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光景,上官辰一颗脑袋昏沉沉,是那灌了铅的铁球。他扶着床柱勉强站起身来,往桌子的方向摸索。
一声脆响,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秦谷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上官辰跌坐在地上茶壶碎片落了一地的情景,上官辰手上鲜血直流,秦谷心中大叫一声“糟糕”小跑到上官辰身边将他扶起来:“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想喝水,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就好了。现下大人还病着,这些事断不能亲力亲为啊。”
上官辰虚弱扯了扯唇,最终也没扯出个笑。今日这身子实在是太虚了,和平日里的虚弱却有很大的不同。
怎么回事?
秦谷将上官辰扶在椅子上坐好,又简单帮他处理好伤口,这才又忙活着去厨房安排饭菜去了。
上官辰坐在桌边,浑身无力。
“主人,你莫不是被人下了药?”真真一脸憔悴,顶着黑眼圈跳了出来。
对于真真的状态上官辰有些吃惊:“真真,你眼睛怎么了?”
真真一副既然你知道还明知故问的表情将上官辰盯着:“主人,我这不是担心你昨晚没睡好么?”
上官辰缓慢扬了扬唇角,还算真真有良心:“我没事。你也看出来了,这次的病来得甚是蹊跷,此事我得查个明白。”
“嗯,主人打算怎么查?”真真暗暗瞧了上官辰一眼,有些为难,“毕竟主人眼下实在是太弱了。”
上官辰盯着面前的茶碗,目光忽然变得十分坚定,颤抖的声音也带了层底气 :“这个,我自有办法。”
宫中的刘御医一大早奉了陛下口谕前来为上官辰把脉,结果还是一样。刘御医号完脉之后,照例对上官辰一顿嘱咐,然后一步三叹气地走了。
因着生病的缘故,上官辰跟末连告了假。吃过早饭,他瞧着院子里的太阳挺大,兀自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将近正午的太阳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晒得人懒洋洋的,没过多久,上官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上官辰面前。
那人微微弯腰,伸出手替上官辰挡去头顶有些炙热的阳光。
深秋的落叶随着微风飘飘荡荡落下来,正好落在上官辰的发间。那人的腰又弯了弯,伸出手指将树叶轻轻拿开。乌黑的发丝不经意划过上官辰的面颊,上官辰动了动眼皮,缓慢睁开了眼睛,然后愣住。
面前,一张男子的脸近在咫尺,一双狭长的凤眸正顺也不顺地瞧着自己。
上官辰下意识往后退,退了几次无奈发现自己还在原地,上官辰这才意识到自己眼下正坐在躺椅之上。
慢慢扯出个还算自然的笑,上官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相国怎的有空来了府上?”往东方胤其身后瞧了瞧,没有秦谷也没有三儿,上官辰一时心中了然,“相国不会又是翻墙进来的吧?”
东方胤其面上怔了怔依旧保持着方才弯腰的动作,唇角慢慢勾出个不明意味的笑:“你怎的知道?”
上官辰抬头仰视着东方胤其,因着角度问题,他只能高高扬着脖子。脖颈处的线条优美紧致,十分好看,上官辰微微一笑:“上次大雨席卷整个京都之时相国不就是那般进的上官府么?”
幽深的眸子收了收,东方胤其身子又压低了不少,一双凤眸直逼上官辰的双眸。他状似无意一笑,那笑里却满是威胁:“我堂堂大渊国相国翻你辅政大臣的院子,这话传出去可不大中听。这些奇怪的话,往后上官大人还是掂量掂量再说好些。”
东方胤其翻了上官府的院墙,这事儿虽没有石锤却也是八九不离十。只是,现下东方胤其死不赖账,他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
上官辰稍一侧身趁势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因着起得急,动作稍微踉跄了些,东方胤其作势过来扶他,上官辰立马往边上一躲。
东方胤其在空气中抓了个空,一只手松了又紧,半晌,终于落下来收进了袖中。
“相国说得极是,像相国这般光明磊落的人自是不会做那些个偷鸡摸狗自降身份的事。”上官辰特意加重了“偷鸡摸狗”几个字的语气。
“自然。”东方胤其很快调整好状态,面上重新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与疏离。
“不知今日相国来我府上可是有事?”
东方胤其直起腰,浓黑的眉毛挑了挑,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阴阳怪调:“今日上官大人没上早朝,我这心中甚是挂念,特意过来看看。”
“是么?”上官辰淡淡一笑,“相国来了来了,看也看了,我这没什么大碍。若是没什么旁的事,相国请回吧。”
胸口一阵子血气翻滚,四肢百骸酸软无力,东方胤其再不走,他就要露馅儿了。
东方胤其转身往外走了几步,上官辰暗自松了口气。忽然,他停住步子,猛地转身看向上官辰的手指,眉心微不可闻皱了皱:“你受伤了?”
身体里那股子血气横冲直撞了半晌,上官辰终是再也压抑不住,一口污血吐了出来:“噗!”
“上官辰!”
身体轻飘飘往下坠,像是没了枝干的叶子,无依无靠。东方胤其及时将他捞住,单手用力将他打横抱起,带进了屋子。
“主人,东方胤其好像对主人……嘿嘿……那个……”
上官辰果断一个白眼儿抛过去:“住口!”
真真有些委屈,小声在一旁嘀咕:“我说的都是实话,主人怎么这么凶?”
“实话?”上官辰哼了声,后面的话有气无力,“你什么时候对我有过实话?真真,你逗我玩儿呢?”
真真心虚笑了笑,暗戳戳遁走。
东方胤其将上官辰小心安置在床上,伸手搭上上官辰的手腕为他切脉,没过多久,他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好在没什么大碍。”
“是……么……咳咳!”上官辰咳得厉害,一张脸迅速变作灰白。
东方胤其声音沉了沉:“你怎么样?”
“我……咳咳……”上官辰虚弱摇了摇头,“我怕是……要死了吧……”
这一次,东方胤其没有说话,半晌,他十分笃定的声音在上官陈诺耳畔传来:“放心,你不会死。”
迷糊间,嘴里像是被人喂了什么。上官辰神色逐渐好转,眼神也越发清明起来。
房门猛地被人撞开,月良朱晏一前一后奔了进来。
瞧见东方胤其,月良硬生生挤到上官辰跟前将东方胤其挤到了一边。月良回头观察上官辰的情况,面上仍旧挂着层忧虑:“阿辰,你这是怎么了?!都怪这几日朱晏拽着我外出散心没陪在你身边,不然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少庄主这话说得体面,倘若你在他身边也不见得能帮他多少。”东方胤其这话虽语气不重,却直接惹恼了月良。
月良瞪眼,就要发威,朱晏堪堪挡在月良跟前,隔开了两人针锋相对的视线。他从容站在那里,回过去的话也很是恰当:“相国这话说得在理,不过既然眼下上官大人没什么大碍,那相国还是先回吧。”
东方胤其还要说些什么,朱晏立即补充了句:“相国慢走,不送。”
目光略过上官辰,东方胤其冷冷瞧了朱晏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眼中钉没了,月良说话也自在了些。他将手搭上上官辰的额头探了探,舒了口气:“好在,没有发烧。”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上官辰双眼慢慢睁开。他眼神清明,面色滋润,哪儿还有方才那病怏怏的形容:“月良放心,我没事。”
月良不可置信瞧着上官辰,说出的话结结巴巴:“阿辰,你,你……”
上官辰慢慢从榻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胸口:“方才不过是个障眼法,就是想试试这次突然发病是不是东方胤其搞的鬼。”
月良撇撇嘴:“结果呢?”
“结果……”上官辰扬唇一笑,那笑十分养眼,像极了初夏池塘中的荷叶,既净透又清丽,“的确是他捣的鬼。”
方才东方胤其给自己喂了什么他虽没有看到,但也能约摸猜出个大概。
自己吃了东方胤其喂的东西之后,精神慢慢好转,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解药。
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犯病”,大约是昨日上完早朝后,东方胤其在宫门外对他下的药吧。
上官辰心中冷然,东方胤其,你果然是个阴险的。
东方胤其是担心他为陛下张罗秀女的事这才将自己弄病的吧,如此一来,他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嘱托府上家仆进宫给陛下报了个平安,上官辰早些歇下了。
翌日,上官辰精神大好,一个人坐在前厅吃饭。
饭吃到一半,真真无故又冒了出来,龇着牙咧着嘴:“主人,从实招来,昨天是不是用了套餐?”
上官辰挑了挑眼皮,大大方方承认:“是又如何?我不弱,他能给我解药?”
真真捂着嘴做大惊失色状:“主人!我竟然从没发现你这么腹黑?!你就不怕昨日东方胤其万一发疯趁着你病重将你解决了?”
“解决我?”上官辰不置可否笑了笑,“相国见过辅政大臣上官辰后,辅政大臣猝死。这样的罪名,你觉得他承受得起么?”
真真不知该如何答话,想来主人还是智商在线的。
上官辰笑笑:“凭他现在的权势,凭我眼下的声望,这样的罪名,他承受不起。”
似是恍然大悟,真真后知后觉“哇”了声,冲着上官辰竖了个大大的拇指:“主人,高哇!”
“大人,今日还去上朝么?”三儿在一旁毕恭毕敬站着,目光中略带了些纠结,想来是在担心上官辰的身体。
上官辰凝眉,放下手中的碗筷,眸子里的神色异常坚定:“去。”
今日朝堂议事,先是讨论了一下小渊国近来在两国边境蠢蠢欲动的事,然后话头慢慢又挪到了末连的婚事上头。
“陛下,臣有事启奏。”
邵年一站出来,末连的眉心不着痕迹皱了皱:“讲。”
“陛下。”这一声“陛下”邵年喊得痛心疾首,一瞬间吸引了所有朝堂上的目光。他拿眼角偷偷瞄了眼站在最前首的东方胤其,见东方胤其没什么反应继续瞅着末连道,“陛下,秀女入宫之事不能再拖了!为我大渊国留下皇室血脉是陛下的重责,此事,陛下要三思啊!”
邵年一番说词说得情真意切,换做任何一个旁观者怕是都会为他的英勇忠心而动容。不过,那个人不可能末连,更不可能是上官辰。
邵年,是东方胤其的党羽。
仅此一个理由就足以让上官辰相信,邵年这感天动地的一番话不是赤胆忠心而是另有居心。
末连沉声道:“此事,朕自有定夺。”
“陛下!”
“陛下!”
“陛下!”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朝堂上冒了出来,自然这声音都是来自东方胤其的那一边。
“陛下,此事关乎我大渊国的国运,不能再拖了!”
末连抿唇不语。
“陛下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莫不是不将我大渊国的国运放在眼里么?”
东方胤其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扩充后宫是大事,自然不能如此草率。何况……”
说了一半的话被东方胤其直接给堵了回去:“若是陛下没有合适的人选,那臣给陛下举荐一人。”
上官辰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原来东方胤其在这里等着陛下。
“是啊,陛下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相国先举荐位合适的皇后人选吧。”
“左右相国是大渊国的大忠臣,相国举荐的人总不会错的。”
“此话言之有理。”
“朕心中自然已经有了人选。”末连这话说出来,方才沸腾的人群再次安静下去。
“奥?”东方胤其挑眉,“不知陛下所说的是何人?”
末连避开东方胤其的目光,顿了顿道:“此人,下次上朝之前朕会同相国说的。”
“皇上立后乃是我大渊国的头等要事,此种大事怎能含糊?何况,诸位大人也想听听陛下口中的人选是何人,好帮陛下参谋参谋。毕竟,一国之后,代表的是我大渊国的体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东方胤其回头给了众人一个眼色,众人立即会意,竞相附和:“是啊,是啊,那人究竟是谁,还请陛下告知一二。”
龙袍中的手紧紧攥作一团,末连面色有些难看。他嘴唇动了动,不时朝上官辰的方向看一眼,半晌,终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东方胤其细心发现了末连的目光,他眉头轻微皱起,带起了一片冷意: “既然陛下没有合适的人选,那臣就举荐一人。”
“陛下心中自然是有合适的人。”上官辰往边上迈出一步,站到大殿中央,抬头直视东方胤其,微微一笑,“陛下还没说完相国就这般热心举荐,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东方胤其似笑非笑看过来:“奥?那辅政大臣倒是说一说陛下的口中所谓的人选究竟是何人?”
上官落站在上官辰身后好心提醒:“大人,慎言。”
给了上官落一个安心的眼神,上官辰面不改色:“能配得上陛下的女子,自然是位端庄自持,雍容大度的女子。当然,这家世背景也要说得过去才行。”
上官辰越说,东方胤其的目光越是幽深难测:“所以,辅政大臣说的是……”
“江南苏家,累世公卿,家教严苛。”这几句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安静了不少。上官辰唇边含着笑意,心中把握十足,“苏家长女苏如卿便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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