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袭击霍宗主的也是你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韦师兄有什么对不住你的!”
“不要跟他废话,今日我们就要替韦师兄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
“……”
房间内烛火晃动,吵嚷声一片,冷颐然却觉得那些嘈杂的声音并没有进入自己的耳中,他看看薛昕若,又看向不远处僵硬的薛听寒,只觉头脑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听寒是他看着长大的,分明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一只手搭在冷颐然的肩头,似是安抚。冷颐然转头,就见霍成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侧,他看着自己,眼底写满担忧。
冷颐然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已不再迷茫,变得坚毅起来,他道:“我没事。”
薛昕若低声跟顾子宇说了两句什么,顾子宇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拉着薛昕若的手。
薛昕若向薛听寒所在的位置走了两步,碧岭城的弟子很是紧张,甚至有人将手按在了剑柄上,生怕薛听寒忽然发难。
薛昕若唤道:“听寒。”
本以为天人永隔的亲人再次活蹦乱跳的出现在眼前,这该是多么庆幸的事,可薛听寒却像是受到惊吓般猛地后退一大步。
他满面是泪,近乎贪婪的看着薛昕若:“姐姐……”
只说了两个字,已是泣不成声。
薛昕若同样满面泪痕,她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冷颐然,薛听寒来到碧岭城的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顾子宇都同她说过,若非亲眼所见,他真的不信自己善良天真的弟弟会做出这种事。
薛听寒痛苦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薛听寒跟薛昕若是龙凤胎,严格说起来,不过是一个早点出来,两人的年龄是一样的。
只是薛听寒生下来身体就不好,薛昕若就将他看成小孩子,自小捧在手心里,十分照顾。
现在见弟弟如此痛苦,便觉是不是有苦衷。
她稳了稳心神,道:“听寒,你失踪的这五年到底在什么地方,又做什么去了?”
薛听寒绝不可能是一下子变成这样的,他闭口不提的那五年,肯定发生了什么。
“我……”
薛听寒刚说了一个字,面上悲伤、悔恨的神色忽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傲慢和阴冷。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说:“这久别重逢的戏码,要演到什么时候,本座都看的腻味了。”
房间内所有人俱是一愣,薛昕若错愕道:“听寒……”
冷颐然,顾子宇上前将薛昕若护在身后。
有弟子道:“薛听寒,你别以为装疯卖傻这件事就这么了了,今天你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薛听寒”眼睛危险的一眯,五指成爪朝开口的那名弟子一抓。
那人忽然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旁边弟子一检查,发现他竟已七窍流血而亡。
在碧岭城的地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这薛听寒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碧岭城的弟子怒不可遏,原本绷紧的那道弦终于断了,一场恶斗不可避免。
血腥味让“薛听寒”兴奋的眯起了眼睛,他舔了舔嘴唇,笑道:“好,今日就放肆的杀一场。”
然而下一刻,放了狠话的“薛听寒”竟是纵身跳窗,逃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的人懵然站着,直过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追!”
**
薛听寒一路奔逃,最后藏身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
他整个人缩在角落,狼狈的犹如丧家之犬,一动不动,如同死去一般。可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在细细颤抖着。
姐姐还活着,还活着!
这个念头充斥着薛听寒的脑海,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不仅剩冷颐然,还有薛昕若。
他并不是那么孤独。
如果……如果他们能丢下所有烦恼生活在一起,他有大师兄,有姐姐,姐夫。再过几年,说不定姐姐跟姐夫会有宝宝,那时候他就做舅舅了。
他可以带着外甥四处玩耍,给他买许多许多玩具,逗他开心。
这样美好的生活,让薛听寒忍不住笑起来。他面上泪痕、鼻涕未干,看起来真是又可怜又滑稽。
阴测测的声音戳穿了他的幻想:“薛昕若活着,你就觉得自己能回到过去了?你可别忘了,凤玄派数百条人命……”
“你住口!”薛听寒勃然大怒,凤玄派对他来说就像是某种禁忌,绝不能提。
他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丧家犬,却又不能将欺负他的人怎么样。
“你是故意的。”良久,薛听寒充满愤恨地道:“你明明可以……”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薛听寒换上恶意的面孔,尖锐的笑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恶人啊。陪你玩了这么久乖乖师弟游戏,早已厌倦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血腥味,薛听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明明答应过我……”
“是你妇人之仁没有抓住机会。”“薛听寒”道:“若非情况紧急,本座当初也不会挑了你这个窝囊废。”
薛听寒攥紧了拳头,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他一字一顿道:“我绝不会让你伤害他们。你若是敢……”
“你待如何?”
“那我们就同归于尽。”这句话脱口而出,薛听寒自己都愣了愣,随后他像是从这孤注一掷的话语中寻到了某种勇气,站起身道:“我要去找姐姐和大师兄,跟他们说清楚,我……”
然而他才走出两步,一股黑雾就缠上了他。
薛听寒摔倒在地,额上爬满了冷汗,想要惨叫可极致的疼痛让他发不出声音来。
“本座是太过惯着你了,让你觉得凭你也敢威胁本座。”黑气蔓延开来,映着黑黢黢的山洞,显得十分渗人。
“就是被誉为最可能登上仙途的林钟都不能将本座如何,就凭你,不自量力。”
“啊——”
薛听寒发出一声混不似人的惨叫,黑雾彻底将他包裹其中,不知过了多久,薛听寒没了声息。
黑雾散尽,“薛听寒”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拍去身上的尘土,唇边带着一抹轻笑。
这段日子他放任薛听寒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为了养精蓄锐,有足够的力量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现在他终于趁着薛听寒心神不定时,成功了。
“薛听寒”走出山洞,深吸了一口晚间略带凉意的空气,他选了个方向,大笑两声,大步朝前走去。
第50章
50、
碧岭城中。
房间里烛火晃动,一片安静。
冷颐然,薛昕若相对而坐,看着彼此。
顾子宇也退了出去,并体贴的带上了房门,给他们师兄妹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冷颐然从未想过,薛昕若还能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心绪澎湃,心中似是藏了千言万语,最终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薛昕若起身给冷颐然换了碗新茶,轻声叫道:“大师兄。”
简简单单的单个字,却让冷颐然眼眶发热。
“你……”冷颐然道:“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他和薛听寒到碧岭城已经有段日子了,他们不止一次去祭拜过薛昕若,这一切顾子宇都看在眼里,却从未跟他们说过薛昕若还活着。
“大师兄,你别怪子宇。”薛昕若道:“当年我伤重,所有人都以为我要死了。子宇没有放弃,用了几年时间才将我救回来。”
薛昕若虽醒了过来,却还是在床上躺了两年。
她也是不久前才能下地活动,也不能太过劳累。
冷颐然一听,忙去探薛昕若的脉搏,薛昕若笑了下:“大师兄,我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
得知冷颐然复活,薛昕若迫切的想要见他,可身体实在不允许,后来又得知薛听寒找到了,她的心情更是激动的无法言说。
林钟带来的危险彻底解决,大仇得报,薛昕若那日在父母的灵位前跪到半夜,其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所有的危险都解除了,薛昕若听了顾子宇的话,专心调养,准备已健康的身体去见冷颐然和薛听寒,免得他们担心。只是没想到,薛听寒出了事。
原来是这样。
冷颐然一直对薛昕若的死耿耿于怀,现在见她好好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哪里还有其他奢求,更不会舍得生她的气。
久别的亲人再次相见,是高兴的,也是悲伤的,两人都不可避免的想到以前——凤玄派出事后,两人无依无靠的、最无助绝望的日子。
冷颐然仍记得那段日子,师尊师母像是有什么心事,可若细问,他们又只是笑笑,说没什么。
问的急了,薛桐就会说:“你们这些皮猴子,每日少闯些祸,别让人家找上门来算账,我跟你师母就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于是弟子们都笑起来,并表示不会再闯祸,然后第二日继续在外面招猫逗狗,不时有仙门找上门来算账。
那段日子真的是无忧无虑,十分快乐,冷颐然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悲剧到来之前,上天最后的恩赐。
那是个满月,冷颐然在山下闲逛,回来的时候碰到有人鬼鬼祟祟潜入凤玄派,便追了上去。
等他意识到不对时,就见凤玄山上火光冲天。
那一晚,凤玄派上下,上至薛桐夫妇,下至门内弟子,除了失踪的薛听寒和精神恍惚,似是崩溃的薛昕若,再无活口。
附近赶来支援的仙门弟子见冷颐然浑身是血,以为他是凶手,冷颐然遭到整个仙门的联合追杀。
冷颐然曾想过要申辩,可那些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天道宗更是直接公布他的“恶行”,至此,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
冷颐然伤重调养了一段时间,曾悄悄去见过薛昕月。
凤玄派被一把火付之一炬,薛昕若就在遗址上重新建造了一座房舍,她独自一人住在那里。
冷颐然去的时候,不小心露了行迹,被薛昕若发现。
出乎意料,不必他做辩解,薛昕若无条件信任他。这信任让冷颐然心口发烫,更觉对不起凤玄派上下。
他不是自诩仙门奇才,天下第一,如今却连自己的师长都保护不了,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这段日子,薛昕若一直在打听冷颐然和薛听寒的下落,同时也不忘追查凤玄被灭门的原因。
与冷颐然重逢后,师兄妹二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开始调查幕后的真凶。
在这期间,有魔修前来接触冷颐然,冷颐然孤立无援,恰好需要人手,就顺水推舟的加入了。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查出凤玄灭门的真凶。
再之后,仙门不断有人离奇失踪,下落不明——那些锅全都落到了冷颐然身上。
冷颐然却知这事与自己无关,是有人故意将责任推给他。他开始顺着这条线追查。
仙门混乱,自己像是被人盯上了,冷颐然最不放心的就是薛昕若,因着自己“堕”为魔修,也不敢将薛昕若拉入同他一般的境地。
薛昕若还有美好的未来,他不能同邪魔外道扯上关系。
恰好那时顾子宇再上凤玄,再次提出接薛昕若回碧岭城。
冷颐然知道薛昕若与顾子宇是两情相悦,若非凤玄突遭祸事,两人怕是已经见了父母,将婚约定下了。
在冷颐然的极力劝说下,薛昕若同意跟顾子宇回去。到碧岭城半年后,薛昕若同顾子宇成亲了。
薛昕若的大婚,是凤玄出事以来,最好的消息。
这大半年时间里,冷颐然一直在追查门派被灭门的真相,也终于有了头绪。
他发现那些离奇失踪的人,都曾去过天道宗,于是他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
薛昕若亲自给冷颐然写了请帖,那是出自她手的唯一的一张。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在婚礼上报仇,其实不是,冷颐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想要他见证他的婚礼。
这是从很久之前就约定好的。
那时,冷颐然心里对灭门的仇人已经有了数,这次不仅是去观礼,也是跟若若告别。
婚宴上,薛昕若穿着凤冠霞帔,比任何人都要美。
其他人避冷颐然如洪水猛兽,冷颐然无人可以嘚瑟,只得冲身边同来观礼的霍成云道:“你看,若若多漂亮,她也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
然而这句话到底是没能成真。
拜堂结束,冷颐然和薛昕若寻了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说话。
“这是给你的新婚礼物。”冷颐然递了个匣子给薛昕若,“看看,喜不喜欢。”
薛昕若笑道:“师兄送的,我当然喜欢。”
打开匣子,发现这是件灵宝,里面空间很大,放着宝剑、发簪、功法典籍……林林总总四/五件东西。
“师尊师母,还有听寒的份我也备上了。”冷颐然抬手拨去薛昕若发上缠绕在一起的珠串,温声说:“一辈子一次的大婚,可不能马虎。”
薛昕若瞬间红了眼眶,她哽咽道:“大师兄。”
“顾子宇是值得托付的人,你这小丫头眼光不错。”冷颐然笑道:“在一起好好生活,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遭逢大变,薛昕若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事事依赖别人,她从冷颐然的话中听出了某种不祥,追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找到杀害爹娘的真凶了?”
薛昕若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且姑娘家心思本就细腻,爱多想,冷颐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同她告别。
冷颐然心绪乱成一团,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开口的那一刻,却见薛昕若目光落在他身后,神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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