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韩倾站在穿衣镜前系扣子，瞟了眼屋子里正往自己身上套毛衣的薛指北，问“要出门？”
“嗯啊。”薛指北把毛衣拽下来，脑袋上因为摩擦产生的静电头发全部炸起来，海胆似的韩倾嘴角没忍住翘了翘，接着问了句“做什么？”
薛指北衣服套好了，外套随意挂在身上，伸手抹了抹自己翘起来的头发，嘚瑟道「你管呢」……
韩倾不管了，穿好衣服转身就走，薛指北眼看着他穿上鞋准备开门出去，伸手拿过手机着急忙慌的跟了上去“哎哎，你等等我，好歹捎我一段啊”
学校的位置偏，薛指北蹭车去的地方也没中心到哪去，看了眼不远处南湖几条标志性的道路，韩倾在薛指北下车关上车门的瞬间问了句“来这干嘛？”
这句话薛指北没听清，全淹没在他用力关上车门的砰声里；
他绕过韩倾的车头迈步准备往南湖东路走，刚要抬腿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还停在原地的车；
韩倾不知道薛指北是没听见他的话还是听见了故意不理，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震在那声巨大的关车门声里，等他回神时就看见薛指北弯腰趴在他的车窗边笑着敲他的窗；
韩倾把车窗降下来，沉默的看着薛指北；
薛指北眨眨眼睛，道“你刚才是不是跟我说话了？我好像没听见”
韩倾近距离的看着薛指北的脸，他皮肤很白，有点不健康的白，眼睛下有着不大明显的青黑，不像这个年纪大多数少男少女一样满脸的胶原蛋白还带着婴儿肥，薛指北瘦的不行，下巴颏尖尖的，瞧着有些让人心疼；
沉默的时间久了薛指北快没耐心，在他烦躁起来的前一秒，韩倾开了口「问你待会去不去听课」……
“噢”薛指北想了想说“你想不想我去听课？”
「随你」韩倾扔下两个字就升起了车窗，薛指北笑着往后退一步站直了，看着韩倾发动车子离开；
随着车子逐渐开远，薛指北嘴角的笑也一点一点落下来；
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子的尾灯，薛指北转身往东路深处走；
三叔虽然不差钱，但是个念旧的，即便后来手里富裕起来，也一直住在他那套小二楼的洋房里，无非是里里外外翻新重装了几次；
——薛指北也是在那长大的——
现在时间还早，薛指北走了一路也没见几个相熟的，直到走到小二楼的门前，看见三叔正在院子里晨练；
薛指北身上的伤虽然看着吓人，但不是特别严重，三叔也没有真的下死手，不然薛指北现在也不能一瘸一拐的站在小院里豹子似的瞪着他；
“送钱来了？”三叔瞟他一眼，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往屋里走
第 28 章
听着话筒里一片静默，笑骂了句“操，老子不是女的”
薛指北跟在他后面也进了屋，不大在意的扔出两个字「没钱」……
三叔仰头灌了大半杯水，水杯磕在茶几上当的一声，薛指北心里紧了紧，三叔放下水杯，有些疑惑道“三叔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钱没有，我就这一条烂命，要就拿走。”薛指北指甲扣着手心，无所谓似的往沙发上一坐，这地他以前常坐，沙发侧面还有个被他不小心拿刀划的印子；
但今天坐在这，总归是和以前不一样的；
三叔：“你这条命本来也是我捡回来的……”
「对」薛指北点点头，抬头盯着三叔的眼睛“所以你现在要拿回去吗？那来吧”
两人对视良久，久到薛指北手心里全是汗，心跳也砰砰砰快的不行，三叔突然笑了他坐在薛指北对面，突然道“有的时候你还真挺像我的”
薛指北没接话，三叔自顾自的又道「李向南就不像」……
话落，薛指北倏地抬眼看向他，三叔注意到他的视线，嘴角笑意扩大，他又喝了口水，道「把你俩带回来那天我就知道，李向南留不住」他顿了顿“但你不一样，小北”
“我知道你一直想跟着李向南走，但是……”三叔停住了，薛指北心里出现一种不详的预感，腮帮咬的死紧；
三叔又笑了笑，毒蛇盯住猎物般看着薛指北，嘴里轻声道“但是有的人，是天生的烂人物，就该一辈子在这，被那些他所不耻、所渴望逃离的生活，纠缠，拉扯……”
“你想跟着李向南，因为他干净，但是小北啊，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想你对暴力和鲜血的渴望和激情，想想你那薄弱的道德感和同理心，你天生就该在这，生来就是恶人，离开南湖又怎样？你永远也走不出去。”
三叔的话如诅咒般缠上薛指北的心头，眼前情不自禁浮现出一幕幕过往，一会是他顺手摸来路人的钱包还在跟同伴炫耀，一会是面前被打的鲜血模糊的脸，一会是小时候在孤儿院里为了多吃一碗饭暗地里使坏……
太多太多是薛指北这十多年里干尽的坏事，虽不至罪大恶极，却也仍让人唾弃即便他嘴上说的心里想的都是离开这种烂生活，但却未曾收敛半分，他在离开这里也在沉沦于这里；
三叔见他一副失了神的样子就知道他听进去了，老神在在的靠在沙发上，嘴角勾着欣赏薛指北此刻堪称精彩的表情；
“这几年你做的也不少，出了不少力。”三叔的声音响起，薛指北堪堪回神，脸色差的不行；
“三叔也知道你辛苦，钱就不要了。”三叔站起来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想走的话，就走吧”
薛指北喉结艰难的滑动了下，眼神避开三叔，睫毛不停乱眨；
三叔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颇有些自得道“三叔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薛指北脸色又白了白，三叔好心情的绕过他，往屋里走，留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好像失了魂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叔换了身衣服走出来，瞥见他还坐在那里，开口道“想收拾东西就去吧，你的房间我没动，毕竟……”
“三叔这永远欢迎你……”
三叔说完就翘着嘴角离开了，薛指北低头坐在那，指甲把手心抠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来，但他却没感觉到疼；
看着被抠的血肉模糊的手心，薛指北呆呆的走了会神，然后伸手朝着被打的那条腿的膝盖上按去，要用好大的力气薛指北才皱着眉嘶了声；
薛指北放下手，看着虚空愣神，心里感叹道“真是个天生的怪物啊……”
感叹完，薛指然突然又笑了，嘴角弧度扩大，绽出个颇有些神经质的笑容“算了，管他呢，反正老子要走了”
薛指北耸耸肩，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一瘸的往自己房间里走；
他嘴角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甚至心情很好的哼起了歌；
他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但东西却没有多少；
打包好自己的衣服，薛指北又拿了个背包装些小的杂物；
环视一圈，薛指北嘴角往下拉了拉，扔下手里的包，随意扯了个袋子把一些东西全扫进了袋子里；
——这些都不是他的——
或者说，以前不是他的；
这都是薛指北偷来或者抢来，还有霸占来的东西；
钱包，手表，钥匙夹，背包，手机，项链，看着好看的，喜欢了，薛指北就偷过来，那时候他还小，三叔教的也是这些，所以他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但后来他渐渐不再做这种事了，却也一直没丢了这些东西；
看着那个被他细心保管的好好的，放在架子上的钱包，薛指北拿下来摸了摸，轻嗤了声「真他妈变态」……
——钱包也被他扔进了袋子里——
打包好行李，薛指北拎着那袋子「赃物」准备出去丢了；
站在垃圾桶前，薛指北却没了动作；
之前那些被他刻意压下去的画面和负面情绪又涌上来，他僵着手臂眼眶越来越红；
“你永远也走不出去……”
“三叔这永远欢迎你……”
前不久才听到的话又回响在耳边，薛指北咬着舌尖想让自己清醒点，但这种对他来说微乎其微的痛感一点效果都没有；
不知道站在垃圾桶前挣扎了多久，被塞进裤兜的手机响起来，贴着大腿不停在振动薛指北被这声音弄得回了神，僵住的手臂放松下来，他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皱起眉毛，眉眼间带了些戾气；
手机被掏出来，薛指北看清来电的人愣了愣，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电话就挂断了看着回到锁屏界面的手机，薛指北禁不住懊恼，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手机重新响起薛指北赶忙划了一下，接起电话“喂？”
“不来听课的话，午饭总要吃吧。”韩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没什么波澜，但听在薛指北耳朵里就是舒服，还有一种隐秘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踏实；
被强压下去却又要故态复萌的情绪彻底没了踪影，嘴角诡异的笑容也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心愉悦的笑意；
“你没课了？”薛指北攥着手机问；
“有”韩倾抬手看了下表“现在是课间，你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啊。”薛指北重复一遍“那可有点久了，我跟你没什么聊的”
韩倾倒是没有生气，平静道「嗯，那不聊了」，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喂」薛指北喊了他一声，踢走脚下的的小石子，有些无奈的笑道“有劲吗？”
「没劲」韩倾从洗手间出来，站在走廊的窗边，外套在教室里，穿着单衣站这么一会就有些冷了，他冲着手机道“谁先开始的？”
薛指北努努嘴，避开问题不答“没人说过你很凶吗？”
韩倾想了想，诚实道「不知道」，这倒是实话，说他凶的他不知道，说他狗的可有不少，起码他听过的就五个了；
快要上课了，去洗手间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往教室里走，走廊里刘泽涛注意到韩倾正站在窗边打电话，想着赶紧趁他不注意溜进教室，没想到下一秒就跟韩倾对上眼了；
“老……老师好……”他磕磕巴巴说了声，韩倾专心打电话，视线只是一扫而过，听见有人问好，冷漠又疏离的嗯了一声，甚至让刘泽涛怀疑韩倾根本都没认出他；
“有学生跟你打招呼啊韩教授？”薛指北带着笑意的调侃声传过来，韩倾又嗯了一声，刘泽涛还没走远，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韩倾这声比刚才温柔不少；
薛指北又问“你现在在哪？”
「走廊」韩倾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分钟“怎么了？”
薛指北啊了一声「还以为你在洗手间呢」……
听出他话里带着的那点可惜，韩倾追问了句“在洗手间怎么了？”
“在洗手间啊。”薛指北想了想那副画面，没忍住轻声笑出来“就很像上课时偷偷跑出来躲在洗手间给男朋友打电话的小姑娘。”
对面的人声音里都是笑意，韩倾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是吗？”
薛指北应了声“是啊！”
韩倾想了想，说“我倒觉得更像是担心女朋友出事，所以才在课间急匆匆打电话吧。”
薛指北没声了，韩倾也不说话，沉默的第四秒，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是不是上课了？”薛指北问，声音没听出异常，韩倾往教室里望了一眼嗯了一声；
薛指北：“那你快去上课吧……”
韩倾应了句好，两人却谁都没挂电话，薛指北低头盯着脚尖，听着话筒里一片静默，笑骂了句“操，老子不是女的”
“知道。”韩倾也笑了；
笑完了，薛指北突然说“我想尝尝大学食堂什么味”
韩倾转身准备往教室里走「我在办公室等你」……
电话挂断，韩倾走进教室，拿起上半节课翻了一半的书，打开PPT，接着讲课薛指北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回了洋房门口，手里拎着的袋子也没了；
他回头看了眼垃圾箱的方向，没注意什么时候，他在跟韩倾说话时就随手将那袋垃圾扔了进去；
薛指北定定的看了好一会，然后缓慢勾起嘴角，转头往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说：
调情？（点烟
第 29 章
薛指北愣了愣，听见韩倾又道“我可没有一个人用两个洗漱杯的习惯”
行李打包的差不多，薛指北把东西放在了房间门口，离开房子先去了韩倾的学校掐着还剩十分钟下课的时候他从后门猫着腰走到了没人的后排，韩倾那时候正低头看教材，再一抬头就看见某个张扬的小崽子坐在后排冲他笑；
有点意外，但也不算很意外；
这节课的内容也结束了，韩倾照旧准备开始点名，右手指尖夹着的粉笔还没放下去，随意垂在身侧，名册放在讲桌上，左手指着名册滑下去，好听的嗓音念出一个个名字；
薛指北靠在后排眯着眼睛看他，突然也想知道自己的名字被韩倾这么念出来是什么样名册过半，薛指北突然趴到桌上伸手碰了碰前排的人；
刘泽涛一脸茫然的转过来，看见薛指北的时候惊了下，然后就被捂住了嘴巴他瞪大了眼睛，讲台上韩教授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刘泽涛」……
后排的座位上，少年死死捂住刘泽涛的嘴巴，眉眼带笑响亮的应了一声「到」……
隔着大半个教室，也隔着不同的人生，韩倾抬眼对上了薛指北弯起的眼睛；
“北哥，你要喊你告诉我就完了呗。”刘泽涛揉揉自己的嘴巴“你这捂的我差点上不来气”
薛指北三天两头往韩倾课上跑，刘泽涛又每次都是后排，一来二去的两人也混熟了；
“不好意思啊。”薛指北笑嘻嘻的“我下次提前说，这不是着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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