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今天上午你是不是去雏鹰冬战了?”
瑾石有些委屈:“不是你说想知道梁方去做什么了就可以直接问宋先生么,宋先生就直接带我去了呀。”
元初以为宋成园最多跟他在学堂里解释一下,但没想到他直接把这孩子带进去了,当然这怪不得瑾石。
“我听说你也上场了?”
瑾石更委屈了:“那个大阵选的我呀!不是我自己要上去的!”
元初眸色深沉:“我又没怪你上去。”
那你脸色这么沉干什么,瑾石扁扁嘴,没有说话。
“我是要问你,”元初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输了?不是都锁定属地了吗?”
瑾石脑袋突然卡了壳。
又是这个问题???
合着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找他来复盘那场斗阵来的?
但这位是自己的亲亲师父,自然要给解释一番,不然师父真觉得他这个徒弟收毁了咋整。
元初听完瑾石的解释之后,嘴里“啧”了一声,并没有像宋成园和徐允那样到此为止,而是点了点桌子:“这也就是你钻了睚眦阵境的空子,要是放现实里两军对垒,你这种鸡肋的阵法早就被破得一干二净了。”
瑾石当然知道自己是在钻空子。
早在他进入睚眦阵境看梁方斗完第一场后,他就意识到这个阵境判定属地靠的是阵法的覆盖范围。
也许是因为这是孩童的斗阵,阵境里带着保护性的措施,包括攻击性阵法都只能用束缚擒拿,不能真的见血伤人,杀伤性大的阵法更是不能用,所以只要以自己的阵能盖住梁方的阵,那么不论梁方的阵消不消,他的阵所盖住的范围就是判定属于他的。
但是当真实战斗的时候,这种阵是会被人从内部破掉的。
“还有最后,你居然直接上去抓?!”元初觉得自己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简直心塞,“你还记得你自己是绘阵师吗?”
绘阵师几乎不近战,因为绘阵师的近身作战能力太弱。
“我又不是自己愿意上去的,”瑾石嘟囔,“我不想跟梁方打啊。”
元初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脑袋:“雏!鹰!冬!战!那可是给大沐挑选适合放到战场斗阵的苗子的!不打怎么能行?下次你再上去,不许给我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
“下次我不去了……”瑾石低声说道,“我……还是不喜欢斗阵,不对,我不讨厌斗阵的阵法,阵法没有错,我只是讨厌人用阵法争斗。”
他叫金甲军回营地,他避战梁方,都是因为他看不得有“人”在斗阵中被伤害,他看不得牺牲,更看不得有人因为阵法牺牲,就像当初大沐和北成的战争,多少人直接在战争中战死,又有多少人是因为辅助绘阵师布阵而亡。
他只想去山水之间,找可以自在穿梭于三千世界的逍遥大阵,不想像那些大人们那样,为了某些他不懂的东西,权势、功名、财富,去用阵法争斗。
瑾石觉得,阵法应该是纯粹的。
元初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到瑾石面前,微微躬身,捧起小孩的脸让他正视自己。
“瑾石,你之前一直在逃避斗阵,我一直纵容你,想着哪天你看到了斗阵,体验到了斗阵,身为绘阵师自然会被激起这股热血,但你现在仍然这样。”
瑾石看着元初的眼睛,元初右眼眼尾有一颗小痣。
“我……只想走遍山河,然后绘制出逍遥阵。”瑾石小声说。
“我刚出山那会,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元初说,“走遍山河,绘制出逍遥阵,去三千世界看看。但是瑾石,等你真的开启这段旅途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想孤身一人走遍山河,不沾染任何人间纷争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不可能永远都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你想想,咱们即使在深山里,是不是还能碰到人?”
瑾石自有记忆起,就和元初一起云游。他们见过了海边织网捕鱼的渔家,见过了深山里磨石擦弓的猎户,见过了热闹市井的烟火气息,也见过偏远山村的袅袅炊烟。
“你想走遍河山,想从中探寻绘制逍遥阵的线索,可是瑾石,”元初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知道当年北成打到了崇尽关,我和你走过的那些路如果在当年,大部分都是由北成军占据,战火纷飞,哪里还能容你安稳地走遍河山?战争肯定会有牺牲,它对被牺牲的那部分人来说是不公平的,但如果大沐不安定,更多的牺牲还会继续,就算云游避世,又能躲避到哪里?”
“我知道那个兰安,”瑾石垂下眼睛,“我不喜欢他,他就是用阵法伤害别人。”
是那个叫兰安的人将阵法用在了战争中,打碎了平静的山河。
“可是,”元初沉沉地说,“你是拦不住别人用阵法的。”
瑾石一怔。
“瑾石,以前觉得你还小,但是现在,”元初继续说道,“我觉得这句话我应该早跟你说。”
元初伸手摸着瑾石的眼角:“我知道你已经明白,阵法是用来伤人还是救人,取决于用阵法的人。但是,你还要知道,战争的起与止,取决于那个实力最强之人或者势力的意志。而逃避争斗的人,最终等待的只能是别人的抉择。”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5章 金丝雪玉笔
第二天,元初给国师府递信,为瑾石请了假,瑾石本来以为是他师父心疼他第一次参加那种斗阵所以让他休息一下,却不想懒觉还没睡多久,就被点卯回来的元初拎上小轿,带到了另一处高门大院前。
瑾石看着那门匾上写着的“谢府”二字,拉了拉元初的袖子,小声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绘阵司右使谢崇府邸,”元初半蹲下来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一会要乖,不要随便插话。”
去梁府之前元初都没有如此郑重地交代过,瑾石看了眼那看似板正却实则有些狂傲在里面的“谢府”两个字,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等他拘谨地随着师父进了正厅后,瑾石见到了这位谢右使。
谢右使谢崇,文王徐允的舅舅,当朝宠妃谢贵妃的弟弟。
谢崇比梁杭要年轻些许,比元初年纪稍大,他面容比梁杭和善许多,没有那么严肃,一见瑾石就乐呵呵地,还摸了摸瑾石的脑袋问:“这就是昨日从梁家小公子手下夺得五成属地的孩子吗?不愧是元九曜的徒弟!”
谢崇虽然表现出十分温和的模样,瑾石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喜欢这位九曜。
但他还是乖乖地行礼:“见过谢九曜。”
“小公子很懂事呀,”谢崇赞赏道,“昨天那场斗阵我有所耳闻,小公子绘阵不拘泥书本,天马行空因地制宜,很是奇思妙想,活学活用,比梁小公子……”
“诶,”元初急忙打断,“谢九曜可不要再夸了,再夸这孩子就得飘起来了,不瞒谢九曜,现在这孩子还在启蒙阶段,实在是,字都没认全,还差得远呢。”
“哈哈,”谢崇摆手,“这绘阵和认字哪儿有什么关系,全看天赋嘛。”
元初笑道:“后期的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然也是小时了了。”
两个大人在那互相寒暄,瑾石听得累得慌,开始走神。
“对了,”元初轻轻捏了把他的后颈提醒他回神,“昨日这孩子,不小心冲撞了文王殿下,本来想去文王府登门道歉,但贸然前往又觉得有些唐突,今日来就是想请谢九曜给拉个线儿,帮我们引荐一下文王殿下,我们好去给殿下陪个罪。”
瑾石一愣,文王?文王徐允?
他昨天,冲撞了文王?
明明是那个徐允跑过来找他的呀。
怎么算他冲撞了?
却不想谢崇笑道:“你说这不是巧了吗?刚巧殿下一会就要来复盘昨日大比,正好,请元九曜指点一二。”
他话音刚落,就听仆从高兴地通报:“文王殿下来了。”
一个烦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舅舅,娘说锦丽轩今年供的粉有些干,颜色也不好,让掌柜的不要再供了。”
瑾石转过头,看到昨天才见过的少年穿着一身带着金色暗纹的黑袍迈过门槛,少年一抬眼就看到了瑾石,先是一怔,接着眼睛里带上了些惊喜:“你怎么在这?”
瑾石想起元初的嘱咐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一礼:“见过文王殿下。”
徐允还有些奇怪昨天还活泼好动的小孩现在怎么这么文静,就见小孩旁边的那个穿着绣有绘阵司青龙印记官袍的绘阵师也给自己行礼。
“绘阵司绘承院院使元初见过文王殿下。”
徐允只是听过元初的大名,但元初来的时候正赶上他埋头准备雏鹰冬战,一直没有拜访,没想到今天元初竟然带着那个小孩来舅舅府上了。
“元九曜和瑾石快快免礼。”徐允伸手扶住元初,虽然还是少年,但举手投足皆十分老成,“崇尽关一役,元九曜是我大沐功臣,本王许久前听闻元九曜来京便想去拜访,就是一直被琐事牵绊,今日在舅舅府上有幸得见,看来这一趟本王是来对了。”
“实不相瞒,”元初把瑾石拎到身前按住肩膀,“此次下官来主要是想托谢九曜替我引荐殿下,好让我带我这不肖徒弟亲自上门给殿下赔罪,却不想今日能于此见到殿下。”
徐允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瑾石:“赔罪?”
元初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长匣恭敬递上:“听闻昨日瑾石冲撞殿下,小孩子一直在乡野间长大,下官疏于教导,还请殿下见谅。”
瑾石看着元初递出去的那个盒子有些眼熟,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元初的话将这不好的预感坐实:“这是下官早年间游历途中偶得的金丝雪玉笔,还请殿下笑纳。”
徐允听到“金丝雪玉笔”这几个字一惊,接过去后手按在盒子上,有些疑惑地问:“是北成乌家的金丝雪玉笔?”
元初颔首。
谢崇也有些惊讶,凑上来看徐允打开那匣子,匣子内的黑色绒布之上躺着一柄灵执,灵执玉笔通体雪白,对着阳光能看到玉笔中的金线缠绕成阵法。
瑾石死死盯着那根笔,咬住嘴唇,面上努力让自己保持正常,但幼小的心灵此刻正在哭泣。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柄灵执……
当初软磨硬泡元初都没有答应给他,现在却拿出来给别人……
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
“听闻当年乌氏被兰家赶尽杀绝之后,这东西都被抢空了,”谢崇从徐允手里拿过那柄灵执,灵力微微注入进去,里面的金线亮起来,阵法运转,他闭眼感受了一下,然后点着头递还给徐允,“没想到今日居然有缘得见。”
徐允拿着那根玉笔,有些欣喜地说:“乌家当年天才绘阵师频出,听说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根笔,凡是成功拜入乌家门下的孩子,都能用这种笔习阵,这里面的金丝阵法能帮他们正确地梳理灵气,长时间用可以蕴养灵脉。”
瑾石闻言一愣,委屈化作了疑惑。
他曾经感受到的里面的阵法……不是这样的呀?
瑾石偷偷往上瞥了眼元初,元初对他眨了眨眼。
虽然徐允觉得昨天瑾石并没有冲撞到他,但还是收了这礼。
于是大人们皆大欢喜,徐允很高兴能和瑾石一起用膳,只有瑾石还有些纠结不舍地看着那被拿走收起来的匣子。
他十分喜欢那柄灵执,却不是因为它的什么功能,而是因为他喜欢它的颜色。
如羊脂一般的白玉里面缠着金灿灿的丝线,那模样像极了他最喜欢吃的金丝白玉糕。
但是现在这笔是文王的了。
瑾石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徐允,现下心里对徐允更是讨厌了起来。
讨厌徐允,也讨厌那个谢九曜。
瑾石还觉得这九曜徒有虚名,连那金色阵法是做什么的都分析不对。
他开始怀念国师府,想念梁方。想小伙伴今天应该还在睚眦阵境奋战,自己却不得不来这里听大人们文绉绉的客套话。
还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灵执被元初送了出去。
唉,真是不顺的一天。
但瑾石没想到,他今天的“不顺”还没结束。
“元九曜,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瑾石看向徐允,徐允对他露出一个笑,少年本身就长了一副十分英俊的面容,只不过平时总是阴着脸让人觉得不好靠近,今天先是意外见到瑾石,再是从元初那里得了根灵执,现下心情十分不错,这一笑倒是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清俊开朗的气息。
但瑾石一想到他现在是那灵执的主人,就把眼睛错开,仿佛对谢右使家正厅的地砖有了兴趣。
徐允见小孩把眼睛转开,被忽视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于是本来开心的神情有了一丝丝的不豫,眼看又要阴沉下来。
元初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唤了一声“殿下”让徐允把注意力从自家徒弟身上移开。
却不想徐允接下来的话是和自家徒弟有关的。
“本王对瑾石一见如故,”徐允满意地看瑾石一惊,目光又回到自己身上,“昨日听闻瑾石过年后就满六岁了,刚巧,本王正缺一个伴读,不知瑾石是否愿意当本王的伴读?”
瑾石很少生气,但是现在他已经有些要怒火冲天了。
他可是听过宫里面的伴读是做什么的!
陪皇子读书!然后皇子错了太傅会打伴读的手心!
这文王,是想要自己进宫里替他挨打吗!
徐允本人自然不会是这种想法,但谁让瑾石一向是那个不好好读书的,所以小孩以己度人,想着这文王定是不好好读书,为了找人替他挨打所以才要自己当他的伴读!
因为瑾石认为,哪个小孩喜欢读书呀!他就是小孩他能不知道吗?
哦不,瑾石想了想,也不是全部,得刨除梁方。
梁方可不是一般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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