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仅仅是从刀法上来猜测,倒不足为奇。古青桥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两步,停步说道:“大漠明月真人创明月刀法,本就是为了大漠子民抵御西方妖族,在西域大漠广为传播。我的刀法是跟一个武馆师傅学的,他也教其他孩子别的武艺,大概是觉得我比较适合练这个,便督着我练了几年。抱歉,帮不了你什么。”
“我知道了。”罗轻雯低声说道。
两人一时无语,气氛十分尴尬。
古青桥惦记着沐夕沄,不愿再等,正当他打算说点什么好告辞时,罗轻雯却先开了口:“这样的事情本就是碰运气,我也是一时好奇,公子不必在意。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如此豁达通透,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古青桥略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走向小院。
聂遥已经来过小院,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里,小院已空,只有那株海棠仍在风中轻摇。古青桥苦笑着摸了摸额头,快步去前堂找张金金去了。
红叶城府衙。
聂遥带着苏言君与沐夕沄坐在偏厅,林学武被几个差役带了上来。
出乎意料的是,林学武十分平静。林氏家里一直在打点照顾,此刻他穿戴整洁面容干净,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言行举止也并无不妥。若不是手脚都栓着铁链,怕是比街上的一般百姓都要体面些。
聂遥之前已参与过审问,但怕自己的看法影响判断,便让林学武将自己的遭遇再讲一遍。
说来其实很简单,林学武是半年前出发去的太原,却根本就没到达目的地。即将到达太原城的前一晚,镖队在一家小客栈过夜,林学武晚饭时喝了两杯,很早便回房休息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全无记忆。等他清醒过来,便已是半年后,人到了红叶城,披头散发,全身污迹斑斑状若乞丐。
几个街上的小混混见他腰间一块玉佩值钱,便起了抢夺之心。没想到林学武是练家子,争夺中将几个混混悉数打伤。府衙差役闻讯赶来,与林学武恶战一场,伤了几个人才将他押入大牢。
林学武在牢中浑浑噩噩过了几日,竟慢慢清醒过来。但自小客栈到红叶城大牢的这一段经历,他却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红叶城府衙也曾联系太原府,那边派人去看了小客栈,”聂遥补充道:“客栈已人去楼空,却无半点打斗痕迹,林家镖局的货物都还在房中摆着。府衙与货主对过账,东西没丢,但不过是些准备在年前贩卖的特产,虽不乏珍品价值较高,却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听起来像是摄魂,”苏言君琢磨道:“但被摄魂之人神魂受损,不可能自行恢复如常。慕师弟,你觉得呢?”
沐夕沄皱着眉摇摇头,林学武究竟遭遇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但这种记忆受损的情况却让他暗暗心惊。
正思索间,沐夕沄突然听到了一阵“咯咯”的声音。
那是一个人在特别恐惧或特别痛苦时,因为喉咙的痉挛而发出的声音。
沐夕沄抬起头,只见林学武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双手捂着心口,已支撑不住向地上倒去。
沐夕沄上前两步扶住林学武,却发现他的皮肤上突然浮现出青色的图腾。那图腾如同活物,如枝叶蔓生般从脖子迅速蔓延到脸上。林学武突然双目圆睁,双手力气大涨,猛地挣开了沐夕沄的双手,挥舞着手上的铁链便向他攻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沐夕沄已不及拔剑,他不退反进,从林学武扬起的手臂下钻出,颇有些狼狈地避了开去。
偏厅门口,古青桥和张金金冲了进来。
古青桥早上没能和沐夕沄一起来府衙,便找了张金金一起。张大公子业务繁忙,拖了近半个时辰才得以出门。两人急匆匆赶往红叶府衙,刚到偏厅门口便突生变异,也顾不得礼数,直接闯了进来。
林学武脸上的图腾极为狰狞,衬得一张脸如同恶魔一般。古青桥猛地刹住脚步,两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图腾,林学武挥舞的铁链已到了他眼前,他却避也不壁,呆在当场。
张金金从后拉了他一把,苏言君此时已赶上前来,拉住林学武的手臂往旁一带,几位差役扑上来,把林学武压住。
古青桥回过神来,强自镇定向众人拱手道:“不好意思,一时吓到了。”
说完不顾沐夕沄投来的疑惑目光,退到墙边一言不发。
林学武身上的图腾已经退去,此刻全身蜷缩,瑟瑟发抖。
闹了这一场,众人虽是满脑疑惑却也知道再审不出什么来了。聂遥吩咐差役将林学武押回大牢并严加看管,与众人一同回了驿馆小院。
今天虽然有了新的发现,但大家都想不出林学武身上的图腾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又为什么会突然暴起伤人,只一致认为,图腾是关键。
沐夕沄当时离得最近,凭着印象将那图腾在纸上描了几份,聂遥拿了一份带回灵山,苏言君则委托张金金的驿馆捎了一份去摩云山,请掌门和几位长老帮忙分辨,他自己则按照原来的计划,启程去了山海城。
沐夕沄一个人坐在房中,回想着林学武的变化和那狰狞的图腾,心中一直有种诡异的感觉,这个图腾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模模糊糊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知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沐夕沄干脆躺下睡觉,可那恐怖的图腾却一直在眼前变幻,搅得人不得安宁。半梦半醒间,一张面孔突然出现在沐夕沄的脑海,那张脸上,曾一闪而过的纹样,与今日林学武脸上的图腾完全重合。
沐夕沄猛地从床上坐起,那是——
“是李瑶。”古青桥小声告诉张金金。
两人此刻穿着夜行衣,正趴在红叶府衙的房顶,等着大牢换班的时刻。
“那图腾,我曾经在李瑶脸上见过。”古青桥低声道:“在他…….在他死的那晚。”
“李瑶真是你杀的?”张金金惊道。
“可以这么说吧。”古青桥神色黯然。
“什么叫可以这么说?杀了就是杀了,没杀就是没杀,”张金金觉得眼前这人一定是傻了:“看你对那小仙君一往情深的样儿,还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没想到街头巷尾的传说竟是真的!”
古青桥目光一凛,“别瞎说,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他是正派仙家的弟子……”
话说一半,大牢前已有了动静,几个差役趁着换班,一起在院子里聊起了天。两人悄悄摸到近处,如一阵黑烟般,闪身进了大牢。
红叶城毗邻灵山,治安本就不错,大牢里没什么犯人。林学武因为曾打伤衙役,被关入了最靠里的一间。两人一阵风似的掠了过去,就见他仍蜷缩着躺在铺上。
张金金挥手,在牢门外加了个简单的障眼结界,外面的人暂时看不到也听不到牢内发生了什么。
古青桥走近林学武,就见他猛地缩了起来,呼吸急促,露出痛苦的神色。不多久,脸上竟又渐渐现出了图腾。
“奇怪,”张金金道:“怎么感觉是因为你他才会发作?”
回想起白天的情况,林学武之前的确是好好的,直到他们两人来到府衙偏厅附近,才现出图腾。难道是?古青桥突然有了想法。
他掏出匕首,轻轻割破了林学武的手腕,又割破自己手指,用灵力将自己的一滴血从林学武的手腕血脉中逼了进去。
大概是因为今天已经发作了一次,这一次林学武只挣扎了一下,无力暴起。古青桥敏锐地感受道,那一滴血在林学武的经脉中穿行,到达心脏时,阻了一阻。
古青桥“咦”了一声,拉开林学武胸前的衣襟,盯着他心脏的位置,加大了灵力的输入,将那滴血直接击碎。
林学武心口处的皮肤突然动了起来,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正在蠕动。
古青桥抬手点了他心口的几处大穴,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些粉末在他胸口的皮肤上。皮肤下的活物焦躁起来,疯了一般地扭动着。
“快,用刀划开!”古青桥吩咐道。
张金金一愣,脱口道:“你自己怎么不划?”
“那你来捉?”古青桥斜睨他一眼。
张金金摸摸鼻子,认命地拔出匕首,小心地划开林学武心口的皮肤。一只胖胖的虫子从伤口中显露出来。
“蛊虫?”张金金嫌恶地后退一步。
“嗯。”古青桥闪电般地伸出手,还未等那蛊虫反应过来,便已将它牢牢捉住。但他并未罢休,而是掏出了另一种药,轻轻洒在这只蛊虫上。
张金金见他如此,便知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然,过了不久,林学武的伤口中又密密地爬出了十几只细小的蛊虫,被古青桥一一捉住。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了再无蛊虫,古青桥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空瓷瓶,把那只胖虫子放了进去。
“你怎么知道是蛊虫?”
“刚才你说的。”古青桥看了他一眼:“你说是因为我的靠近才让他发作。”
“是因为你曾师从西南巫医谷?”张金金好奇地问道。
“西南多毒虫,巫医谷弟子都会炼蛊用蛊。”古青桥解释说:“不过它怕我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何?”
古青桥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郁:“因为我的血。”
林学武的呼吸已经平静下来,古青桥不想再多说,为他上了点金疮药,拉好衣襟,站起身来。
两人收拾了东西,撤下结界,悄悄溜出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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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古青桥:阿沄,罗姑娘来找我是有正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作者:描啥啊,小心越描越黑!
古青桥:你快帮我去说说!
作者:好好好,我去我去。咦,人呢?你自求多福吧!
第19章 前夜
沐夕沄自梦中想起了李瑶便再也睡不着了,披衣坐在院中的海棠树下。月华如洗,如同当年的那个夜晚。
那年李瑶带着天梁峰弟子来到临魔渊,大战在即,这位逍遥游侠却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甚至还有闲心打趣自己的小徒弟。
当时师尊为什么笑?沐夕沄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是了,那天在集结的队伍里,他看到了西南巫医谷的弟子,便一直在人群中寻找古青桥的身影,没有听到师尊的问话。
后来师尊出门两天,回来后沐夕沄帮他整理物品,却发现师尊的青龙佩不见踪影。虽然李瑶只淡淡说不要紧,沐夕沄还是抱着侥幸之心,在房间周围寻找。那天晚上,他在师尊窗下细细寻过一遍无果,不经意间透过窗子,看到师尊坐在桌前,似乎正压抑着什么,那青色的图腾便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时间太短,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待他再定睛看去时,李瑶已恢复了常态。
师尊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院门轻响,古青桥与张金金闪了进来。
没想到沐夕沄坐在院内,两人都呆了一呆。
尴尬的气氛在小院里蔓延。古青桥张张嘴,在偷东西喝花酒听评书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答案里滚了一遭,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蛊虫?”沐夕沄心中一惊,一个大胆到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在心头闪过,一时间,他竟觉得心如刀绞,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
“你没事吧?”古青桥大惊之下抓住了他的手,手掌冰凉,覆着一层薄汗。
“没事,”沐夕沄勉强收回心神,随口道:“我从小有点怕虫子。”
虽说怕虫子这种事情说出来有些女儿情态,但中原地区一向认为蛊术恶毒神秘,对蛊虫、巫术避之不及,有些反应过度倒也是常态。
古青桥犹豫着拿出瓷瓶,放在石桌上,并未打开。月光惨白,瓷瓶上仿佛有一阵阵寒意散发开来。
“是蛊虫。”古青桥回答道:“林学武清醒时与常人无异,疯起来神智全无,应是心神受控的表现。刚才用灵力探查时,我便专注于他心与脑的状况。运气好的是,刚好被我探查到他心中的活物。”
沐夕沄看着古青桥,眼底似乎还有疑惑。“之前灵山的人为什么没有探查出来?”
古青桥心里一阵紧张。
要知道这蛊虫,平时都在休眠,与林学武的心脏血脉相通,如同整体。林学武清醒时去探查,当然难以发现。而今天林学武两次发作,都是在古青桥靠近之时。蛊虫感应到威胁,自然烦躁难安,又被古青桥用血探查,这才漏了行迹。
如果把这个说出来,他西南巫医谷弟子的身份必然暴露,不知道沐夕沄会有怎样的反应。
好不容易可以如朋友一般坐在一起,古青桥不想冒险。
因此他做了个鬼脸,笑道:“所以说我运气好,刚好被我逮到。至于究竟是谁给他下蛊,又有何目的,就需要更多的线索了。”
沐夕沄似乎被说服了,轻轻点了点头。
古青桥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道:“表哥,我也没有灵武呢,我想和慕沄一起去参加灵山论道。”
张金金这个便宜表哥一阵牙疼,赶紧说道:“挺好挺好,你们俩一起去,互相照应。”不等沐夕沄有什么反应,立刻摆出兄长的架子推推两人:“天晚了,快去睡觉,明天做做准备,后天一早一起出发。”
说到准备,沐夕沄并不在意,只是在房中打坐,倒是张金金着人送来了些疗伤丹药,以备不时只需。古青桥出去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才兴冲冲地回到小院。
朱易城此时也在院中,正准备叫上沐夕沄一起去大厅吃晚饭,见古青桥手里提着个匣子进来,眼前一亮,扑上来笑道:“我说你怎么在千金阁呆了那么久,真的买到好东西了?”
红叶城千金阁,灵山聂家旁枝所开,继承了聂家锻铁秘法,专门打造各类兵器,在人界甚至修仙界都享有盛名。
朱易城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柄长剑。样式普通但钢口极好,剑身柔韧。算是千金阁的中上之作。
“哎呀,我还以为是什么神器!剑还不错,可也不是什么上品啊。”脱口而出后,朱易城猛地捂住了嘴巴,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妥。
古青桥倒不以为意,他拿出剑,递给沐夕沄道:“你的赤霞在平县碎了,今天我去千金阁,看到这把剑,感觉挺适合你用。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但比你现在用的那把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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