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山摸了摸下巴——为了方便打仗,他已剃光所有胡须,看起来倒真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他有心反抗,但还要再观望观望,这波出来的,怕就是他手中试探的棋子。”
萧胡冷笑一声:“本王绝不会让他来试探本王的底线。”
“王爷的意思是——”
“打他个措手不及!”萧胡的眼神仿佛寒冬腊月一般冰冷“打服了他,本王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匈奴,还敢再来进犯?”
“千理也正有此意。”陆知山微微一笑“总不能事事叫人牵着鼻子走。”
顿了一顿,陆知山换了个话题,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与顾大人如何了?”
提起顾清章,萧胡的唇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自从那夜在河边的莽撞之后,顾清章还未与他说过话。倒也不是真的一句话都不讲,只是除了正事之外,萧胡再想与顾清章聊些其他的,总会被他冷然地打断。
他实在是拿顾清章没有任何法子。如今与陆知山带领的士兵汇合,身边有了出谋划策之人,顾清章就更加减少与萧胡的接触了。
见萧胡不说话,陆知山又道:“我听王虎说,王爷与顾大人,已经有几日没有说过话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了:“是。”萧胡紧盯着桌上的地图“总之,先把匈奴击退,再来谈这些儿女情长。”他的目光灼灼“我们有的是时间。”
陆知山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说的也是。反正这天下最后还不都是王爷的,区区一个顾清章……”
萧胡厉声打断:“休得胡言乱语!”
陆知山脸上的笑意未褪,显然没把萧胡的话放在心上,拱了手称「是」。
这几日顾清章刻意与萧胡拉开距离,所幸萧胡分得清轻重缓急,也没有与他再过纠缠,这多多少少少令他松了口气。
陆知山来到军营后,情势愈发的紧张。
最近几日,根据探子来报,在他们驻扎不远的地方,匈奴也立起了帐篷,一副随时出击的样子。
顾清章估摸着,以萧胡的脾气,断断不能让敌方得了先手。果然,这夜,萧胡进了他的帐篷。
“元正。”顾清章唤道。
他依旧用这个称呼唤萧胡,时时刻刻提醒他,他们只是朋友关系,也只能如此。
“容澈,我刚刚和千理商量了一下,我打算带一个小队,冲进敌营,探个虚实,杀杀他们的锐气,你愿意同我一起前去吗?”
顾清章自然是愿意:“我定护元正周全。”
萧胡深深地望着他:“我也会护容澈周全。”
说完,也不听顾清章还要讲什么,立刻走出帐外。
顾清章苦笑。他心里明白,即便是现在就叫萧胡对自己放下那份心思,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放下的。
若是没有顾星河,也许他们还有一丝可能。但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假设?
况且——顾清章的笑容变得悲戚。他与顾星河是不可能的。
他不想什么情情爱爱,只想往后余生,守着顾星河,看他娶妻生子,一生幸福平安,便足矣。
到了集合的时间,顾清章来到萧胡身侧。
萧胡是想要扭头看看他的,但最终忍住:“出发!”
两人骑马走在最前方,萧胡一路低声给他讲解着一会儿的行动,顾清章并不言语,只认真听着。
“容澈,紧跟着我。”眼看匈奴的阵营就要到了,萧胡忽然说道。
顾清章向他看去,他目视前方,仿佛刚刚那句话并非他所说。
“放心,元正的后背就交给我。”顾清章不再看他,但话语里有着一份斩钉截铁的骄傲“容澈身不死,就绝不会让一个敌寇接近你。”
“我也是。”萧胡勾了勾嘴角“其实,容澈,我——”
“有什么话回来以后再说吧。”顾清章飞快的打断了他。
萧胡不置可否:“好。”
他们此次带的小队,只有三十个人,但俱是萧胡军中的精锐。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接近,借着林子的掩护,他们看到负责守卫的匈奴士兵昏昏欲睡。
正是一个好时机!
在睡梦中,这两个士兵毫无知觉的被割掉头颅,丢了性命。
鲜血仿佛助兴,萧胡等人也不再遮掩,直接驾马闯入。一时之间,萧胡长刀所及之处,只闻惨叫,眼睛所能看到的,遍布鲜红的热血。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惊动了主帐篷内的牙斯。
“右贤王!是萧胡!”一个士兵冲进来回报。
牙斯暴怒,他抽出随身的大刀,大步向外走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汉人王爷,你们是怎么把他放进来的!”
军营中早已是一片混乱,但在如此的境地下,牙斯依旧可以看到萧胡,骑着高头大马,那么耀眼,甚至到令人厌恶的地步。
“把我的马牵来!”牙斯吼道“势必要活捉那个汉人王爷!”他跨上马“拦住他!我要活口!”
听闻此令,那些匈奴像是不要命似的,疯狂的像萧胡涌去。
萧胡觉出些端倪:“他们的目标是我!”
顾清章已杀红了眼。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撤退吗?”
萧胡看向杀气腾腾朝他奔来的牙斯,嘴角不禁溢出一个笑来:“不,容澈,擒贼先擒王,我也正有此意!”
按照探子的说法,以及萧胡这些年的情报,牙斯是单于的第二个儿子,被封为右贤王。
按照匈奴的规矩,左贤王才是最有可能继承头领位置的,他甚至可以不是单于的儿子。
而这一代单于选择的,就是这样一位左贤王。牙斯的嫉恨可想而知。
这个关头上,他只想建了功劳,好回去和左贤王拼上一拼。
正因为清楚牙斯是抱着这种想法,萧胡才敢来这么一出。这更加坐实了萧胡和陆知山的猜测——单于这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两边都有了共同的目的——活捉领头人,厮杀就变得更加凶残,猛烈。到处是人的断肢,到处是人的鲜血。
匈奴似是不要命一般,萧胡所率领的小队渐有不敌。
“元正,我们——”顾清章话没说完,萧胡就已然领会到他的意思,断然拒绝:“不行!机会难得,只能进,不能退!”
“可是再这么下去,我们很难保证全身而退!”顾清章大喊道。
萧胡皱紧眉头,正要说些什么,瞳孔骤然缩小。在顾清章的死角处,牙斯举着刀,正向他们奔来:“汉贼,拿你狗命!”
萧胡连忙推开顾清章,举刀招架。
这牙斯和他的族人一样,拼了性命也要将他们留下。一时之间,竟叫萧胡与顾清章两人占不到半分便宜!
且此人心思细腻,稍一观察,便察觉出萧胡的关注点都在顾清章身上。
他略施小计,刀锋一偏,向顾清章落去。果然萧胡中计,左边露出好大一个空隙也不顾,全身心的就是要护顾清章周全。
哪成想,牙斯裤腿里暗藏一把匕首,他猛地抽出,刺中萧胡腰间,立刻鲜血濡湿了他的衣服。
萧胡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抓住他那只手,一刀下去,鲜血迸溅。顾清章的配合也是天衣无缝,一枪便挑了牙斯。
“撤!”萧胡紧紧捂着伤口,高声喊道。
自己的头领不知生死的倒在地上,只见鲜血越来越多,周围的匈奴士兵顿时乱了,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顾清章心知不能错失良机,一面护着萧胡,一面带着精锐小队,且战且退。
“他们杀了右贤王,追!”一个士兵大喊道,被大将制止:“且慢!小心有埋伏!汉人都狡猾得很!”
萧胡料定他们不敢追出来,行军速度并没有多快,走了一顿距离之后,才看到王虎带领的另一队人。
“王爷!”看到萧胡负伤,王虎的脸上难掩惊讶。北王的骁勇善战出了名,这个牙斯竟然能伤得了他,实在不简单。
“无碍。”萧胡扯下一大片衣料,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处“回营再议。”
顾清章怕他伤口开裂的更加厉害,主动提议二人共乘一匹马,正合萧胡的心意。
顾清章也不敢骑太快,就这么跟在大部队后面,今夜月色不错,倒有些闲来散步的意思。
“是我拖累了元正。”顾清章忽然道。
“不,是我不知道遮掩自己的情绪。”萧胡的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其他意味,但话语却是直白的叫顾清章无法搭话“我不该在牙斯面前暴露,你对我的重要性。”
“容澈,难不成,你我成不了伴侣,还不能做朋友了?”
萧胡见顾清章不说话,虚弱的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顾清章的后背上。
顾清章实在没想到,自己不出声,反倒引得萧胡继续说出这么直接的话。他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容澈心里有人。”萧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可我还是想试一试。”
他的眼神,慢慢落到顾清章的侧脸上,虽然只能看到一点,但顾清章若是有了什么表情变化,他也是能够发觉的“若是我没猜错,你喜欢的人,是你说的那个小子吧?叫什么?阿星?”
尽管只听过这个名字一次,但萧胡还是记住了。
顾清章的身体僵硬了。不过很快,他就恢复正常,但同样的,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萧胡显然是注意到顾清章的反应。他轻轻笑了一声:“容澈,如果我们早些认识就好了。”说完,又低声问道“容澈,我们还是朋友吗?”
顾清章笑了:“说什么胡话,我们一直是朋友。”
听闻此话,萧胡微微的闭住双眼:“那就好。”
说完,他似乎晕了过去,身体渐渐下滑,但顾清章很快抓住他,另外一只手牢牢握住缰绳。
他们就以这种姿势回了军营。
有人过来接应他们。待到把萧胡扶下去,顾清章才看到,他受伤的那一侧身体,鲜血濡湿了一大片衣衫。
不管萧胡抱着何种心思对待自己。此时此刻,顾清章都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压力。
萧胡的这份情,他今生今世,都无以还报。而萧胡,也不需要他还。
作者有话说:
——又是准时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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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10、日日思君不见君
帐篷里,传来萧胡的闷哼声。
“王爷的心思,千理真是看不透。”陆知山在一旁看着郎中给萧胡包扎……
帐篷里,传来萧胡的闷哼声。
“王爷的心思,千理真是看不透。”陆知山在一旁看着郎中给萧胡包扎好伤口,脸上促狭的笑怎么也掩不住。
“如何看不透?”待到包扎完毕,萧胡才舒出一口气。
郎中开了方子,陆知山急忙走过去接住,细细看了一遍,才交给士兵下去煎药。
做完这一切,才回身对萧胡道:“人家是拿真金白银哄得美人一笑,王爷倒好,拿自己的小命——”
说到这,他顿住,宛如叹息般摇摇头“也不知美人领不领这份情。”
萧胡坐在床上:“他不是美人。”
陆知山怔了怔。
萧胡又道:“本王也不是为了让他承这份情。”
“那王爷……”
萧胡如鹰隼般的眼睛仿佛燃起一团火焰:“本王是要这个人。要这个人交付真心,乃至性命,伴本王度过余生。”
这般惊世骇俗的话,令陆知山好久缓不过神来。不过转念一想,这才是萧胡的作风。
那些个平凡女子,或是大家闺秀又如何?
的确没人能配得上萧胡。仔细回想,他需要的,不正是顾清章这般的人?
“王爷,您这是动情了。”最后,陆知山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萧胡毫不在意的笑笑:“动情又如何?要本王动情,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但容澈值得。他,非本王莫属。”
简单清洗了身体,处理完伤口之后,顾清章来到主帐篷外,踟蹰片刻,似是鼓起勇气,撩起门帘走了进去。
“元正。”他轻轻唤道。
萧胡正坐在桌旁,披了一件单衣,查看着桌上的地图,手边还有一摞信件,想来是还没有查阅。
听闻顾清章的声音,他立刻站起身来,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脸上不免显露出一丝痛苦。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顾清章急忙过来,扶着他坐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萧胡指了指桌角的碗:“刚刚喝完药,正要睡下,苦得很,索性便起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说到这,他孩子气的皱了皱眉头。
这又令顾清章想起顾星河:“你怎的和阿星……”
他猛地截住话头,略显尴尬的站着。
“阿星怎么了?”萧胡倒似没发觉,抬头问道。
“没什么。”顾清章迅速换了话题“受了伤,我看元正这些要事还是先放一放,早些歇息为妙。”
“那你呢?”萧胡问道。
“回去就歇息了。”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沉默。片刻,萧胡道:“在漠北这么些日子,容澈想家里人了吧?”
顾清章点点头:“想是定然想的,但容澈志向如此,纵是一生驰骋在这片戈壁滩里,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萧胡心头顿时一热,他多么想拉住眼前人的手,在烛火下仔细瞧瞧他,但最终还是抑制住,只轻轻道了一声「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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