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上受到的伤害,远胜过其他。
莱恩同阙昀隔着些距离,也觉得有些疑惑。
“啊,先拉一首生日歌。”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阙昀在心底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琴弓。
那也只能靠他独奏,那又怎样,他可以做到。
然而,持弓的手却没法落下。他的手臂好似有千斤重,怎么都不能顺利地拉出第一个音节。
脚底钉在地面上,似深陷泥沼,浑身发麻,头脑身体都失去了力量。
是了,他不甘心。
这是莱恩的生日,他作为父亲,却在出丑——
短短十五秒,好似一个世纪般漫长。
直到一个音符响起。
高大的身影若鬼魅,坐到了琴凳上。
莱恩脸上满是惊喜,轻叫了一声:“爸爸!”
阙昀听见了,身体摇晃了一瞬,回头看去。
巫云逸坐在琴凳上,抬眸望着他。浅色眼眸染着模糊的光线,但他好似知道要怎么做。
在柔和的昏黄灯光中,阙昀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来。将注意力放到琴上,调动了手臂。
欢快的音调,大提琴和钢琴声一同响起,好似要在脑海中唤起连自都未曾察觉到的情绪。
阙昀忘却了练习时的感觉,肆意地拉奏着,旋律像是从他整个人身上宣泄而出。而巫云逸就像是知道他要如何演奏,钢琴声无可挑剔地伴在一旁。
这两人就像是已合奏过数不清的次数。
若融化的冰川穿过小溪淌入广阔无边的大海,若层层云朵随风吹动于蓝天中驰骋,若光脚走过草地整个人身心畅快好似在漂浮。
飞舞着的音符,在这美好的夜色中,完美交融。
不少聆听者,都泛了泪光,忘记他们是为了什么才在这里。
乐章接近末尾,大提琴音停下,钢琴独奏了一小段,阙昀也不禁有些哽咽,随即搁置琴弓,用手指在拨弄,一连串的拨弦后,又是掀动一切的合奏。
紧张而愉悦的氛围,在最后一个音符停下时,依旧挥之不去。
莱恩最先鼓掌,接着朝两人冲去,先是跑到阙昀旁边。
“生日快乐,我的小豆丁。”阙昀笑道。
汗水染湿了几丝头发,天知道他多紧张。
“谢谢,我最爱你了,爹地。”他吻了阙昀的脸。
在掌声中,他又跑向巫云逸,一下扑到了他身上。
巫云逸的身体僵硬,同阙昀对上视线,抬手抚过莱恩的头发:“生日快乐,莱恩。”
“谢谢,爸爸。”莱恩亲碰巫云逸的脸,还有些紧张似的,小声道:“我也爱你。”
阙昀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他同巫云逸目光相触,巫云逸忽然又抬起了手臂。
“——”
生日歌响起。
阙昀冷不丁回身,顺利接上了第一个音符。
钢琴忽然变奏,简单的曲调成为了复杂的结构。阙昀毕竟是专业的,开始了大提琴的炫技。
孩子们发出欢快的叫声,大人们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
人们沉浸在二重奏中,格丽特攥着手帕,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第33章
盥洗室中,薛世嘉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黑衣人。
“没必要吧,”薛世嘉摸了摸后脑勺,两只耳机塞在耳朵里,“之前我都说我不会去了。”
“女爵要确保你不会改变心意。”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
薛世嘉耸了耸肩,看向手机。
南宫念的手机摄像可太糟,实在模糊,从耳机里传来的,是他和阙昀练习了那么多次的曲子。
一丝不甘,但听两人的合奏,他却没法认为自己能演奏得更好。
南宫念想到巫云逸会救场,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到薛世嘉,将薛世嘉将合奏的机会给他。
想着巫云逸一个业余都不算的,薛世嘉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但是那种琴音……自己却弹不出来。
结果格丽特让他不要出现,根本就是遂了巫云逸的愿。
在闹了一晚后,莱恩心满意足,阙昀带着他先上了车,巫云逸说他很快就来。
宾客们走得差不多,格丽特在和几个旧友交谈,巫云逸走来,她面露笑容,巫云逸说有事要和她谈。
格丽特和几人告别,与巫云逸一起到了隔壁房间。
“云逸,真是很精彩的演奏。”格丽特笑道:“姐姐也很喜欢钢琴,你简直就是继承了她的才能。过了这么多年,我看到你,就好像她还在我的身旁。”
“我也知道了妈妈选择和家人断绝关系的原因。”
巫云逸没多说,递出手上的文件,放到格丽特面前的小桌上。
“这是什么?”格丽特将酒杯放到一旁,翻开文件。
起初她面无波澜,越往后翻,脸色愈发惨白。无论如何掩饰,她颤抖着的手都暴露了她的心情。
“这是……你都是从哪里……”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几乎要当场晕过去
她不担心自己做过的事被揭发,因为她从不认为有人会这样做。
“云逸,我是你的姨妈……你母亲的妹妹。”格丽特咬住嘴唇:“我已经是个老妇人,多少事你也清楚,现在又拿这些给我看是想怎么样?先前我还和昀说过,我的遗产以后都会给莱恩——”
巫云逸打断了格丽特的辩驳:“就算这些受害者们一同起诉,您也不会在里面呆上二十四小时。哪怕拿到了这些,我也没法证明您对阿昀出了手。”
格丽特挣扎地说道:“……你是为了那个人要和我翻脸?逸,我是你的姨妈,他又是什么?我将你接来这里,把你视作我自己的孩子,我可以将一切都给你,但是你却要……”
她抬手掩面,好似在哭泣。
在轻微的抽泣声中,巫云逸淡淡道:“您不需要表现出伤心的样子,他会被你对莱恩的爱蒙骗,我不会。姨妈,至始至终,您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接我过来,也只是你为了继续掌握‘公爵’,就在几年前,您也还想要和控制您的父亲一站起身样继续控制我。”
格丽特晃了下身体,缓慢地放了手。她的眼泪即刻止住了,好似滚下的泪珠,不过是一丝错觉。
“姨妈,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已经在一一弥补。我希望您也能这么做。”巫云逸站起了身:“这些文件我会保存好,分开保存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手上。如果我知道您又做了多余的事,它会出现在所有您能看到的地方。那么您认识的人会怎么想,又有多少从前根本不认识的人,会知道您做过的这些事?他们,又会怎么想你。”
格丽特轻抽了一口冷气,接着笑出了声,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好似被死神夺去了最后的生命。
老妇人的声音好似干涸:“为了那个恶魔,你真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你真是被蒙蔽了,云逸!”
“他不是恶魔,他是……我爱的人。”巫云逸的手压在文件上,倾身看向格丽特:“这个世界上有能做和不能做的事,姨妈,我想您从这一刻开始,一定能够清楚明白。”
门关上了。
格丽特抬起手,干枯的手指将酒杯打翻在地。
她发出尖叫,咒骂着“魔鬼”,但房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听见。
巫云逸上了车,阙昀的手搭在椅背上,下巴压到手上,抬眼望着巫云逸。
“结束了?”
“恩,没事了。”巫云逸接道,在阙昀对面坐下,拉过了他的手。
莱恩在儿童座椅里迷迷糊糊的,车子驶离庄园。
巫云逸就这么沉默地同他十指相扣,一手落在膝盖上,低垂着头。
阙昀不知他留在城堡里做了什么,但想必并不容易。
“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说,”阙昀笑道,“一起分担这点至少我能做到。也不用担心我的情况了,毕竟有个人在听录音内容的时候,表现得比我还更像个——”
声音戛然而止,他被拉了过去,整个人倒在了巫云逸的怀里。
巫云逸像是真遇到什么了,阙昀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随即落到了巫云逸的身上。
他轻轻地拍了拍他:“又想哭的话我也不介意。”
巫云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片刻后说道:“……我确实有些难过。”
“恩,我知道。”阙昀的头靠在他肩上,侧头看到莱恩像是睡着了:“你可以和我说,无论什么我都会听。不管是多糟糕的事。”
“真的?”
“当然。”阙昀往后退,双手按住巫云逸的肩膀,让他抬头看自己:“曾经的我没能对你说,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好好听你说话。不如就从小时候开始说起,我要听你告诉我,你所有的事,一件都不许漏掉。”
巫云逸的目光清明了些,声音低哑:“知道了全部,你就会离开我。”
“或许。”阙昀回道。
巫云逸即刻眯起眼睛,目光冷了下去,眼眶却在发红。
在这双漂亮的褐眼中,阙昀看到自己笑了。
“但我也可以选择和你一起做些什么……”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少有的羞怯,耳朵微微发红,又睁大眼睛直视着巫云逸:“为了让莱恩生活在更好的世界,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承担起责任?”
阙昀的话并非肯定的答复,巫云逸知道不能强求,转而开口:“你是为了莱恩留下来。”
“恩?”
“只是莱恩?”
巫云逸吐露出字句,压低了的声音好似暴风雨前的雷鸣,听得阙昀心脏加速。
“不然?”他松开了巫云逸,转身要走,后者却没给他逃掉的机会。
“看来我得用别的方式提醒你。”他将阙昀锢在怀里。
阙昀背对着巫云逸,坐在他怀里,察觉到气息触过耳旁,接着笼罩了身体。
他的手撑在巫云逸的腿上,挤出声音,断断续续:“莱恩在……睡觉。”
“只要你不发出声音。”巫云逸的手没有停下:“他的睡眠质量很好,像我。”
车子平缓地行驶着,整座城市好似都在轻哼着夏末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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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番外。
第34章 番外
顺着巫云逸的动作,阙昀感到身体中好似发出高昂的鸣叫。
他的脸红得要炸开了,扭动着身体想要离开,但气力却逐渐离开了他。
到了公寓,他的身体发软,靠在巫云逸身上才上了楼。
门关上后,几乎又折腾了整晚,到阙昀松了口,巫云逸才罢休。
隔日,阙昀却也没休息,照常练琴。
准备好一切后,他拿起了弓,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功能性肌肉张力障碍,能够毁灭一切的病。
深肤的男人取下眼镜,带着叹息道:“这是第二次了,阙昀。”
夜晚的公园是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黑天鹅将头埋在翅膀下,静静地划过湖水间,阙昀坐在草地上,想要抓起落在地上的石。
想到名为兰凯的医生的话,阙昀却松开了手。
手抬不起来,这不是小事。
先前的小征兆都在提醒他,但他竟根本没察觉到。
在莱恩的生日派对上,他以为是心理造成的短暂情况,如今的事态却远超出他的想象。
兰凯是阙昀和薛世嘉就读的音乐学院的校医之一,阙昀在读书时没见过他,但在婚后,他曾约过兰凯见面。
那是怀孕五个月时候的事。
他没有因为云璟放弃练琴,而是手部出现不适后,暂时停下了。
兰凯说,那时阙昀看上去很难过,但他在尝试了初步的诊疗后,确认治疗需要时间,从几个月到几年不等,长的甚至阙昀根本没法想象。
此次咨询后,阙昀就没了消息,兰凯也打听过,知道他结婚了,也没再说什么。
毕竟这都是个人选择。
前些日子,他在博物馆看到阙昀,见他家庭圆满,很幸福的样子,所以才忍不住上前搭话。
如今阙昀通过薛世嘉,联系到在伦敦开了自己诊所的兰凯,又是另一种奇遇了。
他说阙昀和他躺在一起,是曾经实施过的冥想治疗。
巫云逸晚上回公寓后没见到阙昀,也联系不上,知道他白天见了个叫兰凯的人,这才联系上了他。
手机没电了,也没法通过GPS找人,最后有信号的地方,是地铁站。
对阙昀来说,音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巫云逸几乎要对每个不能立刻找到他的人发出怒吼——最应该被吼的当然是自己。
在经过一系列诊断后,南宫念认为可以解除所有限制,包括保镖随身。他再三思量,同意照做,但这才第一天——
莱恩还不知情,他被匆忙赶来的南宫念哄着去睡觉,但似乎也察觉到了,问:“爹地又扔下我走掉了……”
南宫念也有几分焦头烂额,但也不能火上浇油,只好对巫云逸说:“我想他还是没找到结婚的状态。”
“……不用你说。”巫云逸抬手按着眉间,声音都在发抖。他手旁的桌上,还放着一枚小小的盒子:“只要他能回来。”
事态已超出预料。
此时是夜晚十点,每个人都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阙昀盘腿坐在湖边,看似在发呆,实际上脑袋里却填满了东西。
他终于想起来了。
在离开兰凯的诊所后,因治疗消失的记忆,就一股脑儿进了门,分别填放在他们原有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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