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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遥：“你自己选。”
祝映岚不满：“那我都试！还有那两套！”
她抱着一堆衣服，走进试衣间。
直到这时，祝遥才呼出一口气，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不是不气祝映岚。但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不能好好打扮去祁胜均的结婚纪念宴，祝映岚输了这一头，一定会崩溃的。
她现在坐在这里，陪祝映岚试衣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曲清澄。
刚才祝映岚这一闹，让祝遥想起的，是十七岁时祝映岚背着她、去学校找曲清澄送红包的一幕。
那种最不堪一面被曲清澄看到的狼狈感，时隔五年之后，再一次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
只不过五年前她是被动的。
现在她是主动的。
主动把最狼狈不堪的一面给曲清澄看到。
曲清澄果然被吓走了呢。
以后，曲清澄再不会纠结祝遥为什么不跟她表白了吧。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处境，怎么可能去建立一段亲密关系。
祝遥点在手机通讯录上的手指，轻轻摸过曲清澄的名字，蜷了回去。
那么……就让曲清澄远远逃开吧？
******
曲清澄回到家，钥匙丢进玄关处的托盘里，清脆铛一声。
她刚一路开得有些急，过一个路口交通灯变黄她还是冲了过去，不知被拍违反交规没有。
她换了鞋，没来得及脱风衣，就急急冲进洗手间。
打开灯，对着镜子细细打量自己的脸。
又凑近，手指拨着下眼睑。
嗯，眼下唯一一道细纹，像一条细细的虫爬在那里，无论什么角度都没有消失。
祝映岚有些尖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你二十九岁来叫我阿姨？太老了吧？”
又想起今天上午看的那场戏，闵佳文靠在染了油污的啤酒箱子上失声痛哭：“我老了。”
“我老了你知道吗？”
曲清澄默默关了灯，有些失魂的走出洗手间，跌坐进客厅的沙发里。
摸出手机，给袁怡发了条微信：“你上次说那个眼部热玛吉……”
发出去曲清澄就后悔了，正想撤回的时候，袁怡的微信已经回过来了：“啥啥啥？你终于决定要跟我一起去做了吗？”
“两人同行同享七五折哟亲！”
袁怡是曲清澄的同事，办公室的医美达人，热衷于一切帮自己脸面对抗地心引力的医美项目，曲清澄因为与她年纪相仿，成了她的重点安利对象。
眼部热玛吉这个东西，就是曲清澄从袁怡那里听来的。
袁怡信誓旦旦说：“保证让你眼下细纹一根都没有！跟十九岁一样没差的！”
曲清澄笑：“十九岁也太夸张了吧。”
袁怡磨她：“一起去吧，你又不缺钱，我们俩一起去还能打折呢。”
曲清澄还是只笑：“这不是钱的问题……”
袁怡撅起嘴：“知道知道，你觉得女人应该自然优雅老去对吧？像你的杨绛先生那样。”
她指指曲清澄办公桌上的一本书。
那段时间曲清澄在重看《杨绛传》，每看一遍，都为那个智慧优雅的女性深深着迷。
曲清澄笑着对袁怡反向安利：“你也看看嘛，看了就发现时间的魅力了。”
袁怡捂住眼睛：“我不看！我是化学老师！崇尚现代科学的威力不要什么时间的魅力！”
那时两人还笑着打趣了好一阵，曲清澄实在想不到，她有一天会主动对袁怡主动问起眼部热玛吉这个东西。
连袁怡都问她：“你是怎么想通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曲清澄在袁怡看不到的地方，窝在沙发一角面红耳赤，飞快打字给袁怡回微信：“不是我啦是我一个朋友有兴趣，我先帮她问问。”
发完以后把整个对话框都删了，很不想看见自己刚才询问眼部热玛吉的话。
把手机丢在一边，曲清澄抱了个毛绒垫子，靠着沙发一角发愣。
偏偏这时手机又进来一个电话，曲清澄以为是祝遥，不想接，电话响了一会儿，却还是没忍住把手机摸了过来。
结果不是祝遥，是她妈：“清清啊，今天怎么没回来吃饭？”
她是周日单休，偶尔比较有空的时候，周日会回父母家吃饭。
“嗯，昨晚不是刚回来过？今天懒得开车了……”
“早知道你今天不过来，昨天给你带点饭菜回去的。你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啦。”
“千万不要委屈自己哦，你从小没受过一点委屈的……”
曲清澄无奈轻柔的打断她妈的絮絮叮嘱：“妈，我在备课呢。”
“好好好，你忙。”
她妈把电话挂断。
曲清澄把手机丢回一边，再次抱着垫子发起愣来。
她想着她妈刚才那句话：“没受过一点委屈的。”又想起以前她妈对朋友讲起她：“就因为没受过一点委屈，所以心高气傲呀，真怕她将来到社会上吃苦头。”
表面抱怨，实则语带骄傲。
曲清澄发现自己真的是这样，没出过象牙塔，看上去温温柔柔，其实还是脾气大。
比如今天那尴尬的争执之后，她没吵没闹，直接转身走了。
她不是不知道，那是最决绝的做法。
她这时抱着垫子坐在自家沙发上，想着祝遥刚才想伸手来拉她，后来又没拉，也不知祝遥知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走了。
也许祝遥不知道的吧，连曲清澄自己都觉得自己心态微妙。
她生气的点在于，当祝映岚说她老以后，祝遥没有第一时间帮她还击，而是说了另一件事。
等到电影拍完以后，她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曲清澄掐着垫子一角，把绒毛掐成一簇又抚平。
她当然知道，祝遥说的是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等到电影拍完以后，祝遥的经纪公司在海城，她肯定要回去的。至于曲清澄，那时候赵先生应该回国了吧。
她会有勇气跟爸妈说，她要拒绝赵先生么？
往事像座山，压在曲清澄细瘦的肩膀，越想忘却越沉重，把她每次面对祝遥时积攒的勇气碾碎成粉末。
曲清澄叹口气，把眼镜摘下来，仰头望着天花板，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多出条裂纹。
曲清澄忽然想到——等一下，祝遥不会以为她逃跑了吧？
祝遥在她误会自己利用她时，带她见了祝映岚，那么复杂的家庭关系，就是祝遥不敢踏入一段感情的原因了？
祝遥是想……让祝映岚吓走她？
******
祝映岚一次次从试衣间出来，抱怨这件衣服显得她腰间赘肉多，那条裙子显得她只有一米五。
一旁导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祝遥问她要不要换个品牌看，她又不要。
商场都快关门了。
她逼着祝遥选，祝遥实在没心思：“要不都买。”
祝映岚破口大骂：“疯了吧你？还以为我们家有金山银山坐吃不空啊？你当个小破演员能有我以前做生意赚得多？”
旁边导购的眼神就开始带了一点窥视欲，像是想看出这个戴帽子口罩的是哪个小明星。
祝遥把口罩压得更紧了一点，一阵气短。
她现在的收入，有时候比祝映岚以前高，有时又低一些。主要问题出在资源没那么稳定，算平均值的话就吃亏一些。
但她知道祝映岚不是在说赚钱的事，打压现在羽翼渐丰的她，能让祝映岚心里稍微好过一点。
祝映岚见祝遥不理她，又转身对着镜子，自己在那边左扯右扯，嘟哝着：“我记得祁胜军那小蜜腰挺细的，生了孩子也没怎么走样变形……”
祝遥终于走过去：“妈，买蓝色那条裙子吧，明天头发盘起来，你脖子比她好看。”
祝映岚看她一眼：“真的啊？”
祝遥点头。
祝映岚又去试衣间把那条蓝裙子换上了，出来照镜子的时候又开始骂：“这条裙子真显得我只有一米五，设计师怎么这么蠢！你也蠢，为什么要选这条！祁胜军小蜜肯定要笑话我……”
所有的咒骂最后殊途同归：“祁胜军那个狗东西……”
祝遥沉默。
祝映岚骂够了，最后却说：“那就买蓝色这条。”
导购都惊了，估计觉得祝映岚跟精分似的。
祝遥“嗯”一声，内心涌过一阵酸涩。
******
祝遥把祝映岚送回酒店，分别的时候她问祝遥：“明晚你陪我去么？”
祝遥沉默良久，“嗯”一声。
祝映岚像是松了一口气，向酒店里走去。
祝遥看着她的背影，相较于以前趾高气昂的挺拔，她现在总喜欢勾着背，又没穿高跟鞋，就比以前矮了不少。
看上去不是不可怜的。
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祝遥洗了澡，擦了身体乳，等身体乳吸收的时候，贴了张面膜开始看剧本。
明晚她要陪祝映岚去祁胜军的结婚纪念宴，刚好另一个演员上午要去医院检查尾椎，就把祝遥的戏往前排，他的戏往后排，也算正好。
祝遥怕今晚这一闹，明天到片场自己不能集中精神，会拖慢进度，便拿出剧本想提前酝酿。
偏偏那剧本祝遥看得太熟了，台词的每一个字都像刻在她脑子里一样。
剧本看太熟的坏处是没什么新的信息量涌入，脑子就容易走神。
看着剧本上写小枝攒了挺久钱，给绪老师买了挺贵一蛋糕，偏说是酒吧客人不要了自己随手拎回来的。
那时候小枝已经听绪老师的话辞职了，偏偏年轻人一股倔劲放不下面子，故意骗绪老师自己还在卖酒。
其实绪老师早就知道了，就是在那晚，二十二岁的贺小枝，和三十三岁的绪染，发生了她们的第一次。
吃了一半的蛋糕就在床头，床上的绪染随着两人的激烈，身一伸，手指蹭过洁白柔软的奶油。
绪染说：“我真的老了你知道吗？像枯掉的奶油。”
贺小枝说：“不，你一点都不老。”她把绪染手指沾到的奶油吞进嘴里。
祝遥看着剧本的描述，想着今晚曲清澄买来、被祝映岚摔坏的那个柠檬戚风。
祝映岚问曲清澄：“你二十九岁来叫我阿姨？太老了吧？”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那时没有帮曲清澄反驳，是不是……错了啊？
祝遥想着这个问题，就彻底看不进去剧本了，拢了件棒球外套又拔了房卡，脚步匆匆向电梯那边跑去。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踏实点了么？（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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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留宿◎
祝遥冲向电梯时跑的很快, 白球鞋陷在走廊柔软的地毯里一深一浅，跑到电梯口又连按三次下行按钮，好像这样电梯就能来得快一点似的。
这时挺晚了, 电梯里没人, 祝遥一个人走进去，能听到电梯下行时发出的呜呜声。
那低频规律的声音, 让祝遥逐渐冷静下来。
走出电梯时脚步就变慢了, 在酒店大堂兜着圈踟躇一阵。
酒店服务到位，很快有人来问：“祝小姐是忘带房卡了么？”
都知道梅导的剧组下榻, 如果将来电影真在国际得奖，酒店与有荣焉。
祝遥浅笑摇头：“没忘, 我就……走走。”
酒店的人退开了。
祝遥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心里跑过去找曲清澄的冲动，反而渐渐消退了。
去找曲清澄又怎么样呢？
诚如她今晚所说，等到电影拍完，她回海城继续拍戏, 曲清澄留在邶城继续教书。
就算那时没有赵先生，也还会有张先生王先生钱先生。
不管曲清澄有怎样的过去，她没有主动拒绝她父母的勇气, 至于祝遥，也没有要求她去拒绝的勇气。
更何况现在……
祝遥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 是祝映岚发来的, 穿着蓝色连衣裙, 在酒店房间对着玄关镜子自拍一张：“真的好看？”
祝遥回复：“好看的, 放心。”
她呼出一口气。
更何况曲清澄已经被祝映岚吓走了不是吗？
收起手机时祝遥笑了一下, 大概是笑自己傻, 明明事情发展在她意料之中, 为什么心还是被一只手揪着一样，皱巴巴，酸胀胀。
不能哭，就只能笑咯。
她本想抽一支烟再上楼，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刚才跑的急，根本忘了把烟和打火机塞进口袋。
祝遥转身准备上楼了。
就是无意识往酒店门外望去的那最后一眼，让她脚步滞住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怕是自己看错了，缓缓往那边走的时候，再看一眼，又看一眼。
门外的身影缓缓移动了。
祝遥快步跑过去，来不及等旋转门转对方向，一把推开侧边的门：“曲清澄！”
曲清澄明显惊讶了一下。
祝遥不知道曲清澄怎么会这么晚来酒店找她，更不知道曲清澄来了刚才怎么又想走。
她跑的有点喘，愣愣看着面前的曲清澄，还穿着今晚那身衣服，不过连包都没背，看上去是很着急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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