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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御愣了一下，“为什么？”
安鲁斯费尽心血培养莫定轩到这个地步还带他来了亚兰斯，结果要弄死他？他闲得慌吗？
西蒙沉默了许久终于很勉强地启齿想开口却是被打断，莫定轩语气冷淡：
“他并不是打算按照与我说的计划逐步行事——他想直接发动内战。”
“是，”西蒙点头，“安鲁斯当时对军部的掌控已经非常彻底，他是打算直接武力推翻制度的，只是还要寻一个动兵的由头。”
那这跟制造一场意外弄死莫定轩有什么关系？白御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就忽然明白了。
莫定轩……至少明面上是平民出身的啊。
一个依靠自己才华爬上来的平民元帅死在贵族手中……确实是个太好的□□。
“你既是这样说应该就已经知道了，”西蒙低声，“我劝过他，毕竟……从各个方面来看并不是非你不可，你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坚持如此……如果说安鲁斯想开启一个新时代，他始终认为你应该是开启这个时代的……”
最后的词他终是没有说出口，气氛又僵持了一会，莫定轩闭了闭眼：
“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准备的吗？”
西蒙没有说话，或许莫定轩也不是真的想要回答。
白御握紧了他的手，男人的手如今已是一片冰冷，莫定轩并没有反应，又过了许久。
“除此之外，”莫定轩声音低哑，“还有别的了吗？”
“……陛下那边的你应该也知道了，他刻意带着血统报告去找你的母亲，以此让你明确站队，”西蒙有些踌躇，“另外……”
“另外什么？”
“……”
“艾瑞克，你都告诉我这么多了，”莫定轩低着头，“还有必要瞒着最后一点遮遮掩掩吗？”
“……”西蒙最终做了决断，“当初你以为你安排碧莱斯假死没被任何人察觉，但安鲁斯早就知道并去找过他，你以为碧莱斯是被你送走到了卡瑞斯，其实他是带着做间谍的任务自己去的。”
莫定轩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西蒙，西蒙亦是抬头，然而刚对上视线却又是偏头避开：
“那时候……他还是你的好弟弟，你当时刚刚到亚兰斯尚未站稳脚跟，他担心拒绝安鲁斯会导致他打压你……之后他就一直是我们的间谍，遵从安鲁斯的指示接近了卡瑞斯的二皇子，借此传递情报，直到他整个人消失。”
“……”白御同样不敢相信，杰里安居然是因为间谍任务去接近迪南的？！
等等……这……
他有些慌忙地转头看莫定轩，莫定轩已经重新垂下头甚至抽回了与他交握的手，白御一时间不知所措，想去触碰对方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西蒙沉默许久站起了身：“……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
他看了一眼莫定轩，又目光复杂地移开：“不论你之后做什么决定，都是你的自由。”
西蒙隐晦地瞥了一眼白御：“我就不多打扰了。”
偌大的元帅办公室最终只剩下了两个人，黑发的男人坐在沙发的一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没有再说话，但整个人身上都写满了拒绝靠近，白御迟疑了一瞬，还是坚定地凑近了过去。
“白御你让——”似乎已经难以控制情绪的声音刚刚发出就戛然而止，莫定轩有些发怔，白御把他整个人抱在怀中，他的力度并不重，却十分坚定不容抗拒，但也只是于此了，向来刨根究底的青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柔地从他的黑发抚到他的脊背。
“……”
一片寂静，莫定轩忽然间脑海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他仍是有些没有回过神了，又过了许久，才有些犹豫地抬起手，不知所措了片刻，拽住拥抱着他的人衣角，又迟疑了半晌，缓慢地、一寸一寸地伸过去反手抱住对方，似乎对方动一下便会立刻缩回去，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愈发温柔的安抚，莫定轩默然许久，终是收紧了环抱对方的手臂，他埋进了对方怀中攥紧了对方的衣物，像是垂死之人攥着最后一根稻草。
好在对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就着姿势吻了吻他的发顶。
第一百一十章 病态依恋
有的人生下来就知道怎么与人相处, 而有的人要花很多年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莫定轩属于后者。
但即使花费了所有力气让自己看上去与一般人无异, 也不代表真的就变正常了。
莫定轩一直很明白, 非常明白。
温暖的拥抱会让人产生牢固的依赖性，几乎一瞬间便仿佛令所有心防宣告瓦解, 莫定轩一时有些迷惑，他有种想说点什么的冲动, 但话到嘴边又无法说出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揽着他的人, 过了许久：
“……你不问点什么吗？”
“我并不会强迫你什么。”
“……”
白御想了想：“我之前一再想听你说，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在你身边罢了，如果你不想说, 那让我抱着你就好。”
“……”莫定轩头埋在他的怀中, 白御其实拿不准他的心情，但莫定轩的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 让他稍稍放心的同时又有些烦躁他真是擅长控制自己。
又过了一会, 男人低声开口：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御有些诧异, 他觉得莫定轩该是对安鲁斯的事难以释怀，没想到他开口居然说起了别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
好吧……白御抚摸人的发尾斟酌了许久：“仅仅是以我印象中的你, 是过于强势的。”
怀中人并没有反应, 白御叹了口气：“说过的话我也不想反反复复地说了, 总之我的目的是希望你能高兴, 倘若你觉得这样你更能接受，我也没什么意见。”
他自己也不是一个很容易妥协的人，更不会委屈自己违背自己心意, 但……有些事和有的人都是不一样的，他已经被莫定轩改变了，而且还是他自己选择的改变。
莫定轩还是没说什么，就在白御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对方攥紧了他的衣角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我并不是一个强势的人。”
他声音低哑，仿佛一字一句都拼尽了全力：
“我只是……软弱至极而已。”
自莫定轩有记忆起他就一直呆在孤儿院了，孤儿院的阿姨们说他是个乖孩子，只是太孤僻不和别人玩，但孤儿院内身体健康能够跟他玩耍的早早就被人领养走了，孤儿院外的只会嘲笑他骂他是没有人要的，稍长一些的还会仗着他没有父母保护合伙欺负他，他为什么非得凑上去不可？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本来也就没有人想要他。
他有的时候也会困惑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孤儿院时常会有人来，健康可爱的孩子总是很快被人领养走，那时候他站的远远的看着没有孩子的夫妇带着选中的孩子离开，幸福的仿佛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一样。
可他明明也很健康，也频繁被称赞可爱听话，为什么不选择他呢？
他也曾经不平到想直接问出口，但有人比他更加藏不住话，刚刚委屈地质问便被骂了一顿说不能嫉妒别人是坏孩子，他听到后，从此便愈发寡言起来。
毕竟只有坏孩子才会去嫉妒别人拥有了美满的家庭，坏孩子更没有人会喜欢的。
然而过了一年又一年，被斥责嫉妒别人是坏孩子的同伴也被幸福的领养走了，他却仍然一个人留在这里。
孤儿院的阿姨安慰他并不是他不可爱，只是对方更喜欢别的孩子罢了，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是从来就没有人喜欢他罢了。
无论他努力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希望能够被人所喜爱，都没有人愿意来带他走，都没有人喜欢他。
莫定轩偶尔也会想想这时候没遇到亚思嘉会怎么样，但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没遇到亚思嘉他可能早就早夭了。
彼时六岁的亚思嘉被抛弃到了孤儿院，却一点不沮丧地跑来套他近乎，笑嘻嘻地跟他说“我叫亚思嘉，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我们做朋友吧。”
他一开始不想理他，对方过于自来熟且身体健康，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的，事实上确实也很快有人看中了他，然而提出要求却是□□脆的拒绝，亚思嘉不愿意被收养要求留在孤儿院，他冷眼旁观，对结局却难以理解。
“……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的，我都这么大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亚思嘉可能确实过于早熟了，“他们要习惯我我也要习惯他们，或许需要很多年才能真的融合成一家人，而我终究并非他们的亲生孩子，总是有隔阂存在的。”
“更何况……”对方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啊。”
这话说的实在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况且他们也才刚刚见面吧，他听到后怔了一下，许久才回过神来，偏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亚思嘉确实一直没有离开，而他的性格终于也一天天从孤僻转向开朗起来了，那时候年少的莫定轩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他已经很正常了，虽然仍然对父母心怀憧憬，但没有也不影响他的人生，他有亚思嘉在身边，虽然没有别的好朋友，但别人不重要。
但对方似乎不是这样想的，十三岁义务教育毕业他还在思考该跟他找份什么样的工作时，亚思嘉便已经想好并平静地通知他：
“我决定离开这个星球出去看看。”
当时他愣了一下：“哦……那我们去哪？”他想思嘉想去外地吗？他们刚毕业也没有多少积蓄是不是先工作几年存点钱再出去闯荡比较稳妥？
“我想去边境看看，”亚思嘉说，“我一个人。”
“……”他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木林森，明明是如此简单的句子如此简单的用字，放在一起他怎么都不明白了。
被他沉默注视久了，亚思嘉叹了一口气，就跟小时候说不能丢下他不管时一模一样。
“轩，”对方说，“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不论是什么样的关系，人都是不可能只有对方一个就够了的。”
亚思嘉实在是太早熟了，他也太清醒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暗示着即使是兄弟之间也需要距离，绝不可能是两个人就够了，也从不可能亲密到不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他其实一向听亚思嘉的话，对方要交别的朋友要拉开距离他从来没说过什么，只是单方面认为两个人就够了他也不需要私人空间，他以为亚思嘉默认了，但看来他或许还是无法接受的。
他想了想该说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过了许久，才勉强应了一声没有任何意见。
有意见又怎么样呢……亚思嘉是对的，他是为他好，不愿意再看到他执迷不悟，人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谁是只为一个人而活的。
至少亚思嘉从来不是为他一个人而活的，亚思嘉的人生意义也不是与他两个人相依为命就好，他曾经说过无法丢下他一个人，但这只是对方的温柔罢了，像是面对一条无路可去的小狗一般的温柔。
可世界上有太多无路可去的小狗了，亚思嘉也有无数要去拯救的人，他本性如此，不管是对他也好，对楚心越也好，还是对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也好，可能悲惨可怜到要他付出一切温柔相待，但谁都不是唯一的。
后来他果然把楚心越逼疯了，莫定轩看着他们纠缠不清折磨彼此几十年，只想着当时他跟亚思嘉分开时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未发育儿童的年纪也尚未有别的心思，否则或许也无法轻易放过自己。
毕竟哪怕当初他对亚思嘉并没有别的感情，也还是为此抑郁痛苦了多年。
“有很多很多年……我害怕与别人接触，没有办法建立哪怕最普通的人际关系。”莫定轩埋在白御怀中干涩着嗓音开口，白御稍稍怔了一下，抚过他发梢的动作都顿了顿。
“因为有很多人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讨厌我，他们拿东西砸我，骂我的父母是各种见不得人的职业，”怀中人紧紧抱着他，力度仿佛像是要与他融为一体，“我有的时候想等我有了父母就好了，可是也没有人想要收养我，他们喜欢每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唯独没有人喜欢我。”
“后来我觉得我可能就是不被人喜欢的，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好，就是让人讨厌的。”
“……”白御沉默，只是抱着对方的动作越发轻柔。
“后来思嘉来了……他对我很好，一直留在那里陪着我，他会跟欺负我的人打架，对方骂不过他又打不过他……后来也就不来了，”男人语气柔和了一瞬，“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可最后他又走了。”
“他跟楚心越纠缠的时候跟我说过他们的事，他不明白为什么楚心越对他如此偏执，他说即使是一条狗遇到楚心越遭遇的一切他都会付出一切帮它的，”莫定轩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过是这么多年与他相遇过的一条狗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他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亦或是遇到更难以舍弃的人就会离开。”
白御亲了亲他的头发，男人似乎受到了某种安抚，僵硬的语气都缓和了一些：
“其实我应该感谢楚心越……他的出现终于让我知道思嘉就是这样的人……在此之前我想了很多年始终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一个人离开，我觉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令他无法忍受了，我还是不被人喜欢的，思嘉忍了很多年终于忍不了了……总之就是之类的想法。”
直到亚思嘉离开莫定轩才发现自己从未变得正常，他对人有病态的依恋，难以划清合理的界限，更不需要所谓的私人空间和适当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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