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们来的人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他们进入道观最底下一层。
只见道观内里建成了四面皆是开阔的房间, 中间有一两丈来宽的圆台, 圆台上正有七八个穿着清凉的女子和声而舞,裙裾飘摇,美不胜收。
四周的房间则悬挂着八卦图样式的帘子,一眼望去, 丑态百出。
他们这一行人在这里显眼极了, 挨得最近的贵人正压着一名女子做那事,邪邪地笑着对带沈嬛他们来的那人道:“都过来,让我瞧瞧有什么好货色。”
他戴着面具,看不出面貌, 但面具下面露出一截花白的胡子,再加上满身长满老人斑的肥肉, 怕是黄土都快淹翻头顶了。
带沈嬛他们来的那人对他不甚尊敬,只笑着道:“贵人别急, 这些都是新来的, 体内的药力还不够,若是与贵人相交, 对贵人无益。”
满身老人斑的贵人可惜地叹了口气,重新回到身上的女子身上, 对他道:“还有多长时间才能调理好?”
“快了, 三天之后太南谷的神医就会一一检查他们身体里的药性。”
他们两人说话, 后边的沈嬛瞳孔一缩。
三天后?!
只要被懂医术的人一把脉, 他没服用生息回魂丸的事情一定会暴露。
——
“太太, 怎么办?!”晴子急得眼睛都快冒火, “如果我们这两天找不到那条密道,您没吃生息回魂丸的事情一定会被发现的,到时候……”
同样的伎俩没有用两次的机会,真到了那时,处境只会比现在艰难数倍。
沈嬛带着她,往住的地方快步走去:“想要一间间搜绝不可能,一旦打草惊蛇,恐怕连密道门都没机会摸到。”
“不搜的话,我们又怎么知道密道在哪儿?”要不是周围人不少,晴子脸上的神情早就绷不住了。
沈嬛也心急如焚,数个念头一闪而过后都被否定。
不行。
不行。
都不行。
突然,一阵凉风吹到沈嬛脸上。
他停住脚步,抬头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由妇人看守的大门。
这里是没有白天和黑夜的,也看不到天空,但是有人住的地方就一定有通风口,刚才那丝风,就是从不知道位于何处的通风口吹过来的。
沈嬛蹲下身,抚摸周围的石壁,就着烛光不放过一寸。
晴子不知所以:“太太,您在找什么。”
“我在找蚂蚁。”沈嬛道。
“蚂蚁?”都火烧眉毛了,找蚂蚁做什么。
虽然疑惑,满头雾水,但是太太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晴子也不再问,蹲到旁边跟他一起找。
太南山是石头山,附近的山脉大抵也是如此,兼之洞穴内常年居住着人,被烟熏火燎,蚂蚁几乎都不生活在石壁表面。
晴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手指都扣痛了,也没有找到一只蚂蚁的影子。
她蹲着走到沈嬛身边:“太太,奴婢这边没有,您那边找到了吗?”
沈嬛脚边已经扣下来不少的泥土,手指甲里漆黑一片,忽然,沈嬛手停住,他望着被自己戳散了一块的蚂蚁窝,浑身一松,迅速把泥土填成原样:“走了,咱们该回去了。”
看他的样子,晴子似有所感:“太太,您有办法了是不是?”
“嗯,回去再慢慢说。”
“好好好,我就知道太太可聪明了,您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这次多亏了老天保佑。”
“?”
晴子不明白这关老天什么事,回去之后关上门,就要跟沈嬛问个明白。
沈嬛把她拉到身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回来的路上,我从风里闻到了一股烟味儿。”
“那跟我们找密道有什么关系?”
“烟味儿跟密道没关系,但是让烟味飘到这里的原因跟密道关系。”
“只有即将下雨前的数个时辰,烟气才会凝而不散,所以我让你跟我找蚂蚁,也是为了印证是否是真的要下雨。”
见她还是不懂,沈嬛只得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山腹里天然行程的洞穴,上面若是下雨,下面一不小心就会被雨水倒灌。”
“所以这里面,最重要的除了防火,一定是排水。”
“而那条密道所处到地方泥土比其他地方多,雨水渗透的情况绝对比其他地方更严重,到时候,只要我们找机会把这里排水的道堵上,就能找到密道所处到地方。”
他把所有的计划掰碎了讲,晴子这颗笨脑袋终于明白他去找蚂蚁的意义。
她拍着胸脯道:“那今天晚上奴婢就去把排水的水渠堵了。”
沈嬛摇头:“现在不行,要等雨开始下了才可以。”
“这么多女子每日梳洗打扮,所用的水都从水渠流下去,堵早了,肯定会被人提前修好,没有丝毫用处。”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一场雨。”
这里的房屋都是木板搭建的,离地三尺高,走起来嗑嗑地响。
所以哪儿有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沈嬛和晴子睁着眼睛,时刻注意着外边,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两个半时辰……
窗外不知白天黑夜,依旧黑漆漆一片,突欜豧然,就在沈嬛和晴子眼睛都睁痛的时候,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女子的抱怨声。
“上面下雨了吧,我放在那儿的鞋底都湿了。”
“快把那篓扇面拿到高处去,别沾了水。”
“……”
沈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黑色纱衣,他把晴子按在床上,道:“人越多,越容易被人注意到,你待在房间里,等我回来。”
说完,他摸黑出去。
还不到起床的时候,虽然偶有抱怨下雨的,外面狭窄的走道上还是只有几个光着身子睡着的哑女。
沈嬛小心翼翼地从她们周边走过,顺着石壁摸到外边。
许是对生息回魂丸控制人的信心,偌大的地方竟然没有守卫的人,沈嬛光脚踩着地砖,一路小跑到出口处。
两条四四方方的渠道一左一右地横在那里,因为上面下了雨,里面有一层浅浅的水。
由于女子们梳洗的水都从这里泄出去,铺水渠到石头砖块都染上了浅浅的脂粉的颜色。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沈嬛害怕。
他望着水渠,就着一点点几近于无的光亮往里面填石头,填满左边,再把右边填上,然后迅速返回屋子。
屋里的晴子听到门开的声音,睁着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望过来,看见是他,狠狠松了口气:“您没事吧,顺利吗?”
沈嬛点头,走到旁边,拿起帕子擦手上的淤泥:“出什么意外。”
“那就好那就好,您不在身边,我心里半分底都没有,要不是牢记着您的话,怕出去被人发现,早找您去了。”
沈嬛擦干净手上的淤泥,把帕子在水里揉干净,挂回原位。
然后把按有生息回魂丸的唇脂胭脂盒子装到进太南谷时穿的那身衣服口袋里,突然,他看向晴子:“你动过这里面的生息回魂丸?”
晴子身子一顿,好半晌,点头:“拿了一颗。”
沈嬛用力抓住她的手,还没说话,晴子接着道,“太太,您原谅我这次吧,就像那位女子说的,生息回魂丸不可解,只要沾了这个东西多人,再也离不开太南谷。”
沈嬛望着她:“你吃了吗?”
“还,还没有。”
“拿给我。”
“太太……”
“拿给我!”
沈嬛的脸色恐怖极了,脖颈处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晴子不敢再说话,把藏着的那颗生息回魂丸拿出来,递到沈嬛的手里。
沈嬛望着用唇脂滚了一层的红褐色药丸,抬起手就要往自己嘴里放。
晴子目眦欲裂,死死抓住他的手:“太太,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别这样,奴婢真的知错了。”
她的眼泪不停地滚下来,打湿脸颊。
一开始,她以为生息回魂丸吃下去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不过是发作的时候难过了一些,但是慢慢的,她意识到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每天每夜,每时每刻,生息回魂丸的味道,样子,乃至于名字,都在她全身上下浮动抓挠,让她难受得恨不得用刀切碎自个儿才能换那一时半刻的宁静。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目光老是落在沈嬛按在唇脂胭脂里的生息回魂丸上,然后,悄悄拿了一颗。
但是,她不敢吃。
她怕沈嬛的责怪,爬沈嬛对她失望。
可是她又好难受,难受得快要承受不住。
晴子慢慢蹲到地上,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沈嬛弯腰,把手放在她头上:“其实,我也在渴望这恶心的东西。”
晴子猛地抬头:“不,不可能,您明明每次都没有吃下去,很快就吐出来了。”
沈嬛坐在她身边:“吐得再快,也用水吞了一遍,此物比一般药丸容易被水化开,一日三次,我身体里早已存下了一些药性。”
他每次吐出来的药丸,表面的那层血红色都被水化到肚子里,一天三粒,小半个月过去,也抵得上一粒完整的生息回魂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一更,下更就要出去了。
思来想去,还是把晴子留给了嬛儿,留住嬛儿的最后一丝善念。
第49章
晴子眼泪比刚才流得更凶, 几乎窒息。
她不明白,为什么太太也要遭受这种痛苦,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受这种折磨就好了!
“所以, 只要我还没放弃, 你就不能先放弃。”沈嬛道。
晴子哭着连连点头,“奴婢听太太的,只要太太在一天,奴婢就活一天。”
外面的声音逐渐多起来, 走道上慢慢有了脚步声。
沈嬛搁一会儿就打开窗户看一眼, 却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动静,心渐渐沉了下去。
是上面的雨太小?
还是那个女子所谓的密道根本不存在?
亦或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可今明两天之内出不去,他和晴子,怕是真的一辈子斗出不去了。
不, 或许用不了一辈子。
按照太南谷穷凶极恶的规矩,在发现自己体内没有足够的生息回魂丸的药性, 以及堵住水渠的那些石头,就够他们把自己和晴子撕碎。
“铛——”
熟悉的铜铃声传来, 整片地方犹如开了的油锅, 走道里全是哒哒哒的脚步声。
沈嬛站起身,正要梳洗, 准备把今天应付过去,每天盯着他服用生息回魂丸的那个瘦高个儿竟然来了, 道:“观主有令, 取消你今日所有事宜, 洗干净后由此处上人带你前去见他。”
瘦高个儿道:“你还是第一个被观主召见的炉鼎, 这机遇这造化, 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快收拾收拾吧, 听说来了个贵客,对你很感兴趣,出了一个奇高无比的价格呢。”
边说边挥手,他身后的人端上来衣服鞋袜和首饰。
能来太南谷的人,全斗非富即贵,沈嬛想不到连观主都要说是贵客的是什么人。
但是他明白,今天这趟,是决计不能去的,变数太多,太危险。
他面色如常地对瘦高个儿道:“可以,你们奏到时候把哑女带出去,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要除了她以外的认伺候。”
“嘿,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还能由你挑人!”瘦高个儿气乐了。
沈嬛一脸的理所当然:“那就随你,催的是几又不是我。”
“……”
瘦高个儿还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拿捏的时候。
不错,现在这个身体怪异的炉鼎金贵着呢,用的生息回魂丸都是最好的,就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他咬牙切齿,大声道:“行,那两个哑女我带走,铜铃三声过后一柱香,你要是不出来,我就回禀观主,是你自己坏的事儿。”
沈嬛一脸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的表情。
瞪瘦高个儿一走,他立刻把托盘里的那身衣服穿上,戴上那块只有一条纹路的木牌,拉住晴子的手:“走!”
他的门一开,走道里的人纷纷垂着头让路,低垂的目光里只看到那块等级最高的木牌在黑色的如水的丝绸间轻轻晃着。
快步走出走道后,沈嬛脚步一转,并没有顺着那条通往道观的路走去,而是从昨天堵水渠的那个地方下来,从左边到右边,眼睛迅速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房屋下面扫过。
偶尔有些哑女和住在这里的女子看见他和晴子,一看到他腰间的木牌也赶紧移开目光,给他行礼。
“铛——”
第二声铜铃声响起。
沈嬛拉着晴子已经走到了中间的位置。
他们住的房屋顺着悠长的洞穴而建立,皆是一面靠着山壁,中间留出一条非常窄的,不能称之为路的缝隙。
钗裙都已经乱七八糟的沈嬛听到第二声铜铃声,来不及喘气,闷着头继续找,突然,一股细小的水流动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趴到地上一看,只见右前方的一间屋子下头格外的潮湿,靠山壁的那些木板甚至长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沈嬛手都在发抖,拉着晴子道:“就是这间!”
这些房子浑然一体,没有窗子,只能从里面进入,两人拿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到走道入口,深呼一口气,快步走回去。
走道里的女子都已经去道观,只有零星几个被留下来哑女为自己的主子打扫屋子。
看到去而复返的沈嬛和晴子,微微有些诧异。
沈嬛也不管她们什么眼神和脸色,边扬着头边跟晴子道:“若是找不到我的那件珍贵之物,仔细你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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