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荣晟露出惊疑的表情,卢哥见状,以一种见多识广的语气说:“我有个亲戚在一环内搞科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那些手里能伸出长针的披着人皮但是吃人的玩意儿全都是海鬼!学名叫啥来着,哦对寄生态。主城建立前有段时间这种玩意儿可厉害了,谁知现在太平盛世的它们怎么又冒出来了……小杨那肚子里头就钻进去了一个鬼东西,我来的时候那玩意儿还没长多大,现在都跟怀七八个月似的了。”
何荣晟仔细一看,发现靠在墙角小睡的那名叫小杨的孕妇肚子高高鼓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撞来撞去。睡梦中的小杨也逃不过这些痛苦,眉头紧紧皱着,不时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痛呼。
如果何荣晟没记错的话,之前那份失踪报告上显示,小杨妊娠应该只有三四个月左右。
一个正怀胎的被感染寄生者,一屋子的储备粮,封闭的小环境,还有窗外时不时贴上来查看情况的脸,这一切给何荣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寄生态的海鬼,似乎是在用小杨做一些……实验。
冉喻收到那条求救消息后,略加思索,便选择从窗户离开。虽然娄越家在12楼,但好在每层窗户上都有一道不窄的窗沿。冉喻身姿矫健,一层层爬下去也没耽误多少时间。如果身上没受伤的话,他还能更快。
何荣晟不向单位求助而是直接找他,一定是遇到什么很紧急的事了,很可能是直接选了个最近联系人。
搭乘电车前往三环的路上,冉喻本想跟娄越说一声,但想起昨晚对方的表情,可能不会乐意看自己带伤偷跑出来,便决定解决了问题再悄悄回去,做出一副从没出去过的样子——毕竟是他自己先提出要关在家里不去危害别人的,想想也不能怪娄越——虽然再想一想还是很奇怪。在城内,原来好朋友之间会这样互相把对方关起来吗?冉喻扪心自问,起码他对何荣晟没有过这种想法。
至于娄越,如果他认为这是好朋友之间表示关心的交往方式,那么礼尚往来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因为娄越是个很不听话的人,明明伤都没好透,还到处乱跑去工作。如果把他关在家里,给他多熬几次骨头汤,他的伤说不定能好得快些。
冉喻没有时间细想。哨卡间的通行很顺利,自从借调到一环督察队后,冉喻的身份卡就同时拥有了便利通行权。路上,冉喻联系了十队的队员,丁台泰的号码拨不通,黎树修在家喝酒没去单位,好在詹一烨的号码能拨通。詹一烨简单了解情况后,让冉喻先来三环警卫局,她会找其他部门同事先打探情况。
冉喻到达三环境警卫局时,言艾教授刚好也在。冉喻就顺手将之前要带来的电子表交给了她。
言艾倒是惊讶了一下:“娄越说要回去接你,你自己跑出来了?”
不知为何,冉喻有一种做了什么事情被抓包的感觉:“啊……对,我收到何荣晟的求救信息,他现在有危险,不知道是不是临时隔离区出事了。”
“奇怪,警卫局好像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在一旁查看监控的詹一烨说,“临时隔离区那边的同事没有报告异常,但丁队长和何荣晟确实联系不上了,似乎是通讯器故障。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看看吧。你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申请了人手、车辆和武器,走吧。”
“等等,先拿个东西。”言艾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几个玻璃小盒子,“我又不太好的预感,你们可能用得上这个。”
玻璃盒子里是几个装满红色液体的小瓶子,颜色清透。
“这被当时的发明者叫做灵符试剂,是主城时代前的产物。”言艾说,“刚才我得知了寄生态海鬼可能出现,临时按照之前的文献资料调配出来了,方便你们区分海鬼和人。寄生态的海鬼看上去与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过去人的记忆,手心里的口器也可以自由伸缩。如果想快速辨别一个人是否是寄生态的海鬼,可以将几滴试剂滴在他的皮肤上,变成蓝色则说明他是。”
“这个试剂的成功率是多少?可能误判吗?”詹一烨问。
“除非它们搞基因实验,把人和海鬼的基因融合起来,否则这款试剂不会出错。”言艾说,“但这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尽管它们也算是智慧生物,但科学不是仅有智慧就能一蹴而就的。”
言艾看上去似乎很疲惫,最近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异变让她不敢休息,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笑了一下,宽慰两位警官:“尽管灾难不断发生,但科学永远是我们最可靠的依仗。去吧,等你们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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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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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由于卢哥表现出了非凡的学识和谈吐,且是这群被困的人中最讲大义的一个,他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大家的意见领袖。
卢哥说,人类整体的传承就是需要个体的冒险和奉献。如果人人都怕危险怕困难,人类还怎么传承下去?岂不是要把地球拱手让给海鬼?龟缩在角落里不去担当,这就是人类文明和历史的罪人啊!
于是,作为这群人里唯一一个受过战斗训练的警卫队员,何荣晟当然要去冒险做这件事。用卢哥的话说,这是“义不容辞的”,是“代表了高尚的觉悟和伟大奉献精神”的。
何荣晟入队没多久,身边的领导同事基本上都是会说人话的人,没人说话像卢哥一样格局如此之大。所以他一时间被这番慷慨大义之辞震慑住了,热血上涌,他便不顾后果地仗着一身本领同意了。
博学多才的卢哥还说,海鬼的寄生态虽然能让它们短暂隐匿在人群中,但是科学家之前有一种试剂能辨别它们,只要上层领导发现了这种情况,将试剂推广,这些阴险狡诈之辈就休想披着人皮到处害人。当然,当务之急还是逃离这个鬼地方,先把屋里这个不知何时变异的小杨杀掉,再派人出去探出一条生路——按照卢哥等人这几天的观察,精神病院里并非全是海鬼,这些海鬼只是在悄悄行事。
何荣晟看着歪在角落里面色苍白的小杨,有点于心不忍。他也不太能明白卢哥为什么说起杀掉妻子这件事时,冷漠得像讨论怎样杀掉一只家禽。何荣晟在刚才那两名喂食的海鬼离开后就挪动到了电击仪旁边,想用机器拐角的边缘一点点磨开自己背后的绳子。这事进行得很艰难,何荣晟攒了全身的劲儿,憋到满头大汗也只是堪堪磨破了绳子的一点边缘,倒是手上被磨出了不少伤口。
最后还是角落里的小杨闻到血味,皱着眉头醒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走了过来。她艰难地用另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肚子,把剪刀对准何荣晟说:“我可以帮你解开绳子逃出去,只要你不杀我。”
按照这群人所说,小杨已经被关在这里将近一周了,还没有发生变异。看来寄生带来的变化不是像原生态海鬼感染那样迅速。此时的小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凶狠的攻击性——或许这正是卢哥等人敢叫嚣着杀她的原因。
何荣晟看了眼卢哥和其他人,同意了。只要他们这些人能出去,这个暂时还构不成威胁的弱小女人是生是死确实无关紧要。临出门前,何荣晟犹豫了一下,跟卢哥等人再三说明不能杀人,否则他作为警卫队员会逮捕他们,这才解开了他们的绳索。
眼下最重要的是联络到外界,告诉同事们当前的情况。然而,何荣晟低估了海鬼们的谨慎程度。
第一次被抓住后,何荣晟受了一顿拳打脚踢后被扔回房间,发现那群人正把小杨按在地上。卢哥拿着那把剪刀,正面容狰狞地要往小杨的胸口捅去。何荣晟一脚踹开卢哥,从那堆人的拳打脚踢里抢下了小杨。
何荣晟低声吼道:“你们这是发什么疯?她现在是个人啊!你们这么恨海鬼,为什么不去打外面那些?”
卢哥啐了口血沫,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像细密的水网,他原本凶狠的表情在对上何荣晟时立刻变得很和善:“小伙子还是太年轻气盛,她是我老婆,靠我养着的,我在外头辛苦挣v点,她净给我惹麻烦。要不是为了出来找她,我至于被关在这里吗?让开,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归你管。”
“归我管,”何荣晟义正辞严地说,“你违反了主城律法,应该按照对人身的危害程度扣除秩序分。这里就是我的辖区,我当然要管。”
“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轴的人……你不是城里人吧?”卢哥的笑容里暗含着嘲讽,“扣我的分我们全家都不好受,你倒是问问那个女人愿不愿意让你扣?”
小杨低着头,蓬乱打结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耸着肩膀没吭声,像是逆来顺受惯了,对这样的言语早已没有反应。只是在何荣晟怒气冲冲地反驳卢哥时,她才抬眼,从长发的缝隙里悄悄瞧了一眼何荣晟,又很快垂眼看向地面,独自忍受腰腹一阵阵强烈的酸胀和疼痛。
卢哥说完,又换上一副笑眯眯的面孔跟何荣晟讲大道理,周围人也都在劝他集体利益为重。没过一会儿,何荣晟也觉得联络到外界要紧,等待了好一会儿,瞅准了时机又摸出去一次。
这一次已经差点摸到前面的病房了,但就差几步能联络到外界时,他又被海鬼发现了。何荣晟被打断了两条肋骨和一只胳膊,被海鬼像丢垃圾一样丢回了屋子。他疼痛难耐,浑身多处流血,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出去了。事实上,那几个海鬼没直接吃掉他已经算他走运——当然,也可能是想把看起来很强壮优质的食物留给实验品,多补充些营养。
之前那群怂恿他出去寻求生路的人没有再搭理他。他们在嘀嘀咕咕地商量着,还是要先把小杨杀了,免得她突然变成怪物,会危害到大家。
直到眼下失去了行动能力,何荣晟的头脑才像热铁上浇了冰水一样迅速冷却,冒出丝丝缕缕怀疑的白雾。
何荣晟提出了异议:“你们也算是年轻力壮,为什么不一起冲出去,只是叫我一个人一再探路?”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你不去战斗还能做什么?”“我们负责给你提供后勤,帮你望风啊。”“我们没那个能力啊。”
何荣晟突然觉得有点难受。难受到鼻酸眼胀,喉咙发苦,心口酸涩到有点痛。他以前是出了名的勇士,打变异猛兽也没怕过,这会儿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犯矫情,实在是有些丢人现眼。但他还是忍不住默默地想,这群人里,但凡有一个人对他表示一点感谢,在他血流不止时递上一块布包扎一下,他心里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因为“有这个能力”,所以必须不计后果地奉献,多么混蛋的逻辑。何荣晟扪心自问,他确实愿意为自己的同胞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乐意奉献,愿意为人类的生存传承奉献所有血肉……但不是为了这样一群人而奉献。
何荣晟甚至开始觉得人类与海鬼并没有什么区别,谁把谁消灭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又想,最初那些帮助海鬼的人,是不是也是因为曾对同类失望透顶?……那么他现在居然有些理解了。
照顾他的只有那名他之前瞧不上眼的孕妇小杨。
小杨不知从哪个旮旯的抽屉里翻出了医用绷带和消毒药水,默默地凑近何荣晟,把他身上比较严重的伤口仔细处理了一下。
海鬼第二次把何荣晟扔进来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过来巡查,不知是遇到什么事还是在故意捉弄这些屋内的人。海鬼来查看时,这群人听到脚步声就会立刻缩回角落,把掉落的绳子披在身上,假装从未动过,一声也不敢吭。海鬼走后,他们又抱团嘀咕,想除掉小杨这个危险分子,又有些顾忌何荣晟。现在他们与何荣晟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但他们并不在乎,因为那个警卫队员已经丧失了利用价值。
小杨的衣服好几处破烂不堪,她在挪动着换药的时候,衣服腹部的一道大口子内露出了因多次妊娠而褶皱不堪的像是苍老树皮一样的皮肤。
皮肤出现这样无法消除的撕裂松弛的可怕痕迹,当时的疼痛可想而知。何荣晟甚至怀疑能让皮肤产生这种痕迹的疼痛,只怕比自己现在忍受的痛要大很多倍。
“你……疼吗?”何荣晟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啊,没事,”小杨很局促地拉了下衣服,声音细如蚊呐,“习惯了。”
何荣晟一时间觉得很多话梗在喉头,却知道没有一句话是此时该说的。此时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之前在十队会议室里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反驳。
因为他有些惊恐地发现,现在的他之于这群人,正如小杨之于她的家庭,被理所当然地盘剥,被大义和道德捆绑,流血和死亡的危险也不过是换来一句“天职”罢了——原来他们嘴上说着你伟大无私,心里想着你本该如此,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原来自愿并非自愿,原来安逸不是安逸。
处理好了何荣晟身上的伤口,小杨捂着肚子挪回了角落,表情越来越痛苦。
“你怎么了?”何荣晟有些着急地问,“我能帮什么忙吗?”
“没……没什么,”小杨这样说着,脸上却布满了冷汗,面色苍白如纸。她用力睁开眼睛,试图再看看眼前这个黑肤白短发的陌生男子,这是一个善良的人,她想,跟那些人不一样。
小杨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尽管突然对着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很奇怪,但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太久,她不想把话带到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她朝何荣晟示意,让他凑得近些,这才断断续续地说:“我叫杨木棉……结婚之前这就是我的名字,现在我自己都快忘了……他还有婆婆,他们说我的名字不好听,只叫我小杨,还有孩子妈……据说以前有首很有名的诗,说木棉不用攀附其他树木,可以自由地生长开花……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何荣晟不知道她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耐心听着。
杨木棉的告解并没有持续太久:“我只是想告诉别人,任何一个人,我叫杨木棉。记不住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说出来。”
说完这些,她似乎来了点精神,指着门口对何荣晟说:“能帮我把门缝堵一下吗?我觉得有点冷。”
何荣晟捂着伤口就走过去,走到门口时门缝里的暑气往内一蒸,他这才想起大热的天气为什么会冷,况且堵门缝并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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