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小时后,林有拙开门出来,陆起已经在客厅了。
他头发半湿着,换了套黑色家居服,坐在轮椅上翻着文件。
大约是陆起在喝牛奶,看起来很像一个十分受欢迎的大学生。
尽管以他的年龄而言,他的大部分同龄人的确都还在校园里。
这个令众人闻风丧胆的总裁,他其实还过分的年轻。
陆起放下文件,微笑问:“来杯热牛奶吗?冬天喝着还不错。”
林有拙拒绝了:“不喝。”他想到小学时的一件事,突然说,“我念二年级之前,喝牛奶会吐。”
“那时候,学校每天会免费发一袋牛奶,林丰财说我喝牛奶会吐,让我别浪费,带回家给他加餐。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陆起回:“不知道。”
林有拙的眼睫跟着壁炉里的火苗,时不时跳跃一下,他唇角弯起:“我忍着恶心的感觉,在学校喝光了牛奶。渐渐地,就不会吐了。”
“后来知道多喝牛奶能长高,少生病,到初中不发牛奶了,每天李晓欣会给我几块去买菜,我就每次攒下几毛钱,保证我一周至少能喝上两次牛奶。”
“我就是在初二冲到了175,再冲到180,之前我一直是班上最矮的男生。”
林有拙漆黑的瞳孔沉静望向陆起。
陆起安静听着,意识到林有拙说完了,他换了个杯子倒上牛奶,操控着轮椅来到林有拙面前:“这是后山农场的奶牛产的,味道寡淡,和水区别不大,你要能习惯这个味道,以后叫人每天送一桶过来。”
他视线在林有拙身上来回打量:“你现在同样需要补充营养。”
林有拙没说话。
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缓慢地,从他的每一根脉络流过。
他不是突发奇想告诉陆起这件往事,他曾想过,他在陆起眼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阴暗?
或是睚眦必报?
这些全对,并且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就在刚才,陆起只要露出半分意外,他就知道陆起没有完全了解他。
但陆起此时的反应说明,他了解他,他清楚,林有拙这个人,从来就是这样。
林有拙接过杯子。
微微晃动起来的牛奶,颜色比便利店售卖的淡不少,他嘴唇抵在杯沿,喝了一口。
如陆起所言,没有很浓的牛奶味,味道很淡很淡,真的就像在喝水。
林有拙甚至有些喜欢,他一口喝到了底。
……
喝完牛奶,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陆起这才双手松开扶手,准备从轮椅上站起来。
客厅空旷,林有拙只挪开了唯一比较占地方的茶几。
起先,陆起走得极其慢,身体也晃得特别厉害,和刚学步的小孩差不多,隔几秒林有拙便得扶一下。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陆起勉强挪了10步,等半小时过去,他已经不用林有拙搀扶,尝试着将步子扩大几公分。
房间里温暖如春,陆起半湿的头发已经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额头的汗水。
他手背的脉络全部清晰有力凸出来,又粗又青。
终于,陆起成功迈出了一比,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缓慢地,他独自走到了落地窗前。
窗外,鹅毛大雪在光影里唰唰落下,陆起转过身,他目光灼灼望着林有拙:“现在,我再走回来。”
林有拙眼睛弯得漂亮:“你一定行。”
陆起深吸口气,他迈开腿,在即将落下瞬间,身体猛然一歪,急速向前倒去。
“陆起!”
耳畔是青年难得的呼喊。
倾斜的视线里,陆起看到林有拙迅速冲过来,在他接触到地毯前,抓住他双臂,将他护在了怀里。
而林有拙什么都没想,短暂的两秒过去,他感到脑后被宽大的手掌护住。
紧接着,沉闷的声响响起,他正面抱着陆起,仰到在地板上。
有了缓冲,摔到木地板上并没有很疼,只是压在身上的重量,让林有拙抽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陆起原来那么重,他有一种五脏六腑被压成一团的错觉。
“嘶。”
林有拙嘴唇动了动,他抬眼去看陆起:“你没事……”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男人深沉的黑眸里。
两人几乎是面对面贴着,男人呼出的气息,细密地扑到他的唇边,带着一点清淡的牛奶香。
不远处,壁炉的柴火热烈地燃烧着,客厅里满是噼里啪啦的烧火声。
以及,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林有拙抱着陆起的手缓缓落下,手背还没碰到地板,陆起暗哑的声线打破了沉默。
“可以亲你吗?”
……
“汪汪!”
下一瞬,由远及近的狗叫声出现在耳边,林有拙还没做出反应,脸颊就被温热的舌头亲昵扫过。
冬瓜醒了,它在旁边活蹦乱跳着,一会儿趴下亲亲林有拙的脸,一会儿又站起来狂舔陆起的脸。
林有拙安静看着陆起,没有说话。
陆起轻笑一声,随即收回垫在林有拙脑后的手,翻身坐到旁边,捞过冬瓜,揉着它的头。
……
林有拙回到客卧,没有开灯,也没有关上窗帘,他侧身躺在床上,鹅绒被拉到下巴的位置,静静望着窗外的落雪。
有的事情,早有了预兆。
陆起对他的好,早已超出合作的范畴。
那个迷离的夜晚,落在颈窝的吻,不是他的幻觉。还有那只疏解的手,陆起本没必要做到那样。
他不是没有感觉,他也清楚,他对陆起不一样。
他不抵触陆起的靠近,不反感陆起的气息,他信任陆起,对陆起有天然的亲切感。
只是……
林有拙手指轻轻揪住被子,再赌一次吗?他曾经因为剧情设定,输得惨不忍睹,毫无自我。
而现在,他有了自主意识,如果他又输了,他再没有一次好运,还能重来一次了。
雪越下越大,困意袭来,林有拙脑海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无声叹了口气,后背弓起,将下半部分脸全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闭上的眼,安静入睡了。
……
次日,林有拙六点准时醒了。
雪停了,外面一片洁白,天空也呈现淡淡的蓝色,照得屋内不用开灯都能看清。
虽然没有作业,但晨跑还是要继续,林有拙掀开被子起床,洗漱好换上运动装,开门准备出去。
啪。
门刚打开,有一样东西从门把掉到地上,发出很重的一声,看着像红色信封。
林有拙蹲下捡起来,打开看了一眼,他沉默了。
这不是信封,而是一个红包。
红包里的钱没有太厚,但是崭新泛着油墨香,应该是从银行取出来的新钱。
林有拙抽出纸币,一叠全是粉色,一共有21张。
21,他今年就要21岁了。
林有拙忽然想起买水晶球那晚,陆起说:“别人有的,你都会有。”
别人有的,他都会有。
林有拙捏紧红包。
这时,隔壁响起开门声,拖鞋踩着地板的声音响起。
随即,林有拙头顶响起一声低沉的,却无比温和的:“新年快乐,林有拙。”
林有拙抬头,昏暗不清的光线里,男人的轮廓有些模糊。
但林有拙脑海里,已经清晰生成了陆起的脸。他一直,将陆起的脸记得很清楚。
林有拙露出笑容,他也温和回应:“新年快乐,陆起。”
新年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我很快乐。
第86章 086
【086】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昨晚的事, 用过早餐,陆起就带林有拙去后山的生态农场选年夜饭食材。
从别墅过去,还要开十五分钟左右的山道。
去了旁边的车库, 林有拙才知道平时那辆红旗车是老孙在开,陆起还另有一辆红旗L5。
自从车祸后,这台L5一直停在车库里,但每周都会有专人来保养。
昨天才保养过, 车身崭新发亮。陆起缓慢走到副驾驶, 对林有拙说:“今天你开车。”
林有拙眨眨眼, 随后解释道:“我还没考驾照。”
陆起微笑:“自家的山,只要不出山脚,不需要驾照。”
林有拙视线落到方向盘上,目光沉甸甸的,他上一次开车, 是高考结束,林丰财买了辆二手五菱宏光,要他跟着去送货, 路上他观察了林丰财开车,在林丰财离开的间歇,他试着开了一次。
林有拙正想着,陆起又问:“要开吗?”
林有拙回神,他果断拉开驾驶室的门:“要。”
*
山道修得平坦宽敞,昨晚落的积雪, 已经被处理干净堆在公路两旁,很是适合新手练车。
一路上山, 没碰到一辆车, 红旗L5安静穿梭于静谧的林间, 时不时能瞥到几栋小洋楼,在林间若隐若现。
林有拙打开话题:“山上住了多少户。”
“6户。”陆起剥着软糖,糖纸唰唰作响,清甜的橘子味在车内弥漫,“3户打理林子,3户打理农场。”
林有拙点头,张嘴欲说话,橘子味靠近,一颗软糖喂进他嘴里,男人微凉的指腹还短暂擦过了他的嘴唇。
林有拙默默闭上嘴。
陆起并未解释他的喂糖举动,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收回手,又剥了一颗糖,这次是进了他自己嘴里。
车顺着公路绕过山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生态农庄了。
林有拙先前想的是一个小农庄,当看到占据整片山顶的农场,还是颇为意外。
不需要他开口,陆起就解释说:“我有段时间进食会呕吐,就建一个农场供应日常所需。多出来的产量送给合作商,回馈还不错。”
林有拙沉默了。
陆起口中的有段时间,应该就是他被投毒的时期。
这时到了农场门口,有十个车位,现在只停着一辆小货车,林有拙没专业学过,停车压了线。
陆起笑道:“要是想拿驾照,明天开始我教你,车和场地都是现成,比去驾校方便。”
林有拙松开方向盘,垂眸说:“以后吧,目前我还不需要开车。”
说罢,他打开车门下车。
林有拙走得有些快,山顶的风比山腰更要刮人,吹到脸颊和刀锋一样。
和上次听林绛女士提起不同,那时他对陆起是纯粹的欣赏,对于陆起曾被投毒,是旁观者的同情。
现在,他在恐惧。
林有拙脚步渐渐慢了,最后猛然停住,身后有脚步声在缓慢靠近。
林有拙下车后一言不发往前走,陆起没有叫住他,只是尝试着将步子跨大一些,这样才能走得更快。
尽快这对现在的陆起而言,实在是有些费劲。
林有拙突然又停下来了,陆起眉峰微动,脚下到底还是焦急,走得更快了一些,他擦过林有拙,绕到林有拙面前停住。
短短的两分钟,青年的脸已经被山风吹得雪白。
林有拙的皮肤,还是那么容易弄坏。
陆起眸色深了几分,他抬起双手,特别自然地整理林有拙的围巾,拉到林有拙下巴处,严实包裹起来。
“山顶风大。”他淡淡道,“别吹着凉。”
林有拙下巴埋进暖和的毛巾里,眼睫扫过他敏感的脸皮,刮出浅浅的印子:“那个人怎么样了?”
陆起没听明白:“谁?”
林有拙的嘴皮有些干,他抿了一下嘴唇:“投毒的。”
陆起安静两秒,旋即低低笑出声:“林绛告诉你的吧。你想知道任何,都可以直接问我。其他人的信息没我准确。”
林有拙看过去,陆起像在叙述一件很普通的事:“那不是唯一一次,我一共被投过三次毒。都是不同时期碰的人,但他们的下场都一样,终身/监/禁。”
说着,陆起忽然抬手掐了一把林有拙的脸颊,果然,那片雪白的冷白皮,瞬间染了一末樱红色。
在这片白雪皑皑的天地里,显得是如此鲜活生动。
林有拙痛觉比大部分人明显,他抽出捏着暖宝宝的手,搓了搓脸,很快,他左边的脸颊变得异常红艳。
实在是有点痛,他放下手时还是无法理解陆起发什么癫:“掐我做什么?”
“你上次说你皮肤敏感。”陆起若无其事说,“我验证看看。”
这是什么理由?林有拙没想通,这时农场里跑出来一个男人。
年纪四十岁左右,模样老实憨厚,他直奔陆起,很是诚惶诚恐:“陆总您怎么亲自来了?需要什么打电话让我送下去就行啊。”
陆起眉间笑意敛了不少,他淡淡道:“我带林先生随便逛逛,你不用陪同。”
男人知道林有拙,从陆起带人回香叶山,他们私下就讨论过林有拙,后来也在新闻里见过林有拙的照片。
只是真人到底是比照片更加冲击,也无怪乎他们这位脾气古怪的总裁,结婚后越来越平易近人。
男人心里想着,马上识趣走开了。
——
陆起先带林有拙去挑肉。
牛,羊,猪都有饲养。
牛羊吃的是大草原上空运来的草,羊的肉质完全没有市场上的膻味。
林有拙其实很喜欢羊肉汤锅,只是羊肉膻味重,他一年也就天冷的时候吃两三次。
农场的羊没有膻味,他很想吃一顿烤羊排。
然而一头羊……
林有拙拧眉:“就算我们连吃一周,两个人也吃不掉一头。”
陆起笑道:“你只管挑,会有人处理好送到家里,剩下的他们会自行处理。还可以留下你老师,同学和朋友的地址,他们会包装好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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