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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入伍
当神变者的血将其身边的海水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粉红色，他的眼睛也渐渐明亮起来。
“你终于醒了。”临潜对他说道。
这个神变者也像如梦初醒一般，一边皱着眉，一边抬起头看向临潜。临潜的心其实是悬着的，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伤人，而且很快他就会死去，如果他说些什么毒怨的话，临潜恐怕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然而这个神变者抬起头，看向临潜，说道“谢谢你。”
临潜道“可我杀了你。”
“这样作为杀人机器的行尸走肉不是我。我以前是个医生，杀人，呵呵，这让我挺为难的。不过你这手法……”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不敢恭维。”
他这样的语气让临潜难得放松了下来。这段日子他学着灯塔的样子掌管着众神，妄图拯救世界苍生，总像是在涂妈妈口红的孩子，过得很辛苦。而这个神变者却像是旧友闲聊一般。
“我的时间不多了，想问什么，快点。嘶——”神变者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似乎是知道临潜想要做什么。临潜之所以用这样折磨人的方式结束他的生命，是因为神变者在临死前会有一小段清醒的时间。临潜不知道这个神变者还要等多久才能进入死亡状态，所以只好给他放血，加快这个过程。等他清醒了，说不定自己可以问出些什么来。
“你们的计划，主宰的计划是什么？”临潜捡重要的问道。
神变者笑了笑“你真的以为，你可以重启这个世界吗？”
临潜淡淡道“我总得试一试。”
神变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我杀了她。”
神变者笑道“谢谢你，留下来受罪的是我，不是他。出于感谢，我可以告诉你，主宰赐予神变者的力量会不断加强，最后超出你们神的控制。这是无可避免的。主宰才是造物主，违背他的意志，终将遭到毁灭。你我皆如此。如果你真的想拯救这个世界，就试试能否骗过造物主的眼睛吧。”
说完这些话，神变者开始解体。
“对了，”他笑着道“谢谢你帮我给我的父母打电话。”
话罢，他便化成了晶莹的飞粉，散在了海水里，只留下空荡荡的枷锁。
临潜想起了他的名字——陈康。可他不知道这个消失的神变者曾经在高压之下保护过他。
临潜再见到江悬夜，已经是在他将自己交给灯塔的一个多月后，在太平洋西岸。临潜一时想不通要如何“骗过主宰的眼睛”，于是便跟着神变者的出现去了一些受灾严重的地方，却没想到见到了久违的江悬夜。
此时的江悬夜皮肤晒成了小麦色，穿着一身利落的迷彩服。他已经将头发给剪了，本是剪成了个板寸，后因为一直忙于救援，他的头发又长得极快，现在已经又有两寸长了，就着海水向后顺去，那样子看起来更像凯了。
他泡在海水里，依旧穿着件救生衣，在一众海军当中显得格外扎眼，临潜远远的便看见了他，觉得似曾相识，最后才想起来这难道不是马路上环卫的打扮吗？
他所在的这一片地区原本不是海，只是最近几天只见涨潮不见退潮，连着几天便将这一带淹没了。而第一部队刚好路过此地，便留下紧急支援。这里面就有江悬夜一个。
江悬夜自打送走临潜之后便在江潮那里走了个后门，直接参军入伍去了，虽然没有军籍，但一样听从部队调遣。
当被困在水下建筑里的人全部被撤离出来之后，江悬夜才与其他军人准备离开。江悬夜叫他们先走，这对于训练有素的军人来说并不是需要很长时间，但就是这么巧，在江悬夜即将离开之时，建筑在海浪中倒塌，一块丈把高的、叉着四五根钢筋的混凝土块随着急流向部队撤离的方向袭来，江悬夜当机立断将身前的战友推开，却将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他还以为自己等不到再见到临潜了，那块巨大的混凝土却没有砸到他的身上；他睁开眼，只看见临潜正立在他的身前，那巨大的混凝土抵在他的背上，看起来轻巧的像是一块泡沫板。
江悬夜睁大了眼睛，惊喜道“老临？你没事太好了老临！我就知道那老蛇精能有办法救你。”
听见灯塔的名字，临潜的目光沉了一下。
江悬夜一把将面前的临潜抱紧，摸着他因为进化而从单薄变得结实的身体“唉，老临，你这不仅没事，好像还结实了呀？这背，这臂，这……”
江悬夜愣住了，嘴里的唠叨也停了下来，他推开临潜，看着他的眼睛，想问什么却又没有问出口，最后憋了一口气，沉进水里；当他看见水下临潜那条修长的鱼尾，他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努力忍住眼泪，可是忍不回红着的眼圈“卧槽，老临，你行呀，还有这个基因。挺好，挺好的，至少没变成人形泥鳅不是吗？我现在确实也没钱买鱼缸了。对，也没地方放鱼缸了，家没了，赤那也没了。你知道么，家倒了的时候我他妈还在睡觉呢，就那么塌了，是赤那把爪子刨的全是血，血肉模糊的，才把我刨了出来。可是赤那，没挺过来……”
说到这里，江悬夜再也忍不住，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生理性泪水。
临潜却只是平静的看他，心情复杂却又平静，想说一句安慰的话却无法开口。
江悬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自己抹了抹眼泪，拍了拍临潜的肩膀，道“走，跟我回去，我们在附近高地搭了个小帐篷，你跟我回去喝一杯，当然军队里不让喝酒。不过也没事，偷偷喝，大不了就挨我爸一顿打嘛，让他们都看看，我兄弟可是神！”
临潜并没有和他一起回去的意思，可就当他准备转身跳入深海不辞而别的时候，江悬夜接着说了一句话。
“江司令想你了，念叨你好久了，非说这个季节你肺热，得喝点莲子心菊花茶什么的，他也不知道托人从哪给你弄回来点，要知道这个年头，想喝口水都难，正好你就回来了。”
临潜还是动容了，他决定见一见江潮，即使“不与政权正面接触”的规矩是他定下的。
他在军帐里等了一会，也努力适应了一下鳞片和鱼尾在陆地上的移动。这还是他完成进化后第一次用鱼尾来到陆地上。他本以为这会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因为曾经灯塔就这样在陆地上生活了很久，可此时临潜却才知道，鱼类的鳞片和尾巴在陆地上磨擦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几乎每移动一下都在拉扯着他的皮肉。
大约一刻钟，江潮掀开帘子出现在了军帐门口。他的身后没有跟来任何人。
江潮不像江悬夜那般淡定，他站在军帐的一端远远的看着另一端的临潜，脸色难看。就这么看了一会，他突然快步上前，举起手臂，在现在比他高出一头的临潜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临潜是有这个反应速度的，就在他刚刚举起手的一瞬间临潜就已经反应了过来，他本是可以避开的，最终却让这一巴掌落在了自己脸上，成了一片火辣辣的红痕。
在临潜被送走以后，江潮就逼着江悬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楚。江悬夜本是想就算江潮真的打断自己的狗腿他也不说的，却不想世界各地神明现身，这已经不再是秘密，于是便说了出来。
随着这一巴掌，外面的人突然冲了进来，在这并不是很宽敞的军帐里把临潜围了起来。他们都是军人，穿着迷彩服，手里拿着的不是枪而是一种看起来更具破坏力的武器，临潜不认识，但是可以看出这是抓不住自己就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畜生！你真是个和你爸一样的畜生！”江潮气得全身发抖，对临潜咆哮道。
临潜只平静道“您知道些什么？”
江潮毕竟是见过无数大阵仗的人，他平静了一下，决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
二十五年前，临秋白在医院妇产科被秘密逮捕，送去了海南的研究院。而江潮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亲眼见他将一些不明物质给他的妻子韩梅吃了下去。后来韩梅依旧难产而死，可肚子里的孩子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临秋白被捕后不肯说出事情的真相，但是在此之后不久，黑尾号的黑匣子被打捞出水，神明就这样第一次以一个模糊的形式出现在了人类眼前。那时候只看的见有一个类似于人类的生命体力挽狂澜，并且成功的救出了临秋白，但却看不清他具体的模样。后来江潮才从临秋白嘴里得知，他给韩梅吃的，正是这个神明给予他的、据说在末日之时可以救他一命的“药”，但关于此事，江潮并没有上报。
神明救人的事引发了国家高度的重视。因为一些不确定性，国家决定将这个消息封锁，只做内部研究，于是在黑潮计划第二梯队之后，很快又选拔了第三梯队的预备人选，这其中就包括刚刚读高中的杨错。
那时候的临秋白就曾将这个信息写在那本《克苏鲁神话》当中意图传递给江潮，很可惜，江潮并没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但他始终固执的认为，黑潮计划第一梯队之所以差点全军覆没，就是因为太接近世界的真相。人类应该在自己的轨迹当中生活，而不该窥视世界的秘密。
后来，临秋白又几次三番想要通过江潮见一下临潜，可都被江潮拒绝了。最后，他甚至因为害怕临秋白把他知道的一切告诉临潜，致使临潜也搅进这浑水里来，私自将临秋白从固若金汤的研究院接到了海南星峙岛上，这也才直接导致了他最后被杀害。
“所以，我爸的死，是因为你？”临潜平静的说，目光里却暗藏波涛。
第69章 时间裂缝
江潮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这么多年以来的养育之恩，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不妨就当我死了，从今往后，就不再有我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临潜了，他死了，跟他的父亲一样。现在，只有一条人鱼还活在海底。”
临潜话罢，扫视了一周荷枪实弹、严阵以待的士兵，他们手里的武器瞬间由内至外结冰，撞针都被冻住，无法使用；而他们的脚下也被冻在了地面上。临潜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回到海里，没有回头。他说不出现在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觉，说不上怨恨，也说不上原谅。
人类世界起先因为神明的出现而重新燃起希望，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秩序，加上对神变者的积极捕杀，使死亡人数确实下降了一些。可是这样的下降到了一定数字便开始停滞，而临潜也还暂时没有找到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时间一长，人类便开始不在满足于目前的状况，那些前几天还烧香跪拜的忠实信徒如今却也开始抱怨神明无能，既然是神明，为什么不直接消灭掉那些神变者，难道神明不就是应该拼尽全力保护人类吗？如此弱小的人类却得不到神明的丝毫怜悯。
临潜无暇估计这些沸腾的民怨，曾是人类一员的他知道，这种无端的索取绝不会因为他做出什么样的承诺和解释而得到遏制。他甚至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拯救了这个世界，那时候海底神明便连栖身之所都不会再有，人类会想尽一切办法，去窥探神明的秘密。
而后不久，人类发动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示威，他们用树枝等物刺穿一些鱼类的身体，高高的举在手里，嘴里喊着灭神的口号，在每一条大街上奔走。这样的□□持续了一段时间，并且分布在各个大陆之上，那样的声势浩大，不知道的话还要以为是海底神明摧毁了他们的家园。而那些为神明辩护，或秉承着中立态度的人，则成了人类的叛徒，被排挤和孤立，甚至得不到应有的食物和水。
在这次示威过程当中，江潮自杀了，他被发现死在他的车里，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脑袋。没有人知道因为什么，除了临潜。
后来他曾经独自回过一次别墅，那里确实像江悬夜所说，已然成了一片废墟。废墟旁有一个小小的墓碑，上面写着“忠犬赤那”。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他二十几年来一直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把江潮当做自己的父亲。可自己的父亲却是因为他的错误决定而死，那可是江潮口口声声说过的为了自己背锅挨处分的挚交。但是站在临潜的角度上，又似乎没有理由谴责些什么，毕竟江潮也不是有意害他，反而也是想保护他和临潜，只是他的想法与临秋白截然相反而已。
说再多，那都是江潮和临秋白之间的事，临潜离开，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而已。
就在临潜将要离开别墅废墟的时候，他居然扫见一处因坍塌而裸露的地面上似乎有些不太平整的凸起。那个位置之前是临潜家里的一个杂物间，放的都是江潮从部队带回来舍不得扔掉又没什么用的老物件，堆在里面一直也没人去看过。后来江潮心血来潮找人修整了一下，但是依旧不常打开。
现在那里早已经塌了，上面堆着一些残垣断壁，但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的水泥地面好像与其他部分并非严丝合缝的连接着的。临潜移动过去，挥挥手将上面的碎砖等东西移开，又尝试将那块破碎的水泥地面弄走。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水泥地面的下面，竟然有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临潜顺着楼梯下去，大概地下三层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小门。门似乎是没有十分刻意做过防盗，上面只有一把简单的小锁头。临潜想到江潮曾经让江悬夜交给自己七出一把钥匙，只是他将它落在了公寓里，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事，他握住锁头，手掌上开始燃起蓝色的火焰，锁头便成了铁水，顺着他的手掌流下来。
临潜进去，发现这样简陋的锁头后面竟然是一间堪比国防级别的防空洞，从对信号的隔绝程度上来看，似乎是可以防御导弹的。房间很宽敞，装修简单，卫生间配备齐全，食物和饮用水一应俱全，住起来应该相当舒适。房间里唯一的装饰在墙壁上，是一张临潜高考结束那天的照片，江悬夜被从大学叫了回来，加上江潮，三个人在考场外的一张合影。
江潮自杀的消息刚刚被临潜知道的时候，他的内心可以说除了例行公事一样的惋惜几乎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他以为自己终究还是变成了这样一个淡漠的人，可是就在他看到这张照片里温顺的自己、小流氓打扮的江悬夜和不怒自威好像天塌了他都能抗住的江潮，好像就这样突然被戳中了心窝。
对一个离去的人的悲伤，绝不是在他合上眼的那一刻，而是当你回到家里，看见桌上他没吃完的面，阳台上他晾着的衣服。
在那之后不久，世界的秩序出现了空前的混乱。就像陈康死前说的那样，主宰赐予神变者的力量最终会超过神明的控制。如今的世界，早已不再是“自然灾害”那么简单，在一个混乱的早晨，世界各地许多人发现，自己并没有睡在床上，而是轻飘飘的悬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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