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大眼睛滴溜溜到处转,试图避开周娜的视线。
周娜似乎轻声叹了口气,坐直身体不再逗他。
“程望,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跟你表白吗?”
程望两根手指缠在一起,抬头看了女孩一眼,又低下头去看桌面。
他越是这副样子,周娜越想逗他。
但到底还是不想让程望太为难,她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收起脸上的调侃,认真说道:“因为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呀,高考前想跟喜欢的男生表达心意,就这么简单。”
周娜扭头看看店外来往的人群。
收起那些调侃的神态后,周娜表情平和,目光不知盯着那里。
她轻声说:“如果这一整个高中时期,都没对喜欢的人表达过心意,那也太遗憾了吧。”
程望小声嘀咕:“可高中更重要的不是学习吗?”
周娜扑哧一声笑了:“学习是重要,但喜欢一个人和认真学习也不矛盾吧?况且,你真的喜欢一个人,这种心情自己也完全无法控制的。”
她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对我没感觉,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多留意我一下。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喜欢你,我想争取一下,就算结果不是好的,起码我试过了,这才不会后悔。”
这样认真说话的周娜让程望无法出言打断,他安静听着这番话,点了点头。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一大勺咖喱浇在米饭上,菜色让人胃口大开。
程望用勺子舀了一大口,正要放进嘴里时突然捡起了自己的偶像包袱。
他换了筷子,夹起一小块米饭塞进嘴巴。
对面的周娜咬着筷子,这才忍住没笑出声。
吃完饭回学校的路上,程望又问起了周娜的二模考试情况。
周娜在高三六班,成绩不算好,但也不差,高考正常发挥的话,大概是比一本线高出二三十分的水平。
周娜耷拉个脸,“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
程望:“可是,现在都这个阶段了,对你来说确实是高考更重要啊。”
周娜:“停停停,上课听老师念叨,周末听我爸妈念叨,好不容易出来吃个饭,还要被比我小的男孩念叨。程望,你清醒一点,高三大人的事,小屁孩少管。”
程望得寸进尺:“小屁孩怎么了?我们班里都有人决定好以后要报什么大学了呢!”
程望个高腿长,又不懂得照顾走路慢的周娜,没走几步就把人甩在身后。
周娜穿着有点磨脚的新皮鞋,听到这话脚步更慢,后来干脆停在原地。
她盯着毫无察觉的程望,几秒后低头笑了笑。
程望终于发现身边的女生落在了后面,他停下脚步等待周娜赶上来。
周娜小跑两步,在他面前站定,笑眯眯地说:“那高考前我就不来找你啦!今天多谢。”
程望:“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周娜狡黠一笑:“我不是在谢这顿饭,而是——”
她向前一步,张开双手抱住程望。
周娜比他矮很多,她扎起的丸子头轻轻打在程望耳边。
程望立刻反应过来,想要伸手推开她,指尖碰到的是周娜裸露的手臂。
程望触电一样抽回手,又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
程望整个人都僵硬了。
周娜笑道:“程望,你可真有意思。”
她仍然不肯松开手,又仗着程望不敢碰她,继续在他耳边说:“学校门口虽然人不多,但估计还是有人认识你的。哎呀程望啊,晚节不保。”
说罢,她终于松开了手。
程望恨不得给她跪下,“周娜!别这么作弄我行不行。”
周娜还是笑,笑得眉眼弯弯。她说:“对不起啦!就是觉得,可真好呀!一下没忍住。”
程望:“好什么好,你是想气死我吗!”
周娜才不管他生不生气。
她跑到校园门口又转过身,冲程望挥挥手。
她今天穿了一条素色的裙子,干干净净的又纯又好看。
傍晚的微风吹起一点点裙摆,夕阳下女孩冲喜欢的男生说:“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本身就很美好。”
他们距离隔得远,周娜也并没有想让程望听到这句话。
程望微微皱着眉,问了一声“你又在说什么”,周娜又挥了挥手,冲他喊道:“走啦!”
程望在校门口兀自生了一会儿气,决定去买根冰棍儿降降火。
晚上的咖喱饭很好吃,但餐厅人太多空间又挤,怕热的程望吃得满头大汗,一直在扯纸巾擦汗。
刚刚又被周娜吓了一跳,程望觉得更热了。
他在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根冰棍儿,叼在嘴里的时候想起,不知道乔北心的妈妈今晚有没有过来。
他向小吃摊常在的方向走去,一眼就看到了梁以蓝。
梁以蓝也早已经记住了他,远远冲他挥手,问道:“还不去上课啊?”
程望看看时间,“还早,还有二十分钟呢,不着急。”
梁以蓝疑惑,“可是刚刚心心跟我说,今晚晚自习提前开始,他急匆匆回去了。”
“啊?”程望以为自己听漏了老师的话,三两口解决掉剩下的冰棍儿,告别梁以蓝,一路小跑回到教室。
回到教室后,程望发现大家要么在低声说话,要么在认真做作业,虽然整体还算安静,但绝不是上课了的气氛。
乔北心在自己的座位上写试卷,听到程望回来时笔尖一顿,随即继续演算草稿。
程望低声问:“不是说晚自习提前开始吗?”
“没有,是我记错了。”乔北心没抬头,说道。
“哦哦哦,吓我一跳。”程望坐下,干脆也掏出作业本。
程望坐回座位上后,乔北心才抬起头。
在校门口无意间瞥到的那一幕让他心烦意乱,笔下的解题过程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片,算来算去却发现进入了死胡同。
乔北心烦躁地把这一片解题过程涂掉,可书写答案的区域就这么大,这样全部划掉后,没有多余的位置让他再次计算了。
乔北心重重呼出一口气,把钢笔放在桌上。
这时,小果儿也回来了。他瞟了一眼乔北心的书桌,被那一大片画了横线的数字辣得眼睛痛。
“学神,我改正带借你用呗?”
乔北心冷冷地说:“好,谢谢。”
小果儿在桌面上和抽屉里翻找半天,却没能找到自己的改正带。程望被他翻来覆去的动作影响到,侧过头来问:“找什么呢?”
“改正带。”
程望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改正带,冲小果儿抬抬下巴:“歇会儿吧您,看你上窜下跳的,我看着都热。”
小果儿指指乔北心:“学神用。”
程望转过头,把改正带放在乔北心桌上。
他没有注意到乔北心的低气压,自然也不会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稍微安抚了乔北心焦虑的内心。
只是,他也同样看到了试卷上那一片“大作”。
程望毫不留情嘲笑道:“哈小乔!这道题你做错了吧!”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在草稿纸上草草写了一个公式,炫耀道:“这题要这么算。”
乔北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是吗。”
程望得意洋洋:“是呀!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那我也只能诚实地告诉你……因为我刚刚也写错了。”
乔北心终于笑了。他低下头想掩饰笑意,可压平了嘴角,却熄不灭眼里的光亮。
把改正带还给程望的时候,乔北心状似不经意地问:“晚上吃的什么?”
程望对晚上那顿咖喱还是很满意的,“咖喱,还挺好吃的。”
乔北心不动声色,“那下次带我去尝尝。”
程望打了个响指,“没问题,包在一大颗橙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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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我一点都不生气
第11章 月考
那晚放学时,乔北心依然和程望一起离开学校。
在校门口时,乔北心开口问道:“对了,这两天一直忘了问你,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程望:“……这不能一蹴而就。”
乔北心静静看着他。
程望心虚地躲开他的视线,“我、我明天就开始继续练。”
乔北心:“明天?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程望哭丧着脸,仍然没有放弃试图这种明日复明日的行为,“今天还有好多作业要做啊!晚自习老师又在讲课,我都没来得及做作业。这么多的作业,我写完都多晚了,哪里还有时间写字呢!”
乔北心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说:“好吧。”又问道:“说起这个,你平时都几点睡?”
在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里,程望的睡觉时间可以说是出奇得早。
“基本是写完作业就睡了,一般过了11点半就困得不行了,”程望挠挠后脑勺,小声说,“有时就不写语文和英语作业了。”
几秒后,他垮了肩膀,低声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不睡午觉不是因为不困不累……晚上睡得早也是因为实在扛不住。”
乔北心蹙起眉头,伸手揉揉他的耳朵,“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程望摇头,“不是,我知道是为什么。”
他很快又打起精神,冲乔北心笑笑,“不过现在已经好多啦!而且我晚上能睡得很好。”
与程望告别后,乔北心去帮梁以蓝收拾东西。
他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是回想起程望从噩梦中惊醒的样子。
心里那本关于程望的本子里,“无忧无虑”的印象被划掉,想要改成别的,却迟迟落不下笔。
*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的噩梦,这一晚,程望在梦里又回到了筒子楼。
大概是看程望每天趴在地上写字实在难看,某天夜里,王燕骂骂咧咧提回来一个矮脚桌。可能是捡的,也可能是找哪个情人要的。
矮脚桌很破旧,上面还有几条刀刻过的划痕。但对程望来说,这已经是很奢侈的东西了。第二天一早,他就用抹布把矮脚桌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但时间过去了太久,程望已经不记得为什么那天中午自己会趴在矮脚桌上睡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天天出去鬼混到晚上的女人会在那天中午突然回了家。
唯一还记得的,只有在散架的矮脚桌上醒来时,王燕那张漂亮又刻薄的脸。
“不是你吵着要读书吗?现在又他。娘的在这偷懒?”
好在,梦里没有疼痛,也没有挨骂或责骂,女人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她嘴里叼着半根烟头,头顶的鸡蛋卷因为烫了太多次而发黄干枯。
女人最终扔下一句“赔钱货”,就离开了。
*
程望的梦也到此结束。
那些没梦到的内容依然让他全身冒冷汗,甚至背上的皮肤都在隐隐作痛。程望瞪着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从八岁离开筒子楼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人了。之后的这十年里,他过的生活与在筒子楼时完全不同。
他依然讨厌烟味,却不会再被烟味呛得流泪;他也再没闻过让他不停打喷嚏的脂粉味。
也再没见过张嘴“老娘”闭嘴“操。你。妈”的粗鲁女人。
他摸黑找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刚过凌晨三点。
手机识别出了面容ID,自动解了锁,程望习惯性地往上滑去来到主屏幕,发现微信提示有一条新消息。
点进去一看,是乔北心。
-乔:太晚了,估计你已经睡了。刚刚一直在帮我妈收拾东西,没来得及早点告诉你,明天早上帮你带黑豆豆浆吧,据说黑豆能辟邪……
大概是作为一个资深唯物主义者,乔北心写到后面也觉得这说法太扯淡了,末尾加了一个“捂脸”的表情。
凌晨三点绝不是一个适合回复消息的时间,程望退出微信界面,又锁了手机。
他想,乔北心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吃货?不然的话,为什么每天的话题都是吃吃吃、喝喝喝呢?
被这么一打岔,程望郁结的心情散去不少,他戴上耳机,播了一段英语听力作为催眠曲,很快又进入了睡梦中。
*
高二的第二个学期过得飞快,眨眼间时间来到了五月初。
五月的月考照常举行。考试的时候放学要比平时早一些,同学们却都留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对着考试的答案。
有人跑过来问乔北心立体几何的那道大题怎么做,乔北心在手上草草画了个图,说:“这里添加两条辅助线就可以了。”说着还拿起课本,翻到相关定理那一页指给他看。
巧的是,另一旁也有一位同学在问程望同一道题的解法。
程望和乔北心的解法不同,他的解法更刁钻也更简单。乔北心听到后也想了几秒,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条定理。
程望得意地说:“早上翻以前的作业本,刚好看到了,嘿嘿。”
*
月考成绩和排名很快就公布了,乔北心毫无疑问重新回到了一班。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并不能改变太多,但起码,他和程望成为了好朋友。
周五晚自习结束后,程望自告奋勇帮他搬走书桌和储物柜里的东西,顺便揶揄道:“学神果然不会在我们这种人间多停留。”
乔北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说:“少看点这种青春疼痛文学,那种东西对写作文并没有什么提升。”
程望不服气地哼哼。
最终乔北心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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