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中气十足,似乎并无受伤之虞,可没等霜明雪松口气,就听温离在他耳边轻轻道:“他说你不愿同我在一起,那我让他看看,你到底愿不愿意。”
霜明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要……”
温离亲了亲他的脸颊,眼神却透着狠意:“你放心,只让他一个进来。”
霜明雪压抑着的冷静彻底告罄,不知从哪挣出一份力气抵住他,声音尖利的破了音:“你敢!”
温离眼中森然陡起,音调随之一抬:“我有何不敢!”几下将他身上的衣服撕了个干净,对着他这个拼死抵抗的样子,愈发恨得厉害:“他知道你哪里最敏感么?知不知道用什么姿势能把你干得哭出来?你里头流着水,肚子被顶出形状来的模样他见过么?都没有对不对?那我们就让他看看,看你跟我在一起有快活!”
霜明雪一脚踹过去,反被他握紧了攥在手里。温离的表情因为愤怒显得格外狰狞:“怎么?害怕他看见你跟我在一起的样子,就不喜欢你了?”
霜明雪双眼红得好似要滴血,忽的抬起手抵住脖颈,他指尖多了一块不知何时摸到的碎瓷片,望着温离,一字一句道:“你敢让他进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温离眼皮一跳,劈手将那块碎瓷夺过来,这枚小小的凶器被握得太紧,已遍染血色。
霜明雪神色不改,嘶哑道:“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看住我。”
他从未说过这个死字,就是被折腾的最厉害的时候,也没以死相挟过。此时人已到门外,温离心头一慌,未及思索,抬手将那块碎瓷砸了过去:“站住!”
桑雩听见声音,挣开架着他的人扑过去:“小哥哥,你是不是在里面?”
门板被他撞的碰碰作响,温离切齿道:“把人送去训诫堂!”
直到叫骂声、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低下头。其时霜明雪的身体已被药力催的发红,脸上汗水涔涔,流到眼中,便如落了泪一般,然而眼神却无半分退让之意,点墨一般的眸子黑的骇人,牢牢钉死在他身上。
温离恼怒难当,就着握着的动作将人分开,口中道:“你想死就去死!我会怕你不成?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岳千山送给我的玩物而已,真以为我会在意你的死活?”
霜明雪抬手便去提他放在一旁的剑,温离比他更快,几乎见到他手指一动,便将那柄随身佩剑丢了出去。
霜明雪扑了个空,反应过来时,已坐在温离怀中。温离扯下腰带将他的手捆住,下颌绷得紧紧的,似在咬牙切齿一般。这场对峙已经耗尽霜明雪所有力气,他只冷冷地扫了温离一眼,就把脸偏到一旁。
温离掐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来,强行令他搂住自己,发狠般在他脸上咬了一口:“你就算想死,也得等我玩够了再说!”
这场报复般的情·事,是许多次噩梦的开始,之后的事,也已在比梦境还要严酷的现实中尝过无数回。霜明雪一开始还能感觉到疼,后来连感觉都没有了,意识昏昏沉沉,像是坠入深渊里。
醒来已是傍晚。房间只得他一人,温离不知去向。床褥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红白之物。窗户大开,冷风时不时灌涌进来,他头晕的厉害,勉强拾起丢落一旁的被子,裹到身上。
此时只听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霜明雪悚然一惊,下意识往里躲,动作不慎牵动伤处,顿时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半响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不是别人,乃是先前将他掳进密室,欲除之而后快的魔教教主游向之。
游向之自那夜过后久不成眠,日盼夜盼地等到霜明雪回来,却又被温离拦着不让相见,好容易寻了个借口把人支开,这才得以溜进来。
房间里没有点灯,但习武之人眼力非凡,藉着那点微弱的天光,已足够看清一切。游向之在距床七八步的珠帘外定住了脚,怔怔望向里面。这显然不是他预料中该有的画面,若不是想到见霜明雪一面不易,几乎就想立刻离开。
霜明雪隔着那张珠帘与他相望,片刻后,低头一拜,声音沙哑至极:“游长老。”
游向之一听便知他身体不适,想要过去看看,又生生止住了。只是望向他时,一颗心油煎火烹一般,说出口的话都透着艰难:“你……没事吧?”
霜明雪摇摇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游长老找我有事么?”
游向之艰声道:“我来是想问问……关于你父母的事情。”
珠帘那头沉默许久,才低低道:“……我没有父母。”
游向之的眉头深深蹙起:“人怎么会没有父母?没有父母你是怎么长大的?”
霜明雪藏在被子下的手攥的很紧:“自我有记忆起,便流落在外,天大地大,到处都有活命的东西,想要长大,又有何难。”
游向之沉默片刻,又道:“那先前你说我女儿的死另有内情,又是什么内情?”
霜明雪目光看向旁边,声音更轻:“不过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
“武林第一剑客与魔教长老之女惨死,江湖上自然会有不少流言,于别人而言,不过是茶余饭的谈资,但游长老爱女心切,什么都会听进心里。”他顿了顿:“那种情况下,我若不想死,总得说点什么。”
“你竟然拿我女儿的事说笑!”游向之声震如吼,一把扯开珠帘,珠子哗啦啦滚了满地。他结满硬茧的大掌也随之拍向霜明雪头顶。
霜明雪仰起头,他睫毛上泪痕未干,眼角微微垂着,模样看起来格外荏弱稚嫩,分明还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年模样,但神色异常平静,隐隐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倦感。
游向之一对向他的眼睛,心口没由来阵阵紧缩,半响,缓缓放下手:“罢了。”
他转身之际,霜明雪在他身后道:“为什么不杀我?”
游向之背影微微佝偻着,像一瞬间老了十岁,声音也甚是疲惫:“我女儿生产之时,几乎送掉半条命去,我总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或者不忍看她白费这番辛苦,”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唉,千般疼爱万般呵护养出的好孩子啊,罢了,我那乖外孙要还活着,总不至于……”
他回头看了霜明雪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但霜明雪已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后面的话——
“他若活着,总不该是你这个样子。”
十月山风寒凉入骨,阴云满布之下,最后一丝天光也悄然消散。霜明雪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滑落下去,他却好似浑然不觉,只将头埋在膝盖间,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他藏进黑暗中的身影不住颤抖着,冷风来了又去,将他偶尔发出的一点咳嗽声一并掩盖。
忽然之间,他光着脚跳下床,在满地碎瓷之间摸着一块,便要往左腕上刺去。那里藏着桑雩为他种下的挽惊鸿,只要他催动蛊毒,一切便能结束。
他跪在一地碎瓷之上,迟迟未能下手,剧烈的疼痛将他的理智拉回了一些——如今还不到时候。
一念转过,提着的心绪随之空落,他漠然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无声倒了下去。
温离回到房间已是后半夜,一天过去,他脸色还是阴沉沉的。推门时动静很大,或多或少带了些震慑的意味。只是这份暴戾在见到房里的场面时消弭无踪——霜明雪蜷身躺在碎瓷之中,举目望去,满地血色。
温离浑身剧烈一颤,几乎是扑到床边去的。
霜明雪身上不着寸缕,冷得如冰块一般,连嘴唇都泛着紫色。被碎瓷刮伤划破的痕迹遍布全身,最深的那块在小腹,一块形如冰刃的碎瓷刺了进去,他只将人抱起,便摸了一手鲜血。
毕方离教办事,只得找了其他大夫来。霜明雪那些零零碎碎的伤都不在要害,上了药,好好养着,也无大碍。只是他底子虚透,拖伤带病的冻了大半夜,身上高热不止,烧到第二天,已有些人事不知。
给他看病的人换了三波,但不管换什么方子,喂进去的药转眼就吐个干净,几番折腾下来,病的愈发厉害,连冷热都不知道了。
教中专司祈福的巫神也被召了来,温离随他在那尊至高无上的骷髅罗刹像前站了一日,然而五尺长香烧尽,巫神望着香灰,却只给出四个字——“早夭之命。”
温离压抑了几天的担忧愤怒都在这一刻爆发,一道赤红色剑光过后,那座供奉了教中圣物的祭台轰然断裂。
作者有话要说:渣梨:想死就死,吓唬谁?以为我怕你啊?
霜明雪:不怕你倒是别动。
第18章 宣情 男人生子较之女子辛苦百倍,动辄便会丧命
毕方行至半道,被火速召回。收到教主金令之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妙,回到教中一看,情形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只见教主房中乱作一团,药炉药碗砸了一地,满屋都是浓浓的苦药味儿。床边地上血迹未干,乃是霜明雪刚呕出来的,他本人正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病得不省人事。
教主以手撑额,坐在他旁边,听见禀告,缓缓抬起头来。他已连着几日没有休息过,眼中布满血丝,神色亦是疲惫至极。
毕方从未见过他这个表情,就是当年老教主阵前暴毙,他们被人设计围杀,他看起来也不似现在这般无力。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问什么。
温离道:“……他早上醒过一次。”话说到一半,就有些说不下去。
一个小药童低声解释,说病人昨夜情况凶险,两次没了气息,教主大发雷霆,勒令所有人想办法把药喂进去,不然就要他们陪葬,便有一个大夫行了险招,以金针刺穴,强行封住他的胃经气海,这样一来,灌进去的药的确没有再往外吐。一晚上过去,人人都以为没事了,可封住穴位的针刚拔/出来,他就呕了一地的血。
毕方知他一向有肝郁的毛病,每每喜怒波动,便会现于己身,病发之时食不下咽,脉络俱阻,是可疏不可遏的病症。教主救人心切,却犯了医家大忌,那碗强行灌下的药,无异于火毒一般。
况且——
毕方亲自施针配药,替他按摩疏解,又将学成出山之时,师父赠以救命的灵丹喂给他一颗,可丹药卡在他喉咙,久久无法下咽。
毕方颓败道:“他自己没有生志,什么灵丹妙药都是无用。”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多嘴一句:“这才回来几天,怎么就……”
思及方才针灸时他遍体鳞伤的模样,多半又是哪里触怒教主,造此虐待。想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倔,针锋相对时谁也不肯退让,非得闹个两败俱伤才会收手。霜明雪固然重病不起,可看教主这样子,他若真去了,难保不会跟着走什么极端。左思右想无果,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温离不住轻抚他喉管,试图令他将药吞服进去,毕方有些看不下去,半跪在地上,替他按摩疏通化郁,良久,他喉头终于轻轻一动。
温离浑身一颤,立刻转头去看毕方。毕方知道他的意思,答得甚是艰难:“……今晚子时之前,他若能醒过来,便还有救,否则还是……”躬身一拜,退到外间。
温离半跪在床边看了霜明雪许久,俄而起身,在他冰凉的嘴唇上落下一吻,冲门外道:“去把那小子带过来。”
桑雩自入戒律堂,便当自己踏入鬼门关,全将生死置之度外。未料几日过去,只有被绑进来那天狠挨了一顿鞭子,之后便无人搭理。
那日温离看他的神情尤在眼前,那一身杀意,不发到自己身上,也得发到别人身上。连放出几只蛊虫打探情况,却都无功而返。牢房中黑黢黢不见天日,只能掰着手指熬算时间。这日约莫中午,几个守卫忽然过来,将他提溜着带出门。他心中暗忖:“那魔头忍不住要杀我了?”
虽有此想,但对上温离,始终愤恨仇视的情绪占了上风,也不如何害怕。他久未见光,一出牢房便两眼刺痛,偏偏守卫步伐飞快,半点适应的时间都不给,这下恼怒更甚,一路上连打带骂,差点连护身蛊都放了出来。
可他一进到房中,便如被人掐住喉咙一般,一句叫喊都发不出了。那日分开时还活生生的人,如今躺在床上,睡的无知无觉,已察觉不出气息。
温离一看到他,额边突的一跳,牙根也不自觉咬紧了,掐着他后脖颈把人按到床边,忍着厌憎道:“今晚之前,你叫不醒他,本座便杀了你。”
他的威胁之言桑雩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里心里只有床上这人,急急忙忙翻出苗疆至宝的九死一还丹,这东西总不过三枚,乃是苗王与他救命之用,全拢在一起喂给霜明雪。然而他已病入膏肓,几枚药丸含在口中,全然不知道往里咽。
日渐西落,他的气息也渐渐弱下来。黄昏之时尚有些进气,待到明月高悬,天光暗透,已是连心跳都听不到了。
桑雩强忍一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冷不丁被人推到一旁,透过泪眼一看,乃是温离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忽然发了狠,把床上之人抱了起来。
他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声音也阴沉的好似地狱里传来:“我已叫人去请了结魂印,你知道这东西的,一旦落下,咱们生生世世都会绑在一起。”
桑雩不晓得那是什么鬼东西,但他魔教邪门东西何其多,除了救不得命,什么阴损事儿都干得。当下破口大骂:“你这样的魔头,死了只会下十八层地狱,别说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机会再缠着他!”
温离恍若未闻,他抱得太紧,连声音都失去了力量:“但你若是肯醒过来,我就……放你们离开。”
桑雩骂声一停,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只见床帐周围一片晕暗,烛火微芒,投射着一个颤抖的影子。
桑雩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过去将霜明雪从他怀里夺下来。温离指节握的发白,却只沉默地退到旁边。
桑雩又急又喜,不住摇晃他的手:“小哥哥你听见没有,他答应放你走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不然过一会儿他就反悔了!”
他声嘶力竭,喊的嗓子都破了音,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夜鸦呜鸣,子夜已近。
毕方低声道:“结魂印已备下……趁着还有半口气。”
温离喉结上下滚动几次,竟无法发出声音,静默片刻,只轻轻点下头。桑雩听见脚步声涌入,心中愈发难过,遥想当日为他种下挽惊鸿的场面,只恨老天不公,连他不惜性命换来的机会也要夺去,难受到了极处,也不管温离还在旁边,摇着他手腕呼道:“你心心念念的大事还没做成,就这么走了,你甘心么!”说到最末几个字,眼泪簌簌而下,趴在他冰冷的手心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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