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汗怎么了?昨天晚上……”
秦羽白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上方捂住他嘴的晏双,那张薄薄的瓜子脸从下巴红到了脸颊,秋水般的眼睛狠瞪了一下他,“你睡不睡?不睡我走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又返回到了口鼻,手掌与嘴唇合并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逐渐变得湿热。
模糊的窒息感,呼吸都变慢了。
四目相对,视线短暂地相撞,停滞了一秒,立刻默契地闪躲着分开。
压着他嘴唇的手猛地放开,空气重新回到肺腑,被他攥着的手也用了力气,想从他的掌心逃走,秦羽白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扣紧了掌心里的那只手。
汗水在温度不一的两只手中已变得很黏稠,两只手滑腻腻地握在一起。
心跳莫名地加速,胸口也有些发闷,喉咙里蔓延上来的痒意冲向他的嗓子,他极力地忍耐,依旧还是轻咳了一声。
咳嗽一旦开始,就再也止不住了。
秦羽白咳嗽着,将脸转过去压在枕头上,尽量降低咳嗽的声音。
那只被他攥着的手趁机逃了出去。
掌心瞬间变得空落落的,五指徒劳地蜷缩了一下,秦羽白没有力气去抓他,呼吸闷在柔软的枕头里,整张脸都在发烫。
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他压抑的咳声。
还有脚步逐渐远离……的声音。
他是他的仆人,却一有机会就要逃跑。
秦羽白既愤怒又无奈,心生一股难言的恼意。
跑吧,等他稍稍恢复过来,他马上就能把他抓回来,然后好好地惩罚他,连同今天的失踪一起清算!
“喝点水吧。”
暴戾的想象骤然被切断。
秦羽白偏过头,从枕头里露出半张脸,病态的红晕浮在面颊上,狠厉的眼神尚未收回,看上去像头受了伤的猛兽。
委委屈屈的。
晏双心里觉得好笑,把手上的水杯往前一递,“喝不喝?不喝我倒了。”
秦羽白咳了一声,冷着脸伸出手接过水杯。
玻璃杯的温度刚好,温温的,正好入口。
水流滑进喉咙,不适感被勉强压制,头脸也没那么闷热了。
晏双默默地从他手上拿走水杯,“还要吗?”
“不了。”
嗓子已经舒服多了。
秦羽白翻过身,看着晏双把杯子放到一边,又回到他的身边,安静地坐在床头,他的目光黏在晏双身上,似留恋又似警惕。
“你睡吧,别折腾了。”晏双无奈道。
秦羽白有种莫名的感觉。
仿佛他是个在病中对家人无理取闹的孩子,晏双正在迁就他一般。
不能再继续想了。
秦羽白闭上眼睛,嘴唇抿得死紧,眼皮下的眼珠却还在乱动。
“我妈妈……”
晏双轻柔的声音响起,秦羽白轻皱了皱眉。
今晚的气氛太不对,晏双的举止也略有点反常,是对他有所企图,想用悲惨的过去来打动他?
要说什么?
身世可怜,思念母亲,那些博取同情的陈词滥调?
“她就是在你这个年纪走的。”
秦羽白:“……”
“差不多,”晏双慢条斯理道,“大概也就还有两三年。”
秦羽白咬了咬牙,“闭嘴,我要睡了。”
药效上来,烦乱的思绪被稀释在了一整天的暴躁与疲劳中,睡意闷头而来,秦羽白陷入了似醒非醒的昏睡中。
模模糊糊的,他察觉到手背一痛,立刻就有一双微凉的手盖住了他轻轻压了压。
那双手离开得太快,他睡得太沉,完全抓不住了。
梦境中有个曾经出现过的声音,担忧地关心着他,让他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出事。
是谁?
是秦卿吗?
不,不是秦卿。
秦卿不会出那个门的。
那是谁呢?
秦羽白一觉醒来,感觉病已经好了大半,最起码那种发烧后的无力感减弱了很多。
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空水杯就摆在床头。
秦羽白盯着那个空水杯看了一会儿,慢慢坐起身,拿了电话叫佣人上来。
佣人立刻上来了。
“人呢?”秦羽白道。
佣人一头雾水,“先生是指谁?”
秦羽白冷着脸,名字在他嘴边滚了好几下,才不甘不愿道:“晏双。”
“晏先生一早说他出去打工了。”
“打工?!”秦羽白轻咳了一声,恼道,“病得不轻……去,派人把他接回来……等等,叫魏易尘上来。”
片刻之后,忠诚的管家上来了,“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那赝品,”在知道内情的管家面前,秦羽白自然地这样称呼着晏双,脸色不虞,“一大早又跑去外面,打什么工,叫他回来,他不肯回来的话……告诉他,我付他时薪的双倍。”
别人去接,保不齐又是接不回人。
魏易尘沉默片刻,没有接话。
“要是再出岔子,”秦羽白警告道,“我可不是张旭东。”
张旭东是魏易尘的前任雇主,现在已经锒铛入狱,没有二三十年是不会出来了。
秦羽白亲手把人送了进去,魏易尘也出了一把力。
“明白,”魏易尘低下头,表示自己的受教,“我会尽快把人接回来。”
便利店内,晏双正在帮客人加热早饭。
今天是周末,但是仍然有很多人早早地去公司加班。
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将加热好的早饭递给客人,晏双微笑道;“谢谢光临。”
“叮铃”的声音传来,晏双抬头,“欢迎,”在看到来人时瞬间微笑扩大,“……光临。”
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立在门口,脸上表情冷冷淡淡,镜片后的眼神都透露出生疏与防备,“晏先生,秦总让我接你回去。”
晏双静静看着他,嘴角笑容逐渐拉平,身体探出收银台,又露出更甜美的笑容,“欢迎光临!前面的客人麻烦让让。”
上班族匆匆从面前的人身侧挤过,附赠了个不悦的眼神,火速拿了三明治和乌龙茶去结账,幸好营业员态度热情,让他不适的心情稍稍得到缓解。
“谢谢光临。”
魏易尘侧过身让出位置,垂眸微敛,终于还是走入了店内,站定到收银台前。
晏双低着头,拿抹布去擦桌面上不存在的灰尘。
“秦总让你回去,他会给你这里时薪的双倍。”
公事公办,冷冰冰的语调。
抹布在桌面滑动,没有人回应他。
嬉笑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店内沉闷的气氛,一群学生打扮的少年进入店内,挤在冰柜前商量着要买哪一种冰激凌。
“这个现在有活动哦,”晏双移动脚步过去,热情地介绍,“买两份半价。”
“是吗?其他口味呢?”
“这三种口味可以混买,都参加活动。”
“好耶。”
便利店内充满了热闹的烟火气,晏双勤勤恳恳地为这群学生夏日的甜美扫码收银。
学生们对伫立在收银台前占据了空间的男人很不满,又因为对方过于高大的身形和冷冽的气质而不敢发出异议,只能凑在一起,目光异样,悄声议论。
晏双给学生们装好袋递给他们,完全无视了站在收银台前的魏易尘。
魏易尘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们这样彼此冷淡的无视,就像是……
“不走吗?”
魏易尘开了口,语气稍稍缓和。
晏双拿着收银用的扫码枪把玩,挑起眼,“不走。”
门口又传来了“叮铃”声。
“哎呀,你烦不烦,我都说了我不想吃,我在减肥啊,这个油死了。”
女孩躲避着男孩伸到嘴边的煎饼,“我要买沙拉。”
“你尝一尝嘛,我加了里脊肉,可好吃了。”
“不吃!”
女孩气鼓鼓地转过身,直奔冷柜。
男欢还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真不吃吗?”
“说了不吃就不吃!”
“不吃拉倒。”
“你起开——滚远点!”
是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魏易尘插在口袋里的手指蜷了蜷,他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拿着扫码枪玩的晏双身上。
“别生气了,”男孩子最终还是妥协了,搂着女孩子亲她的脸颊,边买单边赔罪,“宝贝,我错了。”
女孩娇俏地瞪他一眼,“就你烦人。”
两个人甜甜蜜蜜地相拥着走出了便利店。
店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两人隔着收银台默默不语。
魏易尘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拉锯战。
但从这场拉锯战开始,他就输了。
他分明已做了退出的决定,却还是心神不宁,不自觉地沉迷于这场危险的游戏。
看来人世间真的是有因果。
他做惯了送人上路的刽子手,也终于有人跃跃欲试地将尖刀的一侧递给他,他犹疑再三,仍不能忍耐握住那利器的冲动。
“我错了,”冷淡的话语从薄唇吐出,“别生气了。”
晏双抬头,眼神依旧是不将人放在眼中,在魏易尘沉静的脸色中,忽然弯了眼,他伸出手,将扫码枪在魏易尘的心口虚虚一点,“就不原谅你。”
恶劣的笑容灿若玫瑰,眼神中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原来他根本就没在意过,而只是将他的心情当作玩笑看待。
有一种受虐般的快感。
耳膜内好像出现了幻觉。
“滴——”
是他的心脏被扫入购物车的声音。
第37章
“你带人了没有?”晏双放下扫码枪,语气和神情都恢复如常,“这里不能没人干活的,他付我几倍的时薪也没用,我不能让店里开天窗。”
“带了。”
魏易尘办事自然是很周到。
资深的营业员进来接替了晏双的工作。
晏双脱下马甲,不放心地交代,“今天轮到我盘货,辛苦你了。”
“您就放心吧。”
晏双跟在魏易尘身边蹦蹦跳跳地走路,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你再哄哄我。”
魏易尘拉开车门,“请上车。”
晏双矮身坐入车内,眨了下眼睛,“这算哄人吗?”
魏易尘坐入驾驶位,拉开西服,将内衬的钱夹掏出递给晏双,动作干净利落,脸上神情淡然。
晏双噗哧笑了一下,不客气地接过钱夹,一打开,里面有一张身份证,一张黑卡,还有三张崭新的纸币。
晏双抽出身份证,“咦,你快生日了啊……9.21,正好在中秋节啊。”
魏易尘沉默不语。
晏双也知道魏易尘的底细。
父母离异,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谁都把他当拖油瓶,从小就被一帮亲戚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几乎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估计是很少有人给他过生日。
晏双把他的身份证塞回去,又把三张纸币全部抽走,钱夹随手扔到了魏易尘大腿上,将一张纸币对叠,俯身过去,插入魏易尘紧束着脖子的衬衣领口。
纸币触感坚硬,如刀片一般刺刺地膈在喉侧,魏易尘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晏双在副驾驶已经笑成了一团,“拿去买蛋糕。”
没心没肺的样子。
魏易尘的心情也在晏双这种过于无情的反应中变得稍稍轻松了一些。
觊觎一样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比想要一件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要好得多。
譬如小时候,他很想得第一名,也知道自己做得到,于是为了那个第一名将自己逼得很紧。
他有时候也想要一对疼爱他的好父母。
那是得不到的东西,所以他的想法也只是一瞬而过,并未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波澜。
现在晏双就是那个得不到的东西。
他不必为此付出任何心力,因为一切都是徒劳,索性就安之若素了。
晏双回到秦宅,立刻就被佣人带上楼了,他顺着旋转的楼梯上去,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楼下站着的魏易尘身上刮过,忽然意动,对前头的佣人道:“管家长得很帅啊。”
佣人悄无声息地走着,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魏管家一表人才不假,最可贵的还是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气质,于是附和道:“魏管家很受欢迎。”
“哦?这里有人喜欢他么?”晏双饶有兴致地追问。
“那当然没有,”佣人笑了一下,在秦羽白的卧室门口站定,“不会有人痴心妄想的。”
晏双在秦宅当了两天护理,几乎天天和秦羽白吵架,秦羽白病没好透,只能跟晏双打嘴仗,等到周末的晚上,他恢复了大部分精神,如愿以偿地在床上狠狠教训了晏双一通,发了一身的汗,病终于感觉是好了。
晏双在秦羽白的大床上趴伏着喘了会儿气,慢慢躬起身,卷着床上的薄被,腿上打着颤地下了床。
秦羽白靠在床头冷眼旁观着,心道两人的角色好像颠倒了似的。
下床就拔X无情的人反倒变成晏双了。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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