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澍看在姜有年的面子上忍住:“行,我不跟小屁孩计较。”
方小林跟空气也能斗气,搭在桌上的腿用力动了动,弄出的动静又让各位家长往这边看。
他是这个班出了名的问题儿童,大家见怪不怪。
人齐了,老师在讲台上开始说话:“同学们,大家知道你们桌上的小零食是谁放的吗?”
众人回答:“小年哥哥。”
“对,是你们最喜欢的小年哥哥,我们要跟小年哥哥说什么呀?”
“谢谢小年哥哥。”
“小年哥哥最棒。”
“小年哥哥我爱你。”
程澍一手撑着下巴,听着到处传来对姜有年的示爱,原来他这么受孩子们喜爱。
想到刚才也吃了他的零食,程澍朝他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小年哥哥。”
姜有年没有回头,一双耳廓却渐渐泛了红,程澍有注意到,以为他是经不住全班同学的示爱才害羞红了耳朵。
之后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一大堆话,偶尔让家长和孩子做些小互动。
程澍看前面姜有年跟江莱玩得挺开心,侧头看方小林那不讨喜的小孩。
管他的,就这么放着他吧。
程澍从来不会热脸贴别人冷屁股,只有别人这么做的份,他拿出手机,跟柳安好聊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排档,没有注意大家聊的是什么,偶有笑声,气氛挺欢乐的。
方小林安静了小半个小时,程澍还以为他睡着了,他确实是睡了一会儿,不过被班里的吵闹声吵醒,厌烦得不行,要是他能看得见,估计早就踢翻桌椅跑出去了,可他看不见,估计还没等他摸索到教室门口,不出两步就能被人拽回去坐好,所以他干脆不白费力气,可是手脚闲不住。
他在心里骂讲台上的老师又说些屁话,无聊得紧就想有点东西抓在手里玩弄,他翘了半个小时的双腿终于放下来,不过坐姿依旧不端正。
程澍的余光见旁边安静了许久的小孩有动作,只看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手机屏幕,与柳安好周旋剧本的事情。
方小林双手在桌面摸不到东西,于是伸到桌肚里面,摸到刚才他扔进去的零食礼物袋,他拿出来放到桌面拆开。
程澍虽然只顾着玩手机,不过有分一点注意力到旁边的小孩身上,毕竟刚才姜有年拜托他帮忙照看。
这小孩不乖,不讨人喜欢,很大原因是因为自身缺陷的问题而出现极度叛逆的心理,看在这点的份上,程澍大人不记小人过。
程澍看方小林在拆零食,心想小孩就是小孩,有吃的就乖了,于是注意力就越来越少放到他身上。
方小林平时上厕所撒尿都不会守规矩的人,怎么可能会安分。
他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含了两秒,小脸立刻皱起来,嫌弃糖的味道不好,于是用舌头将糖果顶出来,吐到桌面上。又拆了一颗糖吃,跟上一颗一样表情,一样吐出来。
慢慢地,桌面堆了七八颗彩色糖果,糖果表面沾了一层口水,黏黏糊糊的沾在桌面,看着就恶心,不过方小林看不到,也就不觉得恶心。
至此,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动作,程澍一直以为他是在认真吃零食。
零食袋里面的糖果都被方小林霍霍完了,还有几包曲奇饼干,他拆了一块舔了舔,当然也是不喜欢。
他将所有曲奇饼干都拆开,抓在手掌心碾碎,饼干碎洒在黏腻的糖果表面混在一起,好比一个餐桌车祸现场。
方小林做的这些只是前戏,当他心里的小恶魔彻底觉醒,下一秒就要开始搞事情了。
他捧起桌面上被糟蹋了的食物,双手抬过头顶,像是扔铅球的动作,嘴里念叨:“准备……”
程澍听到方小林说话,还没等他弄清楚小鬼头要干什么,随着一句「发射」,双手猛地往前甩,手里的零食向前飞。
“住手!”程澍完全没来得及阻止。
一瞬间,糖果和饼干碎如仙女散花般洒落到前面的人身上,他们感觉到有东西落到背部和头顶,抬手就摸到黏腻恶心的东西,纷纷惊叫往后看,就看到方小林抬起的两只手掌沾了同样恶心的东西。
大部分是落在最靠近的姜有年和江莱的背上,他们前面两张桌的家长也中了一颗糖。
江莱看不到,只摸到自己的长发沾了几颗表面有胶水珠子,也有沙子一样的颗粒,闻了闻,是各种水果的味道,她想到是姜有年的零食,又很快想到肯定是方小林又在捣蛋。
不仅是她,程澍看到姜有年刚束整齐的头发沾了不少脏东西,姜有年回头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显然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程澍原本一直憋着不与小孩斗的那股火气轰然涌上心头,他一把抓住方小林的手腕,十分用力,厉声吼道:“我忍你很久了!”
方小林的骨头再硬也疼了,竟然哭了起来,不过他是假哭,打架当饭吃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那一点点痛就哭,真那么脆弱,他早上那一场架早就哭瞎眼了。
老师的话被下边一阵骚动制止了,他向最后的位置看过去,就看到程澍抓着方小林的手腕,尽管带着帽子和口罩也能看出他很大怒气。
“发生什么事了?”老师问。
周边知道事情缘由的家长告诉她方小林又干了一件「好事」。
早上才在教导室帮方小林擦完屁股的老师身心俱疲地叹了一口气。
方小林不满自己的手被控制着,他一个小孩哪里有力气挣扎,于是抬腿就往程澍身上踢,小孩的腿动得很灵活,程澍没招架住,大腿被踢了一脚,黑色裤子明晃晃一个鞋印,他松开手站起来,方小林闯了祸,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跌跌撞撞地摸到教室后门跑了出去。
老师大喊方小林的名字,完全叫不住人,有家长让她去追,老师慌忙跟大家道歉后就追出去。
接下来就要整理方小林弄出来的一片狼藉。
就数姜有年和江莱身上难搞,他们前面的人还好,擦一擦就干净了。
许多家长纷纷过来递纸巾,也说了不少各种骂方小林的话。
由于每一颗糖果都被方小林放进过嘴里含化了一些,表面有一层口水糖浆,黏在头发丝里,饼干碎像雪花似的覆了一层。
姜有年的头发乱了,散下来的头发黏成一坨一坨,但是他没有在意,只顾着给江莱清理,可是怎么擦都不干净。
江莱快哭似的:“小年老师,好恶心啊,是口香糖吗?是不是把头发剪了啊?我不要剪头发。”
“没事。”姜有年温柔地安慰他:“不是口香糖,洗洗就好了,我先帮你擦干净。”
“这不好弄啊,去洗手间洗吧。”程澍说,他顺手抽了张纸巾想帮姜有年擦头发上的饼干碎,他头发上还黏了几颗糖没摘掉,发带都脏了。
程澍的手准备要碰到姜有年的头发,没想到对方竟然躲开了他的动作,他从姜有年的脸上看到不适的情感,他的动作突兀,一看就是故意的,好似在躲避某样令他讨厌东西。
他这样迅速退后是什么意思?是在嫌弃吗,但是之前他帮忙化妆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反应。
而且刚才帮他搬箱子上楼的时候,他走在旁边还隔了老大一段距离。
程澍只觉得很不爽。
别人恨不得牵他的手到天荒地老,这人怎么就嫌弃了呢?
姜有年自己也觉得刚才退后的那个动作很让人反感,于是解释说:“不好意思,我身上太脏了,怕沾到你。”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他身上确实是挺脏的,程澍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好像不知不觉中被人讨厌。
程澍不在乎谁喜欢或者讨厌自己,毕竟是个公众人物,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总会有那么些人讨厌他的,但是对于姜有年,他竟然无法不在乎对方的情感,希望起码能是普通朋友的距离。
江莱由某位同学的妈妈帮忙带去洗手间清理。
姜有年在洗手池前先洗了手,然后脱下已经脏了的外套,左右看洗手台没有干净的地方能放衣服,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我帮你拿吧。”
是程澍,他另一只手还拿着包刚开的抽纸,是刚才去教室办公室要来的,一副要伺候更衣的样子。
姜有年顺手就将外套给他拿着,解开发带,墨色长发如瀑布散落,因为上面的污秽显得没有美感。
他将脏了的发带塞进外套的口袋里,程澍见发带只塞了一半,还有一半露出来,不小心就会掉,于是抽出发带卷成一团再放进去。
姜有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顶上的全是饼干碎,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清理,只能拍掉表面的一层。
“那个……对不起啊。”程澍突然说。
姜有年的手一顿,从镜子看程澍,呆了呆,随后笑了:“又不是你弄的。”
他用水抹了脖子,弄湿衣领,伸手去要纸巾,程澍飞快递过去,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边说:“你让我帮忙看着那小鬼,我光顾着看手机,没留意他,如果我多留个心眼的话……”
“亲生父母都不一定能把熊孩子看管好,何况是你。”姜有年说着,将长发全部拨到一边,俯身垂下,对着水龙头冲洗,只洗脖子以下的部分,边冲边用手指梳理,还理出两颗糖出来,边说:“方小林很小就得病没治好眼睛,他之所以这么叛逆,无非是想得到家人的关注,他出生就没了妈妈,爸爸娶了后妈,后妈生了弟弟,爸爸把他送来这儿寄宿读书,从没有管过他,然后他到处闯祸,希望把自己弄退学,就能让爸爸来接他回家。”
“左边还有,冲一下。”程澍提醒他:“但是方小林家里有后妈,回家也不好过吧,倒不如在学校,能学习也有同学玩。”
“凭他的战斗力,不出两年说不定能把后妈逼走,他爸想要个完整的家庭,不可能放这么个炸弹在家。”
姜有年冲完头发,抬头看镜子,头顶的只能回家洗,发尾清理得差不多,还没等他伸手,一包纸巾就递到眼前,他抽了好多张纸巾将头发的水吸干,就算清理完毕了。
第20章 偏心
姜有年关了水龙头,任由头发披散,他的发带已经脏了,而且湿头发绑起来不好干,让风吹一吹很快就能干。
程澍再次将纸巾递过去:“再擦擦,现在天气凉,很容易感冒。”
姜有年又抽了几张纸巾擦,这次真的没有水能滴下来。
他平常头发束起来给人感觉是一丝不苟的艺术家风范,头发散落的样子又别有一番风味,如从几百年前的朝代穿越过来的贵公子。
姜有年兜了点水将半长的刘海往后梳,加上还湿着的发尾,脖子上沾了点水没擦干,正在往衣领里面落下,像是刚出浴似的。
程澍看不过眼,摘下自己头上印着志愿者三个字的鸭舌帽给他:“头顶上还有饼干碎怪难看的,你戴上吧。”
姜有年看了看帽子正面,想起什么,笑言道:“我才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往我头上盖了一顶帽子,后来我看帽子的品牌应该挺贵的,但是忘记还给你,下次有机会见面还吧,至于这顶我回头洗干净一起还。”
“不用了。”程澍摆摆手:“那样的帽子我多的是,团队里还有很多,回头我再要一顶,别费心思洗了。”
“那行吧。”姜有年戴上帽子,两人走出洗手间,看天色已经不早,便问程澍:“你这大半天时间都花费到我这边的糟心事上,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反而观察到了很多关于特殊人群的事,比如了解到方小林那小刺头的故事,他有些方面跟剧本里我弟弟的角色挺像的,可以参考。”
秋天的傍晚总会刮几阵风,而且挺凉的,程澍看姜有年身上只有一件薄款的半高领T恤,关心问道:“你冷不冷?”
姜有年的外套脏了没法穿,现下也不知道去哪儿要件衣服来,又碍于对方肯定会嫌弃自己身上正在穿的外套,只能问出这么句干涩的关怀问话。
长发迎着风被吹起来,姜有年撩了一下耳廓,会心一笑:“还好,不会冷。”
程澍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是小包,他点接听。
“程哥。”小包先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转去跟别人说话,好像是让他挪一下车,期间传来很多汽车鸣笛声,肯定是开车在路上,几秒后小包才转回来说:“程哥,你那边结束了吗?我堵高架上了,前面出了连环车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我安排公司别的司机去接你吧,但是没有这么快。”
程澍看了看天色,秋天的天开始早黑,天边的夕阳只剩一丁点:“结束了,等不来我就打车走。”
挂了电话,姜有年问:“没有车接你?”
“对啊。”程澍说:“高架出连环车祸,小包堵在上面了,另一个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程澍虽然身价尊贵,助理赶不及过来接这种事不至于让他发飙,但是心烦总会有。
他原本想着打车走算了,却听姜有年说:“我有开车来,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吧。”
那怎么好意思。
“好啊,谢谢。”程澍口不对心秒回答,心烦着一分钟不到就豁然了,并且发信息给小包说不用派人过来接。
事情没有弄出多大的骚动,方小林跑出去后很快就被老师抓回去做思想工作,教导主任亲自给姜有年道歉。
姜有年跟几位熟络的老师们寒暄几句,后又被一班喜欢他的小朋友缠着,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他们也该走了。
程澍独自倚靠在走廊尽头的栏杆前,手臂还搭着姜有年的外套,望着衣服主人被一群不那么幸运的小朋友缠着脱不开身,他却没有等待的不耐烦,自己也不知道竟然悄然等了半个小时。
回想人生走过的三十年,遇到的挫折能用手指数得过来,程澍可谓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典型代表,他也深知世界上有很多不幸的人,也会尽自己所能给予绵薄之力帮助他们,但是真正近距离接触之后,又忽然觉得明明挺有能力的自己并没有多么无所不能。
反而觉得姜有年比较无所不能。
还没到七点天就黑了,程澍坐进姜有年的车,先报上自家地址,感觉肚子有饥饿感,提议道:“有年,现在刚好饭点,要一起去吃个饭吗?你送我回家,我请你吃饭。”
姜有年发动汽车,眼睛望着前方,思考了三秒钟,最后还是违心拒绝:“不好意思,我临时有工作要去上班,不能推,要不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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