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来曲珦楠就隐隐预感到要坏事,可是话依然说出去了,无法再收回来。谭霜终于不再往后退,他伸手就把那人推出去,“终于说实话了吧。”
曲珦楠心里一惊。
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曲珦楠捂住嘴,察觉到自己失言,谭霜心里的火彻底熄灭了,化成遍体的寒冷,“上帝视角开的可真好,曲珦楠,你和蔡雯雯她妈有区别吗?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施舍我呢?”
“我告诉你,我就算考的上重点,也不可能跟你去你的美国!我还有奶奶要养,我没法——”
“霜儿……”曲珦楠头痛欲裂。
“你是蜜罐里泡大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咱们俩有些时候有些地方的观念根本不可能一致你知道为什么吗差距。我跟你有差距有代沟,懂吗?门不当户不对有时候就真是没法在一块过,你懂吗?!”
“我用得着你这样‘培养’用得着你这么施舍我!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施舍我——”
最后一句话他是生生从嗓子眼里喊出来的,周围的路灯被喊亮了一片,曲珦楠的脸被光打得惨白。
谭霜把耳朵都捂住了,不管曲珦楠说什么喊什么他都不肯再听,一头短发被搓得凌乱不堪,“什么都想的这么简单,你简直……”
路灯的光汇聚在两人头顶,刺目的白,没有一丝温度。
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谭霜突然抬起头看向他面前不知所措的人,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说……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去你们班”
他眼睛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光亮,曲珦楠看着,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他家逃走的那个夜晚,这样的谭霜让他浑身发毛。
“不知道吧,不知道我告诉你,好好听清楚了。”谭霜伸出手把他脖领子揪住,发出一声惨笑。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完完全全的信过你,也没打算和你这么一条路走到黑……能听懂吗曲珦楠”
天崩地裂。
耳朵里发出“嗡嗡”的闷响,眼前都黑地模糊起来。
曲珦楠开始怀疑今天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可是没法骗人。
这是谭霜说的。
他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曲珦楠没法欺骗自己。
过往的一切都穿在一起,因为这一番话,通了。
哪怕互相交心后,他仍旧对自己有所保留,那怕自己后来愿意把过往的一切都交代出来,他也没有对自己让步半寸。这就是谭霜,从始至终都让曲珦楠有距离感的,这样一个人。
逃避说明了什么呢?其实还很简单。
他没打算给予自己感情。
从来没有。
“失望吗?”
谭霜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声音就在耳畔化开来,“清醒了吗?”
“走到这一步,再瞒着你我也觉得没意思,你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那么信任我你把所有的信任都交出去了。”
曲珦楠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去一班之后呢?和你寸步不离了之后呢?两年之后,或者都到不了毕业你就会走,那我干嘛要跟你玩真的你去了那边飞黄腾达了,我要继续留在这干嘛呢?为你守活寡啊”
“我是你这两年时间消遣寂寞的工具吗?你在我这里得到一颗心,我在你那能得到什么你走了之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什么都拥有了,可我什么都没剩下。”
说到这句,谭霜自己嗤地一声笑起来,声音压都压不住,“你想的很美好,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全世界围着你一个人转”
“乖,要怪就怪你自己,你太天真了。太天真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活不下去,记住我的忠告。”
谭霜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成熟点,好好活着。”
被他拍着的那人身形开始不稳,几乎就要那么摔下去。
等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谭霜才发觉到自己刚刚做了怎样的事。
谭霜告诉自己,我没晕,我清醒得很。让他走吧,走了也好。
这不就是自己先前最想要的结局么
两个月,零十三天,冬天最寒冷的时候。
就这样结束了。
几乎没有一场恋爱能从他手底下活过更长的时间,就像一个逃不脱的诅咒,就像他之前在浑浑噩噩中一次次试着去感知到爱,可是愿望却屡屡落空一样。
可是这次是他自己最先放弃了。
谭霜不觉得后悔,以往一次又一次被抛下的经验足够多了,多到让他有足够的心里承受能力来亲手杀死他和曲珦楠之间的感情。
注定的结局,该来的总会来,逃不开,躲不掉。
由他自己来亲手杀死,让他也终于体验了一把主动放弃的感觉。
早点全身而退也好。
曲珦楠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闷着一口气,和之前一样……
他又逃跑了,虽然这次是谭霜逼他走的因素更多。
都到这个地步了,不走做什么留着被人家看笑话吗?
心里的声音这么告诉他,曲珦楠胸膛里灌满了风,他很希望这样被风狠狠吹一吹,至少把眼睛里的什么东西给挡回去,不要流出来,难看。
都是假的。
玻璃罐子外面的一切都是假的,又假又脏又乱,无论贺陵和那些大人们怎么努力地替他挡,脏东西还是钻了进来,但这一次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毕竟瓶盖是他手贱打开的。
是他触犯了禁忌,碰了现在这个年龄所不应该过早尝试的东西,原来大人们说的是对的,他个子看起来高高大大,其实内心幼稚又脆弱不堪,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痛楚。
与其说是无法,不如说他连去承受的资格都没有。
无法回家,因为已经不会再有人能接纳他了,不能回去找那人,死乞白赖实在太过卑微,为了那个人他一次又一次尝试妥协,变得柔软平易近人起来,到头来还是换来这样的结局。
又一个路灯下,曲珦楠停了下来,胸口因为奔跑产生撕裂一般的痛楚,前面是个偏僻的湖心公园,这么晚了,里面只有零零星星的路人慢慢转悠,因为寒冷也不断有人离开,转眼就把这片地方重新化为寂静。
谭霜沿着回去的路一直走,走了一夜,直到自己弯弯绕绕了不少错路,才渐渐记起车子载他来时的方向。
幸好手机在身上,跟着导航不至于把自己弄丢。
没钱,没法坐车,只好走。
曲珦楠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坐了一夜。
户外的冷风太过强烈,几乎把他的四肢的冻到僵硬,他就那么一直坐着,绿化带替他隔绝了一部分冷风,眼前那点墨绿色不知什么时候也泛起霜一样的白。
没有睡过去冻死在外面曝尸荒野还算是比较幸运。
手机铃声响起来,空旷的公园里,钢琴声飘出去很远。
他大概能猜到那是谁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果:我这人其实蛮喜欢甜的,真的(//?//)
现在的虐是为了以后的大糖,不接受寄刀片伺候,感恩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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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七十二】
曲珦楠在外面坐了一晚,崔皓在家待不住,期间去了好几个电话,每次都是响两声挂了,这孩子别的地方看不大出来,脾气却是随他哥随得不得了。
连接都不接一下,惹的人干着急。
拎起车钥匙,崔皓披着外衣就要下楼,被贺陵黑着脸拦了:“你去干什么去?”
这明显是还没消气。
“他愿意跟着那帮混混就让他去,这孩子我也不打算继续管了,随他继续耍,你别跟着瞎操心。”
“不是,这个怎么能叫瞎操心呢?大半夜孩子去哪了都不知道,你不急我还急呐。”崔皓几乎是苦口婆心,“你这个哥也够可以了,楠楠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让大人操心过,那么听话,现在到了这个年龄难免的……做家长的,你哄哄他又能怎么着?我跟你讲他现在闹这么大脾气那一大半原因就是你给逼的。”
贺陵明显不高兴,“我有那个义务哄他吗?多大人了还不知道懂事吗?”
“多大人在你这也是孩子,是你弟弟。”崔皓被他这臭脾气噎得脑袋疼,“你当你是养小猫小狗呢,饿了给吃渴了给喝,砸钱就能养活?那是个人,你站在他角度想想看,这要是你带朋友回来你爸妈一言不合就抡棍子开打,你怎么想你觉得自己有被人尊重没有以后在学校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贺陵终于一口气堵在心口,说不出来话了。
“更何况上回那事……咱也是过失方,有什么必要非得得理不饶人”
而且他马上也要跟着你走了。
有什么必要在这最后的一个月相处时间里搞得互相都不愉快
后面半句话崔皓没有说,但是他相信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那人心里一定明镜一样清清楚楚。
后半夜谭霜才从长途跋涉中停下脚步,走这么长时间,腿都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霄逸从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吓了一跳,话筒对面传来嘶哑的人声让他险些认为是午夜凶铃半夜来电,在自己家宽阔的大床上哆嗦了好久才醒盹。
谭霜抱膝蹲在路灯下的马路边,宽敞的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漆漆的街道和远方闪烁的霓虹灯。
“什么情况啊?”
霄逸起床穿衣服,摸黑走出家门,他溜到路口直接打了个车,谭霜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时断时续,信号看上去还很不好,“定位定位,哥,我现在去接你去,好歹给我点提示好不好?”
出租打了快一个小时才赶到。
一路上谭霜都没说话,坐到车里,倒头就睡,霄逸叫了几次都没叫醒他,把人翻了个面一看,俩眼下方泛着青灰。
“操都这个点了。”凌晨四点多的冬季哪里都是黑的,今夜偏偏还降温,低至零下。霄逸生怕这么低的气温把人给冻个好歹,给家里保姆打过去一个电话,让人提前在家把水什么的都做上,等到家了才架着人胳膊把他弄上了楼。
一进家门,穿的像个小棉花团子的小女孩被保姆抱着,急切地找见哥哥就要抱,保姆:“看不住呢,一亮灯就醒了,闹着要找你。”
霄雨恬瘪嘴就要哭,一看哥哥还扛进来个熟悉的人,立马不闹了,“霜霜哥哥?”
“乖。”霄逸没功夫看着妹妹,腾出手把她往里面赶,“霜霜哥哥困了,让他去睡觉,恬恬也赶紧去睡,听话。刘姨你看着她,我一会儿下来再哄她睡觉,先把她弄回屋去,外头冷。”
“诶。”保姆带着小姑娘上楼,还有点不放心地想来帮霄逸搭把手,被人回绝了,“不用管他,让他死一会儿就能活。”
霄父霄母要明晚才能回来,硕大的房子空荡荡的,霄逸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搬被子,谭霜眼睛还半闭半睁,没什么力气说话,气得霄逸直骂他:“你不老老实实在曲珦楠那呆着,大半夜的作什么死?衣服上都掉冰碴子了,咋不冻死你个没脑子的?”
“……”
“行了你先别说话,我去弄我妹,你赶紧先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霄逸看见这人病怏怏的鬼样子就隔应,把水杯一放就关了灯下楼去了,那边厢小丫头还皮得不老实,一大一小折腾了一晚,让霄逸想死的心都有了。
周末返校霄逸都没有去,谭霜一睡就睡了一整天,他实在没办法直接请了三天假,期间罗梓彤还打了电话过来,一问才知道本来那俩人还约好去她那吃饭,霄逸就又给曲珦楠打,出乎意料的没有打通。
那边不知为什么居然关了机。
这一整天霄逸都觉得很迷幻。
哪里不对劲。
谭霜起来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见了霄逸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作业我搞丢了,你要不就先拿我的,反正我记得答案。”
“喔。”霄逸点点头,先假装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又问:“你俩是不是又打仗了?”
“……就你精。”
“你俩天天瞎几把耍什么啊?”霄逸皱着眉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暂时缓解了一下疲惫,“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就你们这样三天两头打架吵架的有意思吗?别给别人制造麻烦行不行。”
烟雾让谭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子里堵得慌。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吵,以后这个人你都不要再跟我提了。”
霄逸听着,还以为他们是绝交了,打了个哈哈糊弄道:“这回弄得有点狠哈?”
谭霜立起眉毛:“我没开玩笑。”
霄逸沉下脸色,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毕竟谭霜的表情,的确不像是开玩笑。
事情的来龙去脉霄逸原本都有所耳闻,听完贺陵和曲珦楠这么个惊天的关系,也有点懵,“啊……这样子。我只想说,这世界真小。”
“仇人”是好兄弟的哥哥,真是好一出家庭伦理间爱恨情仇的大戏。
“可是他竟然也不知道这事,那你为啥还这么跟他生气呢?不知者无罪对不对?不待见家长方面私底下玩不就行了,谁还没个难言之隐吗?”
谭霜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突然感觉很累,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好瞒着他们的了,所以略加思索,拽着霄逸就说:“有一件事,我想说很久。”
窗外天气并不好,预报说下午有一点降雪,云层很厚,把仅有的一点点阳光都遮盖住了。
霄逸膛目结舌:“你……”
谭霜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人拦住了,“先等等,我不觉得你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老谭?我以为你俩只是,只是……”
以为只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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