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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必要的寒暄，杨错依旧是不多说任何一句话，临潜也不问。按照他的个性，问了也没用，他不想说的，你打死他也不会说。
警车就停在楼前，但走出楼门的一瞬间临潜还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来自盛夏的恶意。阳光晃的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皮肤灼热却不流汗。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着火了，他需要一个水池，把自己泡在里面。
为了摆脱这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临潜迅速拉开警车车门钻了进去。车里的光线要比外面暗很多，临潜的视力恢复，面对着的确是两张不认识的脸。其中一个带着手铐，脑袋上还在流血，脸色惨白满脸泪痕；另外一个穿着警服，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跑上来的临潜。
临潜与他们对视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上错了车。这时候杨错在车下对车里的警察道“不好意思，兄弟。”又黑着脸对临潜道“二公子，我们的车在那边。”
临潜有点尴尬，临下车的时候还嘱咐道“别哭，脑袋上毛细血管多，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杨错并没有开警车来，停在树荫下面的是一辆奥迪Q5。车里面除了纸巾几乎没有放其他任何东西，和一般男性的车差不多，收拾的相当干净。临潜难得坐一次副驾驶，手脚自由，倒是觉得无比的享受。
这些天的经历好像是他刷了一个副本，现在却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而他生活里的一切又都好像恢复了正常，马路边城管依旧大呼小叫的驱赶着路边摊，商场大开着空调做着促销。世界依旧这样运转着，欣欣向荣，没有一丝衰败的痕迹。
临潜歪头看着杨错的侧脸，他总喜欢这样看着他，因为这个丝毫没有弱点的男人最怕的就是临潜这样盯着他看，每次都要紧张的去摸帽檐。
“有事吗？”杨错问道，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下帽檐。
临潜笑了出来“没事。”
他心里明白，能给他下药的只有杨错，尽管他并不知道这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有人叫他这么做。只是他还不能问，现在最好的态度就是装傻，一旦问出口就相当于是把事情推向了一个不好收拾的岔路口，他还没有那么蠢。
所有关于临秋白的事情就像是一个水里的漩涡，他想要激流勇进首先就要学会自保，如果再被下一次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样侥幸。只是现在漩涡的中心死了，临潜的处境变得孤立且尴尬。这个从未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的男人竟在死后留给他这样的一个大谜团。
临潜揉了揉太阳穴，在他到达营口之后的大部分记忆如今已经都很模糊了，他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整理一下线索。
“前面靠边停一下。”临潜对杨错说。
从医院出来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段高架桥，桥下面有几家丧葬用品店。现在的商业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空前繁荣的水平，骨科医院旁边还会有骨汤店什么的。临潜表示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尝试，总觉得有点怀疑炖的到底是什么骨头。
杨错道“用不用我陪你去？”
是个问句，却说出了陈述句的语气。临潜识相的摆摆手，示意他在车上等着就好了。
店里冷气开的很足，配合上那些迎风招展的纸片给临潜一种阴风阵阵的感觉。门口摆着一只可以问好的玩具鸟，临潜一进门就听见它说“欢迎光临。”要不是店主是个正在打网络游戏的胖小子，临潜可能真的会考虑换一家。
胖小子头也不抬的问道“多大岁数？”
临潜一愣，心想着这置办白事用的东西还得报年纪？道“二十五。”
胖小子道“那可真是可惜了，英年早逝啊。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玩手机，现在有个老铁666套餐，苹果X笔记本啥都有，还能送你个晋江会员，闲得无聊看。”
临潜这才明白人家是问死者的年纪。道“会员也能烧过去？”
胖小子道“会员是给你的。”
临潜想了想，自己和临秋白接触不多，确实不太了解他喜欢什么。再看看店里摆着的宝马雕车，纸糊的美人，临潜都觉得不太合适。
“这样老板，你给我扎个雷公电母，布雨龙王，然后帮我送到这个地址上。”临秋白生前是地质学家，除了地图，就烧这些东西给他研究去吧。
胖小子这才抬头正眼瞧了临潜一眼“口味很独特嘛。”
临潜回到车上的时候杨错也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见临潜回来，他便把塑料袋塞到了临潜手里“给你拿回去吃吧。”
临潜打开袋子，里面是两串葡萄，看上去还挺新鲜的。
“你这是，给我买的？”
“我刚才看那边有一群人围着，就过去看看，里面卖葡萄的硬塞给我两串让我拿回去尝尝。我牙不好，你拿回去吧。”
临潜笑道“是把你当城管的了。”
杨错冷哼一声。临潜笑了一下。
临潜本来想在回家路上再让杨错载自己去一趟超市，买些菜回家，毕竟最近江悬夜都不在，自己也总是要吃饭的，刚好现在有司机，还可以充当苦力。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亲自下厨做饭，也就作罢。
杨错和园区门口的保安打了招呼，把车开到了临潜家楼下。这次是他第二次来，但是就连单元门都记得很准。杨错问需不需要自己帮他把行李提上楼，临潜婉拒，说自己就是有点头晕，不过体力还可以。
在他提着行李准备上楼的时候，杨错在后面喊住了他。
“这个给你。”杨错把临潜的车钥匙扔了过去。车早就已经托运了回来，但是为了防止临潜逃走，车钥匙一直在杨错手里，而备用钥匙却藏在只有临潜和江悬夜知道的地方。
临潜回手便接住了车钥匙，稳稳的抓在手里。这样的抛物速度慢了一些，在临潜眼里就像是一个正在下落的气球。
“谢谢。”临潜笑道。
杨错看着临潜的眼睛，些许停顿过后才道“节哀顺变。”说完，便开车走了。
临潜就更觉得杨错这个人有意思，他在想什么别人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他的眼睛里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没有感情变化就意味着没有漏洞。他在整个事情里——所有关于黑尾号和临秋白的事情里都有出现，一定是个重要角色。但即使他给自己打了好几天的镇定剂临潜还总是觉得相信他的人品。可能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亦正亦邪的魅力。
真是有点贱啊。
离开的时候太着急，临潜并没有来得及料理好家里面的事。好在也没有关窗户，虽然几场大雨让窗边的部分全都不止一次的濡湿了，但还好没有发霉的味道。临潜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己的感官越发敏感，空气里丝毫不太好的味道到他这里都被放大了，而且十分抗拒，像个孕妇。
打开空调，房间里便舒服了一些。临潜放下行李去楼上冲个澡。背上这些天也没有再痒了，他用手摸过去，那里有一点点结痂。
水是凉的，从花洒喷涌出来。临潜屏住呼吸，因为凉水刺激到皮肤的时候肯定不太好受。但是并没有想他想的那样。冷水流过他的身体的时候带来的是被滋润的畅快，这个水温也没有造成他丝毫的不适。临潜有些惊讶，抬头看看热水器上的数字，放了好多天所以水温只有十五度，远远低于人类适应的温度。
他闭上眼睛站在水流下，享受着水带给他的舒适感。正是工作日的白天，大多住户都出门去工作了，楼里格外的安静，临潜只能听见轻快的流水声。他开始放松下来，心跳和呼吸都在放缓。
突然，昏昏欲睡的临潜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极迅速的向自己靠近，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31章 后遗症
当他睁开眼，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山與，依旧是安静的盛夏午后。临潜总觉得在这样的季节里应该有知了没完没了的嘶叫，还有低空移动的蜻蜓。可是这些东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仅退出了他的童年，也退出了这个迅猛发展的城市。
临潜起初只是想简单的冲个凉，却在淋浴下耽搁了半个多小时。关闭淋浴准备转身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晕了一下，抓住了放洗浴用品的架子才没有摔倒。看来那些氟西汀对他的脑子真的产生了一些影响。
等他擦干身子出来，房间里也已经在空调的努力下凉爽了下来，仅仅是一层玻璃之隔，却与房间外的骄阳似火毫不相干。空调的温度只有二十度，临潜觉得这个度数刚刚合适。
随着体温的降低，临潜也感觉到了饥饿。他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到楼下去在冰箱里翻找了一下。没走几步浴巾就从他的腰际下滑了一寸，露出好看的人鱼线来。
一年多前买冰箱的时候是江悬夜陪着他一块去的，理由是宜家的冰淇淋比较好吃。临潜本来是想买个小一点的，反正自己不怎么做饭，而且算上江悬夜家里不过才两口人，实在用不着很大的。但江悬夜执意非要他买那个双开门的，因为是红色，他比较喜欢。
冰箱的不仅分左右两侧，而且分上下两侧。上层是冷藏，下面是冷冻。临潜一般不会打开下面的半层，因为从不做饭，冷冻食品对于他来说，就算是速冻饺子，他也懒得开火去煮一下。
而上面的一层，临潜打开来，里面却只有摆放整齐的矿泉水和和鸡蛋。临潜无奈，拿出最边上的一瓶水来，拧开喝了一口，然后发现瓶子上还粘着一张便利贴。
上面的字多少有些拿不出手，龙飞凤舞的江湖体，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江悬夜写的。
“下面有吃的。”
临潜微笑，平生第二次拉开了冷冻层的门——第一次是江悬夜叫他帮自己拿块牛肉出来，临潜打开冰箱门观察了良久，最终也没能分辨出来这些被分装整齐的肉哪个才是牛身上的。
冷冻层从上到下有三个抽屉，在最上面的一个抽屉外面有叠张纸条，纸条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看起来应该是在这放了很久了。江悬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些，只担心有一天自己不在临潜会活活饿死在家里。
“在这。”
临潜拉开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有一袋白芝麻馅的元宵，一袋速冻叉烧包，和第三张纸条。或者说应该是一张纸，要比前两张大很多，大概有小笔记本的大小。
“元宵你放在碗里放点水用微波炉叮一会就能吃了，中途它们会变得很大，不要紧，能缩回去。叉烧包也是，叮一下就能吃，别忘了保鲜袋里放一点水，不然叉烧包将掷地有声。”
临潜从不知道元宵还有这种隐藏吃法，但他更好起江悬夜是怎么知道的。他面粉过敏，顺带着这一类的东西也就都忌了口。自己不吃还能研究出这样的吃法，江悬夜倒是有心了。
最后临潜还是选择吃一点叉烧包，这样就不用洗碗了。他倒也不是懒，只是觉得厨房里的事情琐碎。
把叉烧包放进保鲜袋，又放进微波炉，时间拧了两分钟。临潜干脆坐到沙发上等，顺便把行李里面的衣服叠一叠准备收起来。压在最底下的是临秋白的死亡证明，这张纸临潜只看了一次就基本上已经记住了全部的内容，因为上面的有效信息实在很少，死亡原因只写了非自然死亡，死亡地点只有其他，所属工作单位根本就没写，相当敷衍。
而死亡时间是临潜登上星峙岛的两天前，也就是他最后一次与临秋白视频通话的那天。他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临秋白之前应该就在星峙岛上，而且就在那座灯塔上。
他记得登岛的时候那个送菜的男人和他说过，岛上气象站里平时也就两个人，可是却消耗了大量的食物和淡水。而临潜也注意了，气象站里确实也只有两个人生活的痕迹，所以他才确定岛上一定还有隐藏起来的其他人。那灯塔就像是一座监狱，如果不是用因为有重要的人在里面也不会平白无故有那么多人看守。自己没能见到他只是因为那时候临秋白已经不在了。
只擦肩而过罢。
“叮”的一声，微波炉停止了工作，里面昏黄的灯光也暗了下去。要不是真的饿得不行，临潜是真的不太有胃口。尤其是手指触碰到滚烫的包子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么热的东西吃下去会不会烫坏他的胃。
没滋没味的勉强吃了几口，临潜猛然想起答应那个小大夫给他家里打个电话还没去。临潜怕自己忘记了，立刻上楼把刚穿过扔进洗衣机的衣服又掏了出来，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纸条。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串电话号。区号是0553，应该是安徽那一边的。
电话拨过去响了好久，就在临潜以为不会有人接了的时候，电话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接通了。对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中气十足，即使他并没有故意大声讲话临潜还是觉得有些震耳。
“喂，同志，找哪位？”那边问。
临潜并不知道接电话的是什么人，但是他明显听得出这人并不是安徽口音。这个座机也许并不是私人的，而是公用电话。临潜回想了一下小大夫胸前证章上的名字，道“我是帮朋友打这个电话的，想问一下陈康的父母现在是否安好。”
那面的人听了这个名字并没有丝毫的思考，直接回答道“放心，这里所有人都很好。”
显然，这个人并不知道陈康是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的父母。临潜本想追问，那边却匆匆挂断了电话。等他再次拨过去，却直接被挂掉了。临潜想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考虑再三，他还是给杨错所在的分局打了电话。自己和他除了有关黑尾号的事，其他的应该还不算太僵。
“喂你好，大东分局。”接电话的是个年轻人。
“你好，我找一下杨错警官。”临潜其实有些不好意思，认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对方的手机号，还要百度他的单位电话联系。
那边道“稍等。”然后远离话筒喊了一声“杨队——”
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电话那边传来杨错没有温度的声音“你好，哪位。”
“杨警官，是我，临潜。”
杨错显然没想到会是临潜打电话给他，顿了一下才说道“有东西落在我车上了么？”
临潜笑道“没有，是想请杨警官帮个忙。”
“你说。”杨错并没有犹豫。
“我有个包裹发往芜湖，一个星期了，还没到。”
“那你应该给快递打电话。”
“我打过了，那边的电话统统没人接，我这就想麻烦你帮我看看那边到底怎么了。”临潜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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