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修士闻言点了点头,放下柴火后还摸了摸胳膊,和他抱怨,“确实有点冷,白天赶路我还出了一身汗呢,结果现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山里温差大。”秦亭笑道,“习惯就好。”
冼玉正靠着树桩取暖,闻言抬眸。
秦亭有所感应,看向他、又微微一笑,像是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未走过来,冼玉忽然被面前伸过来的手引开了注意力。
掌心躺着一块不太分明的石头。
“给。”
顾容景道。
冼玉拿过来一看,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残破的玉石材料,这玉石通体白皙不含杂质,被火光一照,流光溢彩。
他问:“哪儿来的?”
“捡的。”
顾容景去林中捡柴火,顺便检查附近的地形和踪迹,以免入夜后出现什么大型的凶兽。他刚走到一处石墩边,地上忽然有大片石头闪闪发亮。
捡起来后才发现是块玉石。
顾容景记得他让自己多留心一些材料,说是想做些小玩意,就给他带了几块回来。
也难为他记在了心里。
冼玉轻轻一笑,正要道谢,忽然被人打断了,“小兄弟,这可不是什么稀有的东西。”
秦亭走到他们旁边坐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耐心解释道:“你们不知道,这个叫做白石,是灵山上最容易找到的材料了,因为通透性好,质地坚硬,从前经常用来做留影珠。”
旁边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插了一句,“秦亭说的没错,不过白石有个缺点,无法存储大段的影像,需要经常更换。现在市面上的留影珠已经换了更好的玉材,已经不用这个了。”
冼玉没有回应,嘴角的笑意淡了淡。
好在话题过得很快,很快那些人就从玉石聊到了法器,又说起如今修真界的局势,聊得热火朝天,让人头疼。
等他们走后,冼玉平静地道:“莫要在意外人的看法。”
顾容景道:“我并不在意。”
冼玉自顾自地说:“这些人烦得很,又没有邀请他来,非要说些没趣的话,让人生厌。”
“……”
顾容景想说你好像有些在意,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给这位玉清道君留了几分面子。
他又碎碎念了几句,顾容景没有说什么不要议论别人的废话,也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
冼玉发泄完心底的不满,总算是想起了正事,他把手心的白石重新擦干净,对着火光递给顾容景。
“有想法没有?”
顾容景迅速道:“玉质偏硬,走向朝北。”
山南之面为阳,许多人进入秘境之后都会选择走阳面,因为阳面坡度平缓,受日光均匀照射,植被水源充足,必定会是妖兽聚集栖息之所。
而矿物要长年累月才能化成,所以多生于山北。
他们明明朝着山南的方向走,却出现了玉质坚硬的白石。
其中必有蹊跷。
“哎呀……”冼玉轻扬起一抹笑,抬手轻轻拍了拍顾容景的发,一触即分,“真聪明。”
第20章 你一直看着,我以为你想……
顾容景怔了怔,冼玉已经缩回了手,轻轻抹了抹脚下的土地,质地湿润、蓬松。
这附近应该有河。
“山北面少有流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冼玉望着不远处坐在众人中间、风度翩翩侃侃而谈的秦亭,“只是不知道咱们秦道友带我们到此处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了。”
这一夜,没有深夜偷袭而来的猛兽,也没有机关阵法,秦亭选的地方大约不错,他们度过了一个还算安心的夜晚。
几个热情的年轻人靠在篝火边轮流守夜,其他人或原地打坐,或躺在地上将就着休息。
冼玉从顾容景那儿厚着脸皮要了一张毯子,裹着在树下睡了。反正不管秦亭要做什么,那都是明日可能发生的事,自然要交给明日的他来处理,现在的他不能‘越俎代庖’。
“……”
大约是相处久了,顾容景没费多少时间就接受了他这样奇特的脑回路。
这一晚,冼玉睡得很安心,没有什么负担。
次日清晨,他是被嘀嘀溜的黄鹂叫醒的。
经过一个寒夜,大树枝叶上凝着不少的露珠,装得满了,水流便一滴一滴地顺着叶片口子坠了下来,落进湿润的土壤里。
冼玉迷瞪着眼翻身起来,昨夜还围在篝火堆的修士们都没了踪迹,烧尽的火堆被收拾干净,地面上留下隐隐的暗色灰痕。
一切好像都如秦亭所说的那样,大家一早起来分道扬镳,各自奔赴前程,悄无声息。
他打了个哈欠,扭了扭睡得有些酸痛的脖子,正要去叫睡在一旁的小徒弟,目光停留在一处,忽然顿住了。
顾容景和他歪七扭八的睡姿不同,他还保留着在外做杀手的习惯,单手枕护着头部、衣冠整洁侧身卧着,佩剑压在手心下、方便随时持握,甚至睡梦中眉心都微微拧着。
正是因为睡得不安稳,所以若是察觉到动静时,才会更快地从梦中脱离。
过了一晚,他连指尖的位置都不曾动。
而他的肩膀处正趴着一只拇指大的蜘蛛,这小东西还没察觉到底下的是个活人,竟然在他的肩膀处吭哧吭哧地吐起了丝。
困顿的睡意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醒,就在这一瞬间。
他揉揉眼,有点不敢相信。再睁开时,小蜘蛛胳膊腿往上一抬,勤劳又快速地结完了新的一圈。
冼玉:“……”
你、不是,大哥,你也太会找地方了吧?
这要是让顾容景看见了……
蛛兄,下辈子还是别当劳模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趴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那小蜘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想要躲开,冼玉手指已经圈成一个圆,哒地一下,就把它弹飞到几尺开外。
冼玉松了口气。
好了好了,罪魁祸首已经被流放了。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刚才……
顾容景缓缓睁开眼,两人近在咫尺,冼玉半跪在他面前,发丝垂落,手指停顿在半空中,乍一看像是要抚上他的脸。
四目相对,空气都停顿了片刻。
他甚至能从顾容景的瞳孔倒影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痛批四个大字:不怀好意。
再加四个:欲图不轨。
“……”
顾容景的目光渐渐从模糊转到了谨慎。
活了五百多年,冼玉的脑子这辈子没转得这么快过,他厚着脸皮拉住自己的袖角、给小徒弟擦了擦额角,装模作样地笑道,“哎呀,怎么睡觉流这么多的汗,难道是做噩梦了?”
“……?”
不等顾容景反应,他趁着衣服挡住了视线,以惊人的速度擦掉了他肩头的蛛网,虽然力气没控制好、有些粗暴,但因为整体行为都很古怪,竟然显得没那么刻意了。
“……?”
冼玉清理完蛛丝,还心虚地出了一身汗。不等对方问起,他迅速转移了话题,“你起来得正好,我想叫你呢。你看,他们都一早离开了。”
营地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被留了下来。
“……”顾容景又躺了一会儿,缓缓坐了起来,声音沙哑,“他们没走。”
他脸上带着轻微的倦意,但语气很笃定。
顾容景这么说,是因为他睡眠浅,一点点动静都会被轻易吵醒,刚才的事就是个例子。就算有例外,这浩浩荡荡的十来号人,不可能所有人都是那个漏网之鱼。
冼玉相信他的判断,于是起身检查了一下那堆灰迹,冰冰冷冷的没有温度,看不出什么。
他们醒来时天已经微微亮,火堆烧了一夜,凉透也是有可能的。古怪的是,这地方伪装出一股清早熄火离开的模样,可附近的草丛没有一丝走动过的痕迹。
就算是修道之人,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更何况眼前的这些人都是些没有主心骨的低阶筑基期弟子,就显得更加怪异了。
唯一的可能是……
“有阵法!”
“有阵法。”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郑盛凌率先离开,是为了给这群弟子们一个锻炼的机会,金羽门是为了争夺更多的物资,不被万剑宗比下去;可秦亭呢,他为了什么?
一路上,他知无不言、有问必答,把那些隐秘的消息都无偿分享给了同伴。这样的谦逊、无私的品格迅速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他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掩盖把这群人带到未知之地的事实。
昨日,冼玉和顾容景通过白石判断出他们已经远离了秦亭口中所说的方向。但即使冼玉方向感再差,这么多人、甚至还有顾容景,都不该对秦亭暗改路线毫无察觉。
秦亭在所有人的监视之下,还能泰然自若地将他们引入歧境,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是幻境。
冼玉明白了,他们都中了幻境。
但问题接踵而至,他们进入秘境之后,为了防止中毒,这里的果实水源一概不碰。到底是什么时候……
“是迷雾。”顾容景忽然道,“不是浆果。”
话音落下,冼玉豁然开朗!
顾容景说得对,他们不吃不喝,没有碰过这里的任何东西,但有一样是他们不去碰也会招惹来的,那就是这丛林中四处飘动的云雾。
如果说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幻境,那就只有这一种答案了。
再加上,昨日秦亭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些浆果颜色虽然鲜艳,但都有剧毒,食用后会产生幻觉,重则血液倒流而亡。
可修道者本来就是辟谷之人,大家都有警惕之心,不会主动去食用这些浆果。那秦亭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反复强调这果子的危害?
当时冼玉只觉得他有些啰嗦,但并没有在意。可现在看来,或许秦亭早就知道了,这果子才是解开迷雾幻境的关键钥匙。
他布了这么一个局,当然不会好心把他们送到有解药的地方。细细想来,这果子在刚入秘境时格外密集,大片大片地随处生长,后来秦亭带领他们探路,就很少在路上见到了。
或许,浆果长在入口处本身就是一种提示。
他拧眉思考时,顾容景绕着营地走了一圈,找了一些碎石子回来,全都是手感偏硬的矿石。如果这些不是幻觉的话,他们应该还在山北之处。
冼玉把这些石子收起来,既可以做标记用,也到时候也能作为秦亭不怀好心的证据。
“可惜。”他叹了口气,“我们被困在这里,就算找到类似的浆果,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万一,这些果子也是环境的一部分呢?那么吃下去,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顾容景闻言,忽然往袖子里摸了摸,似乎在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再伸出来时,掌心放着满满一堆新鲜的浆果。
和昨日他们见到的一模一样。
冼玉:“…………”
他懵了懵,“这是哪儿来的?”
顾容景道:“芥子戒里的。”
“……”
废话。
他还不知道是放在芥子戒里的吗?这种随身小空间时速比外界流得慢,非常适合储存一些需要保鲜的食物,要不然他也不会往里头装好几只腌过的鸭腿了。
“我还能不知道是芥子戒里的?”他板起一张脸,“我是问你什么时候摘的。”
“刚进秘境的时候。”
他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顾容景犹豫了片刻,只好说,“你一直看着,我以为你想吃。”
“…………?”
第21章 【入v通知】照亮了顾容……
顾容景握着一小把刚成熟不久的浆果,柔软的果皮微微被挤压出汁水,深红的颜色沾在指尖。
长着一张寒冰脸,偏偏又露出认真的表情。
冼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思考时目光不小心在浆果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就给对方留下了这么深刻的误解。
他忍不住解释,“我没有——”
说到一半,忽然想到芥子戒里堪比年货的酱鸭烤鸡和卤鸡蛋,后半句顿时卡在了嗓子里。
其实,好像也没说错。
冼玉百口莫辩,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之中。
你看看你看看,平日在徒弟面前放肆惯了,竟然给他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有你这样做师父的吗?祖上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干净了!
“吃吗?”
“……吃。”
浆果柔软酸涩,入口即化。为了避免他们赌错的可能性,冼玉和顾容景还提前服用了小半瓶的避毒丹。
再睁开眼时,天地倒转、树木扭曲,眼前的所有全都被一点点地抹去、重建,直到露出了背后真实的模样。
原先的茂密丛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地下洞穴,深不见底。斜向上的坡度将阳光紧密地挡在洞口外,洞内顶端的岩石长年累月被水汽侵染,渐渐形成了一簇簇顶端尖锐、细小的钟乳石,这些还滴着水的钟乳石四散分布,一部分顶端还有碎裂折断的痕迹。
这地方……空旷阴暗,略显可怖。
冼玉顿时腾起一股寒意。
然而这还没有完,洞内昏暗,他施了个明月照辉术,借着透亮的月光打探环境,这才发现脚下的土地过分湿润,像是用水浸泡过似的。
他们落脚的地方都已经算干燥了,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淌着一层浑浊的不明汁水,黏黏糊糊的,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看着格外恶心。
他都有些不能忍受,更不用说顾容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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