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玉的第一道元婴雷劫没什么奇怪的, 但紧跟着第二道出窍,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无论你原本是世家大族, 还是街头乞丐,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会历劫,八十一道雷从未少过,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逃不了。
看这雷劫尽数劈歪就知道了,屋子里正在历劫的定是一位福泽深厚的修士,命数中不该遭难,所以天道才网开一面,睁只眼闭只眼。
又有天赋、又有福泽,可见这位修士前途无量啊。而且人家还慷慨分了一抔甘露,这时候谁还好意思说三道四?不心生感激都是白眼狼了。
这些都是在外面打坐的弟子发出的感慨,他们完全没有料到,雷劫是停了,可冼玉的修为没有停止,眨个眼睛的功夫就已经窜到了出窍后期,追尾修炼了数百年的各位长老了。
也好在他们不知道,这要是传出去,就不是前途无量了,那应该是天选之子啊!!别的弟子们要是瞧见了,那还怎么活??
干脆通通收拾铺盖回老家养猪算了。
一直在峰内看护弟子修养的齐玄心神不宁,等到底下的弟子打探情报回来,他瞥了一眼面色苍白不断呻.吟的邱正明,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
“怎么样?打探出是谁在那里渡劫了吗?”
他神色严肃地问。
接连两道雷劫震天动地,齐玄当然不会不知道,听到姜温韵派手下弟子传话过来时,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不屑。
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出窍罢了。还要他屈尊降贵带弟子过去,也未免太给脸了些。
而且那可是扶华山,郑盛凌陆昭州,还有那个柳无名也在!!他过去是要看他们脸色吗?!
所以齐玄打定了主意,不仅自己和邱正明不去,峰中弟子也一个都不准走,谁除了这道门,就不再是他齐玄的弟子!
但是随着几个时辰过去,弟子来报,说扶华山上雷劫未停,现在几乎大半个万剑宗的人都跑到那儿去了。
齐玄向来是个矜傲多疑的性子,别人光明正大邀请他,他不去;但是他们那儿若是热闹了起来,他也不高兴,总想去探听探听他们在搞什么花招。
那弟子一路从扶华山御剑过来,已经奔波了好几趟,这会儿也出了些许薄汗。
他水都来不及喝,断断续续地道:“具体是谁也不清楚,只是我去的时候山脚下坐满了人。打听过后才知道,那院子里的人只能打坐一个时辰,时间到了就得换下一批,被换下来的师兄师姐们也不愿走,宁愿坐在山脚下也不离开……”
这样盛大的场面,也只有数百年前法华大师开道论佛才能相比了。
齐玄脸色一变,忿忿道:“不过是一个出窍期罢了,有什么要紧的?宝贝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合体期的雷劫都未曾看到这种效果,真是疯了、疯了、疯了!!”
他连说了三个疯了。
底下跪拜的弟子心说可能真有些用,他一进扶华山,就感觉到这场雷雨下得极为透彻干净,仿佛要洗刷掉世间所有灰尘一样,顿时心旷神怡。若能在那里打坐,想必修为一定能有进益。
邱师兄自从那日灵力走岔之后,渐渐有了心魔的迹象,他是齐玄座下最得宠爱的弟子,这几日师尊都未曾合眼,一直在用真气帮邱师兄压住心魔,想必慢慢养着总会好的。
可他们这些不受宠爱的弟子,没有充足的资源,平日里修行已经够难的了,现在大好机会也要错手放过……
他心中也有些不平,但是抬头一看齐玄长老锅盖一般的脸色,又不敢说了。
“滚下去。”齐玄何尝看不出他蠢蠢欲动的心思,冷声道,“今日没有我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峰!!”
弟子跪拜的身体微微僵了僵,最后无奈又沮丧地退了出去。
齐玄在殿中静静地坐了半晌,等到寝室内又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叫,才默默地走了过去。
只要是人修,不管以何入道,只要生了心魔,那股阴暗的妄念就会像是巨型蚂蚁一般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难以压制。
邱正明这时已经痛苦到眼前一片模糊,抓着师父的袖子,宛若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师父、师父……”他脸上渗出一片的汗水,声音像是漂浮在半空之中,“什么雷劫、我刚刚听到有人说出窍期的雷劫,是不是郑盛凌出窍了?!是不是啊师父!!还是陆昭州?!”
接下来他开始疯狂碎碎念陆昭州的名字,简直跟魔怔了一样。齐玄只要谎称那人不是陆昭州和郑盛凌,而且渡劫失败了,邱正明才渐渐安静下来,陷入了昏睡。
齐玄坐在弟子床边,回想起邱正明发癫时的模样,几天前他们如何意气风发,没想到转眼就变成了一团泡沫。
即便不请姜温韵来,他也清楚,邱正明这心魔的毛病很难再根治了。就算能日夜压制着,不让他出岔子,但修为再有进益是不可能的了。
这些年来,他剑术修为比不过越师兄和柳无名,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好苗子,眼看着宗门大比就要获胜,却突然急转直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齐玄望着弟子苍白的脸,心中忽然想到,倘若今日下午他带明儿去了扶华山,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会不会……
但这个想法还没延伸出结果,就被他全然抛弃了。
那只是一个出窍期的雷劫罢了,再可靠,能有他这个师尊更可靠吗?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齐玄就在这样一遍遍的碎碎念中,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比起齐玄峰中的愁云惨淡,扶华山倒是上上下下欢天喜地的。
雷劫也过了,按理说这些弟子都应该离开,但刚经历过一场天雷天雨洗礼的扶华山,不知为何,总觉得空气都弥漫着清新,灵气也格外丰盛,即便雷劫不在,在这座山中打坐,想必也有很好的领悟。
陆昭州提出这个想法后,姜温韵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冼玉身上。
“那就让他们待着吧。”冼玉倒是挺慷慨宽容的,大大方方地答应了,“只是不要挤在这屋子和院里头,这么多人,来来往往都不方便。”
被一群人盯着,他还怎么嗑瓜子看话本?
不得赶紧提溜着剑在院子比划下装装样子?
算了算了,那太累了。
他现在只想吃放开肚皮,鸡鸭鱼肉全部管够,最好再配上一笼水晶小笼包,能咬出汁水的那种……
姜温韵没看到他幽幽的眼神,连连点头,“不会让她们打扰你的,你放心。”
冼玉张了张嘴:“……啊,好。”
他想说的是这个吗??
最后还是顾容景看出了他的意图,咳了两声,“赵生也守了三天三夜,我看他脸色疲惫了许多,也没吃什么东西垫着,估计饿坏了……”
“???”
刚忙里偷闲吃了两个番薯、被拎出来挡抢的赵生一脸茫然。
这下众人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是啊,他们是修士可以辟谷,但是冼玉身边那个小徒孙可是肉体凡胎,也不能怠慢了。
姜温韵连忙把大徒弟叫进来,叫她先去厨房炖碗鸡汤,又怕山中弟子做的不合口味,让剩余弟子去旭昌楼点几道好菜,快快打包回来。
忙完这些,又赶紧把留在屋内的弟子轰了出去,给冼玉清理出一个安静休养的环境。
陆昭州为首的首席弟子们走出来后,顿时受到了院落里师弟师妹们的簇拥,各个眼神光亮,充满好奇地问:“大师兄,里面历劫的是哪位师姐啊?长得好不好看?为何一直没听说过?”
他们一直留在院外,看不到屋里的动静,除了首席弟子和被长老宠爱的弟子有机会靠那么近,其他人都是轮流来的。
他们早就对这位师姐充满好奇了。
“……”
陆昭州一脸无奈,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听来的,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师姐了,要是被玉清道君听见了那可得了。
他立刻板起脸来,严肃道:“里面渡劫的那位并不是师姐,更不是我派中人,你们在外不要乱嚼前辈舌根。若是让我听见一句编排造谣的,立刻发配去凌云峰抄书!”
陆昭州向来温和谦逊,从来没这么疾言厉色过。众人吓了一跳,这下终于不敢八卦了,乖乖地顺着疏散的人群往外走,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各自打坐。
只是陆昭州刚才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在他们心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浪。
不是师姐,甚至不是万剑宗的弟子,只是出窍期却被称为前辈,还能让大师兄这么恭敬对待……
表面上没人再聊这个,但心底里都愈发地对里面那位更好奇了。
没过一会儿,柳无名也走了出来,不再打扰冼玉休息。
陆昭州和他师叔侄关系融洽,又都要下山,就正好顺了路。
等到没人的时候,陆昭州松了口气,轻声道:“听凌烟师叔说,玉清道君原本修为不止于此,只是因为经脉受损,所以才……今日看他直冲出窍,势不可当,想必他从前未受伤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辈。”
柳无名心中默默道,那可不只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辈,人家几百年前还曾屠戮十万魔修,匡扶天下正道,千百年才出的这么一根翡翠苗苗,甚至可能是当今剑道的第一人……
陆昭州又道,“还好弟子当日见他气度不凡,剑道从容澎湃,虽然修为不高,但未来一定有大好前程,所以小心谨慎,不曾得罪。倘若未来如意门发展起来,两派交好,倒不失为一件乐事……哎,柳师叔,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修为不高、小心谨慎、不曾得罪……
柳无名不禁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种种作为,自从这位道君到万剑宗后,他便避客相待,一直对人家不以为然,还口出狂言要和对方比试,人家请他帮个忙也不曾答应,还说要考虑考虑。
那可是大乘期的剑修大能啊!
都能当他师父了!!
倘若他早生几十年,便能看到修真界姣姣明珠的璀璨盛况,这样牛逼轰轰的大能,竟然被他给怠慢了……
柳无名顿时面色一片惨淡,不死心地问道:“昭州,你说若是有人不小心得罪了那位道君,还能得到他的谅解吗?”
陆昭州嘶地一声,“不太可能吧。您看齐玄长老,再看邱正明,道君对他们可没什么好脸色。”
柳无名:“……”
“不过,”陆昭州话锋一转,又道,“只要不太过分,那位道君对小辈一直都是挺宽容的。”
小辈?
多大算小?
柳无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座下的大弟子虽然受了重伤,但好像和冼玉关系也算融洽,关键是他年纪也足够小……
那一波波的人散去后,冼玉房中只留下了顾容景、赵生、姜温韵和郑盛凌。四个人都要抢着围在冼玉床边,放眼望去又是一片脑袋,谁都不愿意先走。
小凤凰和顾容景一样,不眠不休地守了他三天三夜,怎么劝都不肯走;姜温韵是医修,自然要帮冼玉看病,也不能走;顾容景和赵生是冼玉的直系亲属,自然也没有离开的理由。
四人面面相觑干巴巴等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冼玉出来发号施令,“你们三个退到后面去。”
四个人都不肯动,谁都不觉得自己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冼玉只好点名道姓,“让大夫先过来。”
这理由正大光明,在座的没人比姜温韵更精通医术,那三个小辈再怎么不甘心,为了冼玉的身体着想,只能各自找了地方坐。
这几天姜温韵虽然给冼玉搭了好几次脉,但这次不同,这是刚渡劫回来,一个全新的冼玉。
要不是那群人看着,她早上手了。
这会儿一经允许,她立马搭上了冼玉的手腕。
经脉构架完整,大部分已经修补完成,只剩下五脏六腑间有些脆弱,还需要仔细疗养。再看体内真气运转,滂湃浑厚,一看就知道是有底子的。就连根骨也长得几近完美,简直就像是老天爷手把手精雕细琢出来的,怪不得洗髓池中他不曾感受一点疼痛。
嗯,不错不错。
姜温韵把持了快两刻钟,最后是顾容景看不下去了,咳了两声,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之前你修为止步于筑基金丹,莫非和你的经脉有关?”
冼玉将袖子放下,点了点头,“我从前受过一次重伤……”
姜温韵这下就明白了。
冼玉这是典型的两边是山,一道山是体内,另一道山是体外,两山之中靠桥来维系,灵力必须通过这道经脉才能输送运用到体外。可是经脉碎了,这中间的纽带被打断,就算体内这道山再物资丰富,体外这座山上也照样空空如也。
内外相合,才能拼出一个完整的冼玉。
这样看来,冼玉重新结出金丹和元婴倒是一件好事了。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想必他从前的金丹和元婴也是受了伤的,只是没有经脉这样罢工来得明显。
以前的零件不耐磨了,那便换一个更新的。
冼玉体内的那朵七瓣莲,就是这样的道理。
“你的身体你最清楚。”姜温韵道,“这几日我叫弟子们给你多以补药滋养,想必慢慢地,剩下的经脉就能补全了。”
她有预感,等到冼玉完全恢复之后,可能……现在的修真界,就要变天了。
姜温韵又多吩咐了几句,冼玉随口应了两声,倒是顾容景一句一句地仔细记在了心里。
她提着药箱准备离开前,冼玉喊住她,忽然笑道:“姜长老……”
冼玉还从未这样叫过她。
姜温韵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冼玉厚着脸皮道,“就是那个洗髓池,还挺有用的。我能不能回头再去泡一次啊?”
姜温韵:“……”
她的表情已经完全裂开了。
“那什么,你可能不知道。”
郑盛凌的表情有些幽幽的,“我们把你从洗髓池里捞出来之后,没过多久,那地方就变成枯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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