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给客人上茶!是死人不成?还不快去!”
说完,一脚卷在小仆屁股上,疼得他哎哟一声。一边捂着屁股跑出厅堂,
还好还好,看来将军他还是那个将军,就算疯了,也疯的不厉害。没来由地,小仆心里安稳了许多。
转头对鹿鸣山,纪宁的态度又恢复了平和。但鹿鸣山却一点也不买账,冷哼一声。
“我不暍什么茶!说,你将我堂兄藏在哪里?赶紧放了他!”
“他现在就在我府上。”
“果然是被你关起来了!纪宁,你这个渣滓,我堂兄被你害得还不够惨?你快点放了他!”
“他是自愿陪我住在这里的。”
“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
纪宁一只手搭在桌上,两只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是啊,什么事情是不可能?他曾认为白清颜不可能离开自己,自己也不可能放开他;他也曾以为,此生他们二人都会纠缠不清,断没有旁人存在的余地。
现在想来,却都是笑谈。他们也许曾有过这种机会一一但事到如今,却被自己亲手断送了。既然不能冒着逼那人自尽的风险继续强逼,就只能忍痛放手了。
“他会在我身边陪我到大燮使节到来之后。然后我会送他与使节团汇合,秘密离开狼邺。”
听他这样讲,鹿鸣上大吃一惊。连对纪宁的满腹厌恶都被抛在脑后了,他上前一步,追问道,
“此言当真?你真的愿意送他走?”
“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若是如此,你害了他一辈子,到最后却是做了件好事了。”
“好事不好事,谁又知道?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安活着。”
这话本来说的是山上哨所里,白清颜意图自尽的事情。但鹿鸣山却误解了纪宁的意思,叹息道,
“你大概也是因为你们那狗皇帝想要抓他走,才下了决心。我也一直在忧心这件事__他那双眼睛,要想不被看出是玉瑶后裔,真的太难了。异色双瞳本来就引人注目,何况他还是罕见的紫色。除了皇族,谁也生不出这样的眸色的。”
“若论此事,你也有玉瑶血脉。怎么你的眼睛就是漆黑的?”
“难道你不是为了这事找我?”
鹿鸣山大为惊奇,
“我自然是配了药方,自己改了眸色。”
一一要不然,姬何当年那样遍天下追捕自己。就凭这双眼睛,就没可能逃出大燮的领土啊!
不过这些秘辛,鹿鸣山才不要说给纪宁听。但是纪宁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难道你能够改变他的眸色?”
“自然。不然就算混在使节团里,也很容易被你们那皇帝给拦下来。你们皇帝最近疯了一样满城巡捕异色双瞳,我看他八成是听说了什么风声。这些日子我也急得要死,可冉郡王不知所踪,我想求助都没人可以求。纪将军,你将我堂兄留在身边,只怕几日内他也要搜到你府上了。还好你迷途知返,找了我来。要不然”
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似的。
“咦?若你不是为了这件事找我,又为了什么找我来?”
“在冰原上,我狼邺铁骑车队中,你忘记了我们曾有过什么约定?我说过,要用我这条性命,保全白清颜性命的。”
“这个”
其实鹿鸣山没有忘。毕竟干系到白清颜的生死存亡,她怎么可能忘记?但是那时候他要诱使纪宁献身,除了白清颜寒毒发作迫在眉睫以外,更是因为,纪宁死后,他就可以顺利帮助白清颜摆脱狼邺铁骑,逃走他乡。
其实,白清颜除了吸取纪宁身上他自己的玉瑶功法外,也可以吸取旁人功力保命的。但玉瑶功法是一劳永逸,还能将他的一身功夫找回来;旁人的功法却只是扬汤止沸,一时之策,三年五年总需要再来一次。但那时候鹿鸣山有着私心,就没有告诉纪宁其他办法,唯恐纪宁不肯放白清颜走。
只不过到了狼邺王都,白清颜的人身安全都处处被威胁。鹿鸣山根本没机会考虑这件事情。现在被纪宁提出来,竟让他有几分措手不及。
第33章 .能否真的,对他放手?
“这个”
鹿鸣山迟疑道,
“他上次与你传功虽然失败了,但毕竟夺去了部分功力,对寒毒压制很大。起码几年内没有问题,你不用太担心。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眼眸的事情吧。”
“三五年后,又当如何?世事多变,万一我没能及时赶到他身边,岂不又让他多吃苦头?”纪宁摇头道,“这事情也不可怠慢。不过你说的对,陛下不知何时就要发难。我们先将他眼眸颜色的事情解决,这件事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那好。”鹿鸣山说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要见到他。因为虽然我们同为玉瑶皇族血脉,但眸色多少有些区别。他那种纯然的紫眸,更是罕见。若是不能因人制药,最终配出的药颜色不对,会显得十分怪异。”
"好。你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提出来。这些日子你就在这边住下,如何?”
"这”鹿鸣山犹豫一瞬。本来他是打算一直住在冉郡王府,尤其是最近听说姬何可能要跟着使节团
来到狼邺王都,他更想深居简出,以免被那个人逮到。但是转念一想,将军府上一样避人耳目,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厌恶纪宁,但考虑到白清颜,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那好。请你替我去郡王府上取行李来,我现在要见堂兄。”
“他就在北苑,你去就是。”
“怎么,你不去?”
鹿鸣山很吃惊。在他印象中,纪宁对白清颜黏得死紧,片刻不愿分开。今日这是怎么了?但纪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鹿鸣山转念一想,本来他也不喜欢这人围着堂兄转,也就乐得轻松了。
目送鹿鸣山离开大厅,在下人的指引下往北苑而去。纪宁沉默一会,召唤一声,
“来人,替我将龙野将军请来!”
却恰好是万儿经过此地。她忙答应一声就去了。不久,龙野来到纪宁面前。
"纪大哥,找我什么事?”
“我问你,你想要救冉郡王,是不是要造反?”
“”
“你想再硬闯一次皇宫,将人找出来。我说的没有错吧?”
"大哥”
龙野犹豫一瞬,神色怪异。最后,他开口道,
“事到如今,不瞒大哥。我知道这法子蠢得很,也不一定会成功。但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去之前,我会自毀面容,就算死在皇宫里也不会让人发现身份,定然不会连累狼邺铁骑。”
“胡闹!”
纪宁一脚卷过去,
我不是说过,谁怕你连累了?你打算何日去?带狼邺铁骑一起好了。”大哥?!”
龙野大吃一惊,纪宁却很淡然,
“你一个人去,单枪匹马岂不是送死?最后救不了他,还把自己给折了进去。你也不过是无法可想,最后尽一份心罢了。龙野,我将铁骑派给你,助你一臂之力。我这边趁乱将白清颜送到大燮使团,你这边去攻打皇宫,到时候王都定时一片混乱,浑水才好摸鱼。”
龙野一听就明白了。纪宁是打算双管齐下,皇宫内外一并发难,同时将白清颜和冉尘解救出来。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会让皇帝出乎意外。对方应对不及时的话,自己这边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
“那好,就听大哥的。”
龙野一拱手,
"只是大哥,你可知道大燮使节团何时能够到达?玉瑶太子不是可以与他们信鹞往来,可有什么口讯?”
“我怎会知道?”纪宁苦笑一声。"他自然有消息,只是肯不肯告诉我,就是另_回事了。”
“怎么,你们二人还没有和好?可我看玉瑶太子是自愿随你回来,并没什么不情愿啊。”
“是,他是没什么不情愿。因为我答应了他,若是肯再陪我一段时间,余生都可以摆脱我了。”
纪宁神色黯然,又是一声苦笑。半晌,他长叹一声,
“罢了。不说这个。起码他现在还与我同在一个屋檐下说不定他心情好了,也愿意与我说几句话
说着,纪宁就起身,送龙野出去。没走几步,又碰到了万儿端着茶水往这边走。原来,是管事听说龙野来了,骂了她几声不懂事,待客不知伺候,又打发她过来。
“茶水放在一边吧。”纪宁随意说道,"龙野将军也要走了。”
二人告别前,龙野却又想起一件事。他向纪宁汇报道,
"纪大哥,虽然说外界民众总是听风就是雨,所谓‘民意’转换极快,不用太过在意。但是有些迹象,也不可不防一一之前盛传‘巫蛊’之事越传越烈,民意沸腾。大哥,你可知今年春日,王都周围,到现在,已经快要有一个月没有下雨了?”
纪宁一愣。
今年确实非同往常。但他一直忙着白清颜的事情,自己又不是王都人,本地没有田产。所以稼轩之事,他没有太过留意。但被龙野这样一说,他猛然发觉,真的开春以来一场雨都没有下。
就连之前将他和白清颜困在山上那场暴雨,也只局限于山上那点地方。他在王都这边策马时,天上虽然乌云密布,却连一滴雨也没有。
“所以?”
“春日是播种之时,却不下雨。看起来,今年的春耕非常艰难,而且预示了这是个荒年。许多人将这件事与攻打玉瑶联系在一起,说是因为大哥你是妖人,犯了太重的杀孽,所以上天降祸给狼邺。有些偏激的民众,已经聚集在一起,在大哥你的生祠外闹事了。”
"生祠?”
纪宁冷然一笑,“本来就是些愚民闹出来的笑话,有什么可在意。他们愿意闹,就去闹好了。”
“但是,听说有些人半夜抄起火把,要去烧了生祠。若是闹到这样大,就麻烦了。”
“嗯。”
纪宁点头,
“那你就帮我盯着点,不要闹大就是。说实在话,他们怎么想我,我是真的不在乎。但是现在这个风口浪尖,那人又在我这里住着。若是真的闹大了,给陛下和傅琰那帮文官什么借口,也是防不胜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清净点好。实在不行,就说我自认为配不上生祠,找人拆了吧。”
“什么?这怎么行!”
龙野还没说话,在一边的万儿却脱口而出。纪宁蹙起眉头看她一眼,“你多嘴什么?”
"将军,你这样的盖世英雄,怎么就配不上一座生祠?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将军!”
万儿是下人,突然这样插话,其实非常失礼。但纪宁虽说脾气暴躁,却看淡这些繁文缛节,他不和下人说笑,也只是不喜欢听人废话,倒不是因为尊卑差别。这次听到万儿这么崇拜他,他只觉得有些好笑,反驳道,
“什么盖世英雄?不过是一介武夫。你什么也不懂,就不要乱插嘴。”
“我是什么也不懂,可我总懂得知恩图报!纪将军平定玉瑶,为我母亲报了仇,对我来说将军你就是英雄!何况将军打下了这么大的土地,整个狼邺的民众不都受益了?他们竟然说将军是妖人?真是忘恩负义!”
"我去打玉瑶,根本不是为了给你报仇。”纪宁语气冷下来,“也不是为了给他们受益。若是早知今日,我根本就不会去打玉瑶。你不要再说了。”
对于攻打玉瑶一事,纪宁心中早就矛盾重重。有时候他会想,若不是一意孤行攻打玉瑶,最后怎么会与白清颜一路走到今天?可另一方面,若是不攻打玉瑶,今生是否还有与他重新相见的机会?
对于自己这“平生第一大功绩”,纪宁心中可以说是五味陈杂。但他知道,这百般滋味里,却没有一条是什么“为国为民”。正因为此,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
自己不过是一个求而不得,步步踏错,最终积重难返的败犬罢了。
所以那座生祠,旁人都视为至高的荣耀,对纪宁来说,却几乎是讽刺。现在若是能拆,还是拆了干净。
万儿似乎不服气,还要再说。纪宁却早就厌倦了。
“行了,你怎么想,我不在乎。你将龙将军送出去,叫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此刻的纪宁并没将民怨放在心上。他没有想到,几日内,形势居然急转直下。还没等到龙野带人去拆,这生祠已经被愤怒的民众毁了个精光。而他自己也突然莫名获罪,身陷囹圄了。但此刻,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将军府依旧保持着往日宁静。
“堂兄,刚才我说的就是改变眸色的办法了。”
北苑中,鹿鸣山与白清颜相对而坐。
“虽然用牛毫针刺入颜色,听起来十分可怖。但是若你不怕,是没什么危险的。只是这颜料需要许多珍稀药材来配置,一时弄不齐全。过几日我搜集齐了,就可以动手了。”
"好。”
“怎么,堂兄,你看起来不是很热心?”鹿鸣山问道,“难道你不想早日离开这里?”
“自然是想。只是,我不知这次纪宁是否诚心让我走,还是一一不过是又一次缓兵之计?”
鹿鸣山闻言,皱起眉头。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但他看他与我说话的语气,像是真的能够放手了。不论如何,我们得做好准备,与姬何他们接洽好。到时候,就算纪宁想反悔,他也说了不算。”
白清颜点了点头。
“只是堂兄,你和纪宁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次他搞出‘狩猎’的事情,加上这次他将你强行掳走,我还以为你们一定不共戴天了。甚至,我还为你的性命担忧了好几日。谁知今日他竟然告诉我,你跟他回了这将军府,还是自愿留下?”
白清颜叹了口气。
“说来话长。”
之后,他便原原本本将他刺杀纪宁、纪宁诈死、陵墓吊唁、乃至被掳走在山上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鹿鸣山。鹿鸣上一路听下来,神色数遍,到最后是瞠目结舌,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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