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冼玉的表情也裂开了。
枯池?怎么枯了呢?
他进去那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姜温韵和郑盛凌也想不通啊,万剑宗传了好几百年的天地灵宝,从来没有断源过的洗髓池,竟然就这么枯竭了。而且直到今天那水流都没有恢复,看样子以后也是不会再有了……
姜温韵不禁有些淡淡的伤感,又安慰自己,反正那池子留在那里也没多少人能泡,她还得费劲拦截,小心着有没有弟子溜进去想洗髓易经。更何况冼玉渡劫给万剑宗的弟子们都分了一杯甘露,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冼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他把洗髓池抽干的吧??
这莫名的猜想让他有些心虚,之后都跟个鹌鹑似的躺在床上一声不吭,装病人。等到郑盛凌送姜温韵出去后,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让他那么快完工了。”
冼玉抬起手,嘟嘟囔囔道,“这修的都什么玩意啊,经脉没修好也就算了,还把池子都抽干了……”
不知道什么叫做循环利用吗?洗髓池枯了,下一次他该到哪儿去找灵池温养身体啊?
“师尊在说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冼玉抬头,顾容景缓缓地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
天色微暗,烛光摇曳,顾容景外衫的腰带都系的有些不成样子,头发散落披在肩上,望着他的眉眼中含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你在啊,我以为你和小凤凰一起出去了。”
冼玉靠在床枕上,目光触到他眼下的乌青,一看就知道这几天没安定过,忍不住心疼地摸了摸他的侧脸,“是师父不好,让你担心了。”
“……师尊身体安康就好。”
顾容景抿了抿唇,忽然轻轻靠了过去,将脑袋埋在了冼玉肩上。
冼玉不由一怔。
他比冼玉高了小半头,这么大只还要靠在师尊怀里,其实是有些局促的。但不知为什么,冼玉总觉得埋过来的是只毛很长的大狗狗,看到主人出事之后,担心又撒娇地想要靠在主人怀里。
还是个小孩儿呢,估计吓坏了。
冼玉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指节分明的手落在顾容景的脑袋上,若有似无地顺过他柔软的头发,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半晌后,顾容景闷声道:“师尊下次入定,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他不想再经历不知道冼玉是入定还是昏迷那样混乱揪心的场面了。
但是这怎么能保证呢?
有时候感觉来了,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陷入了禅定的状态。
冼玉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好。”
顾容景这才从他肩上轻轻抬起脸来,敛起眼底微红的颜色,平定了情绪。
“伸手。”
他道。
顾容景摊开手心,任由冼玉轻轻握住自己冰凉的掌心。
“看来这次来对了。”冼玉探到他紫府中有元婴的痕迹,自觉地收回了灵力,“之前你一直受阻,有元婴的实力却不能破境,这次机缘一来,倒是水到渠成了,看来万事万物不能着急。”
顾容景的根骨虽然不如他,但身体底子可比他好多了。他肯勤学苦练,修为扎实,一点水分都不掺的,比许多元婴弟子都还要强上许多。
假以时日,等他领悟完归一剑法的前四式,道心日坚,想必之后定能有所成就……
冼玉出神地描绘着未来的风景,想要抽回手来,却被顾容景按住了。
冼玉回过神,眼底有几分诧异。
他手背皮肤很细腻光滑,明明同样是练剑的手,但是除了指腹上有几道薄薄的茧子,手型依旧完美漂亮,没有变形。
顾容景握着师尊的手,有些局促,“师尊要不要,看看我的元婴……”
说到后面几个字,音量渐渐小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结元婴呢。
顾容景忍不住心想。
他像是终于赢得了一件宝物,兴高采烈地想要给师尊看看,完全不知道说出口的这句话多么危险。
修道之人,最忌讳向别人展露元婴。
那是驻留在紫府中的元神,比金丹还要金贵脆弱,蛇都知道藏住自己的七寸,怎么会有人主动提出,要你来看看我的元婴呢?
更何况,他虽然可以用灵力触碰到顾容景的元婴,但只能碰一碰。可是小徒弟的意思明显是要把元婴放到外面来,这也太危险了,万一……
冼玉有些犹豫,他本该是要拒绝的。但是看着顾容景那双期冀的眼神,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算了。
自己是他的师父,难道还保护不了他吗。
在那双含着亮光的眼睛面前,冼玉说不出一个不字,糊里糊涂地点了头。
他闭上眼,灵力自然而然地在体内运转,七瓣莲一点点打开,穿着缩小版天蚕丝外衫的小人打了个哈欠,趴在莲花上慢慢变成一道金光。
下一刻,元神渐渐从冼玉的紫府中飘了出来。小人像是累坏了,趴在七瓣莲上呼呼大睡,一点都没有想要给冼玉捧场的意思。
他睁开眼,发现面前已经多了一个小光点,一个拇指大的小版顾容景坐在一把像牙签一样的小铁剑上,只是修为比起他来说还差了些火候,元神颜色微透,一看就格外脆弱。
冼玉有些意外。
一个月前,顾容景还对剑道嗤之以鼻,可现在他结出的元婴原形,竟然会是一把剑。
他如冼玉所期待的那样渐渐走上了剑道,可是冼玉却不知道,这条路对他是好是坏。
顾容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复杂的神色。
此时两个顾容景一大一小,表情专注得像是从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目光都巴巴地落在了莲花中心捂着脸睡着的小人身上,一刻都不错开。
一人一元神脑海中同时发出了感叹。
好软,好小。
……好可爱。
第46章 【双更】事到如今也是咎……
顾容景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结了元婴之后不仅有元神,还有器灵。
他一睁眼发现紫府中坐了个黑衣小人,五官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吓了一大跳, 还以为是走火入魔了, 还在紫府中追杀了他好久。
要不是发现冼玉有些不太对劲,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顾容景都没怎么顾及到紫府,说不定现在元婴早就被他亲自捏碎了。
看着冼玉结出的小人,白白软软的,像莲子一样圆圆润润的, 再看自己家那个, 虽然也一身灰不溜秋的,但磨合着也渐渐顺眼了许多。
“他为什么老是在睡觉?”
顾容景问。
他声音很轻, 像是怕打扰他睡眠。
同期的小容景已经在他紫府里打坐好久了, 这小东西和他性格相差太远, 老是活蹦乱跳的,从来没见他缺过觉,还总想偷偷跑出来见他的师尊,每次都被顾容景嫌弃地按了回去。
“这个啊。”冼玉随口道,“洗髓池的水虽然对我有用,但我的经脉也不是凭空修好的。喏, 就是他在我睡觉的时候吭哧吭哧补起来的。”
顾容景的眼神顿时变了变, 伸出手想要轻轻碰一下,但是还没摸到, 又局促地收了回去。
“原来还是个大功臣。”
他悄声说。
“这有啥大功臣的,元婴即是我,我即是元婴, 说起来也是我自己给我自己打工罢了。”
修七瓣莲修得太过劳累,元婴还是放在紫府里休养最快。冼玉说着就把七瓣莲收了回去,顾容景重新直起身,目光里还有些恋恋不舍的。
“既然是元婴在修补经脉,那师尊不累吗?”
顾容景想到刚才小冼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眉宇间染着几分忧心,“师尊要不要再休息几日,我怕舟车劳顿……”
顾容景口中,还从来没有说过一个怕字。
冼玉只当他是从别人那儿学来的语气词,摇摇头,道:“不碍事的。”
他现在恨不得飞到剑阁中,再赶紧去一趟药王谷。毕竟苏染会伤邱正明多半是因他而起,他亲自过去了了这一段因果才能放心地回如意门。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赵生也不能对当年的事面面俱到,他如今已是出窍后期,不知道能不能解开那封印。
顾容景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有些内疚,“当晚那株药灵若是买下……”
说不定师尊如今已经恢复大乘了。
“因缘际会,不必强求。”冼玉安慰道,“有或没有恢复都是迟早的事。”
顾容景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留下了疙瘩。
冼玉本以为最多次日就可动身,想着暂时吃不到旭昌楼的水晶肴肉,所以这两天逮着小凤凰使劲拔鸡毛,好在小凤凰估计也被他昏睡三日吓到了,这几天任劳任怨,格外听话。
没想到的是,直到第三日他才有了要准备前往的消息。晚些就晚些吧,他们乘着万剑宗的顺风车,也不好说些什么。
但是他伸个懒腰,一出门就看见翠竹林下一片黑乎乎的脑袋,跟那向日葵似的,所有人一同转了过来,目光落在他松松垮垮的衣衫上。
就差没再露个咯吱窝。
“……”
冼玉迅速回身把门拍上,一脸无语,“那雷劫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有人在这儿打坐啊?”
这都淋雨淋上瘾了吧?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晃悠,搞得他想出去散个步都得衣冠楚楚的,还要接受一群向日葵的随行与凝视。
“嫌烦啦?那我回头叫他们再离远点儿吧。”
“这是让他们离远些的问题吗?”冼玉抱怨道,“他们在这儿我出个门都不方便……”
“他们都觉得这几日虽然没有雷劫,但翠竹林空气清新,十分适宜修炼。而且现在谁不知道你一日之内金丹升出窍的威名?不过想与你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指点一二罢了。”
郑盛凌随口道,“你要是嫌烦,我就和他们说一声,叫他们不要打扰了。”
没想到冼玉听到这话,咳了两声,掸了掸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正经道:“罢了,既然是为了求一个指教,总不好让他们失望而归。”
郑盛凌随口嗯嗯了两声,根本没听清冼玉在说什么。
他这会儿正拿了个小马扎,坐在赵生旁边勤勤恳恳地剥毛豆,只不过没有人家熟练。赵生唰地撕开一条边,拇指一怼,立马一条毛豆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看得郑盛凌叹服不已。
冼玉:“……”
至于吗,不就是个毛豆。
我也会啊。
他撇了撇嘴,撸起袖子也想过去帮忙,还没蹲下就被赵生连忙拦住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到这儿来添什么乱。”赵生赶紧把他推开,一脸警惕,“小师叔可和我说了,不许你干粗活累活,要好好静养!师祖你再这样,我就要跟他告状了,叫他来管你。”
“……”
小的不听话,大的要翻身做主人。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冼玉气得哼了一声,左看右看也没地方去,只好一甩袖子,灰溜溜地回屋子里补觉去了。
这位重量级的人物一散场,老妈子赵生终于松了口气,可以好好地干活了。毛豆剥了小半盆,郑盛凌已经逐渐熟练,还得了他几声赞许。
郑盛凌看时机刚好,咳了两声,道:“赵生啊,你看我年纪比你大,做你哥哥不冒犯吧?”
郑盛凌修炼早,看起来不显年纪,但确确实实比他大上不少。
赵生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虽然他介意郑盛凌是问机阁阁主的儿子,但这几日顾容景没离开冼玉半步,小凤凰也是一样衣不解带的,赵生都看在眼里,所以对他的态度又渐渐缓和了许多。
“嗯……”
眼看赵生点了点头,郑盛凌看样子似乎挺高兴的,又拉着他闲聊,“我看道君那人吧,好像挺看重师门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只收顾容景一个徒弟啊?哪有门派是这么发展的,人家都积极地扩充生源,想着给宗门延续香火呢。”
为了拉拢赵生,他连道君这种称呼都好意思讲出来了。
赵生闻言,心情十分复杂。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爹和你爹的那些前师兄师弟们?要不是他们丢下如意门不管,师祖也不至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反正多收多错,还不如只找一个好苗子用心培养。也好在小师叔是个知恩图报的,不然……
赵生收回心绪,叹了一声:“你不知道,要好好发展如意门,是师祖师父的遗愿。”
他这话乍一听有些绕口,但郑盛凌很快就明白了,原来是冼玉师父临终所托。
怪不得……
他平日里看冼玉那副模样,吊儿郎当的,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没有什么世俗的欲望,和掌门这两个字根本搭不着边。但只要一提到徒弟、宗门相关的字眼,他就能立马认真了起来。
他记得望云曾经说过,冼玉之前提到他师父的时候,满脸怀念,想必虽然不是血亲、但更甚亲人。
“至于徒弟么。”赵生估摸着他爹也没和他说过这些,所以也没怎么顾忌,“之前师祖收了好些呢,只不过你也知道,师祖他受了伤,昏睡不醒。那群弟子也就此做鸟兽散投奔他门了……”
他大概把当年的事都概述了一遍。
“什么!怎会如此!!”
郑盛凌顿时大怒,宗门内最忌讳找两位师父了,每个宗门收徒前,第一看根骨,第二看诚心,倘若根骨极好,是个奇才,但是心术不正,名门正派也断然不会收的。
而且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连凡间俗子也瞧不起佞臣,可见忠义二字对世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冼玉身为大乘期的大能,想必在从前也是一呼百应的角色,却落得这样凋零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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