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很快端了水盆过来,用湿布一点一点擦干净了他,擦得轻手轻脚,好像是怕又把他哪里戳坏了一般。
擦净脸和身体,白龙又拿来了牙刷。叶珩本想伸手接过来的,可是白龙并没递给他,反而一手小心托着他的下巴,一手将牙刷伸进了他的嘴里,侍弄器物似的地刷了起来。
叶珩见状,手又垂到了腿上,理所当然地犯起懒来。
漱完口,白龙把水盆端走,又将饭食端到了床边,当真夹了一只花卷儿去喂他。而他一拢衣衫,偏过脸去:“你还没给我穿裤子呢。”
白龙见了,放下勺子,起身笑微微地给他穿戴整齐,这才又端起了碗:“吃吧。”
叶珩微微启唇,忽然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招财呢?他去哪儿了?”
“我跟他说了我今天伺候你,他和他情郎去帮忙给我打掩护了。”白龙看他还锁着眉头,笑道,“放心吧,我没吃人。如果不是他,我怎么知道水在哪里打,哪里烧呢?”
“哼。”叶珩心里信了他,不过为了震慑对方,还是做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那你把这些吃的都尝一遍,我看看你有没有故意下什么怪东西没有,尤其是这个汤,这个汤我家里可没人做过,你哪儿弄来的?”
“当然是我亲手给你煮的啊。”白龙舀了一勺喝给他看,“很滋补的,味道也好,你喝了就知道了。”
叶珩这才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一勺。
汤的滋味非常鲜美,里面的肉也鲜嫩可口,叶珩一口接一口地喝了,心底的火渐渐熄灭。
一口气喝掉了一碗,他享受着白龙替他擦嘴,随后问道:“你今天怎么想到给我做汤了?知道我要生气了?”
“不是啊,昨夜你自己说想吃的。”白龙放下帕子,拿筷子夹菜,先试吃了一口,然后喂到他嘴边,结果发觉他一脸茫然,“你忘了吗?”
叶珩冥思苦想,怀疑自己的记忆因为一时放纵出了问题:“……我说过吗?原话是什么?”
“你说,你要的谢礼是吃蛇肉,说的时候还给了我一脚,真的不记得了?”
叶珩望着白龙,一双眼睛越睁越大,随后他骤然抬手捂住了嘴,惊叫道:“这是蛇肉!!?你再说一遍?!”
白龙还是笑微微:“怎么,不好吃吗?”
他想到菜市里卖的那种菜花蛇,瞬间打了个寒颤,很是想吐,可是又不愿意直接扣喉,心下气苦得不得了,一竖眉毛直接躺下了,背对他道:“拿走!我不吃了!”
他听到筷子落在碗沿上的声音,认为白龙是要将饭菜端走了,然而紧接着却感觉到了一只手轻轻落在他手臂上。
叶珩一扭胳膊,躲开他的手:“别碰我。”
白龙凑到他耳边,声音放轻柔了:“知道你不喜欢蛇,那碗是黄鳝。”
叶珩转身回来瞪了他:“你还骗我!?”
“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那是蛇肉啊,倒是你,”白龙曲着手指蹭了一下他的脸蛋,“以后不想吃的东西就别说想吃了,你这样骗人,万一我哪天当真了怎么办?”
叶珩被他倒打一耙,一时语塞:“哎你……”
他一张口,被白龙趁势塞了一口饭菜:“好了,好好吃饭,养足精神再来动嘴动手。”
叶珩最终没跟他计较,因为肚子实在是饿,所以恨恨地吃了一碗饭并两碟菜和三块马蹄糕,决定先累死白龙的手来报复他。
白龙倒是不厌其烦,待他吃饱了,转身把人搂到怀里,给他按腰揉腿。叶珩本不想和他这样亲密,但他按揉的手法倒是很妥当,舒服得他不忍拒绝,最后昏昏沉沉地就倚在白龙的肩上,再度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飘了起来,飘过屋顶,一直飘到了云端。云端万里空寂,唯有一群面目模糊的人朝他走来。
他不由自主迎过去,然而那群人没看见他一样,说说笑笑地就同他擦肩而过,不出片刻就走得无影无踪,只剩他一人站在看不到尽头的云端。
第31章 似梦似真
天空碧蓝,云层雪白,眼前的景象没有一丝阴霾,然而站在这寂寂无人的云端,叶珩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
他加快脚步,边走边呼喊起来:“爹爹——!招财——!进宝——!高兄——!”
他一直走一直走,希图找到一个亲近的人。到后来,他嗓子喊哑了,四周仍无变化,他就不喊了,开始默默祈求——不是亲近的人也无妨,只要有一个人就好!孤身一人留在这走不出的世界里,太可怕了。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之际,他忽见前方出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人影。
他立刻用尽全力飞速跑过去,想要留住那个人:“等等!先别走!”
那人站在原地,果真是没有动,只有月白的衣袂随风轻轻飘动。
叶珩大喜过望,脚还没跑到他跟前,嘴就已经忍不住先搭讪了起来:“兄台,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人毫无预兆地抬手一挥袍袖,周围一圈云层猛地洞开,露出了下方鳞次栉比的树木和房屋。
叶珩大惊,赶紧收住了往前迈的脚,十分不解道:“兄台,你这是作甚?”
那人沉默着没有理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只蓝眼睛。
紧接着,还未等叶珩看清他的全部面目,他已经转回头去,纵身一跃,从洞中跳了下去!
“哎!”
叶珩伸出手要施救,却只堪堪触碰到了那人飘逸的衣衫。再定睛看,人已不见,唯能见到下方的大街的车水马龙。
叶珩趴在云层上细细寻找起那人的去向,却发觉这大街他好熟悉,就像是他家大宅周边的道路一样!
他正想着,就见道上一辆车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了叶老爷和一众美娇娘!
“爹……?”
他想看分明,把脖子伸到了云层之下,果然又见到招财进宝牵着手嘻嘻哈哈在车前跑,跑经过一栋楼时,那楼中又走出了高嘉义,两只手分别搂了一男一女在侧,看起来正是个坐享齐人之福的模样。
叶珩十分震惊,正要向下方大呼,忽然背后一股力量袭来,直接将他推落了下去!
叶珩吓得浑身一紧,“啊”一声叫出来,把自己给震醒了。
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床帐,他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梦罢了。
擦掉额头的冷汗坐起来,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能行动自如,看来白龙的推拿没有白费……可是,他人呢?
叶珩下床,掀开珠帘走到外间。
房间空落落的,窗外庭院里也无人往来,只能看到一片金红色的天空。
叶珩揉揉胳膊捶捶腰,心想自己怎么一觉睡到晚饭时间,那白龙,他又去厨房做饭了?
他望着天空出神,忽然房门打开,有人走到了他身后。
他一回头,就见招财撩起袖子,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空盒子,同时对他道:“少爷,厨房里的饭菜已经做好,要端来吃么?”
“我还不饿。”叶珩走到门前向外张望,“白龙呢?”
“他走了,说是有事要办,以后会再来看你的。”
“什么事儿?去哪儿办?”
“这就没详细提了。”
说话间,招财麻利地叠好了一堆盒子,随即站起来收拾圆桌上的零碎,见叶珩目光仍投向门外,神色也是少有的忧愁,便宽解道:“他还说自己有安全的路子可走,保准阴二公子找不到他。少爷您就别担心啦。”
叶珩看着天边那点金红逐渐变蓝,赤金色的云成了灰白的雾,茫然中梦里的景象又在心头浮动,他感觉自己像是再一次被抛弃了——说好的晚上不会消失,果然也就只有一个晚上!自己追他那么久,又供他吃喝,出门也带着他,他倒好,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一点愤懑在胸中燃了起来。忽然他又听见人呼唤自己,回头一看,招财早把饭菜上齐全了,伸着脑袋过来偷看他。
“少爷,这么舍不得白公子呀?昨晚在他身上吃到蜜了?榨到睡了那么久还没尽兴?”
这趣儿正打到了叶珩的气苦之处,他一伸手,作势要挠招财的痒:“谁舍不得了!我早睡腻他了!他走了,我恨不得放鞭炮放烟花呢!吃饭!”
他象征性地掐了一下招财的腰,然后一屁股坐到凳上。抓起面前的筷子,他习惯性先伸向了摆有烧燕的那碟。
招财见状,把碟子换到他面前来,结果那碟菜却被他用筷子一推:“拿走!以后不要再做这道菜!”
招财恭恭敬敬地把他的话照单全收,心中觉得他是和白龙聚少离多,闹起了小性儿。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阴俊已然和少爷讲和,老爷也肯许得少爷把白龙接来住,一切难题便迎刃而解了。
至于白龙,在他看来是绝不会拒绝这个和少爷厮守的机会的。
虽说他行踪不定,不过招财认为这只是为了给戏法造势,引更多人遐想的策略,实际上他绝对是个普通人,而且出身也很一般——出身好也不会去街头卖艺了,做饭那就更不必说,有少爷煮绿豆的“珠玉在前”,他是坚决不信哪位真正的公子能像样地煮一碗羹汤出来的。
吃过饭,叶珩的一身力气终于恢复到身上。他现在头脑清晰,精神振奋,身上不再有任何难受之处,于是他决定找点事情做,好忘掉白龙。
他让招财进宝买了烟花来,在庭院里大放特放。
夜空中光怪陆离,煞是好看,叶珩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痴迷仰望,直到空气明显混沌起来,三个人受不了火药气息,一个个开始咳嗽,这才算是罢了手。
打扫干净庭院后,夜已深,招财进宝的面孔上有了浅淡的倦意,叶珩看了,虽不觉困,也提出准备上床睡觉。
脱衣服的时候,他忽然注意自己腰间的浅蓝色汗巾,正是昨天他送白龙的那一条,一时心情复杂。
但他马上拍起了自己的脑袋:哎!我想他做什么!忘了忘了!
叶珩把汗巾解了随手扔向床尾,然后拉过被角盖住肚子往下一躺,朝外头等着的招财大声道:“熄灯吧!”
屋里瞬间陷入了黑暗与寂静,叶珩顺势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姿势。
可没过多久,他又爬了起来,将小衣和长裤脱下来团在一起,一并丢向床尾,这才再次躺了回去。
luo背贴了凉席,凉快得很舒坦,没再出汗。他以为这次他会睡着,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他热到直接下了床,不得不走向窗口吹风。
结果等他走到窗边,才发觉一丝风都没有,只好点上灯找扇子。
如此忙活了半夜,等到他累得能不惧酷热了,天边鱼肚白都露了。
叶珩睡到中午,再度被热醒,口干舌燥地饮下两大壶茶,他忽然有些怀念白龙——白日的温度不曾变过,但有白龙在身侧的夜从来就没有大汗淋漓的时候,因为不管做人还是做蛇,白龙都凉得像块玉。
不对,自己怎么又惦记白龙了??难道没了白龙,自己就活不成了?
叶珩心一横:“招财,把床上多余的被褥拿走,枕头给我换成瓷枕,再把冰鉴端到我屋里!把冰拿油纸包起来放我床上!”
他这方法见效很快,次日早晨他就喷嚏不断,是得了风寒。
在床上昏昏养了六七天,叶珩终于彻底恢复健康,这会儿他心里对白龙的不悦也彻底放下了,开始怂恿招财进宝替他上街寻人。
招财喂完他最后一剂汤药,笑嘻嘻道:“少爷,不是说已经睡腻了吗?”
叶珩圆瞪了眼睛:“腻个鬼!让你去你就去!”
晚上的时候,招财把消息带了回来:这些天白龙就没出现在瓦市过,至于阴府那边,据说阴俊得了一笔飞来横财,最近正用这笔钱找暗门子寻欢作乐,貌似和白龙的行踪也扯不上关系。
叶珩疑心那飞来横财是白龙还回去的,有些担心:“他们真没见过面?你那暗门子的消息可靠么?”
“嗯,是高公子亲口告诉我的,还能不可靠么?”招财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认真道,“高公子听说您这几天病了,还讲明日午后要来看你呢。”
这个消息多少给了叶珩一点安慰,他打起精神,指挥下人们把厅堂重新打扫装饰了一番,又让厨房明日多买些新鲜水灵的瓜果蔬菜,兼几盘清风楼的招牌糕点,随时准备留高嘉义在家吃一顿。
高嘉义第二天果然登门,并且带了几罐子补品。
两人嘻嘻哈哈寒暄了一番,高嘉义许是看他精神挺好,便把话题转向了玩儿:“哎,你那条小白龙呢?快拿出来训给我看看吧!”
叶珩短暂地愣怔了一下:“没了,趁我睡着爬走了,家里到处找了也没有,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那真是可惜了。”没看到蛇,高嘉义也不很在意,“没关系,回头我再找人寻一条无毒的蛇给你,我听说有一种叫七彩吞天蟒,在太阳底下会欻欻发光,还是五颜六色的,可美了!就是比你那条要长一点,粗一点,袖子里放着容易被察觉……”
叶珩闻言,稍一想象,把自己吓得先一抖:“不用了不用了,高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反正最近我的足禁解了,倒也不必天天在家玩蛇。”
“说到这个,”高嘉义的神色突然凝重了几分,“我听说你是和阴二讲和才解的足禁,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珩把小厮们遣走了,凑过去同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通,不过隐去了白龙在其中的作用,只说是自己察觉不对,靠礼盒做障眼法换的酒。
高嘉义非常赞成,用力一点头:“这倒是出了口恶气了!”
“是。”叶珩讲完,喝了一口凉茶润喉,“不过他这人小心眼,明面上虽是不会对付我了,可暗地里若有机会,怕还是要阴我的,哎……”
“不怕!”高嘉义大手一挥,这回轮到他把头凑向了叶珩,神神秘秘地做了保证,“详细的我爹不让透露,不过他舅舅那个监察御史的帽子,是绝对戴不了太久的,他若欺你,你又一时寻不来我帮忙,那便尽力搜集保留证据,来日必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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