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进了客栈之后又变大的,天光黯淡,稀疏的云层聚堆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白昼。
客栈里还留有一小部分修士,因为连日雨将他们困在了这里,想等着雨停之后再离开,绝大部分修士在被祁连剑宗赶下山后便离去了,据说是祁连剑宗的人准备跟厉闻昭死耗着。
不过这次,又要让他们败兴而归了。
厉闻昭要了热水,让小二送上房间,江淮跟在他后面,很久都没有说话,安静地有点奇怪,他总觉得委屈,可是委屈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是因为自己受了伤委屈?还是因为厉闻昭向着楠竹说话了?
他自己都分不清。
厉闻昭也没有和他说别的,两人这一路走来,相继无言。
热水很快就被送过来了,小二临走前还问他们要吃什么,说是可以送上来,厉闻昭随意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茶,然后叮嘱他,还要一身干净的新衣裳。
小二问他是不是要去布行买,厉闻昭默许了,把钱袋递给他后便插上了门。
回过头,江淮是蹲在地上的,他身上脏,连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先前厉闻昭抱他的时候,也蹭的衣襟上全是泥。
想来新衣裳也是要给自己换的。江淮两只手撑着脸,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淌,在地上形成了一滩小小的水迹,倒着他的影子。
他一度觉得自己比那些头发还像个水鬼。
厉闻昭蹲下/身,把毛巾放到水桶里浸湿,然后对江淮说道:“来。”
去哪?江淮望向他。
厉闻昭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旁边:“把衣裳脱下来,放到旁边。”
“啊?”江淮略微惊诧,很快又反应上来,这是要让他先洗一洗。
他摇摇头,拒绝了,没有干净的衣裳换,洗了也是白洗。
厉闻昭见他不动,走上来,弯下腰,灼烫的气息忽然近了,江淮缓不过神来,便感觉身下一轻,厉闻昭竟是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他笼下来的影子像山,挡住了江淮全部的视线,把他笼在了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里,不让他乱动。
江淮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沉在了海水里,晃荡着,厉闻昭就是支撑他不坠下去的那块浮木,又像是一扁舟,周围是波光水色,他置身其中,心也跟着漾起了波。
人被横着抱到了椅子上,明明只有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觉得过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
直到厉闻昭松开手,他还陷在一片恍惚里。
“师尊……”江淮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便见厉闻昭弯腰帮他脱下鞋。
温热的手触过他的脚踝,拿开时还留有余温,搅得他心神不宁。
“我自己来。”江淮急促地收回脚,像是受惊的鹿,往后缩了缩,不给厉闻昭机会。
椅子后面是墙,他避开的太急,脑袋撞上了墙,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疼得他“哎呦”一声。
厉闻昭瞧他如此,忍不住笑了,他上前去把椅子往自己这里拖了一点,和墙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免得江淮又撞上去。
可同样的错,毕竟不会再犯第二次的,江淮见他一直瞅着自己,心也跟着慌起来,要脱衣服吗?在这?可两个人,不太好,还要被看着……
007觉得非礼勿视,自己先溜走了。
他越是表现的纠结局促,厉闻昭便越是觉得可爱,到最后,小二把新的衣裳都送进来了,他却扭扭捏捏的只取下了自己的衣带,半湿的衣裳裹在身上,隐隐透了痕迹出来。
“水会凉的。”厉闻昭提醒他。
“我知道。”江淮小声嘀咕,还是觉得不妥,想让他出去,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可以把人“赶”出去。
木桶里的水是热的,氤氲着水雾,本就看不清,外面的光也黯淡,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窘迫的,还要对上厉闻昭的坦然,反倒显得自己心不干净似的。
为什么厉闻昭总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表现的如此正经?江淮觉得自己窘上了天,这个男人平日里就爱端着个不可冒犯的架势,比起谢霄的君子端方,他更像是个陷在浮花浪蕊里还要洁身自好的人。
天……江淮憋着最后一口气,不动弹,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小人,所以才会把别人想的那么不正经。
厉闻昭伸手试了试水,说道:“要温了,还不来么?”
“来。”江淮一鼓作气的回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的关注点:要命了要命了,我洗个澡,他还要在旁边看着,要死了……
厉闻昭的关注点:老婆他害羞的样子好可爱o(*///▽///*)o~
第47章 修改了内容 好叭,那就抱一下o(*///▽///*)o~
肌肤浸在水里, 漫过了胸膛,江淮尽量把身子蜷缩起来,好掩盖自己的窘迫, 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好羞的, 他还留了条里裤,又不是干干净净……就算是干干净净,两个大男人,也不是没见过那些……
他在给自己找合适的理由来平复心情, 脑袋里想太多, 此刻就有点昏昏沉沉的,睡意很重。
他控制不住的阖上眼,睡过去了,脑袋也跟着一偏, 半抵在了木桶壁上,大概是还保留着最后一点意识, 他仍旧蜷缩着身子,不想给厉闻昭看, 可没过多久, 他便在睡梦自己舒展开了,手臂也顺着搭在了木桶的边缘, 看起来很是惬意的样子。
厉闻昭半蹲在他旁边,卷起自己的袖子, 把毛巾捞起来, 拧干净给他擦拭, 水雾氤氲, 模糊了江淮的眉眼, 他的发丝在水里飘着, 盖住了后背。
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厉闻昭每回都避开了,要擦的地方不多,身上都是泥水,冲一冲就干净了,就是伤口处理起来会稍微有点麻烦。
尤其是肩上的那处抓伤,伤口极深,虽然被他自己止住了血,但处理伤口的手法不好,周围已经泛起一片红,怕是得留疤。
厉闻昭的指尖轻轻一触,江淮登时惊醒,手从桶边滑下来,溅起了水花,有几滴迸到了厉闻昭的脸上。
“疼得厉害?”厉闻昭用袖子擦掉了水珠,“先前怎么没和本座说起?”
“这也要说吗……”江淮脑袋还昏沉着,语气有点嘟囔,像是娇嗔,“又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只会添乱,师尊也不会在意的……”
“你怎么知道本座不会。”厉闻昭目光往下沉了沉,最后沉静片刻,不说了,他的心事从不宣之于口,默了一会,他又把毛巾拧干,搭在旁边,去捞江淮的发。
江淮的发丝是软的,泡在水里,再捞起来,湿漉漉的,滴着水,厉闻昭将他的发揉了揉,再浸水,好洗去缠在发间的泥污。
怕又扯断江淮的头发,厉闻昭这回下手很轻,几乎是在用一种软绵绵的手法给他洗发,洗了又洗,却是越洗越乱,最后,他瞧着江淮都交缠在一起的头发失语。
这要是解开来,估计又得断不少头发丝。
厉闻昭脸色一沉,手敲在木桶边缘,半晌没动,他有那么一瞬觉得,这比对付祁连剑宗的人还要麻烦,不过同时也警醒了他,洗头发不能用搓的,这毕竟不是衣裳,搓好了拎起来抖一抖就没事了。
江淮差点又要睡着,好在厉闻昭的指尖触在了他的眼下,将他脸上的水珠抹去了,也再次惊醒了他。
“好了?”
“嗯,本座看着差不多了。”厉闻昭又给他顺了顺发,一双眼睛隔着水雾瞅着他,外面的光是暗的,照不清屋内的景象。
江淮被看得不自在,屋里寂寂,悄然无言,满耳都成了外面的风声,混杂着雨落声,像是织了一首曲子,应和着那点微末的心事。
“楠竹他并不讨厌你,你不要太过计较。”厉闻昭忽然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兜兜转转的,还是要为楠竹说话。
江淮不想听这些,心中郁郁,觉得烦躁,既然他都帮楠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还能说什么?说就要计较?敢么,不就仗着自己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才说这些话吗?
“没有计较。”他低低应付着,伸手要去拿自己的脏衣服穿。
“等等,”厉闻昭按住了他的手,指了指搭在桶边的毛巾,“你自己擦,新衣裳在床上,本座一会回来。”
这是要出去了?江淮看着他,觉得他的反应不大正常,厉闻昭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急,可是他从未见过厉闻昭失态的模样,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可厉闻昭没有打算回答的意思,他站起身,连袖子都来不及放下,便出去了。
江淮拿过毛巾,拧干净后擦了身子,木桶的周围全是积水,搞得整间屋子都是水汽,看起来雾蒙蒙的。
他敞开窗子透气,雨水却顺着风潲进来,淋了他一脸,他把窗子留了一条缝隙,好让水汽快些散开。
闲来无事,他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头发未干,将后背的衣服都濡湿了,江淮不得不把它们弄到前面来,像拧毛巾似的拧了一遍,他以前都是短发,对长发实在没有什么处理经验。
正拧着,厉闻昭又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新毛巾。
这是……江淮看着他,见他朝自己走来,立时明白了意思——哦,这是又要来折腾我了。
厉闻昭让他坐到椅子上,想用干的毛巾给他擦拭头发,可是江淮不想理他,他心里反反复复都是厉闻昭先前说得那些话,越想越烦,越想越气。
他和厉闻昭推搡着,就不老老实实坐椅子上去,像是赌气,厉闻昭要他做什么,他偏不要。
“厉闻昭,”忍无可忍之下,江淮心一横,骂道,“你跟楠竹都是一伙的!有能耐你今日就杀了我,否则老子来日一定找人踏平他的狗窝!”
【检测到宿主言语过激,现已开启转化功能】
系统转化中:【师尊好帅我好爱qwq~】
厉闻昭瞅着他,静了会,倏然背过身去,小声说道:“知道了,这事你我心照不宣就好,下次不必特意说出来。”
江淮登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接着骂道:“……你他娘的真是有病。”他指的系统。
系统转化中:【师尊求抱qaq~】
江淮:“……”你到底能不能分清我在说谁啊!
厉闻昭再次静了,他转回身,微抿起唇角,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目光沉了几分。
江淮看着他的面色恢复了昔日的严肃和冷静,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心道这死系统根本不做人事,好端端的吵架,硬生生让它变成了调戏。
“好吧,”厉闻昭突然不自然的侧过脸,轻咳了一声,“那就抱一下,只能一下……”
不知怎的,看着对方难得一见的羞赧,江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厉闻昭觉得自己方才失言,又静下去了。
如此,江淮的心情才算好了不少。
厉闻昭帮他擦干头发,做得认真,像是在对待一件很重要的事,每一步都做得仔细。
江淮心绪飘荡,飘到了一会要吃的饭上,又觉得困,正纠结要先睡觉还是先吃饭,厉闻昭忽然说道:“还生气了么?”
“气什么?”江淮反问。这说话的语气,确实像生了气的样子,他觉得不妥,又改了口,“我没听明白师尊的意思,我看起来像是在生气吗?”
厉闻昭倒也不遮不掩,问得直接:“你是气楠竹,还是气本座不向着你说话?”
“……”江淮略顿了一下,敛住了呼吸,半晌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侧过脸,回视着厉闻昭,觉得不可思议,这点微末的心事都给看了去吗?他怕不是会读心……
就好像他总是能看出来自己的那点小九九。
“不生气了,好不好?”厉闻昭微微俯身,将他的衣襟褶子拉平,说道,“以后不会了,都是本座不好。”
又是此般迁就,把江淮要说的所有话都堵住了,心里面抑制不住的动摇,这算是道歉吗?说得那么情真意切,搞得自己要是不原谅都说不过去,话说回来,好像真没什么可计较的。
好吧,那就勉为其难的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最后,他摇摇头,涩声回道:“早就不气了。”话一出口,登时后悔,这不就把自己先前否认的东西承认了吗?这打脸的速度未免有点太快。
厉闻昭笑了笑,把毛巾顺势搭在了椅把上,问他:“饿不饿?还是先睡觉?”
江淮正纠结这个问题,听他这么一问,好像瞬间就有了答案:“我想先睡一会。”
“睡吧。”厉闻昭说,“等你醒了,本座让他们重做一份送上来。”
“嗯。”江淮点点头,自己爬回了床上,这回他不想再做什么“三八线”了,就算是厉闻昭真躺在旁边,他也不想再管了,神乏体累的,困意直泛,脑袋刚沾上枕头,就睡过去了。
厉闻昭帮他把被子掖好,坐下来思忖了好一会,才离开。
外面的雨敲打着屋檐,一串串掉下来,在地面上溅起了水花,天色仍旧是暗的,浮罗山隐在一片缥缈的雾中,瞧不出全貌,厉闻昭撑伞走在雨里,冷下了脸色。
谢霄。他在心里想着这个名字,这笔账,回去再算。
半个时辰前,楠竹传音给他,说是找到了宋晏的踪迹,要和他当面细说。
两人说好了在哪里见面,等厉闻昭到时,楠竹早已在那里等他了,这地方靠近浮罗山,却地处偏僻,算半个荒郊,平日里无人涉足。
“怎么才到?等你半天了,”楠竹皱眉,“江淮受的伤重不重?”
“已经帮他处理过了,不碍事,”厉闻昭简略的回答了一下,又道,“你从哪里得知宋晏的消息?”
“当然是自己看见的啊,”楠竹回道,“他也来了浮罗山。”
厉闻昭默了半晌,想到自己先前在浮罗山看到的那个修士,心里有了些许猜测:“人呢?”
“很不巧,他准备悄悄离开的,结果被祁连剑宗的人看到了,那就只能带回去,”楠竹想了想,接着说道,“说来还真是奇怪,我本来以为市井流言毕竟是流言,宋晏便是疯了也不可能疯到哪里去,顶多是受到打击,神志不清,今日一看,突然觉得那些流言也算不上夸大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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