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约定好维希娅在战线中央碰面,那是一个难得的阳光明媚的天气。
维希娅早早将船驶到中央,然而随着西斯廷舰船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维希娅只觉自己的意识与理智,身躯与灵魂,都在瞬间变得残破不堪,灼痛,绝望,窒息,歇斯底里。
她的爱人被高高挂在巨大的十字架上,粗长的铁钉穿透了她的手腕脚踝。
她的身体每一处都遍布着血肉翻卷的伤口……
她的胸膛似乎没有了起伏……
维希娅小心的,徒劳的喘着气,她说不出一句话,喉咙里滚动着烈焰舔舐的灼痛,她无法抑制的全身轻颤。
在敌人的注视中,维希娅用尽全部的力气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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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借鉴敦刻尔克大撤退中丘吉尔的“发电机计划”
第一百章
西斯廷的舰船上除了温琳外,只有一个士兵。
他们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温琳所在舰船上的整个甲板上都被倒满了沥青与火油,西斯廷的舰队前方是一排火光,无数支被点燃的火箭正朝着舰船的方向,拉至满弦。
菲尔德的目光艰难的从温琳身上离开,他红着眼睛绷紧身上每一块肌肉,警惕着周围可能发生其他变故的情况。
水性最好的士兵们在由巴赫巴姆带领着潜在船底,他们试图用以前当海盗时凿穿船底的方法救温琳。
肋骨下的重装节奏越来越快,从博妮王后死后,维希娅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惊慌,她佯装平静的面庞上产生无数碎裂的细纹。
紧握在手中的王剑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下,维希娅心痛的几乎站不住。
天旋地转间,菲尔德默不作声的托住了维希娅的手臂,“陛下,温琳阁下还等着您救她。”
这句话仿佛给了维希娅无限力量,她张了张口,抠进血肉里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她艰难的唤了几声,
“温琳阁下,温琳阁下。”
被高挂在十字架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维希娅加大了音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心似是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握紧碾碎,在瞬间的战栗过后,维希娅突然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维希娅拖着僵硬的身体奔到船头,她提高了音量,一遍遍喊着温琳的名字。
许久之后,被高挂在十字架上的人极其轻微的晃了下脑袋。
沉淀在蓝瞳深处的微芒不可抑制的闪烁颤抖,维希娅死死的注视着对面的西斯廷舰队,面容陡然凌厉,
“去告诉格鲁,我要登上你们的船确认到底是不是温琳。”
两船接舷,维希娅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十字架下。
只要这个时刻,西斯廷射出一支火箭,戈兰女王极有可能殒命于海上。
戈兰众人提心吊胆的注视着维希娅的动作,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西斯廷昨晚提出了休战条件,狮子大开口的称帝几乎要掏空戈兰的国库,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提出的要戈兰奉上有关于戈兰改革的一切事物,包括一切温琳出现后出现的一切新的东西,包括掌握新的耕种方法的农民与奴隶。
这是一份无比屈辱的条约,但相较于沦为西斯廷的殖民地,接受它显然要更加明智。
温琳高高悬在空中,浑身都是血污,整个身体别被扭曲的钉在十字架上,绷出夸张的怪异弧度。
维希娅高高仰起头,水光从她眼尾坠落,她克制的挥了挥手,菲尔德心领神会的将唯一一个看守的士兵压至远远的另一侧。
颤抖的手小心的托在温琳的脚底,一声迫近窒息的呜咽从维希娅喉咙深处逸出。
“温琳,我求你再等等,等我带你回家,回白宫,回茵河村的小房子里。”
维希娅倚在冰冷的十字架上,她的脊背弯曲着,以恳切的卑微姿态哀声乞求。
谁也没发现一道暗蓝的光泽在温琳手腕内侧若隐若现,网状的脉络逐渐汇聚成圆形的图案,赫然就是古妮薇尔夫人留下的小球的平面图形。
同一时间,温琳咳嗽了一声,从喉咙里呛出的血块掉落。
痛楚仿佛没有休止,冷与热在撕裂的血肉里交替,温琳想张嘴回应维希娅,嗓子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仿佛有了知觉,温琳似乎能清晰的感知到维希娅压抑着的声嘶力竭的哭泣,她的颤抖,她的眼泪……
呼吸间是浓烈的血腥气,渐渐的,一股强烈的剧痛感从温琳手腕内侧传来,一口血雾被飞散在迅猛的海风中。
“维希娅,”是温琳的声音。
维希娅迎着炙烈的光线抬眸,情绪在她眸底艰难的蠕动,一瞬间的欢喜喷涌而出,抛却了任何顾忌,维希娅一遍一遍的对着温琳说,
“阁下,用圣物救你,…救你。”
“它能救你的,我知道,你快……”
维希娅语不成调,混合着极度压抑的哽咽。
感受着手腕处的暖流以及逐渐清醒的神智,温琳艰难的眯了下眼睛,视线变得清晰,她忍着剧烈的痛楚转动着脑袋,观察着海面上的形势。
一切都无需多言,感受着身体与元宇宙微弱联系,温琳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她竭力想露出一抹笑,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卡森神甫留下的信实则是古妮薇尔留下的,她用华语在信上写明了她的来历,以及留下的应该被称为“元宇宙”的小球。
在目前的地球文明中,元宇宙的确可以被称之为圣物,它能停滞、倒转、穿梭时间,能够驭风唤雨,瞬间治愈疾病,它似乎无所不能。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温琳从元宇宙保留的影像中得知,它需要依靠宇宙中引力坍缩时的内能维系能量。
现在温琳手中的元宇宙早就到了能源枯竭之时,这仅剩的一点能量温琳早已经安排好了它该发挥的用处。
温琳突然大幅度的挣扎了一下,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维希娅的脸。
那是她的爱人,她愿意义无反顾为之牺牲的爱人,她舍不得……
身上的伤势太重,温琳心里很清楚,这副身体撑不下去了。
耳畔是风与海浪的咆哮声,温琳无力的垂下头,眼底殷红,晕开浅浅的湿润,却始终没有落泪,她的声音又低又哑,
“维希娅陛下,做一位君主该做的事。”
“你是一位绝无仅有的君主,他们以后都会仰望你,唯一欠缺的只有时间。”
“陛下,我不畏惧死亡,不畏惧苦痛,不畏惧折磨,我会化作戈兰的风,见证你的荣耀与胜利。”
“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送你这场战争的胜利。”
最后一句话,温琳只是动了动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每动一下,嘴里的淤血止不住的往下淌。
原本惨白的肤色此时泛出奇异的酡红,看起来像是在慢慢好转。
维希娅泣不成声,她的额头抵着温琳的足尖,惶恐的恳求,“阁下,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你会好起来,你一定会好起来。”
闭上眼睛,维希娅泪流满面,此刻她控制不住自暴自弃的想,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救回温琳,她都愿意。
西斯廷的火箭从上空划过,这是他们不耐烦的警告。
格鲁主教在望远镜中惊奇的看到了温琳的变化,她似乎又活过来了,格鲁兴奋的颤抖,他敢肯定,圣物就在温琳身上。
维希娅擦干眼泪,她深深的望着不远处的西斯廷舰队,强烈的愤恨与怒意在维希娅转身的瞬间顷刻间将她吞没。
她誓死会让所有人一一付出代价。
潜在水底的巴赫与巴姆一行人始终都没有接收到行动的信号,维希娅沉默着走回戈兰的舰船,温琳的情况根本不允许施救。
戈兰的舰船没有驶回海岸,而是停留在海面中央,维希娅站在船首,朝着无敌舰队的方向,并同时派出小艇将早就准备好的亲笔信交给了信使。
信上维希娅答应了西斯廷的所有要求。
然而在一双惊恐眼睛的注视下,温琳所在的船只陡然燃起烈火,似太阳坠落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
同一时刻,那团盛大的火焰似乎有几瞬的停滞,随后风向变了。
原本的明媚的天气转瞬间被浅灰色的浓重乌云遮蔽,低低的压下来,海风调转风向,裹挟着烈火,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被铁链连接的无敌舰队驶去。
强风助长火势,西斯廷与法塞人陷入了短暂的恐慌与混乱中,他们惊恐的看着眼前不太真实的变故。
海水像是沸腾了,随着火船的接近,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被火海掀起的震动与气浪。
“放箭,开火!”
雷利大吼着命令,士兵们拼命的拉动弓弦,投掷炮弹,如暴雨般的箭影与炮弹朝着温琳袭去。
在接近火船时,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阻截在空中,而后调转轨迹,重重的砸落在海面。
没有任何攻击能够拦住这艘自毁的船,它的速度很快,快的就像一阵风,不论是凶悍的炮弹,还是凄厉而至的箭,它们无一例外,连触碰船身都做不到。
恍若一柄燃烧的巨大长剑,无畏的朝着无敌舰队冲锋。
在撞击上舰队的前一瞬,温琳与维希娅隔着火海,遥遥相望。
温琳知道自己正在被气浪与火舌吞噬,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维希娅的身影渐渐模糊,她用尽力气试图睁大眼睛,告诉她不要难过,不要流泪。
她说,“我的陛下,再见了。”
维希娅瞳孔蓦地放大,肋骨似乎就在那一瞬间崩断,“不,”,这一声很轻,轻到没有人能听清,对维希娅而言,却已是声嘶力竭,痛彻心粉。
铅色的云层似乎与席卷的火海融为了一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响起,温琳在笑,她布满鲜血的身体与她的笑意一同汇入了维希娅的瞳孔,
维希娅想要冲过去,腿一动,身体踉跄,王剑深深的插进甲板里。
在维希娅碎裂的目光中,涂满沥青与火油的船轰然炸裂。
火势迅速蔓延,骤然升腾,如同一堵高高矗立的火墙屹立在浪涛中,维希娅头痛欲裂,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朝着温琳的方向奔去。
在坠海的前一瞬被菲尔德伸手拉住,“陛下,现在是反击的最好时机。”
头痛欲裂,维希娅呕出几口血,她第一次没有任何顾忌的跌坐在甲板上,掩面痛哭。
持续了短短片刻,维希娅的哭声猝然止住。
这是温琳替维希娅做的选择,她替她选择这场战争的胜利。
冰冷柔软的液体从维希娅眼尾坠落,她苍白唇上的齿痕渗出血迹,维希娅握住王剑,低声命令了几句。
舰船以最快的速度驶回海岸,随后数艘帆船,渔船,拖船,驳船,渔船以自毁的方式冲向了无敌舰队。
随之而来的风暴将无敌舰队扯向北方,它们在烈火中碎裂,而后四散开来,损失惨重。
由火焰铸就的地狱。
在这场战争的最后的尾声,猛烈的雨落下,砸在维希娅身上,砸在她的肩胛,她的肌骨……
血腥与泥泞中,无数人为这场不可能的胜利而欢呼,他们朝着断崖上的维希娅屈膝跪下,高呼着,
“天佑吾主,女王万岁。”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维希娅在欢呼的声浪中独自流泪,她完好无损的身躯下,灵魂无数次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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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巴巴巴巴,有没有能猜到后续的剧情走向~
第一百零一章
后世有人这样描述这场战争。
“西斯廷并没有因为这场海战而败落,但这场戈西战争的胜利,预示着戈兰崛起的开始,一个新兴的民族国家开始锻造成熟,同时为戈兰日不落的荣光奠基,这是戈兰女王维希娅一世前半生最荣耀的时刻。”
返回布轮兹后,维希娅迅速消瘦下去,最初的几天她表情僵硬,语言杂乱,反复无常下达命令。
摄政官弗朗西斯看出了端倪,他提议维希娅休息一段时间,期间他会与枢密院处理好政务。
战争的胜利让戈兰在对待西斯廷的立场上拿回了相当的主导权,弗朗西斯明白该怎么做。
温琳这个名字似乎在上层贵族中似乎被刻意遗忘了,不管是枢密院的大臣,还是议员,没有人敢提她的名字。
不管是弗朗西斯,还是雅兹夫人,他们都震惊于温琳的死给维希娅带来的影响。
战场的那一吻也成了禁忌,弗朗西斯似乎窥探到了女王与温琳阁下之间真正的关系,他震惊的久久无法言语,等反应过来后,暗暗庆幸。
幸好,温琳阁下已经死了。
一位贤明的君主绝不能背上放荡的罪名,不管是传统的大公教,还是新教,对同性产生爱意被归类在非法性行为的罪恶中。
但在民众中,温琳这个名字被印上了等同于神的标记,她在战场上展现出的犹如神的力量被编纂成无数个版本,口口相传。
人们将她与那场大风一并称为是上帝对新教国家的恩泽。
在酒馆里,吟游诗人以一种浪漫悲剧又独特震撼的方式形容温琳的结局。
“救世主让你我在岌岌可危的绝境中重生,”
“……”
“上帝将她赠予戈兰,却又在风的怀抱中接走了她。”
维希娅同意了弗朗西斯的提议,三天的时间,她独自一人,安静的呆在卧室里。
卧室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维持着温琳还在时的样子。
床上多出的被褥,书桌上多出的笔与纸,还有那一簇已经干枯的枫叶……
视线触及到那簇枫叶,维希娅疲惫的眼神顿时变得温情起来,她走过去,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碰。
干枯的枫叶变硬变脆,维希娅无比轻柔,无比珍重的抚摸着它的轮廓,一声艰难的喟叹,维希娅仿佛短暂的找到了依靠。
忽然,温琳注意到了被枫叶掩住一角的一本厚厚的羊皮书。
维希娅将它抽了出来,翻开,刹那间克制的情绪塌陷,维希娅压抑住哭声,泪流满面。
她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这是温琳一笔一笔写下的有关于戈兰的权力架构,航海事业,港口贸易,宗教问题,基础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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