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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寒色远(GL百合)——月落西河

时间:2022-01-20 14:04:48  作者:月落西河
  “省点力气。”
  声音虚弱至极,这短短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是耗费了全部的体力。
  见她总算醒转过来,蓝心收了手,松气道:“阁主再忍耐一下,马上就能回阁里了。”
  孟青没说话,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见。
  江水奔涌,那水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嘈杂,阴风扑面而来,使人觉得分为寒凉。
  红裙铺散于地,漆黑长发凌乱不堪,额角一片濡湿,汗水自脸颊滑过,又从下巴低落进尘土,溅起若有似无的尘雾。
  随侍已久,却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蓝心百感交集,这时也没了言语,只默不作声地守在一侧。
  弟子们也都不敢擅自说话,便也各自隐去林间稍作歇息。
  不多时,那天上的明月便被乌云彻底掩盖住,紧接着便有细碎的雨滴自云头落下,一滴一滴,并不绵密,却不能叫人忽视这雨水的存在。
  脸上不时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孟青抬眸看着一丝光亮也无的夜空,只觉心里也好似跟着落了一场雨。
  想要弥补,所以答应她拿出解药和让出紫金关,可惜事与愿违,终究还是出了意外,叫她失望了。
  眼前浮现起一张落寞而又怨愤的小脸,昔日的明朗笑意不再,只有满满的唾弃与厌恶,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锋利的像是一把把刀子,恨不得要将她生生割锯。
  “你孟青不是无所不知么?七星阁还有会你本人不知道的事?”
  “我给过你机会!可你还是骗了我!”
  “别再假惺惺了,我不会相信的!”
  烈火炙烤着心肺,带来无边痛楚,令人几近崩溃。
  身体上的疼痛或许可以咬牙忍耐,可心里的伤痛呢?又该怎么消减?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人的话语,一字一句,此起彼伏,好似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细针,直往心里狠狠地扎,疼的她喘不过气。
  可……为什么会疼呢?为什么这样的痛感,过往从未体味过?
  气息乍然变得急促,呼吸有些难以控制的窒息,空气似乎在一点一点稀薄,她忍不住发出几声低低的呻、吟,手移到心脏的位置,五指死死地抓着那地方。
  “阁主?”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蓝心赶紧凑上前:“怎么了阁主?”
  “疼……”
  头一次听到她喊疼,蓝心微微一愣,继而问道:“哪里疼?”
  光线本就昏暗,倾泻的长发还将那张面容给悉数挡去,瞧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左心口,手臂颤抖不休。
  她没有回答,只是重复着:“疼……”
  “好疼……”
  蓝心看了看她,放柔了声音道:“可是受了伤?属下给您看看。”
  用力将她的手掰开,衣领掀下肩头,那里完好无损,除了几道掐的发红的指印,并不见有何伤口。
  蓝心叹息:“阁主……”
  她替她将衣裳理好,五味杂陈道:“先回去罢。”
  不知是因为疼痛难忍还是别的什么,孟青整个人都在发着抖,她的脸上有前所未有的迷茫。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情绪,黑暗就像是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冷眼旁观。
  雨势忽然变得快了。
  衣衫悄然有了湿意,更觉寒风刺骨,蓝心暗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淋了夜雨她怕是更加性命堪忧,便暂且放下主仆之别伸手去揽她。
  平日里不可接近的身躯透着强大的气场,可此时揽在怀里竟是难以置信的脆弱。
  眼中闪过一丝悲哀,蓝心将她抱着站了起来。
  四肢绵软无力,无法站直,孟青倚在她身上,气息仍是紊乱的。
  正要带着她跃上半空,忽听那虚弱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她走了,你也会走么?”
  蓝心顿住。
  “走?”
  孟青将下巴支在她肩上,语气格外虚无:“你不想来七星阁的。”
  淡淡的话语勾起陈旧的伤痛,蓝心沉默片刻,轻声道:“属下一向信守承诺,当初既然肯来,时期未到便不会轻易离开。”
  “信守承诺……”孟青呢喃着,“若是出尔反尔呢?”
  闻言,蓝心有一瞬的僵硬:“阁主会出尔反尔么?”
  耳边顿时没了声音。
  两人维持着依靠的姿势,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才听孟青轻轻道:“不会了。”
  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蓝心仍是禁不住泛起一丝喜意:“最后的一年之期若到,阁主真会允诺放属下回去?”
  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动,孟青正欲回话,却听另外一道嗓音忽地凭空出现:“她当然不会。”
  听到那熟悉的音色,蓝心神情一凛。
  侧首望去,便见二人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名年轻女子,玄色锦袍,素带缠身,眉目狭长如流丝,神情间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傲色。
  见得来人,蓝心皱了皱眉:“不是让你留在渡海关么?”
  许是见她二人相依相偎心中不适,师映容冷哼一声:“我堂堂花月舫领主,岂会是她孟青说什么就是什么?”
  毫无预兆的,身上靠着的人突然朝地面跌去,蓝心一惊,慌忙弯腰去接,却是没来得及。
  身子重重倒地,红衣散乱,孟青双眼紧阖,已然失去意识昏死了过去。
  见此情形,师映容笑得无比轻蔑:“她孟青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蓝心脱下外衫替孟青盖上,回头道:“是你。”
  师映容坦然:“是我。”
  听到她承认,蓝心不由握紧了拳头。
  孟青答应绮桑要将紫金关让出去,她的确是说到做到了,多日前便安排她将紫金关的守卫和子民迁移出去,从始至终都是打算留一座空城给越初寒。
  然而没想到的是,越初寒等人竟会被连她和孟青也不知道的七星弟子所埋伏,有人瞒着她们插手于此,以致于突生变故,而能够越过孟青号令阁中弟子的人,并不难猜。
  蓝心责怪:“你——胡来!”
  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但师映容仍是感到不解:“你到底在护她什么?千载难逢可以重创她的机会,我绝无可能白白错过!”
  蓝心面有怒色:“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了,日后她若痊愈,你该有什么下场!”
  “无非就是死路一条!”师映容同样怒道,“我早就不是过去那个怕死的我了,既然要迈出这一步,就没想过要活着!即便如此,我死之前也必不会叫她好过,她无论如何都得给我陪葬!”
  “不等她给你陪葬,你已经是一具尸体!”
  “我现在和一具尸体又有何区别!”师映容恨声道,“活着,却是不能替父母报仇,还要在仇人的威逼之下伏身做狗,我早就死了,我不在乎!”
  蓝心气急败坏:“伯父伯母并非阁主所杀,她虽有心将花月舫收入麾下,但当日情况如何你心知肚明,她并未大开杀戒强取豪夺,那时花月舫内讧已久,两位护法合伙逼着伯父让位,下杀手的是他们!阁主只不过是趁机将花月舫占领罢了,你为何要将这全部罪过都安在她一个人头上?”
  师映容道:“父母的确不是被她所杀,那依你之言,她趁虚而入占领花月舫难道我就不该恨?我痛失双亲,父亲一世心血落入他人之手,那等情况之下,她为了让我乖乖臣服,不仅将你带走以此牵制我,还给你喂了毒,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她孟青的手笔?不向她复仇,你说我该找谁去!”
  “父母双亡如何?花月舫败落又如何!”师映容难掩愤色,“这些我都可以承受,只要她孟青不横插一脚,我依旧可以和你在一起,也可以过得很好,可她偏偏仗势欺人,逼着我归顺七星阁,落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名声,而今谁人提起我师映容不评上一个毒字?全都是拜她所赐!”
  往事如风,表面早已走远,却始终盘踞在心间。
  字字说来都是血泪,无法否认她有她的所恨,蓝心看着她,无奈道:“我并非不理解你,也并非是护着她,”顿了顿,“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不想你死……”
  师映容行到她跟前,万般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孟青,冷道:“若不想我死,就先杀了她。”
  蓝心愣住。
  杀了她?
  师映容眼神凶狠:“你不肯?”
  她循循善诱道:“此时动手,你我就能成为七星阁的主人,往后这西境也都由我们说了算,不必再被她欺压,我和她不一样,我和碧云山庄没什么仇怨,若我成为西境之主,自然不会与东境有所斗争,这天下也就能回到孟霄没死时的和乐之景。”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没人可以阻拦我们,也没人敢阻拦。”
  “可你要是不愿意,等她伤势痊愈后,我势必会与她有一场殊死决斗,你不忍心她死,又忍心我死么?”
  蓝心后退一步,痛苦道:“不……”
  “你不肯动手也行,”掌心凝出一团光华,杀机暴现,师映容移动目光道,“我自己来,手刃仇人乃是一大快事,倒也无需你来代劳。”
  光华愈发刺眼,带着无上汹涌真气,仅此一掌,便可了断那人性命。
  神思恍惚间,蓝心适时将她一推,慌乱道:“不可!”
  师映容已经没了耐心,喝道:“说了这么多你半句也没听进去,还不明白么!我既然有心要杀了她,之前又敢坏她的事,必然是因为身后有人帮持,你到底在固执什么!”
  长剑抽出,蓝心挡在孟青身前,坚持:“我当然知道是什么人在帮你,可她多年不在阁中,能号令弟子也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你以为阁主会不知?今夜你若杀了阁主,来日她又岂会留你性命?不明白的人是你!”
  见她此举,师映容心里一凉:“你为了孟青要与我动手?”
  “我早就说过,我绝不会同意你这般行事!”蓝心眉目不善,“何况方才你也听见了,只要一年之期一过,她会放我走的,不要再自掘坟墓!”
  师映容强忍着怒火:“她这种无情之人说的话你也信?那姓越的丫头被她骗成什么下场你也看见了,无需我多说,那丫头回到碧云山庄的日子可不会好过,你要成为第二个她么!”
  蓝心保持着执剑的姿势,森然道:“越姑娘回到碧云山庄不好过也是你和那人双双造成的,要不是你和她设计埋伏越初寒,事情又怎会演变至此?此番阁主乃是真心要让出紫金关,越姑娘如何和她什么干系?你若执意如此,将来我若成为第二个越姑娘,便是你一手造成的!”
  师映容咬牙:“你——!”
  言毕,她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手心光华再度飞涨开来,掀开蓝心便朝孟青狠狠袭去。
  情急之下,蓝心只得将长剑掷出,挡下她这一击。
  两相碰撞下,长剑顷刻间断裂,即便如此,但仍是阻挡不了剩下的掌风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孟青的胸口。
  人犹在昏死状态,并无任何反应,但见孟青仍是昏迷不醒着,唇边却是溢出了鲜红的血迹。
  已然伤重至此,又被她一掌所伤,往后便是痊愈只怕也要落下一身毛病。
  蓝心不再多言,一个飞身将孟青从地上抓了起来,转身便朝江水上空掠去。
  师映容哪会死心,当即也动身跟上她的步伐,两人在那水面动手缠斗一阵,便见蓝心忽地将孟青一松,竟是直接把她丢进了江里。
  夜色如墨,这一番变动间雨势早已凶猛起来,那江水如此湍急,又半分光线也无,人甫一掉落,眨眼便踪迹全无。
  师映容气得目龇欲裂:“好,好得很!”
  蓝心冷冷地看着她:“你要知道,我这是在救你。”
  “我看你是昏了头!”师映容忿忿不平,“你把她放了,往后她就会杀我,你这是在将我往死路上推!”
  蓝心脸色格外难看:“你不是不怕死么?”
  “师妹!”
  “什么西境之主,你还想称霸西境?”蓝心毫不留情道,“那人离阁多年,始终和孟青和平相处,而今她突然挑起事端便是要与孟青为敌,她是担心七星阁被孟青占据太久,回不了她的手,所以想借此事与孟青宣战,你选择与她站在一处,便是个彻彻底底的出头鸟!”
  不等师映容回话,她又紧跟着道:“就算你们合起伙来推倒了孟青,西境之主又岂会有你的份?不等她登上阁主之位,你我二人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师映容狠道:“我能杀了孟青,自然也能杀了她!”
  “她又何尝不是这般想!”蓝心努力平复内心躁动,不咸不淡道:“既如此,那你就去杀罢。”
  人都被她丢进这长恨江里,无处可寻,还到哪里去杀?
  师映容气地说不出话来。
  身形一闪,蓝心果断行到江边落定,侧脸道:“不要再执迷不悟。”
  她说罢,朝那死寂的密林高声道:“所有人,即刻搜寻阁主踪迹,若不将阁主安然带来,你们也别想活!”
  话音一落,便见先前隐去的弟子们登时鱼贯而出,纷纷朝那江面飞速行去。
  眼见事情被她破坏,师映容面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睨着她,冷笑:“伤成那样,没被我打死也得被淹死,今晚算她命大,我可以不动手,你既然有心护着她,那便庆幸她不会死在这长恨江,不然杀害阁主的凶手,可就是你。”
  蓝心不为所动,淡淡道:“阁主不会死。”
  师映容只是看着她。
  “我给她喂了一粒护心丹,”蓝心道,“虽然会遭到反噬,但眼下活着便是顶重要的,你现在赶紧走罢。”
  师映容终是声嘶力竭道:“你当真要为了她与我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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