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停顿一下,深深看着乔北心,“如果有什么事称得上过得不好,那大概就是想你。”
乔北心瞪大双眼,摒住呼吸,心提得高高的。
“我跟你一样。我也没有忘记过你,一直都爱你。但是——”程望还是笑着看他,只是笑容里存在过的甜蜜和羞涩淡了些,他像对一个多年未见的交心好友一样,缓缓说道,“我现在,现在不想跟你在一起。有些话你不说,我可能也发现不了,但想一想,可能你说的是对的,我对别人确实没有那么多的依赖。小乔,你知道的,我所有的爱情都给了你,但现在,我不想再让爱情成为我生活的全部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很多很多别的事情要去做。”
不知过了多久,乔北心才应了一声。
像是注视着一个被高高举起的、装满水的气球,他满心欢喜地等待气球坠落,溅出一地水花。
没曾想,气球轻轻落地,没发出半点声音。
乔北心心生酸涩,僵硬着点点头,说:“我明白,但是,我可以……”
程望打断他:“你想怎么做我不管啦,但你要做好这也许是无用功的准备。”
乔北心听到这里,反而笑了:“小望,你可能不知道。有时我总觉得,跟你谈恋爱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当初我说喜欢你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能跟你有什么结果。现在想想,本来就是我赚了。”
程望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对他笑:“在一起的时候是真心相爱,是真的美好过,分开也不是因为不爱。这已经很难得啦。”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虽然我说你想怎么做我都不管,但我觉得有必要约法三章。”
“首先,不许不经我同意,摸我抱我亲我。”程望说着,动了动小指。
修剪得圆圆润润的指甲刮着乔北心的手心,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大脑听到程望的话,下意识松开了手。
随后,他满脸茫然,听到程望又说:“然后,也不许凶我,不管你觉得你说的话是不是为了我好。”
乔北心怔愣着点头。
“至于最后一条……”程望呆了一会儿,摇摇头,“我想到再告诉你。”
说完这些,他掀开被子躺进去,背对着乔北心,说:“今晚说的这些,你想记着就记着吧,反正,就像我刚刚说的,等到了明天,这些话就当我没说过,我不承认,也不和好。”
随后,他又下了逐客令:“很晚了,你还不回去吗。”
他等了一会儿,身后没有传来男人起身的声音,程望疑惑着转过去看——
乔北心在他鼻尖印了一吻,干燥的嘴唇随即移到唇边。
他叼着程望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好,这些话的有效期只到今晚,那约法三章是不是也可以从明天才开始生效?”
程望只犹豫了一瞬,就被捉注了弱点长驱直入。被咬住舌头时,他混乱地想着,算了,那些理智、清醒,那些关于爱情的疑虑和担忧,通通等到明天再去烦恼吧。
至于今晚,还是留给久别重逢的人吧。
折腾了一整晚,程望又累又困。他枕着乔北心的肩膀,迷迷糊糊地问:“你不回去么?”
“我等你睡着再回去。”
程望含糊应了一声后,很快沉沉睡去。
他睡觉还是会踢被子,睡相仍然很糟糕。一会儿腿要搭着,一会儿肩膀要枕着,一会儿又背过去,只留给乔北心一个屁股。
后来,程望终于睡实了,他枕着乔北心的手,自己则无意识揪着乔北心的领口。
乔北心又等了一会儿,才小心放下程望,轻手轻脚离开。
走到客厅时,他看到自己买的那条手链就躺在桌上,在月光的照射下发着光。
他走过去拾起那条手链,轻手轻脚回到卧室给程望戴上,又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恋恋不舍地离开。
程望没发现,这条手链的吊坠是一片银杏叶。
乔北心在商场看到的第一眼就决定买下,只因为他觉得,这片叶子真的很像当初程望随手捡起递给他的那一片。
像桃心一样的银杏叶。
*
之后这段时间,乔北心开始频繁出现在程望的生活中。
他确实把程望说的话听进去了,恰到好处地关心着,又不至于过分殷勤。
对于乔北心时不时的示好,程望有时会接受,有时则会拒绝。
吃饭的时候会回请,如果收到了小礼物也会回礼。
有时乔北心会在他加班时过来晃晃,顺便捎来一只小饭盒。这种时候,程望会相应地转给他饭钱。
——当然,乔北心并不会收。
日子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一阵子。
七八月的时候事务所是淡季,程望终于彻底闲了下来,过上了朝十晚六的正常工作族的生活。
乔北心则刚好相反,下半年的节日太多了,为避免工作出错,节假日往往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
他们有近一周的时间没见过面了,只偶尔发发消息。
程望对此不怎么在意,但他能感觉到乔北心的憋闷。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又加班,烦”,没忍住,笑出了声。
七月中旬时的某天下午,乔北心打来电话。
“你最近是不是都不加班?”
程望说是。
“那今晚,可以见个面吗?”
程望挺惊讶:“你忙完了?最近不是一直加班么?”
乔北心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我们厅里人事大变动,我可能会去别的部门了。”
说过之后,乔北心“哎”了一声,无奈道:“不,重要的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你,明晚有空吗?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这段时间程望经常去探望梁以蓝——大多是挑着乔北心加班不在家的时候。
就算两人做不成恋人,但梁以蓝确实对他好过,现在女人病重,程望也一直很忧心。
但探望梁以蓝是一回事,留在乔北心那里吃饭又是另一回事了。
程望没立刻答应,而是问道:“明天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这就是委婉地拒绝了,一般程望这样说,乔北心就会识趣地不再继续邀请。
但这一次,确实是有点特殊意义的。
“明天是我爸生日。这几年每到这一天,他以前的战友都会过来家里看望我和我妈。很热闹的,你要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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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那什么,就是亲了亲,别瞎想(?)
这一更算是周四的份,下一章是大刀,写得不会很快,争取周五更,更不了到时挂假条
第59章 伤逝
第二天下班时,乔北心又来了。
程望无语地问:“你不赶紧回去做饭,来找我干什么?”
乔北心还挺理直气壮:“我做饭……那个水平你也知道的。”
程望都气笑了:“你就不想着提高一下?”
乔北心诚恳道:“在提高了,我妈认证过,比几年前好多了。这不能一蹴而就。”
下地铁时,程望拍拍头,问:“我去买点水果吧。西瓜可以吗?”
乔北心摇头:“她吃不了,上次吃了两块西瓜,一直拉肚子。而且我爸战友他们过来时都会带东西,你就别买了。”
“两手空空地去多不合适呀!”
程望头发毛茸茸的,头顶立起来两三根随风飘扬着。乔北心想,他昨晚睡觉时一定又是满床打滚,才把头发睡成这样。
软绵绵的两三根头发,把乔北心的心也看得软绵绵的。
他忍着想揉一揉那几根头发的冲动,说:“你去看她她就很高兴了,别的都不重要。”
回到家时,乔北心打开门,客厅里已经立着几位站得板正的中年人了。
乔北心打了招呼,又给程望一一介绍。
梁以蓝今天精神不错,没坐轮椅,自己扶着家具慢步从卧室走出。
几个会做饭的男人在厨房帮着欢姨收拾,其他人则坐在客厅聊天。
二十分钟后,欢姨出来招呼大家吃饭了。
梁以蓝依然拒绝了儿子的搀扶,自己小心走过去落了座。可刚握起筷子,她忽然抬头,眼睛左右扫了几圈,疑惑问道:“怎么,小飞今天没来吗?”
原本热热闹闹的饭桌顿时安静下来。
这群大嗓门的中年男人先前把家里吵得闹哄哄的,此刻却一个比一个安静,都低着头看向面前的饭碗,谁也不肯出声。
几分钟后,桌上想起了一声极为压抑的抽气声。
最后,还是刘明出来说了话。他把筷子放在碗边——明明已经万分小心,却还是磕出了一点声响。
他强打起精神,冲梁以蓝挤出一个单薄的笑,说:“小飞……小飞去陪信念了。”
梁以蓝呆呆的,几秒后点了点头,她又看看剩下的几个人,低声说:“哦,哦。我记得,小飞和信念以前关系就很好……”
好好的一顿饭,因为这个话题显得沉重无比。
饭后,乔北心送他们下楼,程望则留在楼上陪着梁以蓝。
时间还早,女人不想这么早就去休息,她吃力地倚着窗台向下看。
她有些恍惚,怎么大家都到这个年纪了呢?一晃眼,年纪最大的都五十多岁了。
她喃喃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呀。怎么就到这个年纪了呢?去年小飞还很健康的。”
程望看着她,不知从何安慰。
女人又说:“今年是小飞,也许明年就是我啦……”
程望听了很难受:“阿姨,别这么说。”
梁以蓝却没有什么痛楚或悲伤的神色,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用强求,也强求不来。”
她像是对这些都看开了:“也不是非要长命百岁才算圆满呀。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我没有遗憾,也不觉得辛苦。我只觉得快乐。”
她甚至反过来安慰程望:“小望,不用觉得难过。最近这段日子,我老梦见心心他爸。”
提到逝去已久的爱人,女人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甜蜜。
“差不多了,到时候了……”
程望离开时,梁以蓝笑眯眯对他说:“小望,不喜欢他就拒绝。”
乔北心很是无语:“妈。”
梁以蓝那几句话让程望很担忧,刚走到楼下他就催促着乔北心快些回去。
“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乔北心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他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
“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乔北心还是摇头。
*
这次之后,程望去探望梁以蓝的次数勤了些。
但没过多久,梁以蓝又一次住院了。
这一次,她的状况已经非常不好了。
酷暑很快过去,琴市入了秋,又入了冬。
梁以蓝反复出院又住院,很难说清这几个月她在家的时间长,还是住在医院的时间更多。
到了十月份的时候,梁以蓝已经病重到不能自理,一天之中罕有清醒的时间。
老人们常说,冬天不好过。
那一年冬天,琴市下了好几场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可瑞雪留不下一位病重的女人。
梁以蓝没熬过那个冬天。
十一月某个工作日的下午,程望接到了乔北心的电话。
他看到来电人是乔北心的时候心跳已经开始加速——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在工作日的下午给自己打电话呢。
程望抖着手,连按两次屏幕,却都没能接通电话。
他压住自己的心脏,冷静片刻,又一次按向屏幕——
电话那边声音嘈杂,乔北心久久没有开口,但程望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程望跑出办公室,找到一处附近最安静的地方,静静等待乔北心开口。
半晌,电话那端终于传来了声音。
“……她走了。”
*
丧事办得很简单,再往上的老一辈也早就都不在了,丧事就遵从着女人生前的愿望,简单又低调。
乔信念的战友们帮忙操办了后事。
这些年他们送走了不少兄弟,现在,又不得不送走兄弟的遗孀。
乔北心大概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整场白事中,他都显得冷静又沉默,只有手臂别着的黑箍无比刺眼。
当初那个倔强但脆弱的男孩终于有所成长,他摸索着如何担负起肩上的责任,也明白了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消化、自己处理。
安置骨灰的那一天,乔北心婉言拒绝了其他人的陪同,只询问了程望的意见:“能陪我一起去吗?
程望红着眼眶,同意了。
大约一年前,梁以蓝曾经提起过这件事,乔北心按照她的意思,给父母提前买了一块合葬的碑。
一同放置进去的东西并不多,只有父母年少相恋时的往来信件。
信纸早就发了黄,钢笔字迹也随着墨水的氧化变得模糊不清。
乔北心一直忍着没去翻看,总觉得不该打扰父母的爱情。
只是到底还是难过,厚厚的一个信封放进去时,乔北心手一抖,信件散落一地。
二十多年过去了,信纸变得脆脆的,他弯腰捡起,小心捏着装回信封,不小心瞥见了某封信的内容。
比起乔北心字迹的清秀,父亲字体明显更加洒脱大气,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模样。
可这样的男人,写起情书来比谁都柔情。
“吾妻以蓝:调回内地的申请已经打好,我明日就去提交。边境艰辛,但远不及你我二人分别之苦。你离开了,我的心也一起离开了。”
边缘的字迹很模糊,纸张也凹凸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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