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不会推开我,不会在看见我丑恶的样子后推开我。
景舒抬手回抱,他用这个动作告诉邵歆:自己不会抛弃他。在他把恋人带到故乡,将过去的自己展现在邵歆面前时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管发生什么,景舒都不会抛弃邵歆的。
邵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阵,来回做了好几番深呼吸他才放开景舒。他的脸上带着一点惨淡还有点厌恶,甚至是疲惫的。如同一个痊愈的人提起以往病痛的折磨时那般的倦怠。而事实也是如此的。邵歆说:“我……有情感障碍症,曾经非常非常严重。”
在这样心理疾病的影响下,邵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发病时他像一个被一脚踹到的装满水的水瓶,除了满地打滚,倾倒体内无尽的情绪,沾湿周围人的裤脚叫他们觉得麻烦之外,他站都站不起来。
在国外的时间,邵歆一直在接受治疗。在病情稍微稳定一点的时候,他不顾阻止回到了国内。哪怕邵歆在嘴硬,也改变不了事实:他的主治医生并没有宣布邵歆已经痊愈。此时和景舒在一起的,是个定时丨炸丨弹。
烟花不亏是驱散邪物有力的武器。连续的烟火将天空照亮,劈开,邵歆将自己剖开,露出污浊的内里:邵歆不健康。他强撑着,装作一个正常人出现在景舒面前。将风险和压力转嫁到了无辜的景舒身上,甚至在此时还暗暗希冀着景舒能接受他,原谅他。
这才是邵歆最卑劣的地方——他骗了景舒。是任何借口,任何彼此着想都掩饰不住的阴暗和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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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安道尔
对拥有心理疾病的人, 有很多人抱有偏见。人们本就惧怕区别,不正常三个字简直就像是剥夺了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的资格。即便是病人本身, 不能正视自己病情的人也非常多。但他们仅仅只是生病而已, 为何要如此苛责?
久病成医,邵歆当初为了了解自己的病因都快自学成半个心理学医生了。但当在景舒面前提及自己的病情时, 他依旧无比卑微, 像是一个等到审判的犯人。刚刚交往的恋人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谁能毫无芥蒂的接受这件事。
说出口后, 邵歆立刻就后悔了。后悔只因一句话就把景舒放到一个下不来的位置。他爱的人那么善良知意, 如此情况叫景舒怎么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邵歆觉得自己分明是在道德绑架。但他依旧有着小小的期许。
人是多么复杂的一种生活, 若非如此, 人心怎么会那么难去看破。
但是!
人生如戏不代表所有人都活得好似被泼墨。景舒是个演员, 他能在一部十分拧巴的戏里把一个拧巴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现实生活中他其实没那么拧巴。在面临困境或者说自己未曾预料的情况时, 他更倾向于先搞清楚来龙去脉, 然后解决问题。
而最重要的是,邵歆不是他的问题。
在邵歆忐忑纠结等待着结局时,景舒松开手臂, 他明显感觉到邵歆抖了一下。景舒问:“这个情况多久了?”
“很久, ”邵歆苦笑着,“当年拍《背刺》的时候已经有了症状……”
这么长时间?景舒意外之余又觉得非同小可。邵歆继续道:“断断续续, 埃蒙德说要带我去看医生,我不想去,后来爷爷去世了。”
爷爷的去世是一场洪水, 直接冲垮了邵歆这座破旧难支,摇摇欲坠的小桥。原本还在努力调节状态的邵歆直接放任自己沉溺在悲伤当中,不肯从如同自我惩罚一样的痛苦里醒过来。
葬礼结束时,邵明上门要求乔治第二任妻子,就是陈克庸的母亲交出一半遗产。在葬礼上一直克制着的邵歆此时终于爆发了,他直接冲进厨房拿了一把剔骨刀出来要和自己的畜生生父拼命。那个样子太吓人了,好几个人才把他按下来。
邵明被儿子吓破了胆,留下一句:你和你妈一样就是个疯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从那之后,陈克庸就带着邵歆看心理医生。按时服药,定期复查。状态好的时候邵歆依旧是天资出众的演员,是受全球欢迎的明星。但在发病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被踩烂了肚肠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臭虫。
回忆自己不堪的过往是一件痛苦的事,特别对于现在还没有与自己和解的邵歆来说更加的难。而且发病的时间和起因太多太细碎,邵歆开口欲说都不知怎么组织语言。一个人绝望的理由太奇怪了。
有一次他本来好好的。忽然想起几天前,自己因为钥匙没放好掉到地上捡了两次没捡起来,忽然就崩溃了。崩溃得直接蹲在地上,像是被钥匙戳了好几下。他想起这个,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幼稚没用,然后他又发病了。
因为觉得自己发病的原因很可笑再次发病,好笑到让人笑不出来。
自景舒认识邵歆以来,这个男人都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才思敏捷,口才了得。哪有像现在这样,提起一件事前言不搭后语,断断续续。像是走了好久的旅人,累得不行,委屈得不行。那他的心上绑了一个铁块,邵歆全身心都在对付这块铁块上,重得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邵歆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地说了许多,景舒一直在听。到他说不下去,景舒才道:“你一直都在接受治疗,效果怎么样呢?”
“虽然吃完药的副作用有点难受,”邵歆叹了一口气,但又急于表达自己已经好转,强调说:“医生的确说我的情况好多了!药物的剂量也在减少,我……”
然后就因为景舒拍拍头的动作说不出话了。
“那你最近也有好好吃药,定期复查么?”这么问完景舒也叹气,交往一段时间了他没看过邵歆吃什么药,至于医生除非跨着大洋视频沟通,也应该是没有的。
邵歆忙说:“医生说我阶段性稳定了。埃蒙德身上也一直带着药,而且我也不会不吃药,我好不容易能和你在一起,要是吓着你……”
机会只有一次,他不来,下一次又等到什么时候去?
新年的烟火和炮仗还在热闹的起舞,景舒和邵歆二人之间却安静下来。景舒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邵歆,说他是在评估以后和邵歆的健康在一起的价值自然是不对的,他是在观察,好像在寻找某种痕迹。
邵歆没想到竟然还有让他坦白更害怕的目光。他不由自主地想,猜测景舒是否认为他在撒谎。这不是什么比耐心的时刻,邵歆很想知道景舒对自己的判决是什么。
“小舒……”他急切地唤了一声,接下来的声音因为景舒的动作熄灭。
一朵烟花重新绽开,邵歆在轰鸣的绚烂里听到景舒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三年前,在安道尔广场,我是不是见过你?”
不等邵歆回答,景舒又问了一遍:“安道尔广场,那个流浪汉……是不是你?”
花火扑簌簌落下来,落下好多时光的碎屑。
三年前,初春。
“我会陪你先去,到了安道尔先核对流程。我大概待一个星期就回来,你一个人在那里没问题吧?”卢芳核对着行程表,发现景舒没回应,过去给他一个不轻不重的脑崩儿,“景舒,景舒?你听我说话了么?”
景舒抬头,一脸痛苦,“安道尔语好难啊。”
卢芳没有丝毫同情心,“你自己挑的角色,活该!”
这个是事实,景舒反驳不能。之前电影《背刺》上映,他表现不错,竟然也有机会挑剧本了。在看了一圈儿之后,他选了一部带动作元素的悬疑片。饰演一名表面是神探实际却是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反社会变态。
整部电影追求一种复古感,导演大手一挥,剧组坐上了去安道尔的飞机。在开拍前,导演要求景舒学些安道尔语。这个古老的语言有利于营造一种优雅的复古的人物气质。景舒答应了,开始学了就后悔了。
如果说汉语是世界上排名第一难的语言,那么安道尔就排第二。导演还要求景舒速成,真是难受。景舒憋着一个核桃脸哼唧了几句,又埋首于《安道尔语言十五天速成法》这种开玩笑似的书里头。
卢芳幸灾乐祸地给他顺顺毛,说:“从你稀薄的语言天赋来看,你出门还是跟着大部队吧。我怕你回头走丢了,连警察叔叔都找不到。”
女强人卢芳当年曾立志做国内第一经纪人,自学了好多门语言,如果她跟着景舒去自然没问题。可是国内这边离不开她,她能在安道尔待一个星期已经是极限了。没办法,她只好忍痛叫景舒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的结果就是她这头刚上了回国的飞机,另一头景舒就迷路了。
安道尔民居依山而建,小道蜿蜒上下比南都的胡同还要复杂。景舒只是出来考察一下风土人情就找不见回酒店的路了。他本来想先去广场中心找警察帮忙,结果绕了半天他还是走不出去,叫人头秃。
想找个人问路,小巷子里连条狗都看不见。景舒无奈,在路边找了一条椅子坐下准备挂个电话给剧组的工作人员,请他们来领个人。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谁知道这个小巷子里竟然收不到信号!景舒气得头发又重新张回来了。
没办法,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举着手机四处乱走,只为寻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他像是一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着,忽然从手机屏幕的反光里看到墙角钻出一个身影。那个人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直直地往景舒的方向撞上来。
景舒心里一紧,以为自己碰到了抢劫犯。还不等他防备,这个“抢劫犯”三两步往前一冲,啪一下倒在了景舒的脚边。
“……”
碰,碰瓷?
他愣了,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倒下的那个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像是死了一样。这半年看的各种犯罪小说在景舒脑子里转了一圈儿。他一下瞪圆了眼睛,举着手机又开始找信号。报警,报警,这种情况还是报警!
信号忙着神游没搭理他,地上的那个男人倒是动了。他好像想站起来,但身上没力气,膝盖一软又划了下去。景舒吓了一跳,蹲下去扶他,嘴里下意识就说了汉语:“你没事儿吧?”
男人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儿,费力地朝景舒看了一眼,泛着死皮的嘴唇开合冒出一个:“好渴……”
竟然还是同胞!被安道尔语折磨疯了的景舒瞬间没了警惕心,将男人扶起来靠着墙坐好,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水递了过去。看男人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的样子,他替人把瓶盖拧开。男人显然是渴到境界了,抱着水瓶咕嘟咕嘟喝光了半瓶,然后看着水瓶发呆。
景舒看看他,又看看水瓶,试探地问:“你是不是还渴啊?”
男人盯着景舒,目光过于凝滞,盯得景舒有点发毛。
“你还好吧?刚才没摔伤吧,身上疼么?”
“……还渴。”
“……”
妈呀,这个反应速度能再慢一点么?景舒严重怀疑他摔倒了脑袋!再仔细看这位让人发毛先生,眼窝凹陷,胡子拉碴,脸皮发青,嘴唇发白,一副病入膏肓起码半个月没吃饭的样子。就算没摔倒脑袋,估计问题也不小。
让人发毛先生的视线又落回了水瓶上,好像他盯着就能无中生水一样。
这不能不管呀,大老远遇到一个同胞也不容易啊。景舒认命了,蹲在男人身前说:“我也想带你去喝水,但我现在迷路了,我们要先出去。你还记得你家人的联系方式么?”
家人一个词似是叫男人有了一点反应,他摸着墙想要站起来。景舒真怕他一个跟头栽下台阶,忙去扶。男人一言不发在景舒的搀扶下往下面走,景舒不明就里地跟着他。跟着跟着,两个人竟然就走出去了。
景舒嘿了一声,回到人间的感觉真好!果然做好事又好报。他提着的心一下就放松了,拍拍男人的肩膀,“走吧,先带你去吃饭!”
虽然他的安道尔语实在糟糕,但景舒觉得连猜带比划点两个菜应该没问题。随便找了家餐厅坐下来,景舒先要了两杯水推到让人发毛先生面前,“你慢点喝啊,喝太快容易呛着。”
男人本来狂灌的动作果然就慢下来了。听得懂啊,那智力应该没问题。这么想着,景舒把菜单推到了男人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端着杯子的人抬头,目光还是那么呆滞。这样的神情又叫景舒觉得刚才的判断错了。男人的动作依旧慢,抬手拿菜单的时候露出了手腕包着的纱布。
见此,景舒的眉头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まだあなたに出会ってなかったから【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因为还未与你相遇】
——中岛美嘉,《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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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种子
一个看着十分落魄的人, 手腕上还有伤口,不管是谁都能联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景舒暗觉不妙, 心想等会儿还不能干脆地说再见。如果这人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岂不是糟糕?他几乎没犹豫,就决定要等到这位让人发毛先生的家人过来, 把人安全交出去才好。
菜单递到了让人发毛先生手里, 仅仅是接触的一瞬间,景舒就察觉到这个人的手部力量很轻。腕部受伤显然叫他握不住太重的东西。景舒站起来坐到对面, 对人一笑:“我那个位置逆光, 刺得眼睛难受, 你介意我坐你旁边么?”
那人愣着, 点点头又摇摇头, 憋出一个:“嗯。”
景舒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非常自然地开始翻菜单——其实他一个单词都看不懂。幸好还有图片, 否则他可能点上五六分饮料喝到水饱。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 景舒倒没什么顾忌。不过现在旁边坐了一个疑似好几天没吃东西的伤员,要是吃得太凶出了意外,自己连个1234都说不清楚, 怎么送人去医院?于是他跳过了安道尔的各种海鲜名菜, 哗哗地翻容易消化的事物。
最后点了奶油南瓜羹,松子面, 一份炖物,不管是看着还是吃下去都能放松身心的食物。
等待上菜期间,景舒笑着和初遇的陌生人搭话:“多亏了你。要没遇见你, 我就真的迷路了。手机还没信号,我都做好在台阶上蹲一晚上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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