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近, 灯光就把她的身线轮廓晕染的越温柔,好像她本身就会发光似的。看在身体不舒服视线有点模糊的祝遥眼里, 像一个天使。
曲清澄柔柔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个小孩子,跑什么呢?”
脸在发光。
“我开车去酒店发现你还没回,又绕回来一路慢慢找,可算在路边看到你了。”
嘴唇在发光。
祝遥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找我……干嘛啊?”
她面无表情的面对着曲清澄, 可是鼻子有点发酸。
她有点爱曲清澄,又有点怪曲清澄。
曲清澄每次都是这样,温柔的美好的, 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
出现在青春期毫不起眼的祝遥身边,拯救她,
出现在此时此刻低血糖的祝遥身边, 拯救她。
为什么啊曲清澄,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恰到好处的及时出现?
让我这样一个别扭的防备的不讨喜的人, 像猫一样对你露出肚皮, 全世界只敢在你一个人面前撒娇要糖吃。
可是啊。
祝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矫情, 一股无法抑制的泪水, 开始慢慢充盈她的眼眶,在昏黄灯光下,让她的视线越发模糊起来。
曲清澄有点慌,赶紧走过来扶祝遥:“很难受是不是?”
她摸自己的大衣口袋:“我带了这个。”
祝遥被她扶着弯着腰,向她手心看去,
酒心巧克力。
祝遥拿小石子砸曲清澄卧室窗户的那天,觉得俩人浪漫得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天曲清澄从卧室窗口抛给祝遥的,就是这样的酒心巧克力。
曲清澄知道祝遥偶尔犯低血糖,就去买了好多,备在家里。
祝遥盯着酒心巧克力亮晶晶的包装纸,在路灯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如曲清澄本人一样美好。
她伸手。
忽然狠狠把巧克力从曲清澄手里打掉。
巧克力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变得灰头土脸,才尴尬的停下。
曲清澄微微错愕一下,很快缩手,抿嘴不说话。
祝遥这一个剧烈动作以后,又有些喘起来,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不愿去看曲清澄,
为什么啊曲清澄。
她嘴角扯着嘲讽的笑。
为什么全世界我只能向你一个人撒娇要糖,要来的,却有可能是你和别人未来的喜糖?
讽刺得像是一个笑话。
为什么你刚才给我吃的,不是你特意给我一人准备的酒心巧克力呢?
其实祝遥知道为什么,无非是她之前低血糖很严重,曲清澄慌了神来不及去拿巧克力,看到茶几上有之前参加婚礼的喜糖,就赶紧先拿给祝遥了。
那时曲清澄也还没听说,那会是赵家未来的喜糖。
祝遥发现自己面对曲清澄就是这样。
无理取闹。
反复试探。
自己不敢付出,却又一直索要。
为什么这么讨厌?
大概都是内心的不安全感在作祟,越是喜欢,就越怕失去,反复把自己最肮脏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等到吓走对方以后,就可以嘲讽说一句:“看,我早就知道你会走的。”
等到已经失去,就不用再日夜惶恐担心失去。
别扭又阴暗,悲观又扭曲。
谁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祝遥唇边始终挂着的那一抹嘲讽笑容,不是在笑曲清澄,是在笑她自己。
她没想到曲清澄摸了摸她的头:“好了,不生气了。”
“不要巧克力就不要,不生气了,好不好?”
祝遥弯着腰撑着膝盖,狠狠把酸胀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
不要哭啊祝遥。
不要因为她轻而易举看穿了你虚张声势的作恶……就没出息的哭出来啊。
曲清澄扶着祝遥,左右看了看:“那边有家便利店,我扶你过去,想吃什么你自己选,好不好?”
温柔的,抚慰的,像个天使的。
祝遥撑着膝盖不说话,曲清澄扶起她:“走吧。”
******
走进便利店,熟悉的混合着各种熟食的香气飘来,一盏二十四小时不灭的灯,慰藉过无数孤独都市人的灵魂。
祝遥在这样灯火通明的环境里,不知自己会不会被认出,一直低着头,
曲清澄问她:“能吃下什么?我去给你拿。”
祝遥别别扭扭的说:“酸奶吧。”
曲清澄:“好,你先去坐,能一个人走么?”
祝遥点点头,慢慢挪到窗边长桌边坐下,脸向外对着茫茫夜色,就不用担心被看到后认出来。
晚上有点起风了。
路上没什么人,偶尔路过的几个,都裹紧身上的大衣,迎风慢慢走,在萧瑟的深秋夜里,像漂泊无依的小船,显出些孤独的味道。
祝遥本也是那漂泊小船中的一只,可曲清澄出现了,她就忽然有了锚。
被锚定在温暖灯塔旁,等一个秋夜的过去。
可……等电影拍完以后呢?等离开曲清澄以后呢?
桌上贴着便利店之前跟一个著名IP搞活动的贴纸,时间久了缺了一角,脸挺大带笑容的猫,就变得有些悲伤,祝遥无意识的拿手指去抠。
曲清澄拿着酸奶和粥走过来:“酸奶我买了常温的,别喝冰的了。”
“还有桂圆红枣粥,吃点暖暖胃,也能帮血糖升起来。”
祝遥低着头:“谢谢。”
曲清澄在她身边坐下,帮她把酸奶插好,又用勺子把粥搅匀,才一起递到她手里。
祝遥喝了两口酸奶,又对着窗外的茫茫夜色,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粥。
她不敢看身边坐着的曲清澄,就一直盯着窗外。
可盯着盯着又发现,便利店的灯光亮而外面的夜色暗,她和曲清澄的影子,就被映在面前的玻璃上。
从映出的影子看上去,曲清澄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遥不好看曲清澄,盯着两人的影子看倒是正好。
一个一脸清冷的喝着粥,五官有点锋利又有点无辜,拢着件棒球外套觉得自己有点酷。
一个一脸柔和的半垂眸,从眉眼到下巴的线条都透着温柔,连身上的大衣都是软软茸茸的材质。
怎么看,都觉得般配啊。
祝遥问:“你不吃点么?”
“嗯?”曲清澄回过神来:“我不了,我不饿。”
“哦。”祝遥又一勺一勺往自己嘴里塞粥。
曲清澄给她买的桂圆红枣粥,甜丝丝的。
那比起之前曲清澄喂给她的糖呢?
祝遥另一只没握勺子的手,又开始无意识抠着桌面缺了一角的贴纸:“之前那喜糖……你吃了么?”
曲清澄看着祝遥。
祝遥不看曲清澄,就盯着桌上的贴纸:“我是想问……你觉得好吃么?”
曲清澄很久没说话。
之后才缓缓的、缓缓的叹了口气:“祝遥啊。”
“你想要我们……怎么样呢?”
祝遥笑笑:“什么怎么样?我们不就是体验剧本吗?”
“我只是问你觉得喜糖好不好吃,因为我觉得挺好吃的啊哈哈,你说什么呢?”
曲清澄又看了祝遥很久。
“你就是这样。”曲清澄说。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就是这样。”
“什么都放在自己心里,什么都不说。”
祝遥闷头吃粥,曲清澄就一直看着她。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只剩最后半颗桂圆孤零零躺在碗底。
曲清澄问:“你还是什么都不说?”
祝遥咬着勺子笑笑:“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啊?”
曲清澄没笑,她直接站了起来:“那走吧,送你回酒店。”
“能走么?”
祝遥点点头,站起来跟曲清澄一起走到门口。
曲清澄看着祝遥走出自动门,确认她自己走路没什么问题了,就没再等祝遥,自己闷头向前走去。
低着头拢着风衣,快步向路边走着,没来得及系的腰带飘在风里,像很多欲说还休的话。
******
祝遥跟着曲清澄走近,看到曲清澄的车就停在路边。
看来是曲清澄刚在路边看到祝遥后,急急就过来了,根本来不及去找什么停车场停车。
车窗上贴着一张粉红色的罚单,曲清澄伸手把它撕了。
祝遥走过去:“这么晚还有交警?”
曲清澄说:“谁知道。”
这就是两人当晚最后的对话。
接着,曲清澄上了车,祝遥也上了车,曲清澄一路沉默的开车,开过两个红灯和一个绿灯,祝遥的酒店就到了。
祝遥看了曲清澄一眼,仍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她就默默下车了。
曲清澄就把车开走了。
两人都没有互相道别。
祝遥手插着棒球衫兜站了一会儿,看着曲清澄的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转身向酒店里走去。
******
躺在酒店床上的时候,祝遥摸着自己的胃,觉得自己刚才又吃多了。
为了逃避曲清澄的目光和追问,竟然把一整晚桂圆红枣粥吃完了。
那么多碳水,毛姐知道非杀了她不可。
还好粥软烂好消化,刚才坐车回酒店又没再吹风,这会儿没想吐的感觉了。
而且满满一碗粥下肚,低血糖也完全缓过来了。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毛姐,明天脸肿的跟猪头一样,怎么跟她交代。
祝遥一手摸着自己的胃,一手捏着自己的脸,忽然房间的门铃就响了。
祝遥不知这么晚了还有谁来,套上长袖长裤去开门。
这世界上的事吧,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现在全世界最不想见的就是曲清澄和毛姐,偏偏毛姐倚在房间门口,猫一样圆圆眼睛圆圆脸,半笑不笑的看着她:“小祝啊。”
“今晚上吃碳水吃挺开心的呗?”
******
祝遥一愣,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这么快就肿了?”
毛姐手上本来拿着几页纸,这会儿看祝遥愣愣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虚虚一卷打在祝遥头上:“说你傻,有时候你还真是傻。”
“我这是人眼还是X光扫描仪啊?在你没睡肿的情况下我还能看出你吃了多少碳水?”
毛姐往里走,把手里拎着的一杯什么往祝遥怀里一塞:“喝点儿吧,明天脸能少肿点儿。”
祝遥一看,是一杯冬瓜茶,加热的。
毛姐挺不客气的往祝遥平时看剧本的椅子上一坐,四仰八叉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祝遥自己捧着冬瓜茶,曲着一条腿坐在床上:“坏的吧。”
她是挺悲观那种性格,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毛姐冲着冬瓜茶努努嘴:“你先趁热喝点儿。”又叹了口气:“坏消息是,我和你的曲老师吵架了。”
祝遥本来喝着冬瓜茶的,这会儿差点没呛死:“咳咳,什、什么?”
毛姐睨她一眼:“还不是你的曲老师,刚才打电话来找我兴师问罪。”
“问我知不知道最近对你饮食规划不合理,让你今晚犯了很严重的低血糖。”
“吓得我!当时都想直接打120了,你的曲老师才说你没事儿,已经缓过来了。”
祝遥闷头笑。
“笑个屁!”毛姐瞪她:“我还真不知道你的曲老师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
“就是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文文雅雅的,说话都不大声的那种。”毛姐摸摸鼻子:“没想到凶起来比我还凶,语气特一本正经那种,训得我一愣一愣的。”
祝遥又笑:“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人把你训得一愣一愣的?很难想象。”
毛姐是圈里出了名的火爆性子,特雷厉风行那种。
“真的啊。”毛姐自己也难以置信:“这一幕今晚不就真实的发生了吗?就是被你的曲老师!”
祝遥低头喝着冬瓜茶,一边笑。
想到曲清澄严肃起来的样子,嘴角就忍不住的向上扬。
“她训你什么啊?”
“过犹不及,揠苗助长,丧心病狂,还有什么词儿来着?”
祝遥笑得像床头板倒去。
她本来心里闷闷的,因两人不可预知的未来别扭着,但是听到曲清澄的事,想到曲清澄的那副样子——
笑容从心上流到嘴上,止都止不住。
有她在,就开心。
毛姐质问祝遥:“她哪儿来这么多成语?跑我这儿拽文!”
祝遥笑着替曲清澄辩解:“她是语文老师的嘛。”
毛姐又摸摸鼻子:“你别说还真是,我面对她是有一种学生面对老师的感觉。”
“我本来是和她打电话的嘛,打到后来不自觉就站起来了,我估计她在我面前的话,我能冲她鞠一躬,诚心诚意说曲老师对不起,你罚我站吧!”
祝遥又要笑死了。
她觉得曲清澄是有这样的魔力,天生属于讲台,认真又神圣,带着天然的说服力。
祝遥问:“还说什么了?”
“这还不够啊?就这些了呗,让我从明天开始合理规划你饮食,重新列个计划。”
祝遥笑:“这不叫你们俩吵架了,这叫你单方面被骂。”
“你这小孩儿,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如果这算坏消息的话……祝遥问:“那好消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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