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唐越就在陆阔眼里是几乎完美的,这么多年过去,更是成了十全十美的一尊偶像,温柔,体贴,热心,开朗,善良,等等等,几乎全部都是褒义词堆砌上去。就算偶尔吵个小架,也能迅速和好,彼此都没说过重话,陆阔有次开玩笑还说去古代这就叫相敬如宾了。
他几乎没有想过,为什么唐越会是一个几乎完美的人。或者换句话说,为什么那样的唐越会爱上自己。当然他以前一向挺自信的,但仔细想想他所自信的那些优点好像对一心求安稳的唐越来说全部都是减分项吧……
陆阔轻轻地叫了一声:“唐越?”
过了好一会儿,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唐越低声应了一声:“嗯?”
陆阔温柔地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唐越几乎就要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了,他从陆阔的声音里听出了很不一样的东西,和平时不一样……却和那晚陆阔去救他时一样。那个时候陆阔温柔地对他说:别看。
唐越翻过身去看着陆阔,看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神色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探究,像一只刚刚从森林里误闯进城市的小鹿。
陆阔便朝这样的他微笑了起来,又温柔地问了一遍:“你刚才想说什么?”
唐越讶异地看着他。
陆阔缓缓地凑过去,目光从唐越的眼睛渐渐地往下移,落到了他的嘴唇上。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得彼此都很明白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季然并没有睡着,陆阔出去后他就一直睁着眼睛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有人拉开帐篷拉链进来,四目相对,那人是陈霭。
陈霭没想到他还醒着,尴尬地举起一只手,讪笑着打招呼:“嗨?”
季然:“……”
陈霭虽然在陆阔面前活蹦乱跳,说得也天花乱坠,但到了季然面前就怂,尤其是,尤其是前俩星期季然骂了他一顿,禁止他靠近一米之内。陈霭仔细想想这个禁令也不过分,过分的可能是一不小心跟得太近了差点把突然停下脚步的季然撞翻的自己。
陈霭见季然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看,就讪讪地解释:“陆阔有点事在我帐篷里,外头起风了有点冷,我过来就待会儿,他回来了我就走,你继续睡,我又不干别的,你别这么看我。”
季然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偷偷地看了他几眼,心一横,去陆阔包里翻件外套裹着,说:“你休息吧,我出去。”
说完他就真出去了,裹着外套蹲在帐篷外头凄凉地吹风赏月,偶尔幽怨地看一眼自己的帐篷。妈的也不知道陆阔在里面干什么,拿个牙刷毛巾拿这么久,肯定是跟唐越搞上了吧!这么一想,陈霭更凄凉了。
打小他就跟着陆阔混,陆阔啥都比他好,身高都比他高一点五厘米,一起剪个头发都长得比他快,妈的别等会儿搞对象都比他速度快,那就太输了。他都追了这么多年了,陆阔他妈今天傍晚才说看上唐越了晚上就搞上了,情何以堪!
陈霭胡思乱想着,又猛然醒悟:如果陆阔真他妈这么能耐,那说不定今天教自己那几点追季然的方法不是瞎几把扯淡啊!哦哦哦哦哦说不定真的可行!毕竟有成功案例!
帐篷里的季然看着陈霭照在帐篷上的影子,一下子缩着坐,一下子又挺直了腰板,一下子伸长了脖子,一下子又握拳,不知道在干什么,神经病。
这么多年来,他就没搞明白过陈霭的脑子是个什么构造,无论是打小就莫名其妙跟屁股后头瞎几把叫自己媳妇儿的陈霭,还是后来莫名其妙跑来抢着把那个计划给实施了、然后就拍拍屁股爽快地打算去自首的陈霭,季然从来都不理解。
人都是利己的,这是郭小斐说的。
季然和郭小斐很小就认识了,那个时候季然还跟父母住在国外,两家算世交,所以很顺理成章玩在了一起。可惜季然他家落败了,郭小斐他家发达了,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实际距离也远得不行——季然他爸妈带着他回国了。
季然回国后偷偷地打过郭小斐的电话,两人就又联系上了,总是互相说一说近况。季然自己没什么近况好说,郭小斐却不同,郭小斐的生活特别丰富多彩,到处有party要参加,到处认识很厉害的人,时间表特别充实,经常电话打着打着就困到睡着了。
如果要说不嫉妒,那是假的。季然很羡慕郭小斐,也很嫉妒他。但他羡慕嫉妒的不是郭小斐这个人,而是郭小斐所能享受到的一切。那一切,是季然小时候也享受过的。他甚至有那么段时间很怨恨父母带自己回国,还住这么个破屋子。当然,后来国内发展得很迅速,硬件设施都上去之后,季然就渐渐地消了这点怨恨。
但他仍然很羡慕郭小斐所得到的全部人生,那本来也应该是他的人生,他也应该和郭小斐一样接受高端教育,而不是穿着麻布袋一样的校服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同学和唠唠叨叨的老师;他应该和郭小斐一样出入各种聚会,认识业界大牛,而不是在家里看着父亲酗酒打母亲;他应该和郭小斐一样去环游各国住古堡骑马,而不是春游秋游市区一日游。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
后来社交网络发达了,季然悄悄地关注郭小斐的社交平台,心里更不是滋味。郭小斐和人约会去听一票难求的歌剧,他被陈霭强行拉去挤一票难求的跑音跑调的不入流偶像演唱会。郭小斐和人去骑马,他被陈霭拉去玩卡丁车。郭小斐受邀去敲水晶庆功,他被陈霭拉去打地鼠。陈霭还要噼里啪啦瞎哔哔,说什么心里有事情别总憋着啊,要发泄出来啊,要不肯说的话就打打地鼠啊,打完就舒服了。
季然打完地鼠就对陈霭吼了一句:“你不缠着我我就最舒服了!”
陈霭脸皮奇厚无比,嘻嘻哈哈不当回事:“这里声音好大,好吵的,没听到。”
季然就想一锤子打他头上。
其实郭小斐中途也回过几次国,都是跟着家里长辈回乡祭祖的,抽空还会特意来找季然见见面。季然很想见他,也很怕见到他,每次都要捣腾很久才出门,因为不想输人。可是怎么看都还是输得一塌糊涂,就算外表上看不出来,骨子里彼此都心知肚明吧。反正季然是这么觉得的。
后来郭小斐他们家看准时势往国内发展,郭小斐也愿意打头阵,就更常留在国内了。那个时候,季然已经和陈霭在一起了。
季然是真没想过和陈霭分手,他对陆阔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话,不论别的,陈霭是为了他做那件事,他说了能赔给陈霭一辈子就赔一辈子,他赔得起,也只能赔。他很清楚,陈霭当时做完那件事之后是后悔的,是真的想自首,如果不是他死拉着,陈霭真的会去自首。他不想欠陈霭的,谁的也不想欠,他不想欠任何人东西。
郭小斐知道他和陈霭在一起的事情,只是特别不能理解他怎么会和陈霭在一起,经常拿这事儿笑他是不是被下半身支配了。郭小斐做正经事的时候很正经也很优秀,但做不正经的事时就玩得挺开的,私下里开玩笑也开得大,怎么说呢,可能是从小观念形成了吧。
一来二去的,郭小斐跟他表白了,说其实很早之前就喜欢他。季然在一个瞬间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那你他妈身边也没断过啊!这个想法很莫名,被他给压住了,并且后来也没出来过。他觉得自己如果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就又一次输给郭小斐了,毕竟郭小斐的观念是成年人来谈绝对洁癖的恋爱就显得无知了,那是只有中学生才会有的观念。季然觉得这说法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那就只好接受。
第48章
总之郭小斐就开始追他,追得很热情,却又很正常,比陈霭以前那种期期艾艾跟屁股后头躲着藏着偷窥的方式正常多了。季然觉得这也很正常,郭小斐和自己尚且差距这么大,郭小斐和陈霭就更是隔着不可逾越之壁了。
要说完全不心动,那也是假的。
郭小斐带着他去过很多场合,见识过很多,这都是陈霭给不了的。郭小斐可以很轻松就送他一个团队,可以随随便便买个实验室冠他的名,可以给他找来很多人脉资源,陈霭都给不了。这甚至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社会阶层的问题。
季然有时候想想自己确实挺虚荣的,但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错。像郭小斐说的,人活这一辈子,不是为了利益,还能为了什么?郭小斐还说,人都是自私的,也都应该自私,所谓的不自私的人根本不存在,那些人不图利就只能是图名了,图名比图利虚伪多了。
这些都和陈霭不一样。陈霭这傻逼只会搬个公寓就乐翻天,浪费时间精力拉着他一遍一遍跑家具城和超市买东西,为了装修个一百平米的小破房子大热天跟工头东拉西扯,回头肉麻兮兮跟季然说“这是咱俩的家”。家他妹啊。一个小破房子。
郭小斐随手送过一个前男友别墅。哦,郭小斐说那个人不是前男友,就是“普通朋友”,几面之交那种。
当然了,郭小斐也说了自己对季然是认真的,季然跟其他人不一样。郭小斐早对家人出了柜,倒也不打算和女人结婚,只打算到年纪找个代孕,然后还是正儿八经跟男朋友结婚。郭小斐说他希望那个人是季然,因为季然非常合适。
对,就是合适。第一,季然有自己的本事,不是那种只会伸手要钱的花瓶。第二,季然没什么背景,不会在婚姻中压倒郭小斐。第三,郭小斐也挺喜欢季然的。很完美了,毕竟婚姻的本质也不过是在一定基础的感情上面的利益结合。
这都是郭小斐说的。
怎么说呢,季然觉得郭小斐很成熟。除了这个评价,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评价。反正郭小斐比陈霭成熟很多,陈霭对人生没有规划,陈霭只会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爱能当饭吃。
所以当他上一次重生的时候,虽然也不知道怎么会重生,但反正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他找到了陆阔合作,并且在一些小意外之后,成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算他运气好,郭小斐当时正好在国内,听说了他出事的消息就赶来照顾。
季然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人,所以那个时候就抓住了机会,主动搭上了郭小斐,两人几乎算得上一拍即合。果然郭小斐很厉害,轻轻松松就解决掉他父母的问题,还能帮他带着母亲出国,基本上就能确保他过回小时候的生活了。
可惜出了意外,郭小斐毕竟也还青涩,解决一些事的时候得罪了人,对方绑不到他就绑了季然。绑匪打电话给郭小斐的时候,季然其实就已经猜到了答案。果然,当绑匪要求郭小斐亲自、单独去送赎金的时候,郭小斐果断而理智地回了一句“这不可能”。钱,郭小斐可以给,但自己的安全不可能给。
绑匪拿这事逗季然的时候,季然其实很平静,甚至还觉得绑匪脑袋有问题。这是一个很显然的事实吧,谁他妈真会陪劫匪玩这种人性游戏啊。不是有句话吗,千万别试探人性,因为人性根本经不起试探,还是大家都装傻的时候会比较好,对彼此都好。这就是成熟的聪明人的做法。
然后傻逼陈霭跑过来救人了。
季然觉得陈霭真是很他妈傻逼了,神经病吗?最神经病的是要死要活地终于两个人逃出生天,陈霭他妈的缩了!缩了?!缩头乌龟的缩!
郭小斐先是去给陈霭送支票表示感谢,陈霭把支票当场给撕了。季然以为他要说些要人不要钱的废话,结果他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继续玩俄罗斯方块。
季然不想欠他的,找了个机会独自去见他,想诱他说出他的要求(虽然自己肯定不会答应)。结果陈霭老半天才说了句“哦,我路过啊”。路过你妈啊!
最后陈霭说:“那你们去国外了,得空给我寄张明信片呗,挺洋气的,我跟大飞小短他们炫耀一下。”
炫耀你个头啊!有病就是有病。季然懒得理他,起身就走了。后来,陈霭再没找过他,他也没机会再去多想,就又回到了八年后陆阔刚出狱的时候,他还跟陈霭住在那个小破公寓里的时候。
狭小的帐篷里,唐越和陆阔刚刚结束了一个绵长的吻。唐越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也可能是刚才第一下不懂得换气儿憋的,缺氧吧……他胡思乱想着。
陆阔仍然离他很近,两个人的气息都仿若是交缠着的,就像此时交缠在一起的十指那样。但反而是陆阔轻轻地握着,唐越的手用力一些,握得紧一些,好半晌才开口问:“那咱俩这算确定关系了吗?”
陆阔愣了愣,又笑了起来。他上一次告白的时候,唐越没答应也没拒绝,就挺不好意思地盯着他看,他当时想想也不管这算答应还是拒绝,先亲一口再说。亲完之后他更意犹未尽了,忍不住问:“那咱俩这算确定关系了吧?”
没想到这一次换成唐越问了。
陆阔点点头。那个时候,唐越就是点了点头。
唐越看着他点头,问:“所以你这段时间躲着我,不是因为讨厌我啊?”
陆阔表忠心:“当然不是,”兼扯淡,“我就是怕你等下被我吓到了,我又不知道你也喜欢我。”
唐越才不相信他扯的淡,小声说:“我觉得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陆阔继续睁眼说瞎话:“没啊,我是这么想的,我以为你就是当我普通朋友呢,等下你当我朋友,我却想跟你搞对象,多尴尬啊。”
唐越想了想,好像他说得也没错。
陆阔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说:“但是刚刚我突然发现,你也是喜欢我的。”
其实真话是,刚刚他突然发现,他做不到不和唐越在一起,也不能那样做。他刚刚发现,唐越是需要他的,非常需要。
在今晚之前,陆阔是真觉得唐越不需要自己。或许就像唐棠说的那样,唐越的生命里面没有陆阔这个人才会更完美。但是就在刚刚那顷刻之间,陆阔突然想明白了,他和唐越之间没有谁不需要谁。
又一阵冷风吹过来,陈霭打了个哆嗦,很犹豫要不要回自己和唐越的帐篷里去了,陆阔这傻逼说不定拿毛巾拿得飞升了。
然后他听到身后的帐篷拉链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回头就看到了季然面无表情的脸:“陆阔估计不会过来了,你进来睡吧。”
陈霭惊讶地看着他,下意识摆摆手:“没事,你睡你的,是不是我刚才打喷嚏吵到你了?”
季然面无表情地说:“是。”
陈霭干笑了一下:“那我蹲远点。”
季然:“我让你进来。”
他都这么说了,陈霭也就不假客气了,赶紧往帐篷里面钻,却看都不敢多看季然一眼,低着头钻进陆阔的睡袋里,闭眼假睡。
季然很多年都没见到这样的陈霭了,再一看到倒莫名觉得挺逗的。读书时候,他还没跟陈霭莫名其妙发生关系的时候,陈霭就是这个样子的。季然偶尔听过他杀气腾腾地跟他那帮子狐朋狗友说要拿下自己,结果自己一出现他就能在一秒钟内躲陆阔背后面去。所以季然一直觉得陈霭脑子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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