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也意识到,自己是在对一个智力发育有障碍的孩子做这些要求,她无奈地叹气,起身拍手:“小朋友们继续跟着圆圆老师做吧。”
她牵走了三枝,给他搬了个凳子让他坐在旁边看着。
随后就进去哄还在哭的齐北焉。
钟琤心里有些难受。三枝坐在那里,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并没有意识到老师刚才下意识的放弃。
他们知道三枝有智力障碍之后,往往都是选择放弃。因为他们不认为三枝能够做到正常小孩子能做到的事情,即使他真的可以,他们也没有耐心。
就连竹大妞都放弃了三枝,又怎么能指望老师呢。
他停下动作,跑到三枝旁边抱住他,在他耳边认真说:“三枝,我来教你。”
他俩站在队伍之外,钟琤跟着老师的动作做,让三枝看着,等三枝做的时候他就停下来,到三枝身边纠正他的胳膊和腿,还要努力不让他摔倒。
刚哄好齐北焉的老师牵着他走出教室,齐北焉已经不哭了,刚才老师告诉他,他要原谅竹三枝,因为他是一个特殊的小朋友。
他问什么叫特殊的小朋友,老师说,就是脑子不太聪明。
齐北焉似懂非懂,怪不得三枝总是跟着钟琤。
他松开老师的手,“噔噔噔”跑过去,对正在练姿势的竹三枝说道:“三枝,我不生你气了。老师说你不够聪明,所以我原谅你了!”
他声音不大,可也足够周围的人听的清楚了。
女老师脸上浮现出一些尴尬,过来拉他:“不可以这样说!”幸好她刚才没说傻子这个词。
钟琤冷冷地看一眼女老师,三枝还抬着脚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琤环视四周,没有看他动作,三枝抬了一会,有点累,把脚放下来后,扑到钟琤怀里紧紧抱住他。
“他很聪明!”钟琤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倔倔地留下这句话,拉着三枝回宿舍小床。
没一会儿,老师走进来,一脸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刚才是老师说错了。三枝确实很聪明。”
钟琤无语,说这话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他说:“老师,我想和三枝待在一起,你们去外面跳舞吧。”
女老师松了口气:“那好吧。”
被她这么一打岔,钟琤心里也没有多气了。
三枝趴在床上,歪着脸看他,一脸的信任。
只要有他在场,三枝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这样满心信任他的小朋友,才不是傻子。
他只是把自己关在小小的世界里,接收外界传来的信号,比别人久一点而已。
他捧着三枝软乎乎的脸颊,无比认真道:“三枝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三枝,我最喜欢你了。”
句子好长,从刚才开始他就跟不上了。三枝努力想了想,终于憋出来一句:“漏!”
好啦好啦,知道今晚要给你肉吃了!
幼儿园开饭时,老师打开了宿舍门,“钟琤,三枝,出来吃饭饭啦。”
钟琤牵着三枝,“记住了吗?”
“嗯嗯。”三枝点头。
出去坐在小桌子上,等老师给他们端饭,三枝在屋里巡视一圈,终于找到了带辫子的男同学,他看了钟琤一眼,得到首肯后,跑了过去。
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鞠躬,“对拔起!”
不是合十!是交叉!放小腹!
齐北焉受宠若惊:“没…没关系。毕竟你是我……”
他话还没说完,三枝就跑回去坐好了,一脸求表扬求夸奖,钟琤摸了摸他的头,两人就开始吃饭。
齐北焉那句“弟弟”还没说出口,等他吃完饭,又跑过去找刺激:“你是我弟弟,不用说对不起!”
三枝不理他,钟琤也不理他。不要靠近齐北焉,会变得不幸。
没有得到回应,齐北焉一脸满意地回到了座位。
下午放学时,来接钟琤他们的是钟美丽,她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询问了老师钟琤在学校里的表现。
等钟琤出来时,她笑的合不拢嘴,一手牵一个孩子:“走,回家妈妈给你们做红烧肉吃!”
“老师和你说什么啦?”
“老师说你们两个是乖宝宝啊。”
钟琤撇嘴,有些闷闷不乐,“可她们说三枝坏话了。”
“可老师告诉我,三枝是她见过最不同的宝宝,你也是啊。你们两个在一起,三枝就是个正常孩子。你看,没上幼儿园之前,你怎么教,三枝也就会说两个字对不对?”
“现在呢?三枝都学会说对不起了哎。在幼儿园和别的小朋友交往,对三枝也很有帮助对不对?”
“那是因为有个孩子,想叫我哥哥。”三枝就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一样,变得格外听他的话。
以前也听,可大部分时间,三枝还是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再看现在,三枝对他的依赖程度,显然要高了不少。
被钟美丽这么一提醒,钟琤突然发现,齐北焉好像是个很不错的工具人嘛。
*
作者有话要说:
钟琤:不要靠近齐北焉,会变得不幸
三枝:拔又靠近*#%,……(太难了懒得说)
齐北焉(防空警报试鸣):嗷呜呜
第七十六章 分桃桃
第二天去幼儿园, 齐北焉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兴奋。在室外晨练过后,孩子们可以自由玩耍了,他献宝一样凑过来, 小声道:“我给你们带了桃子!我们可以做兄弟吗?”
钟琤:“兄弟?”
三枝:“松弟?”
齐北焉从小书包里掏出一本连环画,成人巴掌大小的彩色连环画, 壳上写着《三国演义》几个红字, 打开, 他熟练地翻到桃园结义那一页, 指给他们看:“我妈妈说,三个人一起吃桃子, 就能成为兄弟。”
钟琤:“……”
三枝看着桃子, 嘴角挂了一点晶莹的口水, 钟琤掏出小帕子, 帮他擦去。
他说:“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桃子, 和一个小屁孩结义。
钟琤哼了一声, 高傲地仰着头, “但你要叫我哥哥。”
齐北焉心悦诚服:“哥哥!”
三枝也不退让:“哥哥!”
他们三个背着老师,偷偷摸摸跑到宿舍,关好门。把桃子放到钟琤的小床上,用连环画垫着。
钟琤问他:“要怎么做?”
齐北焉说:“我们一起跪下。”钟琤看了看地面,水泥的,可硌膝盖了。他翻出自己带的替换衣服,叠好放在地面, 三个小豆丁一起跪了下去。
“你们跟着我说。嗯……老天爷爷在上面。”
钟琤觉得奇怪, 可还是学了, 三枝见他学着说, 也一起说, 三个人一前一后。
齐北焉又说:“我们三个想要成为兄弟……”妈妈怎么念的来着?他记不清楚了,在两个兄弟的目光下,他急的一脑门的汗,终于决定自己发挥。
“以后有桃子一起吃,有打一起挨。”
钟琤:“……”
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说出了这句话。
齐北焉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把桃子拿过来,递到钟琤手里:“喏,你们快吃吧!”
“你不吃吗?”
“我在家里吃过啦!”昨天回家他告诉妈妈他的朋友没有吃过桃子,妈妈就带他去买了这个桃,很贵的!妈妈只买了一个让他们分着吃,可等到明年夏天,他就可以吃不贵的桃。
所以还是让兄弟吃吧。
齐北焉拽拽地手插裤兜。
钟琤不打算听他的,他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刀。
齐北焉提议:“厨房肯定有刀。”
于是三个人从宿舍偷溜出来,慢慢晃哒到厨房附近……
二十分钟后,膀大腰圆的厨师长腋下夹着一个,手里提着两个,找到了老师:“甜甜老师,这仨孩子是你们班的不?到我厨房偷刀呢,要不是我发现的早,刀碰着他们可咋整啊!”
齐北焉被夹在腋下哭的很伤心:“臭臭!”
厨师长哈哈大笑:“谁让你小子石头剪刀布输了呢。”
钟琤捂住眼睛,不忍卒视。三枝手里还抱着一小块桃子,正在咔擦咔擦地吃着。厨师长嫌弃他们走的慢,耽误他做饭时间,不得已出此下策。
甜甜老师一脸无语,连忙把齐北焉接下来,他用手扇着鼻子,一溜烟跑好远,“对不起啊,我就一会儿没注意,这几个孩子就不知道跑哪里了,我都快急死了。”
等厨师长一走,老师立马吹胡子瞪眼:“你们去后面厨房干嘛?”
钟琤:“……分桃。”
又带吃的到学校。老师这次算是看透了他和三枝,这俩也是不省心的。为了让他们三个长记性,老师取消了他们的餐前甜点,让他们在宿舍闭门思过。
十分钟后才放他们出来。
齐北焉已经变得生龙活虎的,给钟琤和三枝讲乡下很好玩,还热烈邀请他俩明年一起去游泳,摸麻虾。
因为齐北焉的出现,三枝对外界的关注明显变多了。他会在齐北焉叫钟琤哥哥的时候,也固执地一起叫哥哥,齐北焉让他叫自己哥哥,他非要和人对着做,叫他弟弟。
惹得齐北焉哭了两三次,后来在妈妈的劝导下,成功和三枝达成单方约定。
“谁幼儿园毕业得到的小红花最多,谁就是哥哥!”
三枝歪头:“小红发?”
老师买了红纸,心灵手巧地剪成一朵朵小花的形状,用来奖励每天表现优越的小朋友。
齐北焉两个月下来都没得到几朵,三枝被他连累的,也零零星星只有几个,钟琤更别提了,他们三个坏事都是一起做的。
齐北焉吸吸鼻涕,又用袖子擦了擦,被他擦过的地方又黑又亮的。钟琤一脸无语,一点都不想把自己的手帕给他。
三枝倒是很直接:“恶心。”他听相声学来的。
第二天齐北焉再来学校,他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口袋里也带了一方小手帕。
老师看到了以后表扬了他,还给他发了一朵小红花,齐北焉很高兴。
齐北焉有一个很好的妈妈,钟琤根据齐北焉的话里推测出,他每次回家都会和妈妈讲幼儿园里发生的事,而齐北焉做错了什么,每次都会被纠正。
钟琤并不讨厌齐北焉,他是一个很赤诚的孩子。和他们做兄弟的事情,钟琤并不太认真,三枝只当是游戏,只有齐北焉会认真履行。
他会一个字一个字纠正三枝的发音,会在他偶尔流口水时像钟琤一样耐心提醒,会在别的小朋友欺负三枝时,勇敢跳出来保护他。
即使三枝一句哥哥都没有叫过他,他也在尽到哥哥的责任。
奇怪的是,他从来没在学校门口见过齐北焉的妈妈,每次都是老太太或者老爷爷来接他。
钟琤一直没问,直到那天齐北焉来幼儿园,兴奋地告诉他俩:“明天是我的生日,我妈妈想要你们到我家里玩,她也想和你们的妈妈交朋友,可以吗?”
他眼睛又大又亮,很明显很是期待,钟琤等三枝反应,三枝疑惑:“生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会有蛋糕噢,三枝。”
“蛋糕?”
“甜甜的,软软的,上面是奶油,下面是面包,还可以插六根蜡烛,我明天就六岁啦!”
三枝紧闭嘴唇,看向钟琤。钟琤像大人一样沉着点头:“今天放学我会告诉妈妈的,如果她有时间,我们明天会去。”
钟美丽早就知道儿子和三枝在幼儿园里交了很好的朋友,听到齐北焉邀请他们明天参加生日宴会,自然乐滋滋的答应了。
她的儿童服装店请了售货员,不用每天都去。
钟美良也很高兴,他一度以为儿子是另一种形式的自闭,只对三枝感兴趣,除了三枝以外的小朋友在他眼里都是空气。
他问道:“齐北焉就是你们班里那个带辫子的小男孩对吧?他看上去还没你高,已经六岁了吗?”
第二天钟氏夫妇带着俩孩子去了齐北焉的家里,竹大妞和她男人还在乡下,她每个月都会给钟美良一些钱,就等于把三枝扔给了他家看着。
钟美丽也曾劝过她,钱是赚不完的,错过了孩子的成长却是一辈子的事情。可竹大妞听不进去,她在乡下的生意做的很红火,自然要趁能赚钱的时候拼命赚钱。
齐北焉家住在筒子楼,钟美良小声告诉美丽,“这院子是机关单位。”
开门的是齐北焉,他欢叫一声:“来啦!”然后往客厅跑,一个老太太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你们就是北北的好朋友吗?”
齐北焉已经跑到房间里去了,钟琤站出来,乖巧道:“奶奶好。”
三枝也奶声奶气地:“奶奶好。”
“好好,你们也好,快去沙发那里坐着,奶奶给你们准备了糖果。”
冬天,俩人穿的都很厚,屋里有暖气,一会就热的一头汗。
一会儿齐北焉就从屋里出来了,他推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皮肤苍白的女人,她不瘦,眼睛却明亮平和,笑着对钟美丽点头:“你们好啊。”
大人们在一边聊天,三个小孩子在沙发上坐着,钟琤和齐北焉费力地给三枝脱着衣服,一层又一层的,最后只剩下两层时才停手。
齐北焉剥石榴给三枝吃,钟琤剥瓜子给他俩吃,电视里放着西游记,百看不厌。
王琴笑着:“北北是个精力非常旺盛的孩子,平时在幼儿园没少给你们孩子添麻烦吧?”
“小孩子调皮很正常,我家大的这个也有些怪癖,平时除了和三枝玩,基本都不和其他小朋友玩,没想到和你家孩子倒是能玩到一起去。”钟美良客气地说着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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