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藏澈眼睁睁看着本座杀他妻儿、邻里、挚友——”东煌垂眸望着藏烨,加重了咒术,“临死前,他可怜兮兮跪地恳求本座不要杀害他的大儿子——藏烨,也就是你。可惜了一代英豪,却像狗一样死得毫无价值。”
胸口剧痛,藏烨想强行稳住本心,却感到一股巨大阻力。
“你今日的命是你父亲的死换来的藏烨——”东煌声音似有回声,不断在藏烨脑海回响,“你早不该苟活至今!”
剧痛瞬间从胸口攀爬上喉咙,藏烨巨咳了两声,吐出几口鲜血。
“本来十分简单的事情,藏烨。”藏烨弓着身体,东煌降落地面,走至藏烨身侧,一把扯过他发梢,强行让他面向自己,“只要交出华医簿,你便不必承受这种痛苦。”
说完,东煌直接探手向藏烨怀间,准备将那洋华卷取走。
【老夫自知你们有命在身,但老夫也需奉劝你二人——莫要让这医卷落入贼人手中。】
自知叶长岭废力替他封印的心魔已被东煌释放,藏烨用带血的手一把扯住东煌手腕,阻止他进一步动作。
东煌垂眸看了藏烨一眼,冷然道:“多此一举。”
挥袖,本想甩脱藏烨,谁知对方手掌却如铁钳般紧致,片刻,一股彻骨寒意顺着藏烨掌心涌上。
愕然,东煌意识到一股万雪飘之势已侵染上他皮肤。
登时一掌拍上藏烨胸口,任对方向后飞出数丈。
撞石壁而落,藏烨再次喷出数口鲜血。
右肩伤势已让他右手几乎完全没有知觉,无法自由活动。
只得用左手抽出背上一把凤剑,藏烨正欲将剑尖插向地面,一记烈火灼心却正面向他飞来。
双腿不听使唤,藏烨无法动弹——他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中了东煌鬼尸术,只得任那烈火灼心之势烧上自身。
激烈的热浪让他登时惨叫出声:“呃!”
【绝派之法,意图扰乱人心。我灵派之方,便是以心为基,以天地灵气为经,除心魔,灭心火,听万象之意,融阴阳之形,化实为虚,化嚣为静,化浊为清。】
混乱中,脑海闯入冰刃山上时,逢老前辈的话。
虽然在冰刃山时他迫于形势使出了“玉壶冰心”,却是因为心魔本身就被封印着,起势异常容易。
现如今,形势却完全不同,冰封之术被破,由叶长岭封印的心魔尚未消解便被东煌提前释放。
先前被屏蔽的各色情绪若激流般涌入心口,藏烨能感到万千情绪似利刃般不断戳刺他骤然暴露的心脏:
燕淮凌怎么样了……?
华医簿将如何护送……?
师尊之封被破该如何……?
这东煌该如何破……?
当年之仇该如何报……?
……
无数情绪汹涌而上,心海起伏,巨浪滔天,让他想尽快寻找以前的静心平衡点,却堪比登天。
人人皆有心魔,然有人一世与心魔共存却无殇,有人却遭自身心魔吞噬,疯狂至死。
若戾气不减,那心魔之势将逐步升级,其终极之态便是心魔之兽。
倘若心魔兽孕育而生,那么宿主便非死即癫。
正是因为当年复仇之心急切,阴差阳错地种下心魔,那无边的恨意怨毒为自身心魔不断提供沃土,致使藏烨本人无法拔除而需借助叶长岭之力。
深知心魔之害,藏烨竭尽全力搜寻能遏制失智的力量。
【此第二式名曰‘千山绝’。皓雪孤壁,五行遁迹,空耳静思,天地绝音。以明雪之形断魔音之势,以寒冰之意灭魔心之灵。】
混乱中,脑海却倏然闯入一个画面——
燕淮凌立于敞开的纸窗前,沐浴晨光,回眸冲他微笑。
【大人醒了?】
心间陡然像是覆上一层白雾,奇迹般的,不少噪声若退潮般急速远去。
衣袍已被点燃,藏烨在烈焰之中深深吸了口气。
以明雪之形断魔音之势。
掌心再次流动出冰意,藏烨闭眸,任万雪飘逐渐壮大。
以寒冰之意灭魔心之灵。
能感到冰意顺着指尖不断向周身扩散,直到覆盖胸口,将那无法比拟的锐痛一点点消散。
不远处东煌望着逐渐被烈焰吞没的藏烨,转头冲柳下铭道:“柳下。”
“弟子在。”
“把华医簿拿来。”
“领命。”
柳下铭立刻掠向前方汹汹烈火。
正当他看清藏烨身型,打算伸手穿过那火层,探向对方怀间时,手腕却被某种冰意十足的东西扣住。
惊呼一声,柳下铭意识到那是藏烨的手。
刹那,火焰烟消云散,冲涌而出的是自藏烨身周爆炸而出的漫天狂雪。
雪若祥云,点点似蕊,却又颗颗致命,柳下铭正面迎上,免不得惨叫两声,立刻准备后退。
谁知石窟顶却发出轰响,不消片刻,金辉照顶,雪云染霞,四面八方的凤凰长鸣将石窟充溢。
回音锐响,声声刺耳,不少绝派术士立刻躬身倒地,抱头呻-吟。
凤引九雏,雪云下顿生九只凤凰,探头收尾,赤色煞人,它们很快便定位东煌方向,若潜龙而下,带出数道流光。
雪势渐大,遮光蔽目,凤凰合力冲击,石崩土裂,东煌念术招架,却抵不住凤凰红莲之势,瞬间便被吞没。
形容痛苦,东煌被那九只凤凰撕咬同时,咬牙切齿地望向远处藏烨,当即并指念咒。
一记“心莲之火”迅速自地缝钻出,直冲藏烨方向而去。
火势不小,却在藏烨身周一丈处无法再近。
似是有无形之茧将藏烨包裹,任那火蛇百般纠缠侵略,却岿然不动,稳若泰山。
东煌见状,不禁自忖——玉壶冰心?此人可是拜谒过织埠逢书俊?
震惊于藏烨灵术之势,东煌不再小觑,决定以绝派最后一重“鸮啼鬼啸”结束战局。
此式若唤地府之鬼,千魂万魄齐声摄心,破万象之寂,解和气之空,释心欲,散俗情,助其心魔,攻其灵意,以达化灵入绝,噬心断念之境。
然而东煌并未完全练成这最后一重,若是强行突破,只怕走火入魔,难以自持。
眼下藏烨势头不减,东煌又自视甚高,断然不会承认绝派之巅竟不比那灵派之术,于是当下点足向前,硬生生迎风雪而上。
展袍出臂,东煌双掌齐出,掌风萧萧,赤色红莲立刻种入那雪意茧包之内。
若丝若缕,火色慢慢渗透,以目可辨识的速度侵染藏烨玉壶之术——很快,先前绝迹之声,以数十倍的速度重新开始放大,直到藏烨双眉紧凛,头痛欲裂。
胸口渐感痛意,东煌连喷数口血,却始终不愿放弃那招“鸮啼鬼啸”——魔音若洪,于雪茧内来回撞击,藏烨身体剧烈颤抖,不一时也连喷数口污血,面色惨白。
清楚若是不将东煌逼出周身范围,恐有生命之虞,藏烨干脆盘腿而坐,双臂勉强展开,任肩膀鲜血若汩,藏烨发起千里冰封之术。
陡然,以身为干,雪色巨树缓缓长大,指尖、肩头、膝盖、处处生枝,若网若织,向东煌方向延展而去。
火色瞬间被雪意逼去大半,东煌急掠数步,捂胸单膝砸地。
那巨大雪树还在疯长,伴狂风疾雪,雪粒若刃,劈面见血——东煌被雪意吞噬,却依然双掌击地,任大片火莲肆意生长。
藏烨所在半面石窟,冰意铺地,骤雪漫天;东煌所在半面石窟,火势汹涌,摇曳生姿;两相冲击,天崩地裂,海啸山摇。
咬紧牙关,藏烨明白因东煌之术,自己内伤过重,可能随时会昏厥,但想到父亲那张痛意满盈,直到临死还决不放弃的脸,他便督促自己绝不能就此服软。
此念方出,千里之树势力更大,冰层若墨染,地面、壁面皆开始盛放冰花。
东煌见火势渐渐被冰意压制,顿感心头一阵怒意——他再不顾周身雪刃,冲身向前,任鲜血四溅,直取灵茧之内的藏烨面门。
“师尊!!”旁边柳下铭眼见东煌前扑,忙念动鬼炎之术,护住东煌身周,同时向周遭众傻眼的绝术术士狂吼,“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藏烨!!!”
言毕,哆哆嗦嗦的绝派术士们开始纷纷向藏烨念起鬼炎之术。
转瞬,烈火围绕那千里之树开始肆虐燃烧起来。
顿觉一阵千斤之力压上胸口,藏烨握紧拳头,狂吼出声,意志愈加鲜明——无论如何不能在此处倒下!
单掌击地,藏烨运气将双凤剑自背部震出。
借助真气流动,他强行让双凤之剑落于地面。
点地为木,藤蔓四起,藏烨一记洋华之式枯木逢春,让藤蔓直往火势处急奔。
见状,柳下铭已赶至重伤且走火入魔的东煌身侧,一把揽过他肩膀,同时冲藏烨大吼道:“藏烨!你的死期到了,木遇火则陨,这么点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么?!!”
言毕,再命周遭数位绝派术士同时对藏烨动用“烈火灼心”。
坐于苍茧之内,藏烨连吐数口鲜血,却依然屹立不倒。
“死!死!死啊!!!!”柳下铭下手愈重,众人之焱伴随东煌先前的心莲之火,重新撕裂了藏烨的玉壶之势迅速将他包裹。
谁知藏烨却不顾火意,伸手完整操控无数藤蔓。
千里冰封之术铸造了玉树雪枝,藤蔓们以此为干,攀爬而上,并向周遭若漫天蛛网扩展开去。
正当众绝派术士打算将那藤蔓全数点燃焚毁时,藏烨却忽的并掌疾呼:“日新泉涌!”
骤然,几乎充溢整个洞窟的藤蔓化木为泉,瞬间便将遍地业火浇灭——水势汹涌,立时便将石窟淹了一大半。
柳下铭见状,忙招呼众术士道:“混蛋!先撤出去!你们这帮废物都想死么?!”
水深迅速过腰,众人慌忙转身向洞口跑,谁也不想溺毙于此。
藏烨很快便浮上水面,四肢麻木的他感觉意识正在逐渐消散,但眼见柳下铭背着东煌便要自洞口逃过,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抽出单龙剑,直指二人。
然而尚未待一记虎啸龙吟发出,那东煌单指一点,不知何处便飞来一人影,当即像肉盾般挡在东煌与柳下铭身前。
于水中漂浮,藏烨看清那肉盾瞬间,立时收势,瞬间又吐出数口鲜血。
柳下铭趁机携了东煌快速游出洞穴,消失了踪影。
藏烨望着那漂于水上一动不动的身体,废力地向对方游去——浑身虚软的燕淮凌已然昏迷。
揽过对方身躯,藏烨正准备带燕淮凌自洞口而出,谁知一声巨响,已然出洞的众绝派之人引来巨石,瞬间便将洞口堵实。
隔着厚实岩壁,藏烨听到外面柳下铭隐隐约约的嘲弄声:“藏烨,既然你不愿交出华医簿,那便就此受死吧!等你淹死了,我们再进去取簿不迟!”
闻声,藏烨急火攻心,心潮澎湃。
清楚是因为心魔被释,藏烨虚弱地定住心弦,拖着自己奄奄一息的身躯,费尽全力将燕淮凌抱上暂时的高地——石阶王座,随后便浑身无力地坠倒王座边,不再动弹。
第23章 何以至此
耳畔传来鲜明的水波声。
燕淮凌眼皮沉重不堪——自己……是被什么人运到海边了么?
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撑开眼皮,他只觉头颅十分沉重。
视野却不是想象中的蓝天,而是灰蒙蒙一片的石窟天顶。
这才回忆起自己被柳下铭劫来虎峰洞,燕淮凌慢慢起身,却被映入眼帘的场景惊呆。
只见自己正坐于平日东煌王座之上,下方则是颇为平静,若幽湖般的满洞清水。
正待惊呼,燕淮凌转眼又见,王座旁边半身浮于水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唇角满是鲜血的藏烨。
立感心脏停跳,燕淮凌当即扑身扯住藏烨衣襟,将其拉近,防止他头坠入水中。
半抱着藏烨将异常沉重的身躯拉上王座,燕淮凌立刻让其平躺,伸手去探其鼻息。
半晌未感鼻尖热意,燕淮凌焦急万分,探头贴上藏烨胸口,想听其心脉——依然平静无声。
眼前一黑,燕淮凌立刻将藏烨拉起,让那浑身冰冷,虚软不堪的人靠上王座。
面对面,双掌击上藏烨胸口,燕淮凌替他压入热气,欲强行唤醒心脉。
就这么一直输送真气,直到燕淮凌双掌灼热不堪,不得不松手,藏烨胸前还是一片平和,完全没有心脉之迹。
心急如焚,燕淮凌忽的想到背诵的莞陵卷以及藏烨怀中洋华卷,眼前一亮。
若是医簿,是否有法回天?立即从藏烨怀中翻出洋华卷,燕淮凌双手发抖地捧着那湿漉漉卷宗,从第一页翻至最后一页,却依然一无所获。
莞陵卷宗也是一样,除了针对莞陵与洋华两地的养生与习武秘方,并无真正与回天之术相关之法。
立刻想到众人追捧的“万寿卷”,燕淮凌心间一颤。
纵是华医簿有相关记载,怕是也尽在“万寿卷”内。
拿着那洋华卷,燕淮凌垂头望着,却犹如拿着一卷废纸。
随手将洋华卷弃于王座之上,燕淮凌转头望向石窟门,立刻以雁过无痕之术跃至门前,抽扇而出,他对着那石窟门口的巨石连发数招金雁振翅、鸿雁临门,然而除了几声轰响,外加石窟剧烈震动外,那巨石竟然毫发无损。
自知内力不比藏烨,怕是很难靠己之力将门打开救藏烨出去寻医,燕淮凌心如死灰地回到藏烨身边。
望着那睡相安然的男人,燕淮凌绷着牙关重新半跪而下,将藏烨身躯拉起,让他稳稳靠上王座。
“大人,你不能就这样死了。”
声音带着轻颤,燕淮凌小心翼翼地凑近藏烨面庞,双手自藏烨腋下探向其背脊,重新输送真气,意欲通其血脉,令心脉重新复苏。
“若是你不醒,知道在下会有多难办么。”
藏烨身躯被燕淮凌微微向前一揽,脑袋便无力地抵上燕淮凌肩头,却依然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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