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倒显得无所谓,每日里整理出笔记来教授叶开等人,闲暇时间倒也惬意,有时候捧一本书便是一日,有时候也会在凤岐身边与他搭些闲话。
凤岐一向都忙,也是直到那天晚上,才发现李寻欢与林诗音似乎许久不曾搭过话了。
他在李寻欢对面不远的屋子里一住便住到现在,每天夜里去听一听李寻欢屋里的动静仿佛成了习惯,其实李寻欢是完全不需要照顾的人,整个孤星寨,除去凤岐,最强的就是李寻欢了,可也或许是李寻欢伤势一直未见好的缘故,也或许是李寻欢每日里捧着凤岐熬出来的粥一脸满足、微微眯着眼睛竟然仿佛有点小可爱的样子,让凤岐忍不住把他当叶开一般的孩子一样照顾。
其实,他向来是惯于照顾人的,只是没有那么多的人让他照顾罢了,除了学生,他的生活,外人所不知的冷清,此时热闹,让他分外珍惜。
以至于谢清风来询问他要不要搬回后山的时候,他还有几分小犹豫,待看清李寻欢眼中清晰明白的失望时候,他大手一摆,“房子没建成,孩子们都在这呢,稍等等吧。”
一向坦率的他,不知为何没有把最主要的留住他的因素,李寻欢,给说出来。
这天晚上,凤岐惯例给李寻欢做了皮蛋瘦肉粥,顺带着送过去两盘甜点以作宵夜,这天凤岐在后山耽搁的时间有点久,回房时候,本以为李寻欢已经睡了,却有灯光传出,有声音传出。
林诗音的声音。
凤岐脚步不停,本没准备听下去,但林诗音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林诗音正说道:“……你这点心是留给她的吧?”
李寻欢柔声道:“没有的事,诗音,你多想了。”
林诗音声音尖锐了些,“难道还是你自己吃的么?表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从不吃甜点的,我每次为你准备些点心都要小心的备成咸的,难道因为那个女人,你就开始吃甜的了?我才不信。”
李寻欢咳嗽一声,“这点心是阿岐做来的,他一片好心,我自然……”
林诗音道:“表哥何必骗我?我不止一次见着她从你这里端了点心去,总不是凤先生对她的一片好心吧……表哥,我并不纠缠,只需你一句话,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李寻欢声音冷清了些,凤岐几乎能想象到他的表情,“我说与不说,你岂非什么都明白?我的心思,你又怎会不明白?”
林诗音似乎往后退了一步,绊到了凳子,发出尖锐声响,“我以前以为我明白的,可现在……表哥,这许多时日,你对我不闻不问,或许,我在你心里没有以前重要了,也或许从来都没有那么重要过,而你……”
李寻欢道:“而我,在你心里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我听说,龙啸云跟你表白了?而你,并未拒绝。”
林诗音道:“我拒绝的话,你会高兴?我不拒绝的话,你会伤心?可我,并未感觉到啊。”
李寻欢道:“我高兴与否并不重要,但那龙啸云,并非善类,你要照顾他我并不反对,可若要谈感情,我劝你慎重。”
林诗音声音尖锐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以找一个守寡的女人,我还需送上祝福,而我却不可找一个对我好的男人?是,他没有你武功高,没有你长得俊,也没有你傲人的才学与家室,可他一心一意对我好,我明明确确感受得到。”
李寻欢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诗音,我……”
林诗音道:“别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若一定要那个女人,我便嫁给龙啸云。”
李寻欢默然片刻,道:“你若想要嫁人,我备嫁妆便是了,何必管我要什么人呢。”
房门猛然被拉开,林诗音泪流满面的冲出来,看到凤岐愣了片刻,快速奔入黑暗。
凤岐抬眼,便看入李寻欢的眼中。
李寻欢的眼睛,此时瞧来格外的黑亮,那其中的疼痛那么分明,可不知是不是凤岐的错觉,总觉得那双眼睛深处,有一片乌云正在退散。
情到深处情转薄,是不是浓烈的感情对李寻欢来说也是一种重压,而此时他终于承受不住,准备要挣脱束缚?
可这,不是剧情走向啊,李寻欢对林诗音的感情看过书的谁不知道啊,只恨他愚昧为情所困呢,他还能自己出来?一定是他多想了。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直到李寻欢转身回房,凤岐才猛然一摇头,这种时候,他怎么胡思乱想起来。
当务之急,是该安慰李寻欢,还是让他自己静静?可房门未关,似乎是等他进门的意思。
刚才两人争执,绊倒了凳子,李寻欢扶起来,摆正了,背对着凤岐,轻声道:“你何时回来的,听到多少?”
凤岐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你不爱吃甜食,你怎么不说呢?”
李寻欢转过身来,表情已恢复平静,“我其实从不爱吃点心,无论是甜的还是咸的,我只是喜欢看点心放在我眼前的样子。”
凤岐“啊”的一声,不是特别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李寻欢解释了一句,“或者说,我喜欢的是为我备上点心的人一脸期望又满足的看着我的样子。”
凤岐道:“所以说,你还是喜欢林诗音的,又何必把她气走呢?便是刚才,你但凡有一句软话哄她,说不准她就靠进你的怀里了。”
李寻欢看他一眼,摇摇头,“刚才我们的对话你听到了,便该明白,我与她的问题出在哪里,我不知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可似乎,一切都跟我们原来设想的不一样了,她看着我不满意,我对她也……或许,世事正是如此吧,花开便有花谢,一年尚有春夏秋冬四季,人的感情又怎会一成不变呢?”
凤岐不知怎么说,他总感觉有些怪,可哪里怪又说不清楚,其实打心里他从来不认为李寻欢跟林诗音是合适的一对,但两人走到这样一步,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李寻欢不再多说,“阿岐莫不是想着安慰我?不必了,天色已晚,各自安歇吧。”
他这是赶人了,他让凤岐进门,便只是说这样几句话,算个什么意思?凤岐本来是来安慰的,可似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满腹疑虑的入眠,将睡未睡之际,猛然想起李寻欢的那句话来——
我喜欢的是为我备上点心的人一脸期望又满足的看着我的样子。
这句话,怎么听着怪怪的?那个备上点心的人,应该说的没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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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快吗?这文准备收尾啦~~
第26章 梦回
若不曾留心,一切都是如常,一旦留心观察,凤岐便发现李寻欢除了在自己屋子里待着的时间与独处,其他时间在凤岐身边最多。
凤岐发现,李寻欢是个惯常冷清的人,他瞧来温和可亲却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便是那么崇拜他的谢清风都不太敢跟他搭话的样子,而李寻欢在他跟前,却惯常话多,笑容也多。
凤岐想,李寻欢该是当真把他当做朋友了,得友如此,何其幸甚。
忙碌的时光总是飞逝,房屋建成,不过用了十天,一应摆设也基本到位。
这一日,凤岐带头种下的粮食有了收成,孤星寨的兄弟收割了打成谷物,粗略一估量,似乎这一冬的粮食都不愁了,霎时间欢天喜地,恰好凤岐准备带着叶开等人回后山去住,谢孤星大手一挥,提议举办个欢送仪式。
仪式并不正式,却十分热闹,席间谢孤星致辞,祝贺房屋建成,祝贺庄稼收成,祝贺凤岐的黄石一派开枝散叶,也祝贺李寻欢、龙啸云等人伤势大好,虽然李寻欢的伤口长势一般,以及,祝贺孤星寨得到凤岐这么个大福星。
好酒好肉,宾主尽欢,尾声时候,谢孤星拉着凤岐到僻静处,请凤岐做个说客,说服谢清风准备来年的科举,希望谢清风高中进士,光大谢家门楣。
凤岐想,这个人虽是个大老粗,心思细腻、心肠柔软着实难得,无怪乎他在凤鸣山地界称霸十数年。
只是这件事,凤岐想来想去,还是跟李寻欢商量了。
谢清风年纪虽轻,胸有沟壑,一直以来坚持授业解惑,每日里会把孤星寨的孩童汇聚起来,讲上一两个小时的课,有时候有些成年人也来听,谢清风口才还不错,讲的东西也浅显易懂,主要还是以普及知识为主,他雷打不动,每日坚持,也乐在其中。
李寻欢沉吟一会,道:“这也不难,既然只是每日一个时辰,不妨让那些孩子来听我的课,给叶开他们三个讲也是讲,给十几个孩子讲也是讲,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凤岐立即点头,求之不得,这本来就是他来找李寻欢商量的目的,“我这就去跟谢清风说去。”
谢清风一听,十分高兴,“由李探花来讲课实在再好不过,只是这课堂当设在后山了?”
后山新建的房屋有一间专门是做课堂的,明亮宽敞,除了叶开几人外,再来十几个孩子也不嫌得拥挤,谢清风说的便是这里。
凤岐沉吟,“这倒是个问题。”
设在前山,不太合适,设在后山,李寻欢又该两头跑了。
谢清风道:“咱们新建的房子也有好几间空的,要不,请李探花也住过去好了,李探花伤势未好,可以顺便养伤,我那个,学业有疑问的话也好就近咨询。”
凤岐心里一喜,没有理由再待在前山,可说离开的话,还是挺舍不得,最舍不得的便数李寻欢了。
他心里一动,这个舍不得本身,似乎就是问题了,他为什么要舍不得李寻欢呢?
李寻欢对他的提议不置与否,却说,需当先了结一桩事端。
这日傍晚,众人见证,请龙啸云与林诗音前来,与林仙儿的父亲对峙。
对峙的内容,是龙啸云与林父以林仙儿为饵玩儿仙人跳骗钱的事,这事若是事不关己,无论是凤岐还是李寻欢,都没有拆穿的闲情逸致,但因林诗音非要与龙啸云搅在一块,不管基于什么目的,李寻欢都是不愿意的。
基于感情,基于责任,他可以忍受林诗音另觅佳婿,但这个人需得绝对可靠,龙啸云此人他不仅看不起,也着实不放心。
林仙儿的父亲长相丑陋,一脸麻子,畏畏缩缩的,但话算是说得清楚,大约说了与龙啸云事先沟通好,在客栈里由林仙儿来装可怜求施舍的过程以及最后的分赃流程。
龙啸云也是好定力,脸皮都不带变的,眼见着推脱不了,遂一脸愤慨,“我是怜悯你们父女才为你们谋些生存之道,你们不领情也便罢了,何至于反咬一口?我虽有心行善,却无雄厚资本,诗音,你也知道,我出身寒门,比不上李探花的家大业大,虽是做善事,为自身留些辛苦钱也是应当,诗音,你说是么?”
他也是好厚的脸皮,明明是龌龊勾当,还能说的清新脱俗。
林诗音微微皱眉,“利用旁人的善心,终究不太地道,这种事不该做的。”
龙啸云立即道:“他们父女被凤先生收留,我自然安心,以后断不会做这种事,这事算是我做错了,诗音,对不起,求你原谅我可好?”
林诗音道:“这事与我也没什么相干,何必求我原谅呢?以后不做便是了。”
龙啸云道:“我心思虽好,有时候难免好心办坏事,诗音,你心善且聪慧,日后我行事,你当多指点我才好,只要是你说的,我绝对照做。”
林诗音大为震动,“我么?我不过是个女子,我说不好的。”
龙啸云当场下跪,举手立誓,“家学渊源,你之才学远胜于我,我龙啸云今日立誓,此生唯林诗音之命是从,若有违背,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
林诗音一时没什么反应,抬头去看李寻欢的反应。
李寻欢满脸冷漠的灌了口酒,“你身长七尺,也算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向女子屈膝,倒当真是好风骨。”
他的冷漠针对的是龙啸云,林诗音却看得心头一阵冰凉,她抬手扶起龙啸云,道:“我不过是个女子,却知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艰难,却知好男儿向一介女子低头之难得,龙大哥,你既然发了誓言,我便允下了,或许我们跟李探花比起来如弱草一般,可只要我们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未见得会比旁人活的差几分,我们走。”
当晚,龙啸云与林诗音便来辞行,李寻欢脸色灰败,却连挽留都未试图挽留。
李寻欢朝谢孤星讨酒,或许是他脸色太阴沉,谢孤星二话没说,命人搬出来几坛陈酿。
凤岐不放心,拉着李寻欢一块到后山,李寻欢并未反对,坐在屋顶上对月喝酒,一喝便是两个时辰。
叶开等人在地面上看,叶开搓下巴,“酒这种东西当真有那么好喝?是不是每一个成名的英雄都要像师父这样千杯不醉?”
荆无命却道:“弱者受人欺凌才有无限的愤懑,如李探花这样的强者,也有数不尽的烦恼么?”
林仙儿道:“喝酒的男人帅气哦,没有烦恼也要强寻烦恼,这样才有魅力,叶开,荆无命,或许明日你们的课程里就可以加一条,饮酒。”
叶开翻白眼,“叫大师兄,没礼貌。”
凤岐从屋里出来,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子,“公然非议他人,才是没礼貌,你们几个,睡觉去。”
叶开揉了揉脑袋,“可是师父他……”
凤岐道:“有我在呢,你们若睡不着,我可以再布置几道作业,比如说一百个俯卧撑,或者……”
话还未完,三个小孩立即一溜烟的跑进屋,连灯都不愿意点了。
凤岐踏上屋顶,在李寻欢身边坐了,扑鼻的酒气与隐隐的血腥气,“还没喝够?”
李寻欢道:“阿岐,你可曾喝醉过?”
凤岐道:“少年时总认为只有喝酒才是男子汉,喝醉酒跟人干架是经常的事,等成了年才知道那不过是少年意气,傻得很。”
李寻欢道:“我却是近些年来越来越离不开这东西,总觉得这世上有趣的人与好玩的事越来越少,反倒是这黄汤最是好友,可解千愁。”
凤岐道:“还是那句话,你若后悔,在林诗音成亲之前,都还来得及。”
李寻欢醉眼迷蒙的看了他一眼,“我并未后悔,虽是心里难过,为诗音觉得不值,可这万般事皆是自己选择,是苦果还是幸福的果实只有自己品尝,再者说,我终究是做不来向着女子下跪或是一门心思听女子的话这种事,那龙啸云人品虽是低劣,终究也有可取之处,诗音要的我给不了,或许他能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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