，淡淡说道。
“你要干嘛！沈秋禾！你回来！你回来啊！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下来！你快点下来好不好！你连我面都不见吗！沈秋禾！求你了，你别吓我，你回来……求你你快回来！沈秋禾……沈秋禾！你回来……”
苏烬不停地对着电话喊着，她颤巍巍地越过了石阶，朝岸边走去，声音已经都是哭腔，可电话那头只听见风声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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