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三枝坐在他身边,垂着眼睫认真地吹手中的竹叶片,他一边教三枝,一边分身看河里的俩孩子。
其乐融融。
岸上传来不熟悉的竹调时,钟琤和齐北焉都从水中站起来,朝三枝看去。
他坐在那里,个子小小的,斑驳的竹叶阴影落在他脸上,周身弥漫着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时候气质。
竹林里的虫鸣都像是安静了许多。
断断续续地吹了一阵子,他停了下来,脚在地面上踢踏两下,才笑着抬头看外公,又看向钟琤。
外公摸着他的头,也看向钟琤。
回去的时候,齐北焉跟在三枝身边,伸长了脖子让他教自己怎么吹响的,三枝捧着竹叶如获至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吹奏着。
外公和钟琤走在最后面看着,他低头看钟琤,这孩子才到自己的腰部,怎么看都像是个孩子,可身上携带的那种气质有很矛盾。
有时候像天真烂漫的孩子,有时候又想深思熟虑的大人。
尤其在面对三枝的时候,这孩子像是一座厚重的堡垒,他守护着三枝,可有时候,也阻隔了三枝和世界的联系。
“有时候面对这样的孩子,我们不能只想着如何走入他的世界,或许你可以想想,怎么哄着他们,走出来看看更好的世界。”
“就像你教他吹竹叶一样?”
外公笑笑:“至少在他做到之前,你并不认为他能做到,但他确实能够做到。”
这话似是而非,钟琤却陷入了思考。
他很感谢齐北焉一家人,就像是生生不息的流水一样让人安心,有时候还会带来惊喜。
不止是三枝,他又何尝不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呢。
或许这些轮回,不止是针对伏兔一个人的,还有他自己。
他自认为全知全能,却守在石山上万万年,不肯挪动一步。
若不是伏兔带他走出那里,或许他丝毫不会想到改变,与生俱来的能力滋养了他的强大,却也把他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所谓。
现在,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
有阳光,有雨露,不止这些,还有更多美好的人,那些常见的自然景象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认真的点点头,牵着外公的手:“我知道啦,谢谢外公。”
外公轻轻晃了晃他的手:“都是好孩子。”
中午吃炖大鹅,齐北焉和三枝知道这么香的肉是可恶的大鹅,吃的更香了。
他们对于齐北焉身上的伤,都没有显得太在意,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换作是钟爸钟妈,早就大呼小叫地把钟琤抱在怀里安慰了。
可王琴却引导齐北焉:“北北,大鹅咬的痛不痛啊?”
齐北焉啃着鹅肉:“痛!”他伸手让妈妈看上面的青紫,一碰就痛。
王琴问他:“外公外婆告诉你很多次,不要靠近大鹅,还为此修了栅栏,可你没有听,被咬了。下次你还要去看大鹅吗?”
齐北焉想了想:“如果我想吃鹅肉了,我再去看吧。”
众人哈哈大笑,齐北焉指着三枝说:“妈妈,外婆,三枝学会了吹竹叶!”
这可是他外公的独门绝技,他爸爸想学都没学会呢。
三枝听到他的名字,又听到竹叶,立马放下手中鹅肉,从口袋里掏出竹叶,放在嘴边,吹出一段不成样的曲调。
吹完又继续吃肉。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男妈妈当定了,那就多学点育儿手段吧~
第八十章 方向
他们在齐北焉外婆家待了大半个月, 期间爸爸妈妈和外婆提着东西来看望了几次。
钟琤和三枝都晒黑了,赤着上身在小河里、在果园里,或者去村里的草垛旁边和小孩子们玩翻跟头。
热烈的夏天是金黄色的, 汗水在奔跑中蒸腾,升空, 三枝的脚步越来越坚定, 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王外公会的东西很多, 他以前是村里的老教师, 现在退休在家,偶尔会有学生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 坐在屋子里和他促膝长谈。
王琴已经开始打毛衣了, 有时候她会让三个孩子帮她缠线。
外婆每天都监督三枝好好刷牙, 并且严格勒令他不许再吃糖, 但可以吃甜甜的桃子。
七月末, 钟美良开车来接他们, 纺织厂改造的事情如火如荼, 他买了一辆小金杯,接着三个孩子转头送到了钟琤外婆家。
钟姥姥在门口翘首以待,她这里不如王家好玩,没有大片的果园,似乎少了许多乐趣。
她这里就像是驿站,刚送走来这边玩耍的钟琤的表兄妹几人,又要迎来外孙子, 还有他的小朋友。
一大清早她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院子里一片鸡粪都看不到, 那些她宝贝的鸡, 也被她赶出院子, 只有下蛋的时候才能回来。
钟外公见钟琤的次数没有她多,可对这个外孙,也非常喜爱,他有两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从小视若珍宝,连钟美丽嫁人,他都不舍得让她远嫁。同村的钟美良有诸多不好,可有一点,他们同村,这就让老汉放下了防备的心思。
可谁想到他们会搬到县城里住呢,钟老汉敲了敲烟杆子,被钟姥姥瞪了一眼:“孩子来了就不许抽了啊!”
他家烟叶自己种的,为了他这口吸的,他每年要在田地里忙活许久。
钟美良来了,给三个孩子抱下车,齐北焉嘴甜,立马叫姥姥姥爷,三枝看到姥姥也高兴,他还记得她嘞。
姥姥高兴的眼睛都快眯没有了,连忙让他们进屋:“快进来,地里刚摘的西瓜,泡在井水里有一会儿了。”
钟美良也没客气,进屋拿刀开了瓜,坐在院子里吃西瓜,边吃边说:“妈,家里还有瓜没,我一会儿回去带几个,让美丽也尝尝。”
“有是有,可颠烂了咋办?她就不能自己来吗?”
“她到时候来接孩子,不是怕没瓜了吗?我拿稻草垫一垫,不怕坏。”
钟美良吃完就去地里摘西瓜,没过多久提着的筐里就装满了绿油油镶嵌着花纹的大西瓜。
三个孩子像是掉到饭桶里的小猪,肚皮吃的圆滚滚的,还要去看他筐里的瓜。
钟老汉哄他们:“我种了两亩地的西瓜,你们谁要去看?”
钟姥姥还在往金杯里塞家里的特产,米啊,面啊,油啊,儿子有的,女儿也要有,甚至更多。他们在城里,这些买起来贵死人了。
钟琤他们三个像一串葫芦,跟在钟老汉身后。他外八字很严重,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拿着烟枪,微微驮背,时不时遇到村里的人,打招呼问他:“哟,孙子又来看你了啊?”
他就抖抖烟枪,“不是孙子,外孙。”
“三个啊?”人家很是惊奇。
老爷子也不解释,鼻子里哼出来个“嗯”,带仨孩子慢悠悠朝瓜地里走去,下次再遇到人问,齐北焉就学会抢答了。
“不是孙子,是外孙!”
“我们是三胞胎!”
那人看了又看,咋也看不出来这三个各有各样的小孩是三胞胎。个高的那个孩子一本正经的,像个小大人一样,眉目端正,黑的却像是煤炭,都快看不清鼻子眼了;说话的这个孩子呢,精灵古怪,怎么看都没有安静的时候,就连说话,鼻子眼都要动上一动,长的也好,可圆头圆脑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个子最小的那个,没在瞧他,两只手都被牵着,要说前两个都是好看的孩子,那他就是特别好看了,不如那俩黑,眉清目秀的,长的像个精致的女娃一样。
就是眼神木愣愣的,看上去和他漂亮的脸不太符合,有点傻。
钟老汉不惜得理他,这人是村里顶烦的二流子,他带着孩子走远了,才吩咐道:“以后瞧到奇怪的人可不要多说话,说不定是人贩子哩,万一把你们拐走了,可就吃不到外公种的西瓜了。”
他的瓜田开辟在大江边,地头搭了草棚子,里面三面漏风,放着一张竹床,一张破烂的桌子。
地头种的还有树,遮住了大部分的炎热。
姥爷让他们在草棚子里等,他去摘瓜,仨孩子却非要跟他一起去。
这可是西瓜地啊!里面长满了好吃的西瓜,他们比看到大片的果园还要激动,毕竟桃子吃腻了,总要换换口味嘛。
钟姥爷教他们认瓜,他们三个一人看中一个,他豪气冲天,“摘,都摘了!”
抱着回家的时候又被一顿臭骂,西瓜可不能在井水里冰太久,吃多了会拉肚子的。
晚上是烙饼卷咸鸡蛋和菜,吃咸了就吃西瓜。
吃过晚饭,钟老汉从屋子里搬出来竹床,上面围着蚊帐子,就放在院子里,让他们三个洗完澡到床上玩。
钟姥姥家虽然没有果园,院子里却有葡萄树,家里还有西瓜地,西瓜成批成批熟了,钟老汉整天守在地头,有人想吃,他就给人挑瓜,卖出去。
不少村里人都在他这里买瓜,价格也很便宜,就赚个开心。
钟琤已经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了,他帮着收钱找钱,钟老汉就挑瓜,他还会用结实的稻草把瓜捆成可以拎的样子。
西瓜地里就剩下最后几分地的瓜了,他们的暑假也快到了尾声,钟美丽给村里打电话,几天后她就来接钟琤,小学要开学了。
钟老汉叹气,比起常常能见到的孙子,他自然更稀罕不常见的外孙。
临走前他说,“姥爷明年种西瓜,还种小甜瓜和菜瓜,你们三个记得来啊!”
要来,自然要来。
齐北焉走的时候还哭了,他黑乎乎的手抹着眼泪,隔着车门大喊:“姥姥姥爷,明年我还来看你们!”
在他们度过无忧无虑暑假的时候,钟家和竹家已经搬到了新小区里,就住对门,钟琤有了单独的房间,不用再和爸爸妈妈睡一起了。
竹三妞没有考上大学,差了几分,竹大妞让她复读,她比之前更努力,每天学习学到夜里一两点。
竹四妞担起了煮饭洗衣的任务,有时候竹老爹老娘会过来住几天,一来几个人就要吵架,三枝就会到钟琤家里来,和他睡一起。
后来竹大妞给她爹娘定时打钱,那俩人就在乡下住着,不怎么来了。
后来他们听说几个孩子暑假会去各自外婆家玩,又到竹大妞面前说酸话,问三枝怎么不带着俩孩子去他那里玩。
被竹大妞一顿怼,家里的猪圈几天才清一次,仨孩子不算金贵,可万一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生病了咋办?更何况他们三个再不怎么花钱,也是要多少花点的。
一听到花钱,竹老爹再也不提这事了。
一年级的时候,三枝的成绩还能勉强跻身班级中间,因为钟琤很早就开始教他基础知识。
但到了三年级,开始学乘除法了,需要背古诗和课文了,他的成绩就没有及格过。
虽然他只是智力低下,反应慢半拍,可老师们一旦认定他是个傻子,似乎就对他多了些怜悯和宽松。他可以不写作业,只要上课安静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就好。
他坐在第一排,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单独一个人坐一张桌子,老师知道他钟琤认识,却不想让他打扰钟琤的学习。
老师是最早考上大学的那一批人,他最经常说的一句话,高考改变命运,所以他们从三年级就要树立远大的目标。
后来还是钟美丽再三要求,不怕儿子成绩被耽误,老师才气乎乎地让他俩坐在一起,为此他还觉得钟琤家里人不识好歹,以后有他后悔的。
可钟琤实在太聪明了,他似乎可以看到许多年后,会有一个高考状元是他教过的孩子。他把钟琤叫到外面,很认真地和他谈了许久。
他不明白钟琤的选择,“即使现在你因为孩子的天真想要帮他,可你们以后的人生是不一样的啊,早晚都要分开。”
钟琤认真道:“老师,不会的,他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老师气极,一个傻子能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钟琤也不知道,在大家看来,三枝不过是个长的好看的傻子罢了,而且还是个男孩,又不像女孩一样长大了还能靠这张脸嫁人。
就算他长的好看,以后找不到工作,找不到老婆,又能过上什么正常的日子呢。
钟琤一开始以为三枝会有音乐天赋,毕竟他很会吹竹叶,可他央求竹大妞把他送到少年宫,学了不到半个月,钟琤就主动放弃了。
三枝不是对音乐有兴趣,而是对“竹叶居然能吹出音乐”感兴趣,而且他到现在也吹不成一曲调子。
他一直记着王外公的话,要引导着三枝走出他的世界,就要用让他感兴趣的事物。
钟琤已经习惯找各种新鲜事物吸引他的注意力了,事实上他只站在那里,冲着三枝勾勾手,三枝就会奔向他身边。
可他还不知道,依旧在寻找三枝擅长的方向。
第八十一章 三枝就是傻子
钟美丽下班回来, 推开门就看到三个孩子趴在桌子上认真写作业的场景,多少舒缓了她心中的不痛快。
她把包包挂好,去厨房把买回来的水果洗了, 装盘,放到一边, “一会写完作业吃, 妈妈先去做饭。”
齐北焉写数学作业写的很快, 一到语文作业就开始抓耳挠腮, 一会儿问钟琤这个拼音怎么拼,一会问那个字怎么写。
钟琤稳坐中间, 还要操心三枝的作业, 还要帮他解决难题。好在他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 钟美丽没在这事上多上心。
说去做饭, 可钟美良要晚点回来, 更何况她这会儿也没心思去做, 坐在沙发一角看着三枝的背影出神。
齐北焉很快就写完了作业, 开始在旁边骚扰三枝:“三枝啊,写快点吧,写完我们去公园玩啊!”
三枝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写着,平均三分钟就要把铅笔放到削笔刀里转一圈,保证笔尖的的锋利。
怕把笔尖弄断,他写字又轻又柔, 在纸上留下的痕迹非常淡, 一干老师为此头疼, 可三枝有强迫症, 如果笔尖不够尖, 他是拒绝写作业的。
齐北焉在旁边急的跳脚,可他写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削笔。终于齐北焉看不下去了:“你快点写!我把我的铅笔削给你备用!”
轮流用两只,速度是稍微快了一点,可三枝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钟琤的笔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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