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恩体内的B4药剂早已代谢完，面对全盛时期的高等虫族，首都星能奈何他的实在太少。
诺恩走出地下室，脚步沉稳却没有半分声响。
屋外的炮火声已经停了，隐隐约约传来的是安全局机甲运转的声音，还有住在附近的居民骂骂咧咧地怒吼。
客厅。
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玄关处，已经昏迷过去。
诺恩抹开男人脸上的灰烬和鲜血，熟悉的眉眼令诺恩诧异地瞪大双眼。
“——许尤清？”
……
苏晏看着诺恩将许尤清扔进治疗舱，脑子里闪过万千种念头，还是化为了朴素的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诺恩摇摇头，“我把他的痕迹大致清理了一下，但估计安全局还是会搜到这一片来。”
话音刚落，惊蛰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安全局探员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我上去会会他们。”
“好，小心。”
虽说这附近的大部分房子都被刚才的交火所影响，外墙、大门、窗户等东西碎得稀烂，但安全局探员仍还是兢兢业业地先敲“门”。
谁叫这附近住得都是些贵族呢？
两位年轻的探员心里发苦，刚刚一路走来，各位业主不配合调查也就算了，还被骂得狗血淋头。
但他们也只能面上赔笑，一个劲儿鞠躬。
“这位居民请问您在家吗？我们是安全局探员，请您配合调查……”
他们照常敲敲墙壁，等待这一位的咆哮。
“你好？”
只见一位形容俊秀，身姿修长的青年从一片狼藉中走出，跟其他灰头土脸的居民比起来，他可以算得上是不染纤尘。
两位小年轻差点看呆了。
“您您您好，请请配合调调调查……”
苏晏扶住门框，不着痕迹地挡住两人往屋里看的视线，“请问两位探员，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探员们简直如沐春风，啊，他不仅长得好看，脾气也好温柔！
“有三名高危逃犯流窜到了这个区域，为了抓捕，我们不得不动用大型武器，给您造成的损失我们会全力赔偿的。”
“逃犯？”苏晏装模作样地捂住嘴，“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探员们瞬间心软，“已经有两名逃犯被我们击毙了，只剩下一名，但他没有了大型武器，也身受重伤，我们就是怕他躲进了屋子，所以才来……”
“那你们要进我的房子里搜查吗？”苏晏垂眸。
“当……”
两位探员话没说完，耳麦里便响起了上司气急败坏的声音，“两个蠢货，不是叫你们不要去惊动A67的住户吗？那可是宰辅大人和皇子殿下亲自吩咐关照的人！”
两个探员顿时清醒，下意识敬礼回答：“是！”
苏晏：“嗯？”
“那个，先生，我们就不进去，不打扰您了。”探员连连摆手，样子看上去滑稽极了。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跟那两位大人物有关系的。
苏晏看着两个探员飞快离开的身影，勾唇一笑，“惊蛰，做得好。”
“殿下，惊蛰随时为您服务。”刚才耳麦里上司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许尤清醒了。”这次是诺恩的声音。
等到苏晏下去时，许尤清已经从治疗舱中出来了。
不愧是军人出身，许尤清的身体素质极为优秀，这么一会儿便能坐起身来。
“多谢你，苏晏。”
苏晏摇摇头，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成了逃犯？”
许尤清捏着杯子沉默。
“是因为新的税收？”原因其实很好猜。
“不是新的。”许尤清闭了闭眼。
“早在七八年前，纽伊和马赛两个星系就已经开始这样收税了……”
“七八年？这么早？”连苏晏都很惊讶。
许尤清嘲讽地笑笑，“这两个星系的行政官都是现任财政部长的直系，每年给首都的‘孝敬’不少，你以为他们的那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我有两个以前的战友都是纽伊星系的人，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搜集证据，好不容易偷渡到首都，正准备检举揭发，结果谁成想……”
苏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换作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心里恐怕都不会好受。
“后来呢？”
“他们消沉了几天，我以为他们可能就准备这样算了，可我没想到……”许尤清叹了口气。
“他们竟然打算去刺杀财政部长。”
“我劝说无果，却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找死。”
苏晏很不客气，“所以你就和他们一起去找死了？”
“我就这么两个战友了。”许尤清捂住脸，哽咽不已，“皖皖已经没了，我真的，真的……”
提到许尤皖，苏晏也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他接着问道：“他们……就没有为家人考虑过吗？”
“……哪还有什么家人，都病死了。”许尤清悲戚一笑。
“纽伊星系本就是矿业星居多，那里的劳动强度大，物价高，税收高，一生病根本看不起，也买不起药，每年病死的人成千上万。”
只寥寥几句，呈现出的是苏晏无法想象的压抑沉重。
“你先在我这里躲躲，等伤好了再说。”
说完，苏晏带着诺恩向外走去。
“谢谢。”许尤清望着苏晏的背影，喃喃出声。
————
地面上，惊蛰和芙蕾正操控着几个机器人收拾地面的一片狼藉。
苏晏靠在诺恩的肩上，小声地吸吸鼻子，“诺恩……我觉得很难过，可我又不知道我在为什么而难过……”
诺恩转头，吻了吻苏晏的头顶，“有我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想做什么……
苏晏眨了眨眼睛，好像自来到首都，他忽然间就多了好多要做的事情：他想打开妈妈留下的影像球、他想找出杀害许尤皖的真凶、他想帮唐凝他们取得沃克大赛的冠军……
“我想做……好多好多事情……”
“那我们就一件件地去做。”诺恩握住苏晏的手，语气坚定，恍惚让人觉得世界上没有事情难得住他一样。
苏晏笑着倒进诺恩的怀里，“你怎么这么自信啊？”
“我是对你有信心。”诺恩搂住苏晏的腰，脑子里灵光一闪，“差点忘了，是不是该吃药了？”
本以为自己能躲过一次的苏晏不甚高兴地撇撇嘴，嘟囔着：“惊蛰的程序都没你记得这么清楚。”
惊蛰：……
惊蛰：“客观点说，应该是我比诺恩记得更清楚。”
仍然被关在厕所里的小黑：喵喵喵？还有人记得我吗？
第25章 手段
皇宫。
皇帝站在一盆含苞待放的月季花旁修剪多余的枝干。
锋利的剪刀在皇帝脸上折射出一道银芒，稍纵即逝。
月见里匆匆走进，紧皱的眉头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
“陛下，刺杀伯尼的事查清楚了。”
月见里上前一步，低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边。
皇帝啪地一声扔出手里的剪刀，怒声道：“伯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私收税款的事他都干得出来？！”
“陛下息怒。”
月见里单膝跪地，心里却隐隐察觉到此事的不对：
在两大星系私收税款这么多年，他不知道也就罢了，连陛下也没有听到过一点风声吗？
皇帝冷哼一声，“伯尼在哪儿？死了没？”
“刺客一枪打偏了，伤了肩膀，正在医院昏迷着。”
“现在好了，财政部长遇刺，纽伊跟马赛星系的事恐怕是瞒不住了。”
皇帝头疼地来回踱步，“财政部捅的篓子，却要朕来收拾……”
月见里仍单跪在地上，敛着目光，神色晦暗不明。
消息果真如皇帝所料的那样传播得身为迅速。
当天晚上这件事就在星网上发酵起来。
——“纽伊和马赛星系实惨！”
——“我们要求严惩罪魁祸首，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新税收制的合理性值得深究！”
——“强烈抵制新税制！”
这次舆论之大，态势之盛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很快，由纽伊和马赛星系的人组织牵头，各个星系的街上迅速出现了大量的游行。
各执政官的投诉信箱和热线电话永远都是爆满的状态，好几个执政官焦头烂额地躲进了医院，疯狂地给首都星那边打视讯。
陛下的秘书官挂断一个视讯又接起一个，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一直都没停过。
“是是，这个情况我已经向陛下转达了……”
“您放心，这件事一定会妥善处理……”
勤务官抱着陛下的大氅风风火火地撞开门，“陛下口谕，今晚召开记者招待会！”
————
A区航空港
这是一座超级大港，来来往往的运载舰都是停泊在这里。送人的，载物的，民用的，商用的等等不一而足。
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许尤清脸上带着电子伪装，跟苏晏告别。
“我准备去纽伊星系，先送我的战友回家。”
他紧了紧背包带，脸上看不出一点他原来的样子。
苏晏叹口气，递出一张磁卡，“新的身份卡，查不出来，放心。”
“多谢你。”许尤清没有拒绝。
他把磁卡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扬起笑容，“你帮我太多，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苏晏摆摆手，丝毫不在意这个问题，“快走吧，航班应该快到了。”
许尤清看了一眼在航空港门前的重重把守，义无反顾地走上前去。
许尤清的照片通缉令还贴在不远处，真枪实弹的守卫拿着仪器上上下下扫了他一圈，便放他走进航空港。
看着许尤清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苏晏回头看向诺恩，“他恐怕再也不能回首都星了。”
诺恩上前一步握住苏晏的手，“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定。”
两人肩并肩地往外走，其间碰到不少人硬给他们塞传单。
大多写的都是“抵制新税”。
街上多了许多穿着纽伊旷工马甲的人，到处游说，演说。
周围的群众被他们煽动得情绪激昂，不远处的税务局大门紧闭，门上被不少人泼上了五彩斑斓的油漆。
诺恩揽着苏晏的肩膀，避开街上脚步匆匆的行人。
惊蛰驾驶着悬浮车停在路边。
“我们上车。”苏晏拉住诺恩的袖子，和他一起上车。
“据说今晚皇帝陛下要召开记者招待会。”苏晏划拉两下电子光屏。
“哪有什么用？”诺恩望着窗外的景象，“除非他说这个新税制不推行了。”
苏晏摇摇头，靠在诺恩肩上，眼底一片忧色。
晚间，他们的这个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朕对纽伊和马赛星系的遭遇表示朕深深的歉意，是朕的失察，才导致这么些年伯尼一党的嚣张。”
“思前想后，朕决定补偿纽伊和马赛两个星系的人民——朕答应他们的要求，给纽伊和马赛减税！”
皇帝陛下宣布的瞬间，现场的记者炸开了锅，纷纷举手想要询问问题。
然而勤务官却以陛下自责过度为由，拒绝了所有人的采访，以一个强硬的姿态结束了本次采访。
苏晏摁熄了屏幕，无不感慨道：“陛下真是好手段。”
“怎么说？”
虫族的社会，低等虫族向来对高等种族唯命是从，从来不会存在像人类社会这样的问题。
所以诺恩不是很能理解一些人类的政治手段。
“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想：同样是抗议，为什么你纽伊和马赛能减税，而我们其他人就不能？”
“加上这次抗议的主力军领头羊本来就是这两个星系的人居多，这消息一旦放出去，领导的威信力就会大打折扣，用不了多久他们内部就先分裂了。”
“兵不血刃，这就是政治啊。”
诺恩啧了一声，“要是人类打仗也有这水平，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快。”
“诶。”苏晏用手肘捅了捅诺恩的腰，“那你会不会觉得我也一样，特别……可怕？”
“嗯？”诺恩一脸你在说什么P话的表情，“你怎么能跟他们一样？”
“为什么呀？”苏晏完全没有被安慰到，“我难道不是人吗？”
苏晏满脸写着要是你敢乱说你就死定了的表情。
诺恩直起身子，想去抱苏晏的腰却被一掌拍开。
诺恩：……
他叹了口气，满眼真诚，“你顶多就是特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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