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玉心里惊奇得很,撑着下巴笑道:“刚刚不是叫得很顺口吗,难道说嘴上不喊,但心里已经念过好多遍了?我知道你害羞,但也……”
话还没说完,顾容景已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角处,静心打坐了起来。
一秒入定。
冼玉哼地一声,撇了撇嘴。
烛光柔和,被褥柔软,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为了赶路,他们在剑飞上了好几个时辰,已经严重超出了冼玉平时的运动量。他眨了眨眼,但还是困倦得很,最后还是在打完第三个哈欠后,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天光大亮。
床角处一点褶皱都没有,体温也已经散去很久。冼玉躺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洗漱好出门,发现顾容景已经在楼下坐着,面前还放了一份早餐。
他辟谷已久,很少吃这些。
那些只可能是为冼玉点的。
顾容景心有所感,抬头一望,与他视线相对。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飞花楼,两人的第二次相遇,当日顾容景就是这样被他用目光钉在楼道之上,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只有脚步出卖了他,泄露了几分局促和茫然。
冼玉浅浅一笑,走下楼去,伸手拿烧麦前自觉地报备,“在楼上洗过手了。”
顾容景神色微缓。
刚蒸出来的烧麦,热乎软弹,咬一口,里面米粒颗粒分明,晶莹剔透。
口味倒是不错。
他吃到一半,忽然察觉厅堂里有些过分的安静。他抬头扫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没有别人。
“他们走了。”顾容景道,“说辰时于秘境前汇合。”
冼玉叼着的烧麦瞬间掉了下来。
“走了??”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蒙蒙亮的,没有敲更,他只能大约判断出这会儿应该已经过了卯时,“怎么不早说?”
万剑宗弟子估计都已经到秘境了。
“只说辰时汇合,未曾说提前。”
冼玉:“……”
您倒是挺淡定哈。
他纠结了一瞬,很快也想开了。
晚了就晚了吧,反正他们在万剑宗弟子们眼中也没什么好印象,也不差这一宗罪。
再者,去蛟潜秘境的门派都在这栋客栈里,这群修仙正道到今日早上时才假惺惺地通知他们汇合的时间,想必也没藏着什么好意。
没了心理负担,冼玉吃饱喝足后,才和顾容景一起、慢慢悠悠地御剑飞向了蛟潜秘境。
此时天色微亮,各门弟子已经在入口处足足站了两刻钟。看到师徒俩站在剑上缓缓晃过来的时候,那些本就看他们不爽的万剑宗弟子们率先摆出了一张臭脸,只等他们落地便要发难。
“各位道友早啊。”冼玉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脸上笑意融融抢着道,“我们特意‘提前’了一会儿,还自以为勤奋。没想到道友们已经‘闻鸡而起’了,真是让我辈自愧不如啊。”
这套说辞……
顾容景瞥他。
冼玉权当没看见,有个毛头小子看不过,想上前和他辩论——
他们虽然不是万剑宗的人,但令牌却是从他们这里流出去的,到时候说起来不还是损毁了他们万剑宗的名声?
只是他话还未出口,另一人挥了挥手,将他呵退。那毛头小子一脸不服,僵着脖子走了回去。
冼玉这才注意到,昨天在楼梯上碰到的那个贵公子今日换了一身样式不同的红衣劲装,黑发高高竖起,腰间别着一把长剑,站在众万剑宗弟子面前。
只有他腰间没有佩戴的信物不同。
他冷冷道:“既说了是辰时,那便不算迟来。稍后秘境开启,等请点过人数后,手持令牌者即可通过。三日后秘境自动关闭,你们听到预警笛声后,需立刻将灵力注入令牌之中,它会带你返回入口集合。过时未出者……”
后面半句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
秘境关闭后,时间的流速远远慢于外界,如果被关在里面,危险可想而知。
这次蛟潜秘境开启,一共有五个宗门参加。
其中为首的自然是万剑宗,除去如意门,剩下的都是些冼玉没怎么听说过的门派,弟子大多是筑基或是金丹期的修为,每派大约五六人,凭借服饰颜色和门派信物即可区分阵营。
此外,宗门为了防止新弟子们折损在秘境之中,贯彻好以老带新,每次秘境开启,各门各派都会派出领队看护。像蛟潜这种小地方,其他门派不够出彩,便只能听万剑宗的人吩咐。
红衣贵公子郑盛凌,便是这次万剑宗派出的领队。
郑盛凌人如其名,盛气凌人、高高在上,脾气比大小姐还要火爆几分。如果说顾容景是冷得叫人不敢接近,那郑盛凌就是高傲得让人牙痒痒、偏偏碍于他的家世,不敢轻易招惹他。
说起这个,便不由得提起郑盛凌的母亲,她是万剑宗现任掌门的师妹,当年也是名动四方的大美人,自幼便是师兄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
郑盛凌的父亲是问机阁阁主,平日里深居简出,又常常闭关,所以外人对他知之甚少。
但在传闻中,问机阁上算得了天地、下算得了生死,相当于一本人界的生死簿,所以在六界里十分有威望,就连一向恣意的魔族也不敢招惹。
父母家底殷实,郑盛凌自己也争气,长了一副老天爷赏饭吃的好根骨,被母亲送到了万剑宗修习剑术。从小锦衣玉食不说,又有疼爱他的万剑宗大师兄庇护,也难怪养成这般傲纵的性子。
这些,都是冼玉竖起耳朵、偷偷从别门弟子聊天中听来的消息。
虽然不知几分真几分假,但郑盛凌这脾气……
想来也是有些可信度的。
一刻钟后,一名万剑宗弟子手中捧着的空荡荡的金丝鸟笼里窜出一团火焰,一只小凤虚影从中幻化而出,凤冠翎羽扬天长叫一声,喷出一团烈焰。
烈火消失时,那只鸟笼又复归于平静。
火凤报时,辰时已到。
郑盛凌从袖中取出一方宝印,凝眉正色,双手结印将它投在入口阵法之中。被流动云雾环绕的巨型碑石上瞬间浮出千万道光影,片刻后,巨石发出一道沉重的声响。
碑石一分为二,缓缓挪开,露出了背后扑朔迷离的世界。
蛟潜秘境,就此打开。
第19章 他毫不吝啬地轻声夸奖,……
秘境封印消去,石门缓缓打开。
人群中传来一阵浅浅的骚动,头一次来的新弟子们纷纷探头望过去,可是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郑盛凌定定地站在入口处,拧着眉、面色冷峻地扫视一周,那些躁动的年轻弟子顿时被他的气势震住,不敢轻举妄动。
恢复平静后,他微抬眼皮,没有再看他们,转身举起令牌,迈进了秘境之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了片刻。片刻后,有个长相端正的青衫弟子率先迈了出来,一脸坦然、手持令牌迈了进去。
有人带动,之后速度快了许多。
冼玉和顾容景也上前刷了令牌,刚迈进石门,眼前忽然绽放出一道刺眼白光。再睁开眼时,他们身处在一片湿润的沙地上,四周荒茫一片,弟子们纷纷聚集在此处,顾容景站在他手边,正打量着四周。
他们现在应该还停留在秘境的外围边缘,放眼望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细沙,远处是一条湍急宽阔的河流,码头边系着一艘大船,顶上有盖,通体棕红,可容纳数十人同乘。
想必渡过这条江河,才能窥见乾坤。
这艘船大约是早年留在此处的宝器,只需以灵力催动阵法,便可稳稳当当地载着这群修士们向对岸游去。江面湍急,水也浑浊得很,站在甲板上遥遥一望,深不见底。
若是不小心跌下去,只怕眨眼间的工夫就再也看不到身影。
过了一炷香,船身终于靠岸。
江河上的迷雾渐渐散去,露出了秘境原本的面目。
众人望着不远处的景色,发出一声惊诧的喟叹。
这简直……就是一片茂密的野生丛林。
树木高耸入云,几近合抱之粗,叶子跟蒲扇似的,十分宽大,表层突起的脉络比男人的血管还要粗。树丛下野蛮生长着一堆灌木,葱葱郁郁的,有些还长出了玫红色的浆果,颜色鲜艳十分诱人。
这里气候潮湿闷热,一年四季入夏,绿色常青,遮天蔽日。远处微微露出的缝隙里,不是山就是山,难以分辨。
这批弟子里不乏有下过好几次秘境的师兄师姐,但蛟潜秘境大家都是头一次进,也不知这深林里藏着什么东西,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地、都用期望的目光望着郑盛凌。
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郑盛凌什么提点和建议都没说,独自朝着一个方向走开了。
这地方十分复杂,郑盛凌走得突然,大家都没来得及反应,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紧接着,万剑宗弟子们十分有默契地散开,留下三十余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满脸茫然。很快,不安的气息蔓延开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就走了?领队不管我们吗?”
“我们被扔下了吗?”
有个修为低下的筑基期弟子忐忑地问。
他声音不大,还未等同伴安慰,一旁金羽门的金丹修士听到了,嗤笑一声,“太天真了,他们根本没有要教导你们的义务,你们又何谈什么被抛下?清醒点,这可不是你们常玩的过家家,害怕了就迟早退出去,省得继续丢人。”
说罢,那位修士也和同伴一起离开了。
留下那个修为低下的弟子脸上又是愤怒又是尴尬。
虽然说得难听些,但话糙理不糙。
冼玉从书上看到过,金羽门不擅打架,但他们门中上下都有缔结契约的灵兽,平日里与它们相处,对一些妖兽的习性也有涉猎。从前他们也是大宗门,只是没抓着机遇,后来一代不如一代,渐渐地就被万剑宗甩在了身后……
也难怪他们带着一股别扭又没落的傲气了。
现在剩下来的这一群人,大多是一些中庸门派里出来的弟子,没有背景、天赋也一般,像是一团散沙,没有主心骨。
他们想联合起来结伴而行,但是谁都不服谁,很快就吵了起来。
冼玉觉得很无趣,正要拉顾容景走开,忽然一人站了出来,温声道:“大家不要急躁,且听我说几句。”
原来是刚才率先进入秘境的那位青衫修士。
那人道:“这秘境凶险万分,我们修为不比万剑宗,也没有金羽门的灵兽保护,这个时候大家一定不能离心,若是分散开来,很可能会遇到对付不了的凶兽,伤及性命也未可知。”
这几句话正好戳到了心窝上,刚才还在吵架的几位弟子也安静了下来。
冼玉也停住了脚步。
一个个子高大、身材微胖的修士开口,语气不善,“那你说怎么办?”
那人不急不缓地道:“窃以为,我们可以向山南面出发。这林子虽然分辨不出方向,但是看万剑宗弟子刚才出发时井然有序,结伴而行,猜测他们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不如跟在身后,以逸待劳。”
“我反对!”很快有人提出异议,“为什么不跟着郑盛凌?他来过一次蛟潜秘境,更有经验。”
“郑道友是我们之中唯一进入过蛟潜秘境的人,他又有不凡的实力,想必去往的地方有不少妖兽,但这也说明那地方危险至极。”
青衫男子反问,“我们跟着他途中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他可会折返回来救我们?”
反对的那人不说话了。
答案显而易见。
郑盛凌可以抛下他们一次,自然可以有第二次。太过弱小就只能被轻视。
“我师兄曾进到这秘境之中,他说,这秘境白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入夜,蛇蝎就开始倾巢出动。所以,我建议大家第一晚先找安全的地方定下,打探一下周遭环境,等熟悉后第二日早上再各自散开,如何?”
他逻辑有条有理,面对质疑也不畏惧,将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不禁让冼玉有些意外——
没想到小宗门里还能出这样不错的苗子。
他的话很快说服了大多数人,有几个不能接受的自己悄悄走了,剩下的人一致推举他做了临时领队,由他来决定往哪个方向走。
等到征求大家认可后,那青衫男子又主动望向他们,发出了友好的邀请,“冼道友,你们不如也和我们一起结伴吧?”
冼玉收起思索的神情,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顾容景有些诧异,冼玉微微按了按他的手臂,摇了摇头,弧度轻得看不见。
他垂下眼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结为伙伴的一行人很快互通了姓名。
为首的青衫修士原来是青城派的弟子,名叫秦亭,前不久刚结金丹,师父要他出去历练、稳固道心,特意给了他这次的机会。
一路上秦亭尽心尽力,将来时的路都做好了标记,告诉大家若是迷了路,顺着这些标记便可折返回原地,还和大家科普知识,“我师兄和我说,秘境中多蛇虫,被咬后轻则迷幻,重则失去心智、血液逆流而亡……你们最好时刻备着避毒丹,不要和同伴走散。”
又指着另一处,讲解:“这丛林中,看到的许多东西都有毒,看不到的更可能有毒。像这路上的灌木浆果,虽然色彩艳丽,但都带着迷幻功效,大家万万不要误食了。”
他脾气温和,不像郑盛凌那般高傲、吝啬,很快就收获了民心。即便还有不服他的修士,和他说话时也客气了许多。
秦亭选的路十分顺畅,一路走过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途中也冒出了不少妖兽,不过大多都是低阶,偶尔有几头中阶的蝎子妖,但都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
杀死妖兽后,修士们将妖核被挖了出来,收进公用的乾坤袋里,等出去后统一折算成灵石平分给众人。
等到天色微暗时,他们走到一处山脚下驻扎歇脚,第二日早上按照约定各奔东西。
“再捡些树枝吧,挑轻便些,不要闹出太大动静。”秦亭对一位抱着柴火的修士道,“夜里寒冷,多生些火不禁可以取暖,也能赶走一些闯入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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