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世子无需试探,长清既然已经来了这儿自然已经深思熟虑过。”赵长清顿了又顿,深吸口气,还是选择与他摊开了说。“这云衍书院。世子掌不得,那长清便替你掌。到了以后,你一日帮生儿,这云衍书院便一日是你的。”赵长清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明了,仍然温文尔雅,却让容谦听出了那话里的琼琼重音。
这是赵长清与他的诺言。叶生大概不会知道,他这空明淡雅,致在山水,生性淡泊的师兄,会为了他甘愿落在这凡尘俗世来。
“如此,那生儿那里,我便瞒着他。”容谦叹了口气。知道若是论为生儿牺牲,怕是再没人比得过眼前这位不愠不火的师兄了。
可明明来此之前已然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为何如今真正落了实锤还是有些不甘?
“师兄不觉得,你,对他太过好了?”容谦定定望着他,喃喃道。
他宁愿用最大化的恶意猜测赵长清是有什么企图,也不想承认,他真的甘愿为了生儿做到如此地步来。
“世子可还记得当年长清以一子之差下棋输给了你?”赵长清对他笑笑,不以为然。
“自然是记得的。”容谦面沉如水,对着这样的人,心里有丝怅惘,却丝毫发不出脾气来。
“那可还记得师父如何说的?您下棋是为了赢,长清下棋只是为了打发些无聊日子。长清是为了过日子,世子心里却怀了天下。这便是世子与长清的不同。”赵长清那如朗花照月的脸上浮起一丝自心里的释然。
“世子喝茶,长清也喝茶。世子喝茶是为了与长清应酬。长清喝茶却是心悦这寡然无味的清茶后回味出的甘苦。说什么对生儿太过好?棋输了是长清的日子,品着清茶也是长清的日子,掏心掏肺只愿我养的那个小崽子一世安好,也是长清的日子。世子又何必嫉妒?”赵长清笑语盈盈,清清润润的嗓音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却掩不住脸上的那丝落寞。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与他好,又何尝不是他对我的恩赐? ”赵长清忽然喃喃,似是触动了什么。“我愿意过这与世无争的日子,能忍受这世味门常掩的寂寞,却不能拘可他。”
那孩子终究会离他而去,终究会,有他自己的天地。自己如今能做的,只有为他铺了路,让他能好好走,走得好。他不能陪着他,却希望有人能陪着他,陪着他走过未来的腥风血雨,诡谲莫测。
“我有时,又何尝不羡慕你们?”赵长清小声含糊呓语。“你们最起码有个家。而长清只有个名字。”
便是,为了这名字活,也够了。剩下的,他不想要,也觉得要不起。
………………
叶生醒来的时候那雪仍旧没下下来,天倒是暗了几分。他才想起自己是来告别的。忙不迭起来踏上蹭亮的榉木地板,地板不太凉,云衍山顶的屋子都小,却是罗桐下了血本的。冬暖夏凉不说,还挖了地龙。就怕那些上了年龄的老头子们冬日里御寒能力不行。
还没走到正厅便被刚好转身的容谦看到了。“可睡饱了?我可在这儿和师兄喝了两壶茶了。”
正对他的赵长清倒是没说话,刚看到他就急急站了起来。大步没几步就走到了他面前。一把抱住他就往卧室走。“连鞋也不穿?”
“又不冷。”叶生咧着嘴笑笑。任由赵长清抱着他再进了内室,将他的脚擦干净,再穿好鞋。
“不冷便不穿鞋了?”赵长清佯装发怒,瞪了他一眼。
“我错了。”叶生抱着他,嘴上道歉,面上却笑嘻嘻的,分明就是个无赖样子。
“下次可还敢?”赵长清叹口气,却拿他没辙。
这孩子,在他面前永远没个正形,偏巧,自己还吃他这套。若是真养在自己这里,保不齐往后就是个无赖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哪儿还敢呀。”叶生撒娇道。那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碧水流转。水汪汪的妙目让在门口看着的容谦都一呆。
这随了母亲的多情夺魄目,怎能生得那么好看呢?。。。。。
容谦忽然扭了头,不再想,转过身去,侯在正厅,等着他们出来。
“如今回去还来得及吧。”赵长清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那愁云惨淡的天色。
“明日二十九了,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去祈福。”二十九皇室宗族是要进宫祈福做祈福糕的。叶生今年刚回来,明日自然不能迟到。
容谦的意思是再晚也要走。
“那便走吧。我观这天象,短时间内不会下雪。今日若是不走,明日怕就费力了。”赵长清摸了摸叶生的头,有些舍不得。
“我想师兄。”叶生站在赵长清的身侧,轻轻拽着他的衣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乖,你便是回去也是回云王府去,难不成还让我跟你去云王府?”说到云王府赵长清忽然眼眸一暗,下一刻却又对着叶生微微一笑。耐着心安抚他。
“可,”叶生撇着嘴,已然有了哭腔。“这地方你人生地不熟的。这年你可怎么过啊?”
“要不?”容谦看着叶生那时不时飘过来眼神,实在是不好意思装作再没看到了。“去我容王府做客?”
“哎?这样好吗?”叶生忙不迭瞪大眼睛看着容谦,煞有介事地问他。
“你说好吗?”容谦幽幽道,嘴角抽了抽。
予熙 “好。那就谢过容世子了。你那容王府太大了,刚巧师兄过去给你添添人气,加加喜气。”叶生窃喜,连忙说道,一句话顺溜说下来,又急又快。生怕容谦中途反悔了。
“好,好。容谦自然乐意请师兄去给我容王府添些喜气的。”容谦刮了刮他鼻子。宠溺笑笑。
“师兄。”叶生松了口气,立马志得意满咧嘴看着赵长清。师兄那么疼他,肯定会答应的。
“师兄四处为家,去容王府自然是可以的。荣幸之至。”赵长清笑笑,由着叶生拽着他的手晃荡。
“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mm大概九点前写的完????写不完再说哈。O(∩_∩)O么么哒。
第77章 依恋 [VIP]
叶生走时泪眼婆娑。被容谦抱上马车时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不能陪他们一起回去的赵长清。
“明日里就让人来接你,你可别忘了哇。”
“定不会忘。”赵长清看着他上了车, 点点头叫他安心。
“就这么放不下他?”马车行过垂柳亭后, 容谦才把叶生从窗口扒下来。笑着问他,心里却发苦。
被容谦抱在怀里的叶生一愣, 继而乖巧点点头。“师兄刚来京城,我照应他也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容谦笑笑, 胡乱揉了揉叶生的发顶。
叶生头发软软的,滑滑的。被他揉的一团糟,却仍然一动不动由着他揉。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望。
“生儿。”容谦低下头来,狭长的眸子里闪过戏谑。
“嗯?”叶生冲着他甜甜一笑。显得安分极了?
那是种有分寸的乖巧。这孩子敏感得让人窝心。什么时候,叶生也有了“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的觉悟和醒识?
“你该谢谢你师兄。”容谦叹口气,抱着将他身子转正。定定地凝神看他。“养恩重于山,日后,可一定别忘记了。”他为了你付出了太多太多。
“我当然知道。”叶生亮晶晶的眸子忽然一亮, 比那天上最亮的星辰还要璀璨。
“我知道的。自然是知道的。”叶生喃喃。忽然就反手抱紧容谦,蹭了蹭容谦的胸膛。将整只小脸都闷在容谦厚实的皮裘里。软着音叹一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
怕容谦不喜欢,所以只能不动声色的讨好他, 生怕容谦不管不顾自己的师兄。
“他来了让你高兴,我又怎会不喜欢他?”容谦叹一声。只是,不介怀是一回事, 嫉妒,却是不能控制的。
容谦深深看了埋在自己身上的小崽子一眼, 只得深吸口气自觉地把嘴边的话压下去。孩子太小,若是真吓着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高兴,我高兴,我高兴啊容谦。”叶生抬起脸。浓密的长长睫毛因为兴奋而微微抖动着。“容谦,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为师兄,为我。”也为你。
他无时无刻不在决心不重蹈覆辙,唯有看到长清出现在云衍山的那刻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尽人事,知天命。天命既然能改,那以后,以后,以后,容谦也必能安好无恙。
“我知道,我知道。”容谦笑看他。嘴边的浅浅梨涡盛满了独属于叶生的温柔。
岁月寂寂,深情唯有温柔相待才能结出最甜美的果实。叶生秉性如此,他又何必强求?他相信,总有一天,叶生也会想对长清那般对待他。
容谦抱着他,一遍一遍的看,看这小崽子高兴的手舞足蹈,激动得脸蛋通红,得眉眼弯弯,比最漂亮的花儿都要斑斓惊艳。
容谦看痴了,连眼睛都不眨。良久才将他的脸再贴近自己怀里。
他怕是永远都不知道长清为了他放弃了多少。他的那个师兄,将他最珍贵的所有都双手奉上,只为了让他安好,只为了他能,在这风雨欲来的天地里过得更安稳。
叶生很聪明,赵长清所有的一切都与他的身世无关,除了那个名字。叶生能知道让容谦去查赵姓,确实是找对了方向。与他当年的想法一样。
他当初确实排查了京城所有的赵姓。得到的答案,却让他惊奇又匪夷所思,是故从不敢让他知道。
京城的王公,世家,还是那些有底蕴的人家哪个没有些辛秘?容凌查了好久,腌臜事查了不少,还真没几个是与赵长清情形符合的。德武三十三那年在京城出生的赵姓,还真是让他好找。
容王府的秘卫找了一圈也没有丝毫线索。无奈他只得换个方向,暗中调查赵长清是怎么上的云衍山。
幽冥子那个道士从来不好说话。那年他上山若不是磕长头在他面前,加上昔日容王的面子,幽冥子也不会收自己。
可赵长清是怎么来的?长梁太虚山是晋朝圣地。不是谁都能上的。若是托孤,还能托在太虚山,那就得好好琢磨了。
德武三十三年的孩子,据他所知,那年的云王妃好像流产了。
猜都猜到了,剩下的就好求证了。云王府并非不透风的墙。待到一圈问下来,一分的猜测已然变成了八分的笃定。
有这八分笃定就够了。他需要赵长清。
那年幽冥子让他上这云衍山来告诫过他。容王府曾经是圣上的一把利刃,若让容王府翻身,重回荣光。另辟蹊径只是下策,宝剑开刃才是为上上策。
是也,容王世子,只能是容王世子,只能当未来的容王培养。无为而治才有能让圣上彻底接纳新的容王。
容王府若是圣上的利刃,那云衍山便是圣上的藏书阁,智囊袋。罗桐看似不羁,却能亲自创立云衍书院,被圣上委以重任。那背后是圣上对他偌大的信任。
而这份信任着实是容谦需要的。
他需要云衍书院,却不能将他收入囊中。他需要一个人,这个人能深得罗桐信任,还要为他所用。
以前这个人是方清流,现在这个人是赵长清。
他当年设局,一步步将方清流带上云衍山,一步步助他逐渐接替罗桐,方清流却在最后关头,有了更重要的作用。
他只能选赵长清了。
打蛇打七寸,他知道罗桐的底线。那云衍山上的望云台是罗桐唯一的执念。也是罗桐甘愿为圣上掌管这云衍书院的原因。
天衍之道。方家百家之地养了个有慧根的方清流。太虚山上幽冥子亲手教了一个赵长清。唯有这两人,有资格在这禁地里被罗桐接纳。
以前是幽冥子为了赵长清选了方清流,如今,他却只能将幽冥子这位最宝贝最得意的徒弟拿出来镇在这云衍山头。
让赵长清出山简单极了。那个人与世无争,淡泊静雅,唯有对自己身边的这位用心至极。
否则,他又怎么会为了叶生宁愿割舍出自己的一切?云王世子的身份,将来云王的爵位?还有自己血浓于水的双亲。
他写信告知赵长清他的身世,却只换来了赵长清的告诫。告诫他莫要对叶生泄露真相。
那时候,他便知道,这位师兄,是真的对叶生爱之深的。
他的第二封信,怎么写就显而易见了。
叶生是皇子,更是苏贵妃的儿子。苏贵妃既然煞费苦心护他回京,又怎会没有野心?
可这野心只会让叶生一步步堕入权利的罪恶深渊。
太子被立多年,根基稳固。那个位置,苏贵妃若是想让叶生得到,那叶生只会越走越艰难。
而此时有能力帮助他,扶持他的不是太虚山上的赵长清,而是容世子容谦。
君子欺之以方,对赵长清,他唯有提出这样的预设,才会让他心牵之,自己下来那与世无争的净土,走进这权利的祭祀台。
他为了叶生,放弃了身份,放弃了身世,如今,也要放弃他的后半辈子。
叶生注定欠他的。
可明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机关算尽才有这大好局面。为何看到叶生对赵长清的过分亲昵,看到叶生对赵长清的深深眷恋,看到赵长清对叶生无微不至的关心会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件错事?
容谦闭上眼睛,感受叶生呼吸声在自己的胸膛出一声声,一声声。连绵不断,气息绵长。感受这张小脸贴在自己胸膛处随着自己的心跳而颤动,忽然有些五味杂陈。
他步步筹谋,处处算计。却唯独没算过如今对这孩子的深深依恋。这依恋如同一粒种子,如今生了根,发了芽,越长越大。他却不想就这样把它掐死在摇篮里,甚至日日看着它,给它浇水,细心呵护,静待它开花。。。。
容谦眼睛一凝,抚着叶生的背,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这份依恋到头来会变成什么?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师父说,他像这流水,水流过,带走枯枝败叶,也带走了飘落在水里的那朵朵落花。流水无情,带走那朵朵绮思,他才能落得清明。唯有清明,他才能在那纷繁人世里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再步步筹谋。可如今这段遐思却让他不愿弃,不舍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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