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的眼皮颤了颤,而后慢慢地掀开,他的目光涣散,一点一点地汇聚在晏弘身上,握着晏弘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怔怔地看了晏弘一会,突然清醒一般放开了手,低头看了一眼缩在自己怀里的兔子,低声道:“我怎么睡着了?”
“本王怎么知道?”晏弘抬手拿掉他发丝上沾着的草叶,笑道,“还以为你回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早知道还是睡觉,还不如将你留在府里,好歹还能有张床睡。”他说着话,格外自然地揉了揉孟冬的耳朵,“小可怜儿,这才去王府里住了多久,栖梧棺就连张床都不给你留了?”
其实孟冬这一日还真的办了不少要紧的事情,尤其在看了那封密信之后……就算南郡王府里有再舒服的床,这些事他也只有回到栖梧馆才能做到。当然,这些都是不能言明的。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轻咳了一声,看起来神色如常,但发红的耳尖还是暴露了此刻的情绪:“这天气热的很,我本来就想在这树荫下乘乘凉,让这小东西自己玩会,可能是荷花池边太凉爽了,忍不住就睡着了。”
晏弘轻轻笑了一下:“也有可能是因为昨晚跟本王赌气,在花园待到很晚才回来,所以没睡好?”
孟冬这才回想起前一日与这人下棋的事情。经过这段时间,他逐渐发现,自己在棋艺上根本就不是晏弘的对手,最开始能赢的那些盘也是这人故意放水,这人不仅能够轻而易举地赢棋,甚至能猜到孟冬的每一步落子,现在下起棋来怎么看都像是这人故意逗着自己玩,关键是即使这样,孟冬还是没能再赢下一盘,这实在是让他懊恼至极。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瞪了晏弘一眼,将怀里已经睡着的野兔抱好,从地上爬了起来:“王爷不是赶着回府用晚膳,我可不敢耽搁了您时间,被丢进荷花池。”
晏弘歪坐在地上,仰着头弯了眉眼看着孟冬笑的肆意,而后朝他伸出一只手,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孟冬。
孟冬忍不住与那双眼对视,就好像被蛊惑一般握住了那只手,将晏弘拉了起来,晏弘唇角带笑,一手顺势环过孟冬的肩膀,一面朝着四周看了看:“怪不得你在这里睡着,本王这才发现,这里是当日你我初见,你在暴雨里垂钓的地方。”
“嗯?”孟冬下意识抬起头与晏弘对视,也想起了当日自己为了引起晏弘的注意所做的事情,想起自己进到王府之后的种种经历,与这人相处的各种时光——明明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他却感觉发生了很久。
也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像认识了很久一般。
“不得不说,这里倒是个好地方。”晏弘低头看了一眼池中已经开始枯萎的荷花,“虽然看起来已经许久没人打理了,但对本王来说,还是挺有意义的,不应该浪费才是。”
孟冬歪着头看着晏弘,没明白他话中的意味,晏弘似乎也并不想跟他解释,而是直接站到了他面前,借着身高的优势微低头看着孟冬:“闭眼。”
“什么?”
晏弘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伸出手遮在孟冬眼上,下一刻,孟冬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到自己的唇上,先是轻柔的触碰,小心地试探,跟着慢慢撬开了自己的牙关,向更深处探索。
这段时日二人一直同榻而眠,也有过许多亲密的接触,甚至在早先的花园里,孟冬也曾主动奉上过一个若即若离的亲吻,但都与此刻是不一样的。
孟冬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仿佛全部的意识都被抽离,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方才在做什么。他的双眼被遮住,所有的感官只能只能集中在身前这个男人身上,他能感觉到对方在自己口中攻城略池,感觉到晏弘毫不掩饰的渴求,还有一点一点在二人之间弥漫的情yu。
陌生却又让人忍不住沉沦。
这是一个漫长的亲吻,漫长到孟冬已经忘记了今夕何夕的时候,晏弘才终于放开了他,也放下了遮着孟冬双眼的手。
孟冬慢慢地睁开眼,晏弘高大的身影映入他眼底,对方的脸上没有往日的调笑与玩世不恭,一只手还按在孟冬肩头上,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般用力地捏紧,而后又缓缓地放开。
孟冬眼里有隐隐的水光,双唇也比往日更加的红艳,整个表情看起来有几分茫然,还有那个亲吻过后留下的迷乱。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晏弘,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装作对刚才的事情毫不在乎的样子,但他脑子早已乱成了一团,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晏弘看着他这副模样微微眯了眯眼,伸出手指轻轻地擦了擦他的唇角,眼底有别样的情绪闪过,最终只是凑近他耳边缓缓道:“反正七七四十九天就快到了,本王自己的人,先讨点甜头你不会介意吧?”
孟冬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予熙最终只是低下头揉了揉怀里仍安睡的野兔,轻声道:“时候不早了,王爷,我们该回府了。”
回府的马车上孟冬一直很安静,但他的内心却波澜迭起,他一个人坐在角落,低着头与怀里的野兔嬉闹,十分专注的样子,却不肯朝着晏弘分去一个眼神。
他看起来像是十分的羞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底都涌动着什么样的情绪。
尤其是今日之后……他看了那封密信,解了纠缠在心头的疑惑,也重新做了布置与安排,他知道自己就快做到了,只要下一步计划能够实现,他将比自己预想的更迅速地终结这一切。
但他却一点没觉得轻松,只觉得身心疲惫,在花园里休息却被旧日的梦魇纠缠。
孟冬已经有很多年没做过那个梦了,他为了更好的掩饰自己的身份,刻意遗忘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包括那个无忧无虑的过去,还有那场让他失去一切的大火。他将这些都藏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但今日它们却主动跑了出来。
孟冬想,一定是它们感知到自己的脆弱与动摇,是自己失去的那一切专门出来提醒他要牢牢记住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可以有任何的犹豫。
他要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包括身旁的这个人。
孟冬从心底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身旁的这个人又何时属于过他?
“孟冬。”晏弘将视线从车外收回,看了一眼正缩在角落不知想些什么的人,突然开口。
“什么?”孟冬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他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双笑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想起了下午自己在睡梦之中的时候,这人也是这样缓缓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除了相识的那一日,孟冬再没从这人口中听过自己的名字,那时候那人念起这两个字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玩味与考究,而今日,孟冬却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柔,他忍不住抬手轻轻地覆在自己的左胸口,好像这样就能让它平静下来。
晏弘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马车壁,整个人坐的十分懒散,随着马车缓缓摇晃,声音也格外的慵懒,仿佛闲聊一般:“你已经进府月余了。”
孟冬提起精神,朝着晏弘笑了一下:“怎么,王爷现在就受够我了?想要换一个更年轻更懂事的?”
“年轻懂事有什么意思?整个江陵城里哪有比你更好看的?”晏弘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只是突然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感慨一番罢了。”
孟冬勾了勾唇:“我以为王爷是腻歪了我,想像先前一样拿些银两把我打发了。”
“你跟那些人怎么一样?栖梧馆出来的人,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银两了。你到本王身边不是为了别的东西吗?”晏弘目光灼灼地看着孟冬,轻声道。
孟冬的表情有刹那的凝滞,对上晏弘的视线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这人看穿,但随即又想起这是自己当日进到王府的时候所说的话,立刻点了点头:“是啊,整个江陵城只有王爷这个高枝儿才能让我待的舒服。”
“既然待的舒服,就不用换地方了吧?”晏弘对上孟冬错愕的视线,继续道,“你与先前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都是我花钱赎的身,卖身契都在我手里,我想留他们在身边养多久就能养多久,但你……”
晏弘说着话,轻轻地握住孟冬的手:“虽然当初你是自愿到我府里来的,但谁又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改了主意想要离开,所以我也只能先问问你的意见。你若是愿意一直待在我身边,我也不用再费心思去找别人回来,这王府说大也不算大,有你一个,我觉得就够了。”
孟冬怔怔地看着晏弘,突然笑了起来:“当初进府的时候我就说过,能待在王爷身边是我的福分,我这人从小命苦,难得有人庇护,又怎么舍得离开呢?”
晏弘搂过他的肩,歪头靠在上面:“那就这么说定了,若是将来有一日你要反悔的话,本王可是要翻脸的。”
孟冬微微闭眼,唇边漾出一抹笑:“我怎么舍得呢?”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的时候,晏弘仿佛已经靠在孟冬肩头睡了过去,孟冬保持端坐的姿势,生怕扰了这人的清梦。他微微侧目,看着这人安心的睡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苦涩的笑意慢慢地从唇边漾出。
如果他只是孟冬就好了,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攀上南郡王府这根高枝儿。又或者,他按照原来的轨迹慢慢地长大,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有朝一日遇到风度翩翩的南郡王,一见倾心,两相厮守。
不过他若真的是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他也不会到这江陵城来,他的生活轨迹将不会与晏弘有任何的交集。
其实那样也好,最起码他不会像此刻这般难受。
肩头安睡的人突然动了动,晏弘慢慢坐直了身体,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扭过头看向正在揉着自己肩膀的孟冬,笑问:“到了怎么不叫我起来?”
“不知王爷今日做了些什么,看起来一脸倦意,自然不忍心叫您。”孟冬伸了伸胳膊,掀开车帘下了车,“反正是王爷耽误了晚膳,也没理由把我丢进荷花池吧?”
“你还真是……”晏弘笑着追下了马车,将那只野兔从他怀里拎了出来,交给迎上来的小厮,自己揽过孟冬的肩,替他按了按,边走边道:“今日到军中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后来几个将军非要拉着我讲军务,江对面的北梁好像最近并不怎么安分,有高将军在我自然不敢睡着,硬撑着出来又急着去接你回府,方才才觉得倦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可没有你的本事,无论什么地方都睡得着,我啊,最近只在你身边才睡得安稳。”
孟冬忍不住侧目,晏弘这个人实在是莫测,以至于孟冬很多时候都无法区分他说的话究竟是玩笑还是发自内心。
不过,其实也不重要。毕竟就算是发自内心又能如何?
孟冬唇角扬起笑:“近段时间王爷不是每日都睡在我身边吗。”
“是啊,”晏弘笑道,“所以本王最近睡得格外的安稳。”
两个人说着话一路进了府,朝着阁楼走去。
近一段时间晏弘就仿佛忘记了自己还有个院子一般,每日呆在孟冬这座小阁楼里面,乐不思蜀。连带着他身边伺候的人也跟着搬了过来,这座并不算大的阁楼倒是成了整个王府最热闹的地方。
有清茗在,总能把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二人进了门换了身衣服,清茗就已经将晚膳送了进来。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清茗不仅能很好地照顾自家王爷,也逐渐将孟冬的喜好摸了个清楚,因此尽管没有事先吩咐过,但这顿晚膳却能让口味迥然不同的二人都满意。
吃过晚膳,晏弘照例是要喝茶的,有清茗在,也不用担心会用错茶具。清茗替他上了茶,站在他身边小声道:“王爷,再有俩月又到了当今圣上的寿辰了,按照往年的习惯,军中要准备军中的贺礼,咱们王府也是要单独出一份的。”
晏弘掀了掀眼皮,低头轻轻地嗅了嗅手里的茶:“往年怎么准备,今年就按照往年的惯例来就是了。”
“往年都是老夫人准备的,您也知道,贺礼这种东西总不能每年都一样。”清茗轻声道,“尤其那位特别容易多心,这贺礼更要十分得体才是。”
“得体?”晏弘轻笑了一声,“若是我真的做出什么得体的事儿,那位才是要多心吧?”他轻轻喝了一口茶,“那就让人按照去年的贺礼,双倍送过去就行,想来我那位叔父也不会在意的。”
或许是白日里耗费了太多的心神,晚饭过后孟冬一直恹恹地靠在软榻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二人说话,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连吃饱喝足的小兔子过来找他玩耍也只是伸手漫不经心地逗了几下。
晏弘喝了半盏茶,才朝着一旁的清茗道:“快把这小家伙拎出去玩会,省的待会又尿在我榻上。”
清茗立刻上前,将正在孟冬腿边打转的小东西抱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二人。晏弘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一歪身子直接躺在孟冬腿上,仰面看着他的脸:“在想什么,连你的小宝贝儿都懒得搭理了?”
孟冬垂眸看他,半天露出一个浅笑:“可能是有些累了,提不起精神来。”
晏弘就着躺着的姿势,用手背轻轻摸了摸孟冬的额头:“是不是白日在荷花池边睡觉中了暑,上次你可就是这么……”
孟冬伸手遮住了晏弘的唇,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我身体好的很,没有中暑,也不用再劳烦清心道长了。”
晏弘眨了眨眼,将他的手拿开:“我知道你只是怕喝药而已。其实清心那个家伙也会做丸药,不然下一次我让他直接做好丸药送来给你。”
孟冬面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而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晏弘的下半身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药汁儿虽苦但还是有效果的,清心道长开的丸药就还是算了吧,我觉得他可能并不善此道,这点王爷您……应该清楚吧?”
晏弘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把玩:“善不善此道,等四十九天到了就清楚了。”他歪着头想了想,“看你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然我叫清茗将棋盘拿来,我们再来一局?”
孟冬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想再与晏弘对弈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指从晏弘手中抽了出来,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是倦的很,什么都不想做,王爷若是非想做点什么的话,陪我小憩一会,如何?”
“我说过,美人同榻的邀请,我从来都不会拒绝。”晏弘坐起身,搂着孟冬重新躺好,在他前额印下一个亲吻,轻声道,“睡吧,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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