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有半年,四爷不曾出门去。
后来白老板克减了他的烟量,一日只准日昏时启一盏。
于是四爷整个人失了魂一般,昏昏荡荡,心上没个着落。清早醒来,便坐在庭中美人树下,一刻一刻地捱,捱过日升当空,再捱到日斜西落。
只有手握着那烟管子,闭目吸食水烟时,才能觉着他片刻快乐。
也是自那起,他爱上红衣,一身血色的鲜红,衬着白皙的肌肤愈发苍白,美得不似活人,倒像游魂荡魄。
如此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久,状况才又好转了些。
后五年中,白老板同四爷再好过,可始终,好不了几日,又会淡了去。他们仿佛彼此囚困般,陷入无休无止的冷暖循环,终于渐渐看开、看淡。
白老板头回带皓月满楼的公子回家,是第三年的四月,木香花开得正好,风撩着花香从前院廊下香来,香了满庭。
记不清那公子什么名儿了,只记得他一身青碧的衫衣,秀雅疏落,侧目望来时,眉宇间竟有两分四爷的影子。
恐怕是错觉吧。四爷何曾着过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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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折二十五
城东有个清风倚,城西有个皓月满
白老板归家后,楚少爷消失了三日,送来一封书信。
有趣的是,这书信由白老板带至东南庭。
展信时分白老板就在身侧,默默地,随着四爷目光将信中语句一字字尽收眼底。
楚宿说,家中托人安排的差事已有回应,最迟月中就要入京中安顿。
楚宿说,听闻京中甚是繁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戏园子里花灯相交,昼夜欢乐,想来当是人间天堂,真想带你去看看。
楚宿说,你可愿与我同行?
四爷看信时始终垂着眼,表情亦是如一,不见心下丝毫波动。
白老板看完了信,意料之外没作怒,反而嘻笑了:“这楚家少爷曾同我讨你不下数次,原来是当真看上了你。”
“哦?你怎么说?”
四爷收了信纸,依然叠回封中,淡淡问道。
白老板道:“能怎么说?你是人,不是哪样趁手的器物,跟谁或是不跟谁,俱是你的自由,他还能绑了你不成?”
四爷低头沉默半晌,当时庭中下着雪。正待不知哪方雪压垮了枝桠,哗哗落了一地,四爷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紧得白老板神色一乱。
只听他说:“你把我卖与他了吧?”
虽是问句,语气之间却分明笃定,全无疑色。
少年听了惊讶不已,忙转头去看白老板,期望从他脸上寻得哪怕一丝否定。可他终究失望了。只见白老板错愕片刻,很快移开视线,笑道:“原来你已知道了。”
四爷接着问道:“换了什么呢?在你心中,我值得什么?”
白老板道:“事已如此,又何必多问,给你自己平添伤心罢了。”
说罢跨出房门去,迎着雪走了两步,又回头来,隔着细密的雪帘,少年恍惚觉得,他那目光中的冷漠柔软了几分。
就站在雪中,他说:“你若想看看京中什么样子,我就替你拾整东西,送你去。你若习惯了这方庭子,便留下来,我依然护着你。”
那雪一直落啊落啊,无根无断似的。
说罢白老板转身一步步远去,踩着雪,走过月亮门,进了更深的雪里。
而四爷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尽了,低头,浮出一个嘲讽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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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完结
城东有个清风倚,城西有个皓月满
四爷上马车时,白老板就站在不远,飞絮般的白雪下,撑一把红伞,眼见着他将手递与掀帘子探出身来的楚少爷。
前夜天凉,白老板来送暖炉,正逢四爷睡下,少年收拾远行要带的衣物。
白老板暗捧小灯凑过来,看要带些什么。
少年没由来地讨厌他,却不得发作,只忍着气回道,要带哪样哪样。
这时只听白老板说:“眉书畏寒,多带几样氅衣。眉书喜酸,窖藏的梅子饯多带些去……”
老婆子似的絮絮叨叨,一样样数来,四爷平日习惯喜好,少年也不甚明白处,他却能讲得一清二楚。末了又再三嘱咐,到了那边,定要好生照看四爷,天凉了加衣,天热了打扇,听闻京中地广人多,出门时请仔细着点,莫让他走失了。
少年一概应下,没好气地直道天晚了,爷早些回前院歇息吧。
白老板讪讪笑笑,连声道:“好、好。”
出门时满面怅然,有些失魂般。走了几步又停下,猛然回头道:“若是他去了不习惯——”
少年耳根一尖,抬起头来。
那声音却又低下去。
“若是去了不习惯——你好生开解他,逗他开心,只当还在萋州,忘了是京中便好。”
少年又垂下头去,心中一阵酸涩。
你看这人,临了了也不愿再费心骗他一句。他们八年情分,爱过恨过,到今要分别了,竟连个念想也吝啬得给。
早知如今,当初又何必——
这般暗自怨忿着,转念却又无奈,唉!既知了他是个没心的人,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次日大早,楚少爷同马车来接,白老板备好的几大口箱子四爷一概没带,穿一件没见过的旧素青长衫,裹了一道同青的大氅,怀中只抱了早先楚少爷赠的珐琅盏锦盒,从东南庭中一路行来,出了白府。
短暂交谈一番,少年也跟着上了马车。
见四爷到车中,楚少爷赶忙解了自己的裘衣替他披上,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很是心疼道:“今日大雪天寒,怎么不多加衣裳?”
四爷浅笑摇摇头,并不多话。
两人依偎着,一直到车外马夫扬鞭。楚少爷轻抚四爷眼尾那泪痣,似庆幸又似感叹:“亏得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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