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前辈关怀，晚辈谨记。”藏烨抱拳。
旁边燕淮凌一脸惭愧，想着若是当时自己手抖，那雁羽镖再扎深一些竟能生生令藏烨送命便一阵肉跳。
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藏烨，燕淮凌面上夹杂着羞愧与歉意。
夜芒君与藏烨并未注意到燕淮凌的情绪。
又交流了几句，夜芒君便打发他二人回去了。
一路上，燕淮凌回想着当日幽泽洞之事，免不得心下忧虑，便破天荒的一脸严肃，半晌无话。
直到两人携了药回屋，藏烨捕捉到他那与往常清闲之态格格不入的肃杀态度，开口：“公子可有顾虑？”
燕淮凌阴着脸道：“若是当日在下失手，怕是伤了大人性命。”
不知燕淮凌在纠结此事，藏烨侧眸看了他一眼：“那日你我二人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无可指摘，公子不必烦心。”
燕淮凌没应，只是讪讪地在木椅落座。
回想当日洞中之景，他又道：“那日——”
他记得当日藏烨揽过他身躯，毫不顾忌地运功替他保留体热，甚至到对方频吐鲜血的地步。
“嗯？”藏烨不知他想说什么。
垂了眼，燕淮凌望着地面：“多谢大人。”
藏烨不解：“谢我什么？”
“替在下运功疗伤。”
凝视着燕淮凌那反常的沉静模样，藏烨皱了皱眉，却最终缓和了语气，道：“勿谢。那日公子亦救了藏某。”
之后两人陷入了一片死寂。
通常，这深海般的寂静并不让燕淮凌不适，毕竟藏烨性情在那，他十分了解，也不作过多解读。
然而今日却有所不同。
燕淮凌不熟悉这样的气氛。
平日，对话方面基本是他操控主动，今日不知为何，却有些凝滞，甚至有种难以开口之感。
为破除这种不自在，他忽的想到那药膏。
“对了大人，让在下替你上药，如何？”
“无妨。”藏烨道，“小伤而已，不必多虑。”
燕淮凌侧眸看了眼藏烨下颌，凝视了片刻，果然还是不打算放任不管。
那日洞中之事，他自觉未做到圆满，心下颇有不甘。
拿了药，燕淮凌踌躇片刻，还是迈至藏烨身前：“既是夜芒君吩咐，便还是遵守为妙。”
闻言，藏烨朝燕淮凌投来意外一瞥。
不过清楚燕淮凌自说自话的性子，他看了眼对方，只得道：“好吧，既然如此，便——”藏烨本打算从燕淮凌手中接过药自己解决，却见燕淮凌已经用指尖沾了药膏，动作轻缓地伸手探上来。
“大人，仰些头。”
头颅微微一僵，藏烨迎上燕淮凌视线：“燕公子，我——”
“莫动。”燕淮凌单手点了下藏烨侧脸，示意他定住动作。
眉梢微动，藏烨只得照做，鼻稍瞬间便缠绕上那药膏清新的气息。
缓缓替藏烨抹着药膏，燕淮凌却发现自己思绪有些游移。
洁白之颈，坚毅颌线，微抿薄唇……此刻，那天下第一剑正毫无防备地任他在命门上左右涂抹。
皱眉，燕淮凌心下一跃。
止了手上动作，他静默。
见他不动作，藏烨回望了他一眼：“？”
纵是有倾世之貌，过人之才，出众之姿，超群之艺，美女如云，佳人似月，他燕淮凌只浅尝辄止，从不做深入。
眼前男子虽是美人，对他来说却不该有此影响。
燕淮凌默然凝视藏烨投来的询问，却感心间有些失速。
他颇为困惑——
何以至此？
“燕公子？”
回神，燕淮凌凛了面，迎上藏烨视线。
哑舌一阵，他垂了眼，幽幽道：“方才想到卫名大会，有些失神，大人见谅。”言毕，他没了先前的柔意，略带粗糙地将药膏涂抹在藏烨伤口上，草草揉了两下，便收了手，“大人应按时涂抹，方能祛疤除痕。”
藏烨眯眼看着燕淮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心间跳动稍稍平复了些，燕淮凌凝然——那心间之动，怕是因愧疚之情而起，别无其他。
念及此，似是寻到某种解释，他彻底宽心，恢复笑容道：“大人好生休息，卫名大会，你我之间，怕是得劳烦大人出手对峙那夜芒君。”
见燕淮凌主动提议，藏烨道：“好。”
知道藏烨不会拒绝，燕淮凌忍不住畅然一笑。
第14章 卫名大会（上）
卫名大会当夜，迁武城热闹非凡。
因城内地势限制，举办方只得将比武场迁往郊区。
迁武城北临草原，地势开阔，适宜各地各派高人大展身手，是而设为主赛场。
虽为“卫名”，报名却不限身份，江湖义士，习武爱好者，正统金卫名，皆可参赛。
凡参赛者禁止术道，且只能选一派之长，不可数家并用。
燕淮凌总觉得这规则似是针对藏烨，但当事人却无甚反应，仿佛受影响的不是自己。
城郊万人空巷，小路被挤得水泄不通，到处是观战旅人、商客、习武者及其他寻常百姓，皆来为一年一度的卫名大会捧场。
藏烨与燕淮凌挤在人流之中，周遭江湖人士云集，能勉强从他们的衣着武器，谈吐举止上看出大概是何地何派。
大会开场时，一位洋华义士以主场身份报名开场，随后陆续有人前去挑战。
最初本以为各方对手调换会很快，谁知那开场洋华之士连赢数场，把整个人群都调动起来。
见多次击败挑战者，那洋华之人逐渐嚣张起来，之后又连败三位太雁门人，不自觉更加得意：“太雁之地虽孕育帝王将相，太雁门却着实给王城丢人！若普天太雁门徒都是这般不经捶打，那‘天下第一门派’之名怕是要让贤了！”
藏烨在下方抱剑观望，燕淮凌幽幽扇扇子的手微微停了停。
不过尚未待他反应，一白衫青年愤怒而出。
燕淮凌草草打量了此人打扮一番，只见他双手空空，两袖清风，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点头，燕淮凌自忖：清高装到这个份上，必是他太雁门子弟。
见那青年从人群中挤出上前，洋华之士抱拳喝道：“足下可是来挑战在下？”
“正是。”凛眉，青年道，“在下太雁杨崇礼，幸会！”
“哼，在下洋华南宫岭，足下遇见我，怕是不幸！”
言毕，直接出招。
杨崇礼瞬时后退，勉强避开对方身型。
二人最初还是试探打法，几个回合后，便成了火力全拼。
草原上一会儿藤蔓满盈，一会儿雁影翻飞，好一番缠斗。
燕淮凌一直观望着杨崇礼打法，对方出招中规中矩，毫无变法，应对速度太过迟缓，虽准确无误地彰显了武学之美，却忽略了实战之残酷。
不多时，他便被那洋华南宫岭逼得捉襟见肘，方寸大乱，毫无悬念的败北。
咬牙切齿，杨崇礼虽失败却依然保持正派形象，勉强冲对方作揖道了贺，便打算下台去。
谁知那南宫岭却不依不饶地哈哈大笑，冲他道：“这就是太雁门么？不堪一击，毫无挑战！诸位江湖义士，若是哪位想挑战本公子，凡是太雁之门，都不必再来！”
闻言，下方围观者一片哗然。
燕淮凌收了扇，挑眉，唇角勾起一笑。
站在他身侧的藏烨看了他一眼，似是预料到他要做什么。
“大人，虽然在下提过请你代为出战，不过太雁内部之事，还是在下自己处理比较好。”燕淮凌并未看藏烨，只是直勾勾盯着灰头土脸回到人群的杨崇礼。
点了点头，藏烨难得唇角有了些几不可查的弧度。
“我去了。”招呼了藏烨一句，燕淮凌啪得重新展开扇面，朝杨崇礼迈去。
与之擦肩而过时，燕淮凌用扇尖点了对方肩膀一下。
转头，杨崇礼正满目愠怒，但看到燕淮凌那身打扮，总觉眼熟。
“公子，你师从何人？”燕淮凌悠然询问。
愣了愣，杨崇礼以为燕淮凌打算问清师门后侮辱一番，立刻不悦道：“若公子意欲取笑在下，大可不必！”
“可是唐青玄唐老前辈徒弟？”燕淮凌扇面遮唇，眉眼浅笑。
怔忡片刻，杨崇礼道：“正是。”
“看你出招行止，都有他老人家的影子。”
“敢问公子……可也是太雁门？”杨崇礼撑大双眼。
“不错。”燕淮凌道，“唐老前辈是我师叔。”
闻言，杨崇礼再次一惊：“公子可是师从薛云枫师伯？！”
燕淮凌点头。
“可——”杨崇礼上下打量着燕淮凌，“在下……怎得从未见过公子……呃，是否该称您师兄？”
“我早已离开太雁门，各种缘由，就不劳公子费心。你我既是江湖萍水相逢，不必师兄师弟客套。”
“好……”杨崇礼作揖，“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燕淮凌。”燕淮凌作揖还礼。
“燕、燕师兄！”杨崇礼惊道。
燕淮凌看着他反应，有点意外。
他离开师门以来，可从未想过那太雁门会有人记得自己名字。
毕竟，自己当年走得十分不光彩。
“原来师伯口中的三徒弟便是您！”
师父……还念叨我么。燕淮凌苦笑。
“是么。”真是难得，“师尊还提我？怕不是什么光彩回忆。”
“不不，师尊说你天赋极高，根骨奇绝，是太雁最有望的弟子。”
莫名心下一颤，燕淮凌哑然。
很快以浅笑掩饰过去，燕淮凌道：“别信你师伯所有话。杨公子，你我若今后有缘再叙，只是眼下有人污蔑太雁，在下实在不能坐视不管。恕在下不能奉陪。”
言毕，未等杨崇礼反应，燕淮凌便转身向人流之外迈去。
惊讶地目送燕淮凌远去，杨崇礼十分焦躁却又不能阻止，只得心急地观望。
彼时，那南宫岭又战胜了一莞陵义士。
长霸擂台不下，人群已经开始骚动，不少人跃跃欲试，却又怕像太雁一般自损师门颜面。
燕淮凌持扇迈至南宫岭对面时，面上依然盈盈带笑。
上下轻蔑地打量了一下燕淮凌，南宫岭道：“足下何人？”
“在下燕淮凌，太雁门人。”燕淮凌继续悠闲地扇着扇。
“太雁？”嗤笑一声，南宫岭道，“那还请燕公子靠边站，免得等下损了那张俊脸。”
台下观战众人见又一位太雁门人上前，免不得发出阵阵无奈挫败声。
对周遭情势充耳不闻，燕淮凌慢慢凑向南宫岭，狡黠地嘘声道：“在下给公子个机会，今日主场是洋华，若公子就此服输，在下保证给足公子面子，让公子全身而退。”
连胜数场的南宫岭哪能忍得了此番侮辱，他额前青筋暴起，大喝一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太雁贼人，看本公子不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武功盖世！”
言毕，一记凶猛异常的清风掌便急拍而来。
那厢燕淮凌畅笑点足，身型一闪便倏然遁迹。
场下观众一阵愕然，忙撑大了眼神寻找燕淮凌身影。
观战杨崇礼则瞠目结舌道：“那是师兄的‘雁过无痕’……竟……不比师尊慢……”
南宫岭显然也大吃一惊，掌风完全挥空，这在前几场不曾出现。
然而尚未反应，他却忽听耳侧一声绵延轻唤。
“公子在看哪里？”
南宫岭方回头，便中了一记扇柄抽。
踉跄两下，南宫岭捂着钝痛的面颊，恼羞成怒：“燕淮凌！有种你就滚出来！”
说完，双掌齐发，地面倏然钻出数道藤蔓，向空中急刺而去。
本想以气势压制燕淮凌，南宫岭正费力运功，却忽感背后一阵凉意。
双臂未来得及收，双肩穴位便再遭两记扇尖点穴，瞬间没了力气，怎么都使不上劲。
咬紧牙关，南宫岭立刻侧翻而开，使出浑身气力操控先前的藤蔓往燕淮凌方向奔去。
悬于空中，燕淮凌看着那慢悠悠向自己袭来的藤蔓，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又遁迹于无形。
“燕淮凌——！你……”
一句话未完，南宫岭忽感下巴一阵锐痛。
他愕然瞪大双眼，只见燕淮凌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面前，合上的扇之柄直直挑起他下颌。
玩味一笑，燕淮凌道：“可认输？”
“呀啊！！！！！！——————”伸手欲狠狠打开燕淮凌挑衅的扇柄，却再次扑空，南宫岭干脆直接蹲身而下，将不受控制的手硬压上地面。
识得那招“浓翠蔽日”，燕淮凌记得被困幽泽洞时，和藏烨大战的风之栋用过类似招式。
不待那招式成熟发芽，燕淮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上前，单脚正中南宫岭面门。
那一脚看上去轻盈无比，却似千斤，南宫岭正面承接，登时仰面后倒，昏死过去。
燕淮凌重新展扇，单手背后，面带无趣地看着地面不醒人事的手下败将，长长叹了口气。
除了一次雁过无痕，这打败了数位太雁门徒的男人，竟没让燕淮凌正式出招。
可想现在太雁门徒水平之不济。
正待长叹，下方观战人群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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