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气呼呼地别过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好几个白眼。左煜摆着他的肩要他转过来,“你说什么?”
凌曜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我只是想你能多考虑考虑,成熟一点,不要老是觉得生活可以将就随缘随波逐流。”
左煜看着他,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沉默地走进卧室。凌曜呆坐一会,将书本装好,回了家。
两人各自冷静了一周,再见面时稍有尴尬,左煜第一次没有主动与他搭话。
凌曜四下张望着,不停舔着嘴皮。“板栗?”左煜突然出声。
凌曜愣了一下,看向旁边竹篮里圆滚滚的板栗,“好。”
他们在长椅上坐着吃完了这兜板栗,甜香染了满手,指尖都是粘粘的黑色污渍。
左煜用小指从包中勾出湿巾递给他,凌曜抠着柔韧的纸料,脚不安地抖动着。
“道歉很难说出口就不用说了。”左煜把垃圾装好,四处找寻着垃圾桶。
凌曜为他指了方向,两人走过去。“我不道歉,我只是说了还没被你看到的事实。”
左煜愕然地看向他,丢垃圾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凌曜摆摆头,冲他抬起下巴,“我是说,已经过去了,至于那些事实还没来,我们就专注眼下。”
左煜挑眉,“你是想说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凌曜苦着一张脸,“好吧,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左煜觉得他俩有分歧,又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凌曜眨眨眼,“就是情绪上当没事发生过,但记住我说的话。”
“只有电脑才会单纯提取信息。”
“可是不这样你又会生闷气,不理我……算了,先回家吧。”
“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好像有偏见……”左煜开门前说了这样一句话。
凌曜下意识反驳,“怎么会呢。”
左煜冲他笑笑,“是吗?”凌曜疯狂点头,跟在他后面进了门。
这事好像就这么翻了篇。裂痕仍然存在,两人默契地无视了它,相安无事地进了十二月。
左煜那些美好的幻想似乎被扫荡一空,不需多说就能带着书坐在桌前,计划都按时完成了。
凌曜很满意,六级考试前他特意发消息嘱咐左煜晚上睡觉前听一套听力。
左煜回了个「收到」,像在接收什么敷衍的任务。记录往前滑,几乎全是背单词刷题之类的提醒,就好像约了一个严苛又负责的一对一教师。
左煜戴着耳机,里面放的是摇滚乐,他跟着节奏摇腿。室友感受到这不正常的频率,探出半个身形,“看什么好东西呢?”
左煜闭着眼,“音乐。”
一屋子怪叫,要他别这么抠门,大家一起听听放松放松。左煜拔掉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按下播放键,富有节奏与力量的乐声传出来。寝室里发出一声声哀嚎,左煜重新戴上耳机,安然入睡。
左煜觉得他可能过不了了,蒙的比例太高,幸运之神要离他而去了。
凌曜没有听他的猜想,将电脑屏幕对着他,上面是正在播放的网络课程。
“咱们争取明年把教资考下来。”凌曜看起来很快乐。或许是进度终于可以拨回正常线。
左煜盯着屏幕,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没有假期,也没有盛大的跨年,期末周如约而至,凌曜不会跟他一起庆祝过节,甚至连提前为他准备礼物的心思都没了。
只有背不完的知识点。凌曜的考试安排更为紧凑,最紧要的时候一天考两门,晚上回宿舍还要继续准备第二天的考试。
左煜抠着书页,看他为忙碌而兴奋的模样,意识到他们面前不只是一道裂痕,更是鸿沟。一条他永远也越不过去的鸿沟。
他们回家,不愿再在高铁上浪费大半天的时间。左煜订了机票,帮凌曜收拾好行李——
主要是将他想带回家预习的教材塞进满满当当的行李箱里。
他们很久没牵手了,起飞时,左煜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凌曜闭眼,只是转过手掌,指尖轻轻蹭了一下他的手指。
仅此而已。
左煜想看向窗外,挡光板已经被放下了,什么也没有。
回家后,两人都没联系对方。凌曜觉得没问题,毕竟他们之间大多时间都是由左煜起头,好像理应如此。
所以头两天,左煜没联系他,他以为是疯狂的期末周把他搞晕了,正在休息。
第五天,还是没消息,凌曜觉得有些不对了。他给左煜发消息,没有回音,左煜始终显示2G在线,那就是没有登录过。
这不太对。
当半个月过去,凌曜仍没左煜消息时,他慌了。所有联系方式通通无效,通过状似无意的对话,他从简语那得知左煜没有断网,还在和他们打游戏。
凌曜不信,下载游戏,切换了两种登录方式,发现左煜果然在线。他生气了,不再傻乎乎给左煜发送消息。
左煜生日那天,他还是发去了一条短信:生日快乐,有什么生日愿望?
没有回复。
凌曜想起曾经被他以沉默回绝的工作,一个不太好的想法钻进脑海里。
晚上,当他反锁房门,一边整理文件一边给左煜发去消息:你这是要分手?
凌曜:不管怎样都该说一句什么吧?你要对我玩消失到什么时候?
依然没动静,凌曜血气翻涌,无名怒火聚在心口,他埋头输入更多文字,就好像文曲星附身,他编辑的内容充斥了整个版面,并且还在继续。左煜突然回信,一个短短的白色气泡。
嗯……
凌曜清掉自己的成果,问他:嗯是什么意思?
这又等了一会,左煜说:生日愿望,分手。
凌曜气笑了,拨电话过去,挂断两次后就变成了关机。他将手机往后一抛,手机磕在墙边又弹回床上。
原来人家从一开始就告诉你要分手了,还跟个傻逼一样追在他后面嘘寒问暖,人又不稀罕。
凌曜攥紧了拳头,分手都不敢直接说,拒绝都不敢亲口说的胆小鬼。
他趴在床上,拿起手机,气势汹汹地写下:好,分手。我先说的,是我把你甩了。
左煜在凌晨的时候又回了一个嗯。
凌曜没睡,他的人生快要对嗯过敏了。
“嗯?你还好吗?凌组长?”
左煜好像在叫我?凌曜想着,眨眨眼,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路中间,一辆垃圾车被他堵住了去路,胳膊被人向后托着。
他盯着司机的脸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胳膊……胳膊!
他哆嗦着转过头,看见正扶着他的左煜,梗在喉头的那股气散开了。
“你没事吧?”左煜又问了,手上发力试图将他带离路边。
凌曜摇头,感受到衣领处的汗意,居然这么多汗。他寸步难行,僵住了,好像一个人偶。“真的没事?”左煜关切地看着他。
凌曜动着干裂的嘴唇,沙哑道,“没事。”
他被半拖半抱着进了办公室。其他老师正在点名,只有他们俩。
左煜给他接了一杯温水。凌曜无意识捏着纸杯,将里面的水都挤了出来。
“你怎么了?”左煜皱眉扯了纸巾要擦地上的水。
凌曜抓住他的手,“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凌曜盯着他,好像很需要这个答案。
“忘了。”左煜垂着眼避开他的视线,“太久了,不记得了。”
凌曜仍不放开,手上力气越来越大,好像想直接捏碎他的骨头。
左煜将手覆上去,一寸寸把他拨下去。“你生病了,需要休息。”
他给王组长打电话说了这里的情况。
“能自己回家吗?”左煜问。
凌曜看着他,“不能。”
左煜摊摊手,扶着他起来,握了一手的潮意。他把人带到校门口,拦下出租,为他开门。凌曜还是抓着他。左煜盯着他,“能自己回家吗?”
凌曜看着那双眼冷静了,那双眼里装满了冷漠与不耐,再纠缠下去只会更不愉快。
所以他放手了,一路都保持扭头看他的姿势。
作者有话说: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我想咕,而是天太冷了鸽子翅膀冻硬了(是的,我的意思是我翅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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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47、N04
你信命吗?
回家后第一件事是洗澡。
找衣服时手都在发抖,五指僵硬得只能用指头去勾。当他站在淋浴下享受热水时,体内的寒意源源不断地往外渗,他痛苦地垂下脖颈,直到皮肤被烫得发红,令他心悸的冷意才终于消散。
大床中间鼓鼓的一坨,凌曜蜷在里面,刚洗得清爽身体又被热汗弄得发潮。
但他没法让自己出去,自己在发抖,手脚冰凉,藏在厚厚的被子里也一轮轮发着鸡皮疙瘩。
大拇指传来顿痛感,凌曜松开手,四个月牙似的指甲印深深的嵌在上面,皮肤红肿。
他攥着被子,低语着让自己放松。摆在面前的手机不断闪烁着,是王宴打来的电话,应该是想问问他的情况。
接通后,他那把干哑的嗓子把王宴给吓到了,着凉这一理由显得十分有理有据。王宴随意聊了两句让他注意身体便挂了电话。
凌曜握着手机。还差一个,是应该打电话来关心他的人此刻渺无音信。
他滑着通讯录,指尖在左煜的名字上头徘徊,他犹豫着,指腹轻轻擦过屏幕,好像老天也要帮他一把,手机头一次拥有这样的灵敏度,仅仅蹭了一下就成功了。嘟嘟声响了两下,他慌乱地挂了电话。
这是在干嘛?
凌曜眨眨眼,眼里像藏了沙砾一样动一下刮得他生疼。他环住自己,像要折断一样拼命把自己团起来,像在母体中的婴孩一样,蜷得足够小才能收获安全感。
左煜正在勾考勤表,手机放在办公桌上。他听见震动声,抬眼发现是凌曜打来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犹豫之际,电话已经挂断。这种呼入时长看起来像极了误拨。
但依凌曜的性格,绝对做不出误拨这种事。左煜咬着舌尖,难道出了什么事?
他随即想到,成年人了,凌曜都解决不了的事自己这个比他逊了不知道多少辈的人就能解决了?
左煜点头,成功劝服自己。又怕他是真的因为难受遇上了紧急情况,还是在微信里发了个问号。
结果凌曜也回了一个问号,问他什么事。
这种生硬的语气让左煜松了一口气,还能秒回,那就没事咯,继续工作。
凌曜握着手机,掌心发力不断合拢,像要把它捏碎。他就这样睡了过去,潮气染得棉被重达千斤牢牢压在他身上,凌曜挣不开,像陷入梦魇一样蹙了眉头。
在梦境中,他还是停留在两人刻意避而不见的那几年,哪怕他心里实在想得紧,也只戴好耳机埋头看书。
他们的关系一直没放到明面上说,分手之初简语发现两人没了联系还以为他少爷脾气把人气着了,张罗着搞个小聚会解决一下,两边都是拒绝,谁也不说原因,简语都无语了,成年人了还玩绝交傻不傻啊。后来简语也不在两边挑了,线就彻底断了。
左煜说忘了。如果当年主动一点,多问一嘴原因,而不是为了脸面强硬地甩出那些话,结局是不是不一样?
如果这几年,有那么一点点巧合能让再见一面,是不是就能在遗忘之前做些弥补?
但所有的巧合都被他们精心避开,疏远和遗忘似乎是唯一的结果。
左煜的忘,是真的忘了还是以谎言来堵他口的说辞?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呼吸,凌曜眉头紧锁,捏了拳头,他忽地睁开眼,脸上覆满汗液,呼吸急促,明明是刚从梦中醒来,却像辛劳多日的人一样眼窝深陷。
他拿起手机,已经是下午一点半。请假后,跟他搭档的几位老师发来了关切的消息,凌曜一一回过后,掀开棉被坐了起来。
一股水味蔓延开,拆了被套,将棉芯放到阳台上晒着。又穿着被汗湿透的睡衣进了厨房,思考了一下,决定了自己的午餐。
他从冰箱里拿出午餐肉和番茄。午餐肉用油煎得焦黄,油星贴在上面一颗颗炸开。
番茄切成丁放进锅里翻炒,等它烂成一锅红糊糊后,倒入水煮开。
面条捞出来,就着那锅水烫了青菜,整齐码好后淋入色泽诱人的番茄汤,再铺上午餐肉。
一碗开胃的病号面就做好了。
吃过饭后他窝在沙发上发呆,凌曜对这种停止的状态有些无所适从。看看表,才两点,六中的孩子们刚结束午休。
大脑再次运转时他已经完成了第二次淋浴,凌曜擦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出了门。
当天下午凌曜就重返工作岗位,也许是梦的驱动,他很迫切地想要看到左煜。
王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办公室里温度极低,衬衣被空调吹得像冰块一样。
王宴盯着他惨白的脸劝了两句,看他精神还好,还能翻阅教案便不再多说。
巡楼这事不能再安排病人去了,王宴关了空调开始巡楼。再回来时抱了一个大风扇,他弯腰插好电,风扇立刻转了起来,微风打在桌子上,吹动了轻盈的纸张。
凌曜怔了一下,想到这是怕他被空调这么一激病情加重,对这种关怀,凌曜冲他露出一个笑脸。
王宴又抛给他两个青绿的橘子,“这么拼,过两年回去带高三?”凌曜笑笑,说:“过两年是该带高三了。”
王宴愣了一下,也笑了。过两年新校区的第一批孩子可不就高三了?
年级组长很少进行调换,除非主动申请,都是一届一届跟着走完。
那柑是皇帝柑,皮薄又紧,很难剥开。凌曜从抽屉里摸了一把小刀,仔细擦拭后,旋着拉开了果皮。
随着拉扯,柔韧的果皮内充盈的汁水泵射开来,凌曜甚至能看见那一小团密集的水汽在半空中散开。
酸涩的橘子味弥漫开来,凌曜抽抽鼻子,被呛着了。刺激的汁水炸进他的眼里,让他难受了好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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