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北心立刻挂了视频过来。
在这边待的时间长了,这人脾气也见长,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现在看着更凶了。
但是每次他摆出一张凶凶的脸,程望就想笑,这次也是。
乔北心本来一肚子牢骚,视频接通后看到程望那一脸憋笑的表情,只能无奈摇摇头。
“反正看我倒霉你就高兴了。”乔北心说。
昨晚高原突降暴雪,他们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安排工作。
雪天地滑,车子不好开,再加上极低的温度,开到一半时胎压一直报警。几个同事下来检查情况,又花了半个多小时修车。
总之是一言难尽的倒霉。
又闲聊了几句后,程望收敛了调笑的神色,挺认真地说:“我今天早上梦到我妈了。”
乔北心可能是最清楚“做梦”这两个字对程望来说有多可怕的人,听到这话,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小望,你……”
程望摆摆手,打断他:“没做噩梦,普普通通的一个梦。”
他抓抓脸,困惑地说:“我梦到她跟我说,以后别去找她了……就当没有她这个妈妈。”
乔北心觉得这话没有道理——有没有这个人,对程望来说区别真的很大吗?小时候对他不好,长大了也不管不问,要说唯一给过程望的,大概就是孩童时期的饭菜、几件衣服和一个住所。
他这么想着,脸色又沉了下来。程望看到之后又想笑了。
他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浅浅地笑了一下,说:“你说,我是不是被你洗脑了呀,我醒来之后回想起这个梦,越想越觉得,可能你当时说的是对的。她不想见我,躲我,对我来说也许是好事。”
乔北心刮了刮手机屏幕,脸色有所缓和:“我们现在也无从得知她的真实想法了。小望,我只希望你别再因为这件事伤心难过了。”
程望盯着乔北心看了一会儿,慢慢点了头。
他犹豫再三,轻声对乔北心道了谢。
“小乔,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程望表情认真,“其实,我也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独立或者坚强……我……”
他有点说不下去。
程望悲伤地想,王燕不喜欢他,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他自己的原因,他确实比一般男孩爱哭。
他总是控制不了眼泪。
程望抹了抹眼睛,正想继续说,被乔北心打断了:“小望,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我一直怂恿你去还愿,可能你也不会见到她……”
程望却摇摇头:“跟这个没关系。我见不到她,心里反而会一直在意这个……总觉得心里是个坎,迈不过去。这次见到她,过程可能是痛苦的,但我现在知道她不想见我。”
他舒了口气,神色轻松了些:“可能这么说很奇怪,但我真的松了口气。”
“而且——”程望又说,“幸好这次是和你一起出去的,不然……”
程望在一些事情上有他自己的坚持。比如说他会因为分手低落,但不会向别人诉苦,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当初他和乔北心为什么分开。
再比如,这次遇到王燕的事,他绝不会告诉大哥。
“真的,如果上次是和大哥一起出去……”程望垂下眼睛,眼睫毛簌簌地打着颤,“我会崩溃的……”
乔北心伸手,在手机的金属边缘处敲了敲,声音不响,但足够引起程望注意。
“小望,别担心,程璟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
几周后,程望临时被派去一个项目出差,出差地点在厢市。
毕业之后他没再去过那里了,工作结束后,他请了一天年假,在厢市到处转了转。
还去找了吕祎。
吕祎毕业后没回家,留在厢市工作了。他选择的行业和程望不同,他去了券商,平日里比程望更忙碌。
但再忙碌,七年的室友过来,肯定还是要挤出时间见一面的。
程望反正闲着没事干,干脆直接去吕祎公司楼下等他下班。
见面后,吕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两人许久没见,有不少话要说,吃了一顿晚饭还不够,晚上又去酒吧喝酒去了。
酒精度数很低,但很好看,程望那一杯红红的,吸管上还别了一块橙子。
不出意外地被吕祎嘲笑了:“嗨呀,大橙子在吃橙子,自相残杀啊,你好残忍!”
程望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吕祎说完这话皱了皱眉,他拍拍额头对程望说:“对了程望,有个东西,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他从自己的公务包里翻出笔袋,又从里面掏出一支薄荷绿的钢笔递给程望,问道:“这个钢笔是不是你的?”
从他拿出那只笔的时候,程望的眼睛就黏在上面了。吕祎把它递到面前时,程望呼吸都屏住了。
那是他的钢笔,是那年过生日时,乔北心送他的那一支。
钢笔牌子很大众,但这款并不常见,程望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他之前找不到的那一支。
他声音有点哑:“……我还以为弄丢了。”
酒吧很吵,程望声音又小,吕祎没听清,凑过来问:“你说什么?我在我行李箱里找到的,我猜就是你的东西。”
这事说来话长。
毕业之前要填的表格太多,吕祎着急,随手从程望桌上捡了只笔用着,表格填好后他急急忙忙去学校交给老师,顺手把钢笔也一起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男生粗心,根本没发现自己还揣着一支笔,换衣服时又把衣服随手一扔——
钢笔圆滚滚的,随随便便就卷进了书本或是口袋里,又因为毕业季忙着收拾行李,被打包进了行李箱。
程望那时一心以为是掉进垃圾桶被扔掉了,根本没往吕祎身上想,而吕祎刚一工作就全国各地到处出差,行李箱堆在租的房子里,连拆都没拆。
最近因为买了房又搬了家,这才得出空来收拾东西。
他抱歉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兄弟,我真是忙晕了,上周才收拾出来。我也是真蠢,要不是你今天过来,我可能还想不起来这是你的东西。”
他主动把钢笔塞进程望的包,又拍拍他肩膀,又一次道歉:“实在不好意思,终于物归原主了。”
程望摩挲着钢笔的外壳。
工作之后他自己也买过钢笔。工作了,有钱了,买的笔也越来越贵。和那些比起来,乔北心送的这一支外壳就显得不够精致了。
但对程望来说,再也不会有比这一支意义更重大的钢笔了。
*
乔北心知道程望出差,这两天都没再去骚扰他。
程望回来那一晚,又赶上他在加班,也没有聊成天。
睡前他给程望发去的“睡了吗”无人回复,只能躺在床上孤单寂寞地刷着朋友圈。
他看到大约两小时前,程望连续发了两条朋友圈内容。
第一条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很开心。
第二条是一个视频。
视频背景昏暗、音乐嘈杂,拍摄的画面是对面桌的一个男人。
男人长了一张很周正的脸,正用小叉子叉起水果拼盘里的哈密瓜递到镜头前。
而举着手机拍照的人不知被什么东西逗笑了,笑得镜头都在抖,几秒钟后,程望的声音传进视频里。
“哈哈哈哈哈,吕祎你真是……”
真是什么?
乔北心把这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又把音量调到最大,贴近耳朵试图听清程望究竟在说什么。
但他说得实在太过含糊不清了。
乔北心把手机锁了屏,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是一直没睡着。
乔北心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
大半夜的不好直接给程望发消息,只能把怨气发泄在朋友圈那两条状态上。
于是在凌晨三点时,乔北心手指重重按着手机屏幕,在程望发送的那段视频下面回复了四个字,和三个标点符号。
-这人谁啊???
第72章 探亲
第二天醒来时,程望发现自己朋友圈炸了。
昨晚发的那个视频受到了无数人的关注,底下评论纷纷询问着“对面帅哥是谁”“长得好看的小哥哥都内部消化了吗”之类的,认识吕祎的同学则在调侃“一块儿睡了七年还这么如胶似漆啧啧啧”。
当时录这个视频时没想太多,今天早上再仔细看看,视频里的气氛确实太暧昧了一点。
程望哭笑不得地一一回复着。
他人在赶去机场回家的路上,大早上脑筋也不太清醒,看到乔北心的回复时,他惯性思维发作,理所应当地以为乔北心也在调侃他。
还在纳闷这人怎么学会开玩笑了。
完全忘记了乔北心和吕祎压根不认识。
程望动动手指,回复道:别捣乱。
这个乌龙直到晚上才解释清楚。
给乔北心气坏了,偏偏屏幕对面程望还一直笑。
最后他也只能无奈摇头:“唉……气死我了。”
屏幕那边则回响着程望的放声大笑。
*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间,乔北心在阿坝已经待了快四个月的时间。
入夏了。
琴市的夏天一如既往的燥热,程望每每看着乔北心的长裤长袖羡慕不已。
这一天,乔北心带来了一个消息。
他可以休三天的探亲假了。
程望在装傻:“探什么亲啊?”
乔北心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个探亲假条件有些苛刻的。这边战友这么多,每个月只给一个人休假名额。不管是按资历还是论人情,都不应该这么快轮到乔北心。
但他实在想见程望,想得快发疯了。
战友们调侃道:“你一个未婚未育的单身男人,着急休什么探亲假?”
乔北心木着脸不回答。
确实想见程望,都顾不得征求他的同意了。
好在程望这次也没说什么。半个月后,乔北心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了。
琴市太热了,乔北心没让程望接,只让他在自己家门口等着。
两个人时间掐得刚好,程望在楼下等了不到十分钟,乔北心就回来了。
他掏出钥匙,利落开了门。把行李箱推进家里后,又扭头过去抱程望。
程望恍恍惚惚的,有种回到大一的感觉。
只是这次乔北心还算克制,手上抱得死紧,但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了。
晚饭就在乔北心家里吃的。
说来挺神奇,在阿坝的这四个月里,乔北心的做饭技能终于点亮了,虽然菜品摆盘依然直男,但味道已经相当不错了。
有点梁以蓝以前的风格。
厨房里煮着一小锅花胶鸡,香味顺着空气飘到程望面前。程望用两只筷子敲着饭碗,着急地问:“好没好啊?”
乔北心起身去厨房看了看,说:“再等等。”
等不来花胶鸡,程望都无心吃饭了。他托着下巴,好奇地问:“小乔,怎么突然开窍会做饭了?”
乔北心本想等饭后再说起这个话题,但既然程望问到,也就实话实说了:“次要一点的原因是阿坝那边食物吃不习惯,后来我们都自己做饭吃。主要一点的原因是……”
他起身去翻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找出一个破旧但十分干净的笔记本。
笔记本厚厚一个,最上面的纸张都泛了黄,是使用了很久的样子。
乔北心把笔记本递给程望,说:“主要原因是,临走前我找到了我妈的笔记本。”
这是梁以蓝以前记菜谱的本子。里面什么都有,肉菜、素菜、甜品、零食,种类很丰富,记载也很详细,连有些材料的口感和用量会随季节变化而不同都被她仔细记录下来。
程望缓缓翻看着,心里有点酸。
不知不觉,她都离开这么久了……
厨房里的花胶鸡终于煮得足够软烂。乔北心换上隔热手套,把一整锅鸡肉端到桌上,又用汤勺盛了两碗汤放在两人面前。
捞干净碗里的鸡肉后,他又重新把锅端回厨房,用剩下的鸡汤煮了点面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坐回程望身边,说:“我明明记得我妈以前买过电磁炉,就是找不到在哪儿。来回跑厨房太麻烦了,之后等我回来再买一个吧。”
他说着,把程望手里的笔记本往后翻了几页。
梁以蓝这个笔记本用了很多年,内容风格也变了不少。后来大概是因为常在学校门口摆摊子,总想着用可爱些的食物吸引小朋友注意,后面几页笔记的风格也可爱了不少。
乔北心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他把本子重新还给程望,给他指着那一页的内容。
是熟梨糕的做法,每个步骤都画了详细的图示。
但令程望在意的,是这一页右上角的四个字。
“小望爱吃。”
程望手指颤抖着摸过这四个字。他抬起头看着乔北心,眼中满是震惊。
“这是……?”
乔北心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又向后翻了几页。
后面有一页专门记载着各类面条的做法,女人在黄瓜鸡蛋汤面的位置画了个圆圈,旁边又写了那四个字。
“小望爱吃。”
类似的字迹还有好几个。
程望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乔北心没再继续往后翻。他合上本子放在一边,说:“我都不知道我妈还有这么一个笔记本。”
他独自一人在远离家乡的阿坝,闲来无事翻看母亲的做饭日记,这才发现其中的小小心意。
梁以蓝也很喜欢程望。
“之前几年你在外面读书,我每次回家她都会问起你,问问你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乔北心看着窗外,神情有些惆怅,“再后来,你总也不回来,她也看出我不想多说,就不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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